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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臨命尚兇機 不惜遺留嬌女禍 深情成孽累 最難消受美人恩(3)

她這里只管胡思亂想,蕭清忽然跑離身后不過丈許。絳雪聞得后面沙沙滑行之聲,越走越近,主意還未打定,越發心慌。連忙腳底加勁,拼命搶行,急切間雖未被蕭清追過,卻已首尾相銜,相差不過數尺遠近。似這樣跑不多遠,絳雪已力竭精疲,不能再快。想由他自去,又覺這樣獨自相遇的良機難逢難遇,心中兀自不舍放過,已準備停步相喚。忽然急中生智,急出一條苦肉計來。這時也不細想地上凍結的冰雪有多么堅利,竟然裝作失足滑跌,前足往前一溜,暗中用勁,后腳微虛,就著向前滑溜之勢,身子往后一仰,倒了下去。總算還怕把頭臉跌破,倒時身子一歪,手先撐地,沒有傷頭。可是情急慌亂,用得力猛,腳重身輕,失了重心,這一下,直滑跌出兩三丈遠。撲通一聲,先是手和玉股同時著地。覺著左手著地之處,直如在刀鋸上擦過一般奇痛非常。兩股雖有棉衣褲護住,一樣撞得生疼。這才想起凍雪堅硬得厲害,想要收住勢子自然不及。身子偏又朝后仰,尚幸跌時防到,一見不好,拼命用力前掙,頭雖幸免于難,因是往前力掙,又想停住,惶急之中,不覺四肢一齊用力。滑過一半,手腳朝天,脊梁貼地,成了個元寶形,又滑出丈許方止。

絳雪身才后跌,先就急喊:“哎呀!”這一弄假成真,按說更易動人憐救。誰知蕭清此時心神俱已麻木,只知低頭拼命向前急駛,連前面是誰都未看見。道又寬廣,雖有兩行雪堤,仍有三五人并行的路。身臨切近,一發覺前面有人走,就準備繞過。雪上滑行不比行路,如欲越出前人,照例預先讓開中間,偏向一旁,等到挨近,然后蓄勢用力,雙腳一蹬,由前人側面疾駛滑行過去,才不至于撞上,兩下吃跌。絳雪原意,一跌倒便把身子橫轉,不容他不停步相救。然后再裝跌傷太重,要他扶抱,以便親近,略吐心曲。誰想事不遂心,跌時蕭清離身太近,也正準備越過她去,差不多兩下同時發動。蕭清連日在雪中練習滑雪之戲,又下過功夫,絳雪身子未曾沾地,蕭清已擦肩而過。這還不說,偏巧中間有一條小岔道,由此走向蕭清家中,要抄近半里,積雪甚深,已無人行。因蕭清心急圖近,仗著熟練滑雪功夫,來去都走此路。絳雪身未停止,蕭清身子一偏,早拐了彎。跑得正急,先還不知有人跌倒,身才拐入岔道,耳聽呼痛之聲。偏頭回看,緊跟身后一個女子,背貼著地,手足向上亂蹬,正從岔道口外大路滑過,這才看出是上峰時遇的絳雪。心想:“這樣失足滑倒,常有的事,又非撲跌受甚重傷,也值大驚小怪。到底女子無用的多,像嬸娘那樣的好本領,真找不出第二個人。”當時歸心太急,以為無關緊要,只看了一眼,并未回救,依舊飛跑而去。

絳雪急遽中并未看出蕭清走了岔道,先是連真帶假地驚呼求救,勢停以后,便橫臥道中,裝作傷重不能起立,緊閉秀目,口中呻吟不已。心里還以為蕭清無論如何也要走過,萬無見死不救之理。待了一會兒,覺著背脊冰涼,腰股冷痛,沒聽半點聲息。心中奇怪,微微睜眼偷覷,身側哪有半條人影,不禁心里一空。抬起上半身,定睛往來路一看,雪地上只有一條條的橇印,并無人跡。再望去路,正是全路當中最平直的一段,一眼望出老遠。兩旁瓊枝交覆,玉花稠疊,宛如銀街,只有冰雪交輝,人卻不見一個。人如打從身側越過,也萬無不覺之理。自己明明見蕭清追臨切近,才裝跌倒,怎一晃眼的工夫,又沒第二條路,人往哪里去了?知道絕望,暗罵:“沒有良心的東西!也許并不是他追來,或是沒等追上,想起甚要緊的事,返回去又找村主,慌慌張張沒見我跌倒么?”自覺再坐無趣,站起身來一看,背股等處衣服俱被堅冰劃破;腿股受了點輕傷,隱隱酸痛;一只右手也被冰擦破了好幾條口子,絲絲血痕業已凍木紅紫;半身都是殘冰碎雪。還算腳底雪橇因跌得還順,沒有折斷,否則連回去都大難。正沒好氣要走,就在這整束腳上雪橇的工夫,偶一眼望見前面大道邊上雪地里,有一半圓形的新橇印不往直來,卻朝右側雪堤上彎去,心中一動,暗忖:“這條路上岔道原多,因為積雪深厚,一連多日不消,村人忙于年事,只把幾條通行全村的大道要路每日掃開,別的都等天暖自化。一路走來,所有岔道俱被雪堤阻斷,道內的雪俱深數尺,高的竟與堤平,不細看道樹,真分不出途徑來。看這橇印甚新,又是向堤那旁彎去,堤旁還有一點崩雪,莫非這沒有良心的負心人,竟然飛越雪堤,由道上繞了回去么?你真要這樣不管人死活,二天看我肯饒你才怪。”越想越不是滋味,急匆匆跑向回路一看,誰說不是,正是去蕭清家的一條岔道。道側堤尖已被雪橇沖裂出半尺深兩個缺口,道內雪松,更深深地現出一條橇印。分明自己倒地時,他裝著不聞不見,徑由這里越堤滑去。當時氣了個透心冰涼,幾乎要哭。戟指怒罵:“小東西,你好,看我二天怎收拾你!”低頭呆立了一陣,再聽來路遠處,又有數人滑雪而來,猛想起自身還有要事,尚未回去交代,萬般無奈,只得垂頭喪氣走上歸途。

