第8章 仗異寶 橫掃紫云宮 困磁光 失機銅椰島(3)
- 蜀山劍俠傳(卷四)
- 還珠樓主
- 3325字
- 2016-11-01 17:10:34
五人聽他這一說,又見來人路數不是左道旁門,以為哈延素好生事,定是在外做錯了事,或是得罪了別派高人,被人家尋上門來。銅椰島名頭高大,來人既有這等本領,又從這么廣闊的海面追來,必知島上規矩和島主來歷,決無見面不說話就動手之理。師門規矩,照例是先禮后兵。欲待放過哈延,迎上前去,問明來歷與起釁之由,再行相機應付,所以并未怎樣準備。及至那梭形光華快要追到面前不遠,為首一個忙喊:“道友且慢前進,請示姓名,因何至此?”誰知來人理也不理,不等他話說完,倏地光華往下一沉,竟朝自己沖來。五人不知此寶來歷,見來勢猛烈迅疾,與別的法寶不同,適才哈延又是那等狼狽,不敢驟然抵御,一聲招呼,各人身上放出一片青光,連人帶鯨,一齊護住,齊往深海之中隱去。易震見敵人空自來勢煊赫,卻這等膿包,連手也未交,便自敗退,不由哈哈大笑。一看前面哈延已將登岸,心中憤極,便不再追趕這五個騎鯨少年,竟駕神梭急趕上去,片刻到達,哈延已飛入椰林碧陰之中。易氏弟兄仍是一點不知進退,反因那幾個騎鯨少年本領不濟,更把敵人看輕,一催神梭,便往椰林中追去。
那些椰樹俱都是千百年以上之物,古木參天,甚是雄偉,哪禁得起神梭摧殘。光華所到之處,整排大樹齊腰斷落,軋軋之音,響成一片。入林不遠,因為樹木茂密,遮住目光,轉眼已看不見敵人的青光影子。二人一心擒敵,一切都未放在心上,只管在林中往來沖突,搜尋不休。不消多時,忽聽一聲鐘響,聲震林樾。接著便見前面一大片空地上,現出一個廣有百頃的池塘,池邊危石上立著幾個與前一樣打扮的少年,為首一個,正和哈延在那里述說。二人以為擒敵在即,便追將過去。那邊少年見神梭到來,仿佛不甚理睬。眼看近前,相隔還有數十丈左右,為首的一個忽從石旁拿起一面大漁網,大喝一聲:“大膽業障,擅敢無禮!”手揚處,那漁網便化成一片烏云,約有十畝方圓,直朝二人當頭飛到。二人猜是妖法,正要與他一拼,說時遲,那時快,兩下里都是星飛電駛,疾如奔馬,就要碰個迎頭。忽聽空中一聲大喝道:“來人須我制他,爾等不可莽撞!”言還未了,那片烏云倏地被風卷去。
這時二人因為敵人就在地面立定,飛行本低,見敵人法寶剛放出來,又收回去,正猜不出是何用意。忽聽前面敵人拍手笑語,定睛一看,那些穿半臂的少年業已回身,背向自己,齊朝前面仰頭翹望,歡呼不已,好似不知神梭就要沖到,危機瞬息神氣。再順著他們所望處一看,只見一個筆直參天的高峰矗立云中,相隔約有十來里光景,并無別的動靜。易鼎不像易震那般過于自恃,料到敵人必有詭計。剛在猜想,猛覺所御神梭的光華似在斜著往前升起。弟兄二人俱在疑心,百忙中一問,并非各人自主,連忙往下一按。誰知那神梭竟不再聽自己運轉,飛得更快,好似有甚大力吸引,休說往下,試一回身轉側,都不能夠。晃眼工夫,竟超越諸少年頭上老高,彈丸脫弦一般,直往前上方飛去,越飛越快,快得異乎尋常。一會兒,前面云中高峰越離越近,才看出峰頂并非云霧,乃是一團白氣,業已朝著自己這一面噴射過來,與神梭光華相接。就在二人急于運用玄功,制止前進的片刻之間,神梭已被白氣裹向峰頂粘住,休想轉動分毫。忙用收法,想將神梭收起逃遁時,那神梭竟似鑄就渾成,不能分開絲毫。知道情勢已是萬分危險,急欲從梭上小圓門遁去,又覺祖父費了多年心血煉成的至寶,就這般糊里糊涂地葬送在一個無名妖人手里,不特內心不服,而且回家也不好交代。略一躊躇,忽覺法寶囊中所藏法寶紛紛亂動。猛想起敵人將自己困住,尚未前來,囊中現有的太皓鉤等法寶,何不取出,準備等敵人到來,好給一個措手不及,殺死一個是一個。那法寶囊俱是海中飛魚氣胞經林明淑親手煉成,非比尋常。如非二人親自開取,外人縱然得去,也不易取出其中寶物。
