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金郎甫作《詞選后序》，分詞為“淫詞”、“鄙詞”、“游詞”三種①。詞之弊盡是矣。五代北宋之詞，其失也淫。辛、劉之詞，其失也鄙。姜、張之詞，其失也游。

注釋

①見金應(yīng)珪的《詞選后序》：“近世為詞，厥有三蔽：義非宋玉，而獨(dú)賦蓬發(fā)。諫謝淳于而唯陳履舄。揣摩床笫，污穢中冓，是謂淫詞。其蔽一也。猛起奮末，分言析字，詼嘲則俳優(yōu)之末流，叫嘯則市儈之盛氣，此猶巴人振喉以和陽春，黽蜮怒嗌以調(diào)疏越，是謂鄙詞。其蔽二也。規(guī)模物類，依托歌舞，哀樂不衷其性，慮嘆無與乎情。連章累篇，義不出乎花鳥，感物指事，理不外乎酬應(yīng)。雖既雅而不艷，斯有句而無章，是謂游詞，其蔽三也。”

譯文

金應(yīng)珪在《詞選后序》中把詞分為“淫詞”“鄙詞”“游詞”三種，將詞的弊端說盡了。五代北宋的詞，其失誤在于淫蕩，辛棄疾、劉過的詞，失誤之處在于粗鄙。姜夔、張炎的詞，失誤之處在于輕薄。

賞析

所謂淫詞，就是放縱、淫逸之詞；所謂鄙詞，就是粗俗、簡陋之詞；所謂游詞，就是輕薄、浮華之詞。

王國維在這里單用“淫詞”來概括五代、北宋的詞，有失公允。例如蘇軾的詞就打破了婉約詞的傳統(tǒng)，開創(chuàng)了豪放派，試看《念奴嬌·赤壁懷古》：“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fēng)流人物。”再看《臨江仙·夜歸臨皋》：“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有何淫之詞？

用“鄙詞”來概括劉過與辛棄疾的詞也不恰當(dāng)。劉過的詞雖偶有粗疏之處，但風(fēng)格豪放，洋溢著強(qiáng)烈的愛國之情，例如這首《沁園春》：“萬馬不嘶，一聲寒角，令行柳營。見秋原如掌，槍刀突出；星馳鐵騎，陣勢縱橫。人在油幢，戎韜總制，羽扇從容裘帶輕。君知否？是山西將種，曾系詩盟。龍蛇紙上飛騰。看落筆、四筵風(fēng)雨驚。便塵沙出塞，封侯萬里，印金如斗，未愜平生。拂拭腰間，吹毛劍在，不斬樓蘭心不平。歸來晚，聽隨軍鼓吹，已帶邊聲。”慷慨激昂、氣勢豪壯，讀來甚是感人。辛棄疾的詞自不用說了。

稱姜夔、張炎的詞為“游詞”也不恰當(dāng)，雖然兩人的詞都有過于雕琢的毛病，但不可以偏概全。姜夔的詞雖技巧性強(qiáng)，但其詞情意真摯，風(fēng)格清幽冷雋，以瘦硬清剛之筆調(diào)矯婉約詞嫵媚無力之意，所吟出的悲咽之聲甚是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