絳雪本就饑疲交加,適才拼命急馳,力已用盡,再受了點傷,又當失意之余,意冷心酸,越發覺著勞累。好容易回到家中,把雪具一脫,跑進房去。見畹秋生前那般花容月貌,此時攥拳握掌,七孔流血,目瞪唇掀,綠森森一張臉,滿是獰厲之容,停尸床上。瑤仙眼淚被面,秀目圓睜,抱著尸臂,僵臥于側。室中殘羹冷飯尚未撤去,甚是零亂。爐火不溫,冷冰冰若有鬼氣,情形甚是凄慘,方覺悲酸難抑。瑤仙見她去了許久才回,便掙起身喊道:“妹妹,看你臉都凍紫了。快到這里來,我兩個挨著說話,你暖和些。”絳雪見瑤仙雙手齊抬,情真意厚,現于辭色。想起途中之事,以彼例此,又是感激,又是內愧,不禁勾動傷心,忙撲了過去。瑤仙將她抱住,未容說話,絳雪再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起來。瑤仙見狀,以為蕭逸仇恨未消,絳雪受辱回來,禍猶未已,心中大驚。忙一把摟緊問道:“好妹妹,你怎這樣傷心?媽已慘死,莫非仇人還不肯甘休,給你氣受了么?”絳雪知她誤解,這個時候雖有滿腹委屈心事,怎好出口。恐瑤仙憂急,忙把頭連搖,抽抽噎噎地答道:“仇人倒還好,我剛把話才一說完,立即答應派人來此料理辦喪,定在明日成殮,并且叫姐姐放心保重。我正走時,那蕭家老二也趕去了……”說到這里,眼淚又似斷線珍珠一般落下,聲音也愈發哽咽起來。瑤仙見她悲傷不勝,便問:“妹妹你還勸我,這是怎么了?”絳雪勉強把所聽魏氏噩耗說完,隱瞞了自己成心跌倒,蕭清坐視不救一節。只說因聽魏氏同日身死,途中氣苦勞累,快到時跌了一跤,幾難成步。進門重睹室中慘狀,因此悲從中來,難以遏止。

瑤仙傷心頭上,也沒想到她還有別的緣故。想起她如此忠義,以后二人相依為命,甚是愛憐。免不了撫問勸勉,互相悲泣了一陣。二人俱已力竭神疲,心身兩瘁,四肢虛軟,無力勞作。又想教蕭逸到來,目睹乃母死狀奇慘。只同在尸旁蓋了一張棉被,互相擁抱取暖,守候人來。絳雪因少時難免有事,又取了點現成糕點,勸著瑤仙一同強咽了一些。

等約半個時辰,仍是蕭逸同了幾個門人子侄和兩名村婦先到。絳雪早就留神,遙聽人聲,立即站起。瑤仙仍伏臥尸側,裝作奄奄一息、積毀將絕神情。俟人進房,才由絳雪將她由尸側扶起,雙淚交流,悲號投地。蕭逸見狀,已甚凄然,命人扶起瑤仙,再三寬慰,曉以大義。一面又命隨來村婦幫同打掃,收拾器皿,生好火盆,煮水燒飯,以備應用,并令即日留住傭作。瑤仙乘機陳說絳雪聰明忠誠,乃母平日視若親生,自己與她衣服易著,相待也無異骨肉,乃母臨終遺命,已認了義女,如今結為姊妹等情。蕭逸也常聽到畹秋夸絳雪聰明能干,心想:“瑤仙孤苦無依,有此閨伴同居,也是佳事。她母女既已心愿,我當然更無話說。何況瑤仙身世處境可憐,正好順她點意。”立時答應,不日傳知全村,作為崔家收養的義女,不得再以奴婢相待。絳雪聞言,也甚感激。不提。

