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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奪門(3)

  • 明史講義
  • 孟森
  • 4936字
  • 2016-11-02 16:44:40

英宗在北,《明史》言:“初入敵營,也先有異志,雷震死也先所乘馬,而帝寢幄復有異彩,乃止。及上皇至老營,所居毳帳,每夜有赤光繞其上若龍蟠,也先大驚異,尋欲以妹進,上皇卻之,愈敬服,自是五七日必進宴,稽首行君臣禮。”凡此等語,皆中國自文飾之詞,其中唯卻也先妹,為所敬服,或是實事。

十二月,喜寧勸也先西犯寧夏,掠苑馬,直趨江表,居上皇南京。袁彬謂上皇曰:“天寒道遠,陛下又不能騎,徒取凍饑,且至彼而諸將不納,奈何?”上皇亟止寧計。寧愈欲殺彬,屢譖之也先,上皇力解乃止。

景泰元年閏正月甲寅(初九日),也先寇寧夏,用喜寧計。庚午(二十五日),寇大同,至沙窩,郭登召諸將問計,或言:“賊眾我寡,莫若全軍而還。”登曰:“我軍去城百里,一思退避,人馬疲倦,賊以鐵騎來逼,即欲自全得乎?”按劍起曰:“敢言退者斬。”徑薄賊營,奮勇擊之,諸將繼進,呼聲震山谷,遂大破其眾,追奔四十余里。又敗之栲栳山,斬賊首甚眾,奪所掠男女一百十六人,馬九十八匹,牛騾驢六百二十一頭,器械四百有奇。自土木敗后,邊將無敢與寇戰,是役,登以八百騎破寇數千,軍氣益振。捷聞,封定襄伯。后寇數至,登屢擊卻之。以上為《綱目三編》據《實錄》,所敘較詳。《登本傳》則稍略。《瓦剌傳》言:“景泰元年,也先復奉上皇至大同,郭登不納,仍謀欲奪上皇,也先覺之引去。”凡此皆上皇之所以獲歸,敵以乞和中國,賴朝貢為謀利之地,戰不能勝,必出于和,不還上皇何待?凡勇于卻敵者,即忠于返上皇者也。清《御批》亦知和不可議,又以拒君為非。郭登之于上皇,力奪則可,為敵所誘,以迎駕為導敵則不可。此與于謙輩意合,所以卒能有成也。君主偏見,其論直自相矛盾而已。

二月壬辰,叛閹喜寧伏誅。先是,寧數導誘也先擾邊,上皇患之,言于也先,使寧及總旗高斌等還京索禮物,而命袁彬以密書付斌,俾報宣府,設計擒寧。寧抵獨石,宣府守將設伏野狐嶺,令斌紿寧至其地,伏盡起,斌直前抱持之,遂擒寧送京師,群臣雜治磔于市。上皇聞寧誅,喜曰:“自此邊境稍寧,吾南歸有日矣。”喜寧亦王振私人,從上皇北行,上皇竟能設計除之,不以昵振者昵寧。此其一隙之明,所以猶得返國,返國后又念振不已,終為下愚而已矣。是年四月,浙江鎮守中官李德上言:“諸臣擅殺馬順,同于犯闕,賊臣不宜用。”下廷議,于謙以為不足問。上曰:“誅亂臣,所以安眾志。卿等忠義,朕已知之,勿以德言介意。”此為《明通鑒》文。其詳見《王竑傳》。廷臣請族王振,郕王使出待命,眾伏地哭請,馬順廷叱諸臣,竑時為戶科給事中,首捽順發,且嚙其面,眾共擊之斃。王深重竑,且召言官慰諭甚至矣。至是閹黨已發此議,雖不從而亦終不抑閹焰,不待天順復辟而始翻族振之獄也,喜寧其閹之不幸者矣。

