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離燕紛飛
書名: 夢里云天:傾花辭作者名: 風念南本章字數: 11584字更新時間: 2016-03-30 16:27:40
真的要離去嗎?
蒼茫雪山,浩然無際,雪與天相連,渾然一體,滿目清白。
站在雪山之巔,憐兒猶豫著,無論云天夢如何傷她的心,無論她對云哥哥有多失望,可是,讓自己永遠都見不到他……憐兒想都不敢想,她真的舍不得!
雪花又在飛舞了,這一次,憐兒真的感覺到冷了,望著漫天的飛雪,憐兒似乎又看見了云天夢的身影。曾經,心兒相系,影兒相隨呀!云哥哥,你會想念憐兒嗎?
周圍非常靜,似乎連大自然微弱的呼吸都可以聽見,遠處忽然飄來人語聲,忽而低沉,忽而爽朗,悅耳清靜,非常好聽。
憐兒驚訝地轉頭望去,這么冷的雪山之巔也會有人來嗎?難道是和自己一樣,碰到了傷心事?憐兒好奇地飛身過去。
茫茫雪地中,果然站著兩個人。
其中一人紫衣紫袍,面容清俊、漆黑的眉、薄薄的唇,一雙眼睛幽深莫測,仿佛見了高峰暮色、澗底清流,他雖然只是懶洋洋地站著,但眉梢眼底的那種鋒銳卻是藏也藏不住。
他望了眼漫天飛舞的雪,懶洋洋地說:“龍四,如果你我能在這茫茫白雪間決一死戰,的確是一件極為浪漫詩意的事,只可惜我現在內力全無,剩你一個人在這里唧唧歪歪的,你不覺得沒意思嗎?”
就是這個聲音,真好聽,無法形容的一種感覺,憐兒聽得快要入迷了!
什么,龍四?憐兒突然醒悟過來,連忙轉頭看向紫衣人對面的黑衣人,他是龍四?
哇,不愧是七哥嘴里的花花公子,奶油小生,極品大色狼哦!長得果然是夠……那個那個的……至于那個到底是什么,原諒憐兒腦袋里的形容詞嚴重匱乏,所以請自行猜測。
龍四閑適地扯了扯身上的長羽披風,雍容而笑,他每一舉手,每一投足,都會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種風流蘊藉的味道:“燕離情,你少來這一套,我實話告訴你,我這人呢,就是喜歡撿便宜。你想想,毫不費力地就將浩穆院主燕離情給收拾了,何樂而不為呢?”
紫衣人燕離情嘆氣:“龍四,你真不是個東西!”
龍四毫不介意,笑得可開心了:“過獎了!不過,只要你肯投降天龍會,我保證既往不咎。到時候你小命得保,我又立大功一件,豈非兩全其美。”
燕離情也是笑意盎然:“投降天龍會嗎?除非……我腦袋進水了!”
“了”字的尾音還在空氣中震顫,燕離情已經搶先出手,快若閃電的身影帶起一陣紫色風暴,直卷龍四。龍四心里一震,指尖在空氣中迅速點畫,驟然連成一張銀色大網迎向燕離情。
大網夾雜著風雪,不見絲毫縫隙,竟將燕離情完全籠罩。誰想,燕離情的身體剛剛碰上那張網,就借著一碰之力反彈而回,而且直直地飛下山坡,轉眼間就不見了蹤影。
龍四沒有追去,反而望著燕離情消失的地方,輕輕一嘆:“不愧是浩穆院主燕離情,竟然可以凝聚殘余內力做最后一擊,只可惜,這連綿雪山之間,根本沒有你逃生余地。罷了,看你自己的造化吧!”
雖然兩人一直是敵對關系,卻并不妨礙龍四對燕離情的欣賞,他一直想要的都是燕離情的降,而不是死!
遺憾的是,燕離情這人看似懶散無為,什么事都不在意,偏偏骨子里,竟是一個極為自負并且高傲的人,他認定的東西,寧死也不會改變。
更遺憾的是,龍四無論怎么想,燕離情都沒有生還的可能。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當燕離情重新有了意識之后,第一個感覺就是渴,就在他越來越無法忍耐的時候,一股水流正好注入他的嘴唇,他貪婪地喝著,第一次覺得水原來是如此親切!