一會兒,村中治喪辦事的執事人來,蕭逸吩咐了幾句,便帶原來諸人,又往蕭玉兄弟家中趕去。那執事人等原分兩班前來,等蕭逸走到蕭玉家中,有一班已經先到相候。進去一看,魏氏雖遭鬼戮,死狀卻沒有畹秋的慘。又有郝老夫妻和郝潛夫等近鄰代為部署,有了章法。只等村主一到,立即分別舉辦,無須細說。蕭逸又恨死人夫妻入骨,此來只看在蕭清面上,不比畹秋娘、婆兩家俱有厚誼,本人以前也還有幾分香火情面。主謀雖說是她,如無蕭元夫妻助惡幫兇,相安無事已有多年,也許不再發難。故此對于死者只有懷恨,毫無感情可言。只略坐一坐,吩咐幾句,便別了郝老等人回去。

蕭清年幼聰明,從小親熱蕭逸。蕭逸愛他敏慧誠厚,也是獨加青眼。蕭玉近一二年苦戀瑤仙,無心用功,本就不得蕭逸歡心;加以蕭逸不喜瑤仙,不肯傳授本門心法,與眾人一般看待。瑤仙自視甚高,見蕭逸相待落寞,常懷怨望,蕭玉自然代抱委屈。見蕭逸進來略看母尸,淡淡地分派幾句;孝子叩頭哀泣,一句慰問的話都沒有,也無絲毫哀憐容色。反對郝老夫妻低聲悄說:“畹秋也在今日身死,這樣倒好,活的省去許多為難,死人也可免卻不少羞辱苦痛。”意在言外,乃母這樣慘死,尚是便宜。后又說起畹秋死狀凄慘,瑤仙哭母血淚皆枯,適去看時人已氣息奄奄。只說此女機智深沉,饒有母風,想不到尚有如此至性。以后只盼她能安分守己,不蹈乃母前轍。看在崔、黃兩家至親僅剩這一點骨血,定當另眼相看,決不再念舊惡,因母及女。蕭清回來,本沒提說畹秋死信,所以蕭立尚不知道。這時,一聽心上人遭此慘禍,因此時正墜入情網之中,料定瑤仙模糊血淚,宛轉呼號,玉容無主,柔腸寸斷,不知怎樣哀毀凋殘,芳心痛裂,不禁又是憐惜,又是傷心。當時真恨不得插翼飛到崔家,抱著瑤仙蜜愛輕憐,盡量溫存慰問一番,才對心思。無奈母喪在堂,停尸入殮,身后一切剛在開始措辦,枉自悲急苦思,心如刀絞,一步也走開不得。同時想起瑤仙近來又為了進境甚快,一心深造,蕭逸偏不肯傳她上乘功夫,時常氣郁。加以年前新遭父喪,氣急帶悲苦,常對自己說她成了多愁多病之身,哪再經得起這等慘禍。況且現在全村俱對她家深惡痛絕,好似比對自己父母恨得還要厲害,聽蕭逸口氣,死前還有人去鬧過。弱質伶仃,哀泣流血,連個親人都沒有。蕭逸對自家已如此涼薄,她母是個中主謀,自必更無善狀。萬一悲切亡親,再痛身世,積哀之余,尋了短見,自己獨活人間,有何生趣?因為關心過度,念頭越轉越偏。又聯想到事情難怪畹秋,都是蕭逸一念好色,棄尊就卑,不惜以村主之尊,下偶賤婢,才激出如此事變。心上人更是無辜吃了種種虧苦,末了雙親相繼慘死,受盡折磨。這回受創太重,還不知能否保得性命。萬一哀毀過度,或是看出蕭逸人死還要結怨,加以摧殘刻薄,自覺以后日子難過,氣不好受,尋了短見,豈不更冤?為報她相待恩情,那就不論什么叔侄師生,縱然粉身碎骨,也非給她報仇不可了。

蕭玉想到這里,蕭逸已經起身作別。雖然滿腹痛恨,還得隨了兄弟出房跪謝,拜送一番。傷心愁急,淚如泉涌,眾人俱當他孝思不匱,誰知一念情癡,神志已乖。不用瑤仙再照乃母遺策加以蠱惑,已起同仇敵愾之念,把蕭逸全家視若仇敵了。蕭逸去以后,蕭玉雖隨治喪諸人設下靈堂,移靈成主,哭奠燒紙,靜候明早備棺入殮,辦那身后之事,一心仍念瑤仙安危苦痛,放心不下。只當著眾人無法分身,心憂如焚。還算村人對死人夫妻俱無甚好感,再一發現惡跡,越發添增厭恨;又是新春元旦,誰不想早些回家取樂。只為村規素嚴,令出唯行,這些人本月恰當輪值辦理喪葬之事,村主之命不能不來。村主一走,各自匆匆忙忙,把當日應辦之事,七手八腳,不消個把時辰,分別辦好。除郝老夫妻念在緊鄰,平日相處尚善,又憐愛蕭清,誠心相助外,余人多是奉行故事,做到為止。把孝子認作兇人余孽,任他依禮哭前跪后,休說勸慰,理也未理。事畢,說聲明早再來相助盛殮,便向郝老夫妻作別,各自歸去。孝子跪地相送,眾人頭都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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