景泰元年三月間,瓦剌迭寇朔州、寧夏、慶陽,官軍御敵,互有殺傷,民被殺掠甚眾。大同參將許貴奏:“迤北有三人至鎮,欲朝廷遣使議和。”于謙曰:“前遣季鐸、岳謙往,而也先隨入寇(季鐸等以上年九月奉使,以太后命達之上皇);繼遣王復、趙榮,不見上皇而還(見上)。況我與彼,不共戴天,理固不可和;萬一和而彼肆無厭之求,從之則坐困,不從則速變,勢亦不得和。貴居邊疆重地,恇怯若此,何以敵愾。”移檄切責。自是邊將無敢言和者。敵寇邊不得志,勢必求和,求和而上皇自返,若和議起自中國,則坐聽要挾而已。明廷一意用于謙,廟算先定,較之南宋,唯主和而徽、欽卒不能返,景帝非真欲上皇返者,而不知襲宋高宗之故智,以和議誤軍事,此則明宗社之幸,而亦景帝之城府不深也,若于謙則誠社稷之臣矣。

是月,郭登敗敵于大同。四月,總兵官朱謙力戰退敵于宣府。是時敵銳而驕,以宣府、大同可旦夕下,而謙與登屢卻之(其他近邊屢擾。不免殺掠,而皆非敵敢深入之地)。會喜寧已誅,也先失其間諜,所部多死傷,而脫脫不花汗、阿拉知院自遣使議和后,皆撤所部歸,于是也先亦欲息兵。又恥自屈,乃先令阿拉知院遣參政完者脫歡等至懷來議和。邊將以聞,帝用陳循言,赍使令還,而以敕諭阿拉,未行,也先忽擁上皇至大同,遣使赍文書,以講和為言,而自率眾至城下。郭登仍欲謀奪上皇,敵覺,遂擁上皇去。登以使及書奏,帝厚賚使,令與完者脫歡偕還。

敕諭阿拉文略曰:“我朝與爾瓦剌和好,也先違天犯順,朕兄太上皇帝興師問罪,也先又輒遮留,毒我生靈,殘我邊徼。朕嗣承大統,宗室臣民,咸請興兵討罪復仇。朕念也先屢請送大駕回京,以故遣人賜書授賞,乃也先詭詐反復。今阿拉又使至,朕欲從爾,但聞也先仍聚眾塞上,意在脅挾,義不可從。即阿拉必欲和好,待瓦剌諸部落北歸,議和未晚,不然,朕不惜戰也。”

王直率群臣上言:“也先求成于我,請還乘輿,此轉禍為福之機,望陛下俯從其請,遣使往報,因察其誠偽而撫納之,奉太上皇以歸,少慰祖宗之心。”帝曰:“卿等言良然,但前后使者五輩往,終不得要領。今復遣使,設彼假送駕為名,來犯京師,豈不為蒼生患?賊詐難信,其更議之。”已而阿拉使復至,胡濙等復以為言。于是帝御文華門,召廷臣,諭以宜絕狀。直又對曰:“必遣使,無貽后悔。”帝不悅曰:“朕非貪天位,當時見推實出卿等。”尚書于謙從容曰:“天位已定,寧復有他?顧理當速奉迎,萬一彼果懷詐,我有詞矣。”上乃顧謙改容曰:“從汝從汝。”議遂決。時禮科給事中李實慨然請行,以實為禮部右侍郎,大理寺丞羅綺為少卿,及指揮馬顯等,令赍璽書諭瓦剌君臣。時在景泰元年六月。以二十七日己亥,實等奉使,至七月初七日己酉,實等至瓦剌營,也先既見,讀璽書畢,乃導謁上皇。時上皇仍居伯顏帖木兒營,唯袁彬、哈銘侍,實等見上皇泣,上皇亦泣,因問太后、皇上,又問二三大臣,泫然曰:“處此逾年,始見卿等。”實等頗以上皇前寵王振太過,以致蒙塵,請還京引咎自責。上皇意不懌(《實本傳》:實使時失上皇意,后以居鄉暴橫,斥為民)。

