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69章 理學(xué)綱要(21)

  • 國學(xué)知識大全
  • 呂思勉
  • 4715字
  • 2016-11-01 17:27:09

不曰用力于心,而曰用力于知者,何也?曰:心、意、知同體不離;舍意則無以見心,舍知則無以見意也。故曰:“心無體,以知為體。”然知亦非能離所知而獨存也。故曰:“知無體,以感應(yīng)是非為體。”“心之本體至善,然發(fā)于意則有善有不善。”此猶主宰雖是,而流行之際,不能無差也。意雖有善有不善,“然知是知非之知,未嘗不知”。則猶流行偶差,而主宰常存也。心之體,既必即意與知而后可見,則欲離意與知而用力于心者,自系邪說诐辭。故曰:“欲正心者,本體上無可用功。必就其發(fā)動處著力。知其是而為之,知其非而不為,是為致知。知至則意誠,意誠則心正,心正則身修。故曰:大學(xué)之要,在于誠意。誠意之功,在于格物。誠意之極,厥惟止至善”也。陽明之學(xué)之綱領(lǐng)如此。

所謂格物者,非謂物在外而以吾心格之也。意之所在謂之物。故曰:“意在于事親。事親便是一物。意在于事君,事君便是一物。意在于仁民愛物,仁民愛物,便是一物。意在于視聽言動,視聽言動,便是一物。”意之所在謂之物何也?曰:“一念未萌,則萬境俱寂。念之所在,境則隨生。如念不注于目前,則泰山覿面而不睹;念茍注于世外,則蓬壺遙隔而成象”矣。(塘南之言)蓋知者能知,物者所知。所之不能離能,猶能之不能離所也。故曰:“無心外之理,無心外之物。”故理一者,在我之主宰;分殊者,主宰之流行。故曰:“物之無窮,只是此心之生生”而已。故無所謂物之善不善,只有此心之正不正也(塘南曰:“事之體,強名曰心。心之用,強名曰事。其實只是一件,無內(nèi)外彼此之分也。故未有有心而無事,有事而無心者。故充塞宇宙,皆心也,皆事也,皆物也。”又曰:“心常生者也。自其生生而言,即謂之事。心無一刻不生,即無一刻無事。事本心,故視聽言動,子臣弟友,辭受取予,皆心也。灑掃應(yīng)對,便是形而上者。學(xué)者終日乾乾,只默識此心之生理而已。時時默識,內(nèi)不落空,外不逐物,一了百了,無有零碎本領(lǐng)之分也。”又曰:“盈天地間皆物也,何以格之?惟以意之所在為物,則格物之功,非逐物,亦非離物也。至博而至約矣。”〇尤西川《格訓(xùn)通解》曰:“陽明格物,其說有二,曰:知者意之體,物者意之用。如意在于事親,即事親為一物。只要去其心之不正,以全其本體之正。故曰:格者正也。又曰:致知在格物者,致吾心之良知于事事物物。致吾心之良知于事事物物,則事事物物皆得其理矣。致吾心之良知者,致知也。事事物物,皆得其理者,物格也。前說似專舉一念,后說則并舉事物,若相戾者。然性無內(nèi)外,而心外無物,二說只一說也。”西川,名時熙,字季美,洛陽人)。

流行、主宰,即是一事。主宰即見于流行之中。非離乎流行,而別有其寂然不動之一時也。故心之動靜,亦非二時。欲正心者,必動靜皆有事焉。陽明曰:“太極生生之理,妙用無息,而常體不易。太極之生生,即陰陽之生生。就其生生之中,指其妙用無息者,而謂之動,謂之陽之生,非謂動而后生陽也。指其常體不易者,而謂之靜,謂之陰之生,非謂靜而后生陰也。若靜而后生陰,動而后生陽,則是陰靜陽動,截然各自為一物矣。”此就宇宙言也。推諸吾心亦如此。故曰:“心無動靜者也。其靜也者,以言其體也;其動也者,以言其用也。故君子之學(xué),無間于動靜。其靜也,常覺而未嘗無也,故常應(yīng);其動也,常定而未嘗有也,故常寂。常應(yīng)常寂,動靜皆有事焉,是之謂集義。所謂動亦定,靜亦定者也。心一而已。靜其體也,而復(fù)求靜根焉,是撓其體也。動其用也,而懼其易動焉,是廢其用也。故求靜之心即動也,惡動之心非靜也。是之謂動亦動,靜亦動。故循理之謂靜,從欲之謂動。”陽明正心之說,皆自其宇宙觀來。故曰:必有新宇宙觀,而后有新人生觀。人生觀與宇宙觀,實不容分析為二也。(陽明曰:“告子只在不動心上著功。孟子便真從此心原不動處分曉。心之本體,原是不動的。只為所行有不合義,便動了。孟子不論心之動不動,只是集義。所行無不是義,此心自然無可動處。”《傳習(xí)錄》:“無善無惡者理之靜,有善有惡者氣之動。不動于氣,即無善無惡,是為至善。曰:佛氏亦無善無惡,何以異?曰:佛氏著在無上,便一切不管。圣人無善無惡,只是無有作好,無有作惡。不作好惡,非是全無好惡。只是好惡一循于理,不去著一分意思,即是不曾好惡一般。曰:然則好惡全不在物?曰:只在汝心。循理便是善,動氣便是惡。世儒惟不知此,舍心遂物,將格物之學(xué)錯看了。”)

