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明月照積雪”①、“大江流日夜”②、“中天懸明月”③、“長河落日圓”④，此種境界可謂千古壯觀。求之于詞，唯納蘭容若⑤塞上之作，如《長相思》之“夜深千帳燈”⑥、《如夢令》之“萬帳穹廬人醉，星影搖搖欲墜”⑦，差近之。

注釋

①《歲暮》謝靈運

殷憂不能寐，苦此夜難頹。

明月照積雪，朔風(fēng)勁且哀。

運往無淹物，年逝覺已催。

②《暫使下都夜發(fā)新林至京邑贈西府同僚》謝朓

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徒念關(guān)山近，終知返路長。

秋河曙耿耿，寒渚夜蒼蒼。引領(lǐng)見京室，宮雉正相望。

金波麗鵲，玉繩低建章。驅(qū)車鼎門外，思見昭丘陽。

馳暉不可接，何況隔兩鄉(xiāng)！風(fēng)云有鳥路，江漢限無梁。

常恐鷹隼擊，時菊委嚴(yán)霜。寄言罻羅者，寥廓已高翔。

③杜甫《后出塞五首》（其二），參見本書第八則，注釋②。

④《使至塞上》王維

單車欲問邊，屬國過居延。征蓬出漢塞，歸雁入胡天。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蕭關(guān)逢候騎，都護在燕然。

⑤納蘭容若：納蘭性德（1655—1685），原名成德，字容若，號楞伽山人，滿洲正黃旗人，大學(xué)士明珠長子，康熙十二年進士。他淡泊名利，精于騎射，在書法、繪畫、音樂方面都有造詣，是清代最著名的詞人。

⑥《長相思》納蘭性德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guān)那畔行，夜深千帳燈。

風(fēng)一更，雪一更。聒碎鄉(xiāng)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⑦《如夢令》納蘭性德

萬帳穹廬人醉，星影搖搖欲墜。歸夢隔狼河，又被河聲攪碎。還睡，還睡，解道醒來無味。

譯文

“明月照積雪”“大江流日夜”“中天懸明月”“長河落日圓”，此種境界可謂是千古壯觀。如果在詞中尋找，只有納蘭性德描寫塞上的作品，如《長相思》中的“夜深千帳燈”，《如夢令》中的“萬帳穹廬人醉，星影搖搖欲墜”基本與之接近。

賞析

“明月照積雪”“大江流日夜”“中天懸明月”“長河落日圓”所表達(dá)的雄偉壯闊的境界，如王國維所說的“詩之境闊”，是詩歌表達(dá)的長處所在；而對于詞而言，詞所表達(dá)的意境更為悠長深遠(yuǎn)。王國維從詞里挑選了納蘭性德的“夜深千帳燈”“萬帳穹廬人醉，星影搖搖欲墜”，一則可以看出詩所表達(dá)出的境界，往往是詞不易表達(dá)的；二則表明王國維推崇納蘭性德的詞。其實宋代詞人的作品中也不乏這種壯闊的境界，而王國維卻舉納蘭性德的詞，可見對其推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