實等既行,脫脫不花及也先所遣使皮兒馬黑麻等復至趣和。詔禮之,賜之宴。使者言于館伴曰:“昨知院使來,朝廷使人偕往。今吾等乃汗及太師所命,若不報使,事必不濟。”胡濙等奏其語,廷議請簡四人往,帝命俟實還議之。及使者將返,王直等固請報使,庚申(七月十八),遣右都御史楊善及工部侍郎趙榮為正使,以都指揮同知王息、錦衣衛千戶湯允績副之,赍金銀書幣以往。濙等言:“上皇在瓦剌久,御用服食,宜付善等隨行。”不報。未幾實還,述也先語云:“迎使夕來,大駕朝發。”廷議請更遣大臣。帝曰:“楊善既去,不必更遣,但以奉迎意致也先,即令善迎歸足矣。”

景帝之于上皇,始終無迎駕之說致也先,其不欲上皇之歸,自是本意。但其阻上皇之歸,乃縱令諸將奮勇御敵,而不與敵和,使敵失貢市之利,則愈阻駕返而敵之送駕愈急矣。宋高宗之不迎兩宮,乃日日言迎駕,日日言求和,殺猛將以媚敵,輸厚幣以餌敵。敵以為一失兩宮,中國未必帖服如是。此其冒屈己迎駕之名,而行其戀位忘親之計,蹙國土,墮國威,均無所惜。故景泰之較宋高宗,其功罪不可以道里計也。英宗被擄而明猶全盛,景帝之不負祖業,不涉陰險,實明宗社之福矣。

太監《興安傳》:“也先遣使議和,請迎上皇,廷議報使,帝不懌,令安出呼群臣曰:‘公等欲報使,孰可者,孰為文天祥、富弼?’詞[辭]色俱厲。尚書王直面折之,安語塞。及遣李實往,敕書不及迎上皇,實驚走白內閣,遇安,安復詬曰:‘若奉黃紙詔行耳,他何預?’”此李實初使時未有迎駕敕也。實未返而楊善繼往,仍非迎駕專使,迨實返而議遣迎使,帝終不使,但令善口述奉迎,即由善迎回足矣云云。愈不欲迎駕而駕返愈速,竟以楊善口語而得之。《楊善傳》又言:“也先曰:‘敕書何以無奉迎語?’善曰:‘此欲成太師令名,使自為之,若載之敕書,是太師迫于朝命,非太師誠心也。’也先大喜。”此又見迎駕之終無敕語。《明史》以此歸功于善之辭令,辭令特實力之外表耳,不有主戰之君相,戮力之諸將,敵豈口舌所能挫?此古今論交涉之標準也。

王直等諸臣多言宜遣奉迎專使,帝不得已,乃從群臣議,乃遣實往報,既而曰“俟善歸議之”,卒不遣。己巳(七月廿七),善至瓦剌(時瓦剌即在韃靼之地,故往來甚速,善與也先問對,備詳《善本傳》中),次日即見也先,竟許善請(《善傳》又言:“知院伯顏帖木兒勸也先留使臣,而遣使要上皇復位。也先懼失信,不可,云云。”也先果守信如此耶?蓋一要請而中國即不奉迎耳)。又次日,也先引善謁見上皇。又二日,八月初二日癸酉,上皇即發自瓦剌。此皆《景帝紀》所書之日,蓋使至瓦剌,四日而以上皇歸,迎駕為莫大之事,四日為至短之期,口語無敕為至輕簡之舉動,一時或稱楊善之能不辱命,或稱也先之前倨后恭,而于景帝則唯見貪位拒兄之失,不知其能任將相,力戰自強,功在列祖列宗,以后之國祚,倍于以前而又過之,誰之功也?

《明史·瓦剌傳》:“也先設宴餞上皇行,也先席地彈琵琶,妻妾奉酒,顧善曰:‘都御史坐。’善不敢坐。上皇曰:‘太師著坐便坐。’善承旨坐。即起,周旋其間。也先顧善曰:‘有禮。’伯顏等亦各設餞畢。也先筑土臺,坐上皇臺上,率妻妾部長羅拜其下,各獻器用飲食物。上皇行,也先與部眾皆送,約半日程,也先、伯顏乃下馬伏地慟哭曰:‘皇帝行矣,何時復得相見?’良久乃去,乃遣其頭目七十人送至京。”是為上皇返蹕,終景泰守御之效。