陽明之學(xué),雖極博大精微,然溯其源,則自“心即理”一語來而已。故曰:陽明之學(xué),遠(yuǎn)承象山之緒也。然其廣大精微,則實非象山所及。此亦創(chuàng)始者難為功,繼起者易為力也。

人心不能無妄動。然真、妄原非二心,故茍知其妄,則妄念立除,而真心此即立現(xiàn)。故曰:“照心非動者,以其發(fā)于本體明覺之自然,而未嘗有所動也。妄心亦照者,以其本體明覺之自然者,未嘗不存于其中,但有所動耳。無所動即照矣。”夫妄心之所以能覺者,以良知無時而不在也。故曰:“七情順其自然之流行,皆是良知之用。但不可有所著。七情有著,俱謂之欲。(有著即所謂動也。陽明又曰:“理無動者也,動即為欲。”然“才有著時,良知亦自會覺。覺即蔽去,復(fù)其本體矣。此處能看得破,方是簡易透測工夫。”又曰:“雖妄念之發(fā),而良知未嘗不在。但人不知存,則有時而或放耳。雖昏塞之極,而良知未嘗不明。但人不知察,則有時而或蔽耳。”又曰,“良知無過不及,知過不及的是良知。”夫如是,則為善去惡之功,實惟良知是恃。故曰:“一點良知,是爾自家的準(zhǔn)則。是便知是,非便知非,更瞞他一些不得。爾只不要欺他;實實落落,依他做去;善便存,惡便去。何等穩(wěn)當(dāng)?此便是致知的實功”)

人心雖動于妄,而良知未嘗不知,故致知之功,實大可恃。良知雖無時不存,而不能不為物欲所蔽,故致知之功,必不容緩。以良知為足恃,而遂忘致之之功,則所謂良知,亦終為物欲所蔽耳。故曰:“良知之發(fā),更無私意障礙,即所謂充其惻隱之心,而仁不可勝用。常人不能無私意,所以須用致知格物之功。”又曰:“知得善,卻不依這個良知便做去。知得不善,卻不依這個良知,便不去做。這個良知,便遮蔽了。”又曰:“天理即是良知。良知愈思愈精明。若不精思,漫然隨事應(yīng)去,良知便粗了。”然“學(xué)以去其昏蔽,于良知之本體,初不能有加于毫末”,此義亦不可不知。

知是知非之良知,不能致即將昏蔽,于何驗之?曰:觀于人之知而不行,即知之矣。蓋良知之本體,原是即知即行。茍知之而不能行,則其知已非真知,即可知其為物欲所蔽矣。“徐愛問:今人盡有知父當(dāng)孝、兄當(dāng)?shù)埽瑓s不能孝、不能弟,知行分明是兩件。曰:此已被人欲間斷,不是知行本體。未有知而不行者。知而不行,只是未知。圣賢教人知行,正是要復(fù)那本體。故《大學(xué)》指個真知行與人看:說如好好色,如惡惡臭。見好色屬知,好好色屬行。只見好色時,已自好了;不是見后又立個心去好。聞惡臭屬知,惡惡臭屬行。只聞惡臭時,已自惡了;不是聞后別立個心去惡。(龍溪曰:“孟子說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止曰知而已;知便能了,更不消說能愛能敬。”)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工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若會得時,只說一個知,已自有行在;只說一個行,已自有知在。(故曰:“知之真切篤實處便是行,行之明覺精察處便是知。”〇龍溪曰:“知非見解之謂,行非履蹈之謂,只從一念上取證。”)古人所以既說知,又說行者?只為世間有一種人,懵懵懂懂,任意去做;全不解思維省察;只是個冥行妄作;所以必說個知,方才行得是。又有一種人,茫茫蕩蕩,懸空去思索;全不肯著實躬行;只是個揣摩影響;所以必說一個行,方才知得真。此是古人不得已補偏救弊的話。”“此已被私欲間斷,不是知行本體”一語最精。好好色、惡惡臭之喻尤妙。“見好色時,已是好了,不是見后又立個心去好;聞惡臭時,已自惡了,不是聞后別立個心去惡。”人之所知,一切如此,豈有知而不行之理?見好色而強抑其好之之心,聞惡臭而故絕其惡之之念,非有他念不能然。此即所謂間斷也。良知之有待于致,即欲去此等間斷之念而已矣。

真知未有不行者;知而不行,只是未知;故欲求真知,亦必須致力于行。此即所謂致也。故曰:“人若真切用功,則于此心天理之精微,日見一日;私欲之細(xì)微,亦日見一日。若不用克己功夫,天理私欲,終不自見。如走路一般。走得一段,方認(rèn)得一段。走到歧路,有疑便問;問了又走,方才能到。今于已知之天理不肯存,已知之人欲不肯去;只管愁不能盡知;閑講何益?”