二人想到這里,剛把囊口一開,還未及伸手去取,內中如太皓鉤一類五金之精煉成的寶物,俱都不等施為,紛紛自行奪囊而出,往前飛去。因有神梭擋住,雖未飛出,卻都粘在梭壁上面,一任二人使盡方法,也取它們不動,這一急真是非同小可。正在彷徨無計可施,旋光停處,五條黑影伸將進來。易鼎一面剛把寶玦取在手中,想要抵御,已是不及,倏地眼前一暗,心神立時迷糊,只覺身上一緊,似被幾條粗索束住,人便暈了過去。等到醒來一看,身子業已被人用一根似索非索的東西捆住,懸空高吊在一個暗室里面。知已被擒,中了妖人暗算,連急帶恨,不由破口大罵起來。罵了一陣,不見有人答應。捆處卻是越罵越緊,奇痛無比。罵聲一停,痛也漸止,屢試屢驗。無可奈何,只得強忍憤怒,住口不罵。這時二人真恨不如速死,叵耐無人搭理,始終連那妖人的影子都未見過。
就在這悔恨欲絕之際,耳聽遠遠洞簫之聲吹來,連吹了三次,也未聽出吹的是什么曲子。恍如鸞鳳和鳴,越聽越妙,幾乎忘了置身險地。易震忍不住,剛說了聲:“這里的妖人,居然也懂得吹這么好聽的洞簫。”簫聲歇處,倏地眼前奇亮,滿室金光電閃,銀色火花亂飛亂冒,射目難睜。二人以為敵人又要玩弄什么妖法,前來侵害,身落樊籠,不能轉動,除了任人宰割外,只有瞪著兩只眼睛望著,別無法想。
一會兒工夫,金光斂去,火花也不再飛冒,室頂上懸下八根茶杯粗細、丈許長短的翠玉筆,筆尖上各燃著一團橄欖形的斗大銀光,照得闔室通明。這才看清室中景致,乃是一間百十丈大小的圓形石室。從頂到地,高有二十余丈,約有十畝方圓地面,四壁朗潤如玉,壁上開有數十個門戶。離二人吊處不遠,有兩行玉墩,呈八字形,整整齊齊朝外排開。當中卻沒有座位,只有兩行燦如云霞的羽扇,一直向前排去。盡頭處,緊閉著兩扇又高又大的玉門,上綴無數大小玉環,看去甚是莊嚴雄麗。
待了一會兒,不見動靜。那八朵銀花,也不見有何異狀。正在互相驚異,忽又聽盡頭門里邊笙簧迭奏,音聲清朗,令人神往。晃眼之間,所有室中數十個玉門全都開放。每個門中進來一個穿白短半臂的赤足少年,俱與前見妖人一般打扮,只這時身上各多了一件長垂及地的鶴氅。進門之后,連頭也未抬,從從容容地各自走向兩排玉墩前面立定,每墩一人,只右排第十一個玉墩空著。兩排妖人站定后,上首第一人把左掌一舉,眾妖人齊都朝著當中大門拜伏下去。那門上玉環便鏗鏗鏘鏘響了起來,門也隨著緩緩自行開放。二人往門中一望,門里仿佛甚深,火樹銀花,星羅棋布,俱是從未見過的奇景。約有半盞茶時,樂聲越聽越近,先從門中的深處走出一隊人來。第一隊四個十二三歲的俊美童子,手中提燈在前;后面又是八個童子,手捧各種樂器。俱穿著一色白的蓮花短裝,露肘赤足,個個生得粉妝玉琢,身材也都是一般高矮。一路細吹細打,香煙繚繞,從門外緩緩行進。還未近前,便聞見奇香透鼻。這十二個童子后面,有八個童子,扶著一個蓮花寶座,上面盤膝坐定一個相貌清癯,裝束非僧非道的長髯老者,四外云霞燦爛,簇擁著那寶座凌空而行。盡后頭又是八個童子,分捧著弓、箭、葫蘆、竹刀、木劍、鉤、叉、鞭之類。這一隊童子剛一進門,便依次序分立在兩旁羽扇之下,放那寶座過去。那寶座到了四排玉墩中間,便即停住。玉門重又自行關閉。那燦若云錦的兩排羽扇,忽然自行向座后合攏。隨座諸童子,也都一字排開,恭敬肅立在羽扇底下。二人細看室中諸人,卻不見從紫云宮追出來的那個妖人,好生奇怪,俱猜不出這些妖人鬧甚把戲。
明知無幸,剛要出聲喝問,座中長髯老者忽然將右手微微往上一揚,地下俯伏諸人同時起立就位,恭坐玉墩之上。長髯老者只說了一聲:“哈延何在?”上首第一人躬身答道:“十九弟現在門外待罪。”長髯老者冷笑道:“爾等隨我多年,可曾見有人給我丟這樣臉么?”兩旁少年同聲應道:“不曾。不過十九弟哈延今日之事,并非有心為惡,只緣一時糊涂,受了妖婦之愚,還望師主矜原,我等情愿分任責罰,師主開恩。”長髯老者聞言,兩道修眉倏地往上一揚,似有恨意。眾少年便不再請求,各把頭低下,默默無言。略過了一會兒,上首第一人重又逡巡起立,躬身說道:“十九弟固是咎有應得,姑念他此番采藥煉丹,不無微勞,此時他已知罪,未奉法諭,不敢擅入。弟子不揣冒瀆,敬求師主準其參謁,只要免其逐出門墻,任何責罰,俱所甘愿。”長髯老者略一沉吟,輕輕將頭點了一下。那為首少年便朝外喝道:“師主已降鴻恩,哈師弟還不走進!”說罷,從石壁小門外又走進一個半臂少年,正是易鼎、易震所追之人,這才知道對頭名叫哈延。在這一群人當中,中坐長髯老者,方是為首的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