慢慢睜開眼睛,首先入目的竟是一雙又圓又亮的大眼睛。燕離情認真觀察了好一會兒,終于放心了,既然有這么可愛的小姑娘相伴,看來地獄也沒那么可怕!寬心之余,他忍不住動動有些僵硬的身體,嗯!還真是不錯!原來他正躺在一個柔軟的草墊上,還枕著一個同樣舒適的大枕頭。
什么地獄陰森可怖?明明就是欺騙世人!早知如此,他和那些俗人們一天到晚爭個什么勁兒?哎,好舒服呀,還是睡一覺再說!
不對,他猛地坐起來,重新看看四周,這哪里是什么陰間地獄?明明是個山洞,而且陽光明媚、溫暖如春,再仔細看看身旁正在為他扇火熬藥的小姑娘,他終于恢復了正常人的思維:“是你救了我,你是誰?”
憐兒走過來,把燕離情按倒在草墊上:“我叫憐兒,你毒剛解,身體還虛,多躺躺才好!”
燕離情連忙運功提氣,果然內力已在不知不覺中恢復了許多,他又是感激又是興奮:“謝謝你,憐兒姑娘。”龍四,這一次你整我不死,看我將來怎么回報你?
“沒什么。”憐兒甜甜一笑,誰讓我被你的聲音迷倒了呢?她一邊倒藥一邊好奇地問:“你怎么會中毒呢?”
燕離情舒服地平躺在草墊上,以手墊頭,悠閑自在地說:“哎,提起這件事我就傷心!”可是無論憐兒怎么看,也沒看出他的神情語態哪一點像在傷心?
“我最好的朋友明玉郎被天龍會中人劫走了,威脅我必須親自來救,否則就殺了他。于是呢,我就來了,結果卻被那個所謂的好朋友暗算了,真他娘的讓人氣憤,對不對?”
憐兒非常同情地點點頭:“對呀,真他娘的讓人氣憤!”
咳!咳!咳!燕離情差一點兒被空氣嗆到,連連咳嗽起來,哭笑不得地看著憐兒:“那個……有些話,我可以說,你不可以說,明白沒?”
憐兒很干脆地搖搖頭:“不明白。”
燕離情無力地倒回草墊:“算了,一看你就知道是那種大愚若癡型的角色,我不和你計較。”
大愚若癡?憐兒琢磨了很久也沒搞明白是什么意思,只得把藥端了過去:“這是給你補身體的,快喝了吧!”
燕離情感嘆不已,多少年沒喝過這種東西了?還真有些懷念呢!
“對了,憐兒,這是哪里?你的家人呢?”燕離情也很好奇憐兒的來歷。
憐兒坐在燕離情的身邊,低垂著頭:“這里是雪山,只有我一個人,憐兒沒有親人了。”
燕離情有些吃驚,情不自禁地對眼前的女孩產生了憐惜之情,這么嬌弱的女孩子竟孤身一人生活在茫無邊際的大雪山里,生活的艱難可想而知!一個想法猛地沖上燕離情的心頭,他握住憐兒的手,興奮地說:“燕離情漂泊半生,身邊也沒了親人,不如你做我的妹妹吧!”
憐兒從沒想過這些,所以有些反應不過來。
燕離情以為她是驚喜過度,體諒地拍拍她的小腦袋,笑容滿面地說:“以后你就跟我姓燕了,燕憐兒,這名字不錯!”
于是,在他的自說自話中,憐兒莫名其妙地就多了個哥哥。
憐兒因為一心一意照顧燕離情,倒把對云天夢的思念沖淡了不少。而且,燕離情這幾日可以說是大補特補,什么千年人參王、玉葉靈芝等等奇珍異寶他簡直是拿來當飯吃。起初他還慶幸自己的因禍得福,但沒有幾天,他就有些受不了了。
盯著手中的一碗雪蓮玉茸湯,燕離情苦笑道:“看不到你的時候,我是四處搜刮你,可現在天天和你相伴了,我倒想念起那俗而又俗的雞鴨魚肉來,哎,我這人可能是天生的賤骨頭!”