知行既系一事,則不知自無以善其行。陽明曰:“今人學(xué)問,只因知行分作兩件,故有一念發(fā)動,雖是不善,卻未曾行,便不去禁止。我今說個知行合一,正要人曉得一念發(fā)動處,便即是行;就將這不善的念克倒;不使那一念不善,潛伏在胸中。”人之為如何人,見于著而實積于微。知者行之微,行者知之著者耳。若于念慮之微,不加禁止,則惡念日積,雖欲矯強于臨時,必不可得矣。《大學(xué)》曰:“小人閑居為不善。見君子,而后厭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視己,如見其肺肝然,則何益矣?此謂誠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獨也。”正是此理。凡事欲倉促取辦,未有能成者。非其事之不可成,乃其敗壞之者已久也。然則凡能成事者,皆非取辦于臨時,乃其豫之者已久也。欲求豫,則必謹(jǐn)之于細(xì)微;欲謹(jǐn)之于細(xì)微,則行之微(即知)有不容不措意者矣。故非知無以善其行也。故曰:知行是一也。

知行合一之理,固確不可易。然常人習(xí)于二之之既久,驟聞是說,不能無疑。陽明則一一釋之。其說皆極精當(dāng)。今錄其要者如下:

“徐愛問:善只求諸心,恐于天下事理,有不能盡。曰:心即理也。此心無私欲之蔽,即是天理。不須外面添一分。以此純乎天理之心,發(fā)之事父便是孝;發(fā)之事君便是忠;發(fā)之交友治民,便是信與仁。愛曰:如事父一事,其間溫涼定省之類,有許多節(jié)目,亦須講求否?曰:如何不講求?只是有個頭腦,只就此心去人欲存天理上講求。此心若無人欲,純是天理,是個誠于孝親之心:冬時自然思量父母寒,自去求溫的道理;夏時自然思量父母熱,自去求清的道理。譬之樹木:這誠孝的心便是根;許多條件,便是枝葉。須先有根,然后有枝葉。不是先尋了枝葉,然后去種根。”陽明此說,即陸子所謂先立乎其大者也。“溫清定省之類,有許多節(jié)目”,最為恒人所質(zhì)疑。得此說而存之,而其疑可以豁然矣(陽明曰:“圣人無所不知,只是知個天理。無所不能,只是能個天理。天下事物,如名物度數(shù)、草木鳥獸之類,不勝其煩。雖是本體明了,亦何緣能盡知。但不必知的,圣人自不消求知。其所當(dāng)知者,圣人自能問人。知得一個天理,便自有許多節(jié)文度數(shù)出來。”此說與朱子“生而知之者義理,禮樂名物,必待學(xué)而后知”之說,似亦無以異。然朱子謂人心之知,必待理無不窮而后盡。陽明則雖名物度數(shù)之類,有所不知,而仍不害其為圣人。此其所以為異也)。

枝葉條件,不但不必豫行講求也,亦有無從豫行講求者。陽明曰:“良知之于節(jié)目事變,猶規(guī)矩尺度之于方圓長短也。節(jié)目事變之不可豫定,猶方圓長短之不可勝窮也。舜之不告而取,豈舜之前,已有不告而取者,為之準(zhǔn)則邪?抑亦求諸一念之良知,權(quán)輕重之宜,不得已而為此邪?武之不葬而興師,豈武之前,已有不葬而興師者,為之準(zhǔn)則邪?抑亦求諸一念之良知,權(quán)輕重之宜不得已而為此邪?后之人不務(wù)致其良知,以精察義理于此心感應(yīng)酬酢之間,顧欲懸空討論此等變常之事,執(zhí)之以為制事之本,其亦遠(yuǎn)矣。”懸空討論變常之事愈詳,則致其良知之功愈荒。致其良知之功愈荒,則感應(yīng)酬酢之間,愈不能精察義理。以此而求措施之悉當(dāng),是卻行而求及前人也。故曰:“在物為理,處物為義,在性為善,因所指而異其名,其實皆吾之心也。吾心之處事物,純乎天理,而無人欲之雜,謂之善。非在事物上有定則可求也。”(又曰:“良知自然的條理,便謂之義;順這個條理,便謂之禮。知這個條理,便謂之智。終始這個條理,便謂之信。”)

主站蜘蛛池模板: 新干县| 南昌市| 兴宁市| 界首市| 德令哈市| 桑日县| 五大连池市| 吉安县| 越西县| 镇平县| 资溪县| 开鲁县| 金沙县| 固镇县| 双江| 嘉祥县| 西贡区| 新丰县| 宣化县| 桐庐县| 阿坝| 伊春市| 屯昌县| 吴旗县| 红安县| 贡嘎县| 云龙县| 苗栗市| 志丹县| 桂东县| 连江县| 土默特右旗| 大连市| 正阳县| 上饶市| 安达市| 苏尼特左旗| 军事| 托克逊县| 肥乡县| 筠连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