第四節 景泰在位日之功過

正統十四年九月,帝即位,巡撫山西副都御史朱鑒請罷內官監軍。不從。已而山東布政使裴綸言:“山東既有巡撫,又設內官鎮守,有司供應,以一科十,實為擾民。請下廷議,凡內地已有巡撫者,鎮守內官悉召還京。”疏入,責綸陳狀,綸服罪乃已。時臨洮府同知田旸、聽選知縣單宇、舉人段堅、工部辦事吏徐鎮俱上言請召還監軍鎮守中官,詔以為祖宗舊制不可更,皆不納。其后南京軍匠余丁華敏上書言宦官十害,文具《敏本傳》,事下禮部,寢不行。

以上出《綱目三編》,《三編》多據《實錄》。史唯單宇、段堅、華敏有《傳》。景帝不以王振為鑒,袒護中官,動以祖制為口實,知永樂之縱容閹宦,為明累世之毒,景帝固中人之資,不足言大振作也。

景泰間用事之閹,獨一興安為著。安于迎駕事,體帝意頗事阻抑,然帝亦屈于眾議,卒迎上皇歸。安獨敬信于謙,《宦官傳》:“安有廉操,且知于謙賢,力護之。或言帝任謙太過,安曰:‘為國分憂,如于公者寧有二人?’”則景帝所用之閹,幸而非甚禍國耳。安佞佛,先是僧道三年一度,帝特詔停之。景泰二年,興安以皇后旨,度僧道五萬余人。于謙上言:“今四方多流徙之民,三邊缺戰守之士,度僧道太多,恐乖本末。”帝不省。三年六月,又建大隆福寺。時安用事,佞佛甚于王振,請帝建大隆福寺,費數十萬(王振改造慶壽寺為大隆福寺,費帑極巨)。

景帝之貪位薄兄,自造奪門之禍,固帝之失德,但由人民言之,亦可曰帝之家事,且無殘害之行。較之成祖之處建文及其嗣,仁暴懸殊。然至易儲事作,人心頗不直帝,而一時意氣相激,恩怨相攻,議論甚不一。今為分析具列如下:

上皇之將歸也,詔議迎上皇禮,禮部尚書胡濙具議以上,傳旨以一輿二馬迎于居庸關,至安定門易法駕。給事中劉福言禮太薄。帝曰:“昨得上皇書,具言迎駕禮宜從簡省,朕豈得違之?”群臣乃不敢言。會千戶龔遂榮為書投高谷,而匿其名,言:“奉迎宜厚,主上當避位懇辭,而后受命,如唐肅宗迎上皇故事。”谷袖之入朝,與王直、胡濙等共觀之,直曰:“此禮失而求諸野也。”濙欲以聞,王文不可,而給事中葉盛已奏之。有詔索書,囗 等因以書進,且言:“肅宗迎上皇禮,正可仿行。”帝不悅曰:“第從朕命,無事紛更。”乃遣太常少卿許彬至宣府,翰林侍讀商輅至居庸,迎上皇。時帝索遂榮書所從得甚急,遂榮自縛詣闕言之,下詔獄坐遣,久之得釋。

丙戌(八月十五),上皇至京師,自東安門入。帝迎拜,上皇答拜,相持泣,各述授受意,推遜良久。帝遂送上皇至南宮,百官隨入,行朝見禮,赦天下。十一月辛亥,禮部尚書胡濙請令百官賀上皇萬壽節。十二月丙申,復請明年正旦,百官朝上皇于延安門。皆不許。

《楊善傳》:“善奉上皇還,舉朝競奇善功,而景帝以非初遣旨,薄其賞,遷左都御史,仍蒞鴻臚事。”(善傾險小人,先媚事王振,后又與石亨、曹吉祥相結。為序班坐事,與庶吉士章樸同系獄,久之相狎。時方窮治方孝孺黨,樸言家有《方孝孺集》,未及毀。善從借觀,密奏之,樸以是誅。而善得復官。既預復辟功,于謙、王文之戮,陳循之竄,善亦有力。《本傳》言其忮為士論所棄。則景帝之不重用善,亦未為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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