憐兒奇怪地看著愁眉苦臉的燕離情:“哥,有什么不對嗎?還是憐兒做的湯不好喝?”
燕離情連忙把憐兒拉過來,親密地摟住她,同時把湯遞到她的嘴邊:“乖憐兒,這幾天你也怪累的,不如這碗補湯獎給你喝吧!”
憐兒撅著嘴把湯推開:“哥,你又不想喝湯了?你身體還虛,一定要好好調補!”
燕離情大大嘆了口氣:“我現在精力旺盛地可以吞下一頭牛!可惜的是,沒有牛來讓我證明一下!”
憐兒終于明白了:“原來你想吃肉了,不過,你現在還不能出去!”
“我明白,我現在功力還沒有完全恢復,出去后不但開不了葷,恐怕還會成為山熊的美餐!”燕離情泄氣地說。
憐兒撲哧一笑:“哥,你真逗!”
燕離情向她一齜牙,逗你個頭!
憐兒像哄小孩兒一樣拍拍他的臉:“哥哥聽話,過幾天你就完全恢復了!”
燕離情不理她,咬牙喝了湯,繼續躺著。為了能在最快時間內吃到最心愛的肉肉,他必須養精蓄銳。
憐兒趴在他身邊,雙手托腮,好奇地問:“哥,你娶妻了嗎?”
燕離情的表情突然變得好詭異,非常不自在地抽出草墊中的一根草,無意識地咬在嘴里。直到那棵草被他咬爛了,他才轉向早在期待答案的憐兒:“你是我妹妹,我也不怕你笑話我,其實一個月前,我就成親了,遺憾的是……在舉辦婚禮的時候出了一點兒小差錯!”
憐兒立即來了興趣:“什么差錯?沒關系吧?”
燕離情想了想:“關系倒是不大!就是新娘跟人私奔了!”
“什么?”憐兒差一點兒跳了起來,新娘私奔了!
燕離情皺眉:“用得著那么夸張嗎?”
“夸張?”憐兒忍不住叫了起來,“你的新娘都跑了,你還這么……”
燕離情神色極為得意:“這么悠閑,對嗎?我悠閑是有原因的。你不知道,當時第一個發現新娘失蹤的就是我,所以,我當機立斷,緊跟著也讓自己失蹤,所以才保住了我的顏面!否則……哼,我浩穆院主非成為武林笑柄不可!”
憐兒不太理解地看著他,難道顏面比新娘還重要嗎?難以理解的家伙!
只不過,憐兒真的很納悶,像哥哥這么出色的人物,竟然也會被女人拋棄,怎么可能呢?那女人也太沒有眼光了,哥哥除了懶一點、饞一點、說話刻薄了一點、行為荒謬了一點……簡直就是一個完美的人。
這個世界,果然處處都是謎題!
讓憐兒郁悶的是,燕離情越來越討厭吃飯,每次都得“軟硬兼施”他才肯把補藥喝完。可是兩人的感情卻是越來越好。相互間的關懷和默契,就像親兄妹一樣。
看著燕離情的飯量一天比一天少,憐兒心里又是著急又是心疼,她可不愿見自己的哥哥日漸消瘦,所以,她決定親自下山替哥哥找些酒菜回來。
飛翔在茫茫的雪山上空,憐兒往遠方眺望,哪里會有人家呢?飛了好久,才看到南邊似乎有一個城池,中間還隔著一條非常寬闊的河,沿岸停著一艘華麗無比的大船。憐兒興奮極了,因為那船雕梁畫棟、珠簾紅木,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船,既然如此,想必會有酒食,那她也不必再往遠處去了。想到這里,憐兒翩然降落在船頭。
還沒進去,憐兒就已聽到里面傳出的鼓樂歌聲,還夾雜著男男女女的調笑聲。憐兒挨到船艙門口,偷偷隔著珠簾向里面看,艙室果然布置得美輪美奐,昂貴的熊皮地毯,紫檀木的家具。中間一個特大的圓桌上擺著酒肉茶點,幾個身披輕紗曲線玲瓏的女人眾星拱月一般圍著一個男人,正在喂菜勸酒,打情罵俏。旁邊還有幾個麗人伴隨著優美的音樂歌舞,真是好享受!
而這個享盡人間艷福的男人,呃!憐兒差一點兒被空氣噎到,竟是天龍會十大鷹使之龍四。
龍四就著佳人的手喝完一盞酒,輕佻地捏了捏她的臉蛋兒,剛要說什么,突然又停下來,目光轉向艙門:“莫非是天香園的襲人姑娘到了,怎么還不進來,莫非是想讓我掃榻相迎?哈哈!”
襲人?憐兒皺皺鼻子,誰是襲人?可是這時已經有一個多事的女人掀開了艙門珠簾,一把將她拉了進去:“呦!你們快看呀!怪不得襲人妹妹惹得男人團團轉,你看這個水靈勁兒呀,哪像干我們這一行的!”聽口氣,好像都不是良家婦女!
憐兒被她弄得莫名其妙,畏畏縮縮地垂著頭。那個女人卻用手抬起她的臉,另一只手扭來扭去也不知在做什么動作:“四爺,您看看,這襲人姑娘怎么樣?”
龍四丟下手里的酒杯,又推開身旁的女人,大感興趣地來到憐兒身前,摸摸她的臉,滿意地贊了聲:“不錯,清純可愛,我就喜歡這種類型的,怪不得出來一次要千兩紋銀!”
憐兒小臉有些紅了,四哥怎么這樣?一見面就掐人家臉,但又不得不解釋:“四……四爺,我不要一千兩,只要一些酒菜就成了!”
龍四豁然大笑:“看不出來,你還蠻風趣!行,只要你伺候得四爺高興,這桌酒席全歸你了!”
憐兒認真地看了看滿桌佳肴:“不用,我只要一點兒就夠了!”
“一點兒?”龍四靠近憐兒,使勁兒聞著她身上散發的幽香,做出陶醉的表情,“這一點兒也包括我吧?”
憐兒白他一眼,向后退了退:“不要你!”
龍四再次大笑,一把就拉過憐兒,將她抱在懷里:“真讓四爺傷心!來,咱們喝酒!”
憐兒掙扎著要推開他,龍四卻雙臂一緊,不讓她動了,揉揉她頭發:“乖一點,四爺我才喜歡!到時候,你要什么我給你什么!”
為了能拿到酒菜,憐兒只得委曲求全了。幸虧這里的女人夠多,龍四忙活得差點兒把她忘了。但差點兒并不等于現實,龍四終于又騰出時間注意她了,親自將杯子注滿酒,遞到憐兒的唇邊:“來,把它干了!”
憐兒聞了聞,搖搖頭:“不好喝!”
龍四修長的眉毛挑了挑,嘴唇湊到憐兒耳邊:“真的不喝?”
熱氣徘徊在耳旁,癢癢的,憐兒連忙把他的俊臉推遠一些,才說:“不喝!”
抓起憐兒的小手,龍四用力握了握,真是柔軟得不像話,手勁兒不由自主地放小了。但憐兒已經哎喲一聲,奪回自己的手,瞪著龍四:“四哥,你干什么?”雖然兩人并不認識,但畢竟聽了很多他的事情,所以很自然地隨著龍七一起稱呼他四哥了。
龍四一怔,興味盎然地捧起憐兒粉嫩嫩的小臉:“你叫我四哥?叫得好!看在這聲四哥的分上,我就不再懲罰你拒酒的無禮了!但是……”故意停頓下來,直到滿意地看到憐兒臉上現出焦急,才接著說,“為了彌補我失去的顏面,你要讓我在你的粉頰上親一下!”
“不要!”憐兒覺得四哥簡直太不可理喻了,她坐起身,不想再理他了。
“這可由不得你!”龍四右臂一使力,憐兒就重新躺回他的懷里,龍四就順勢在她的臉蛋兒上重重地親了一下,嘖的一聲,還真夠響的!
憐兒當時就傻了,她愣了老半天,眼淚才一滴滴地落下來,看著龍四,憐兒好不傷心地說:“四哥,你……為什么欺負人?”
那聲四哥叫得那么自然,竟讓龍四也有些手足無措,好像真的做錯了什么似的!可是,明明……沒有做錯什么呀……憐兒抹著眼淚站起身,其他女人也在旁指指點點:“假清高什么!四爺是瞧得起她……”
“住口!”龍四一聲斷喝,讓她們全部住了嘴,有些不自然地看著憐兒,龍四心里竟升起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你……真的不適合……”
很突然地,珠簾又被掀開,一個嬌媚橫生的女子走進來:“對不起,襲人來晚了!”
注意到眾人瞠目結舌的眼光,她得意地笑了:“哎,人生得太美就是這樣不好,總是讓人一見驚艷!”
驚艷!驚你個頭!龍四恨不得給她一拳,歉然地轉向憐兒:“剛才都是誤會,我……那個……不好意思……”
憐兒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兒,聲音幾乎低不可聞:“你說過要給我些酒菜的!”
龍四極為詫異,打量了她好一會兒,這是最新流行的乞討方式嗎?不過依然吩咐下人拿來一個竹籃,裝滿了酒肉菜點后遞給憐兒。
憐兒接過竹籃,默默地離開了。
龍四的心卻再也無法平靜,眼前總是浮現出憐兒叫他四哥時的哀怨神情,也沒心情再與身邊的女人調笑了。就在這時,一個黑衣人匆匆走了進來,是天龍會中人的裝束。他把龍四叫到里屋,低聲說了幾句話,然后展開手中的一個畫軸,畫中人嬌面如花、天真可愛,不是憐兒是誰!
龍四大叫一聲,搶過畫軸,仔細看了又看,又目瞪口呆了好一陣,才頹然坐回椅子上:“怎么是她!”突然想到什么,迅速奔出艙外,站在船頭向遠處眺望,可是,天地之間除了皚皚白雪,哪還有憐兒的身影?
隨后跟出的黑衣人奇怪地問:“四爺,您這是怎么了?莫非見過未來的會主夫人不成?”
龍四長長地吐了口氣,然后非常認真地叮囑黑衣人:“你記住了,如果我將來有個三長兩短,千萬別忘了給我上墳的時候,多燒幾幅美女圖!”
黑衣人愕然。
面對著美酒佳肴,燕離情胃口大開,扯下一條雞腿就不顧形象地大吃大嚼起來,好不容易從嘴里騰出一點空隙,才向沉默不語的憐兒問了一句:“你從哪里弄來這么多酒菜?對了,你怎么不吃呀?”
憐兒搖搖頭,神色無比郁悶:“哥,你自己吃吧!憐兒從來不吃肉的!”
燕離情注意到憐兒的怪異,假裝不經意地問:“這菜是從附近農戶家弄來的吧?”
憐兒垂下頭,哦了一聲。
拋開手里的雞腿碎骨,燕離情來到憐兒面前,抬起她的臉,非常嚴肅地說:“憐兒,別騙我!不說別的,就這只鹵雞也絕對不是一般人家能吃得起的,哥可不是沒見識的人,告訴我,發生了什么事?”
憐兒突然就哽咽起來,淚水開始泛濫,倚在燕離情的懷里,搖搖頭卻不肯說話。
燕離情更著急了,拍著憐兒的背:“乖,別哭!快告訴我,到底發生什么了?”
憐兒一邊抽噎,一邊說:“沒什么,只是見到四哥之后,我又想起了云哥哥,我好想他,所以心里才難過。”
“什么云哥哥?什么四哥?”輪到燕離情莫名其妙了。
憐兒伸手抹去眼淚:“云哥哥名字叫云霄,他現在住在云門谷,四哥是他的朋友!”她可不敢說云哥哥就是云天夢,更不想和那個雞腿落得同樣下場!
燕離情皺眉:“云霄?怎么和當朝天定王爺的名字相同?”
憐兒小心地瞄他一眼:“云哥哥就是天定王!”
燕離情真的愣了,過了好久才回過神,情不自禁地罵了一句:“真他娘的豈有此理!”
燕離情終于明白憐兒為什么會來到雪山,他決定親自去趟云門谷,替妹妹討回公道。于是,兩人走出了茫茫雪山,重新回到紅塵之中。
燕離情在重出江湖之前,就已經做好被天龍會追殺的準備,他也巴不得能和龍四一清舊賬。想不到的是,不但一路平安無事,反而每到一個新的城鎮就會被一些完全陌生的人請進客棧上房,極盡奢侈地款待他們。最讓燕離情莫名其妙的是,每次他要付賬都已有人提前付好了,可當他追問付錢的人是誰時,對方卻總是頂著一張賠笑欠揍的臉說不知道。
直到金陵,才終于有了答案。因為一封短信交到了憐兒手上,里面只寫著一句話:“憐兒,四哥真的不知道是你,請原諒我!”落款是:無限痛悔之人。
憐兒笑嘻嘻地看著送信的人:“你代我轉告四哥,我原諒他了!”那人高興地離去了。
燕離情并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但卻一臉不以為然:“你為什么那么大人大量,凡事要斤斤計較才有意思!等我們到了云門谷時,你看我怎么跟云霄算賬?”
恰好送水的小二進來:“兩位也是去云門谷拜壽嗎?”
“拜什么壽?”燕離情奇怪。
小二大驚小怪地說:“爺,您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云門谷主云淳大爺五十大壽呀!”
憐兒也嚇了一跳:“云伯父過大壽了!”
燕離情計上心來,一絲笑容爬上他的面孔,他點點頭:“有意思!憐兒咱們也去拜壽,你就以我浩穆院副院主的身份出現,哼哼,嚇死他們!”
憐兒偏偏頭:“哥,浩穆院是什么東西?”
燕離情又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過了好一陣,才一臉似笑非笑地反問:“憐兒,那么你看我像什么東西呢?”
憐兒連忙乖乖地閉上嘴巴。
嗯,算你識時務!
如今的云門谷真是賓朋滿座,熱鬧非凡,不但九大門派都有代表前來,就連七大世家中公開言明歸屬天龍會的唐門和黃山世家家主也都親自前來祝壽,云淳的面子可謂不小!但我們的壽星卻沒什么心情,憐兒的離去讓霄兒病倒床榻,病情雖然已有好轉卻整日失魂落魄的,讓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頭。這次大壽若不是龍文天刻意張羅,他根本就沒有心情設宴過壽。
云天夢的出現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尤其是在座的女性同胞。就在那一瞬間,本來英氣勃勃的女俠們立刻變成了羞怯溫婉的小女兒。沒人注意的龍七非常不滿,我也很不錯呀,下次單獨出現,可能效果會好一些。最震驚的卻是萬劍山莊的莊主葉秋楓,他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望著云天夢:“你怎么……”
云淳連忙笑著介紹:“葉兄,他就是我失蹤多年的次子云霄!”
葉秋楓有些發傻,一時之間,竟然沒有反應過來!云天夢,是云淳的兒子,怎么可能?一個是黑道梟雄,一個是白道大俠,他們之間,怎么也聯系不到一起去?
云天夢笑容親切:“葉莊主,好久不見了!”又轉向云淳,“爹,我們早就認識了,您去忙吧,我來招呼葉莊主。”
云淳也沒多問,點點頭,自去忙了。
葉秋楓再也忍不住了:“云天夢,你到底有什么意圖,難道你又要欺騙云谷主嗎?”
云天夢深深地看著他:“葉莊主,你錯了,我可以欺騙任何人,但絕不會去傷害我的家人。”
葉秋楓依然不敢相信:“難道你真的是云家的二公子云霄?”
云天夢眼中閃現出一絲悲哀:“其實,連我自己都沒想到,可是,這的確是事實。”
葉秋楓沉默了,他當然明白,以云天夢現在的身份和地位,無論為了什么,也沒必要去拿自己的身世開玩笑,可是……如果云谷主知道他就是天龍會主,他可能……
云天夢面容平靜,然后唇角就扯出一抹毫無笑意的笑容來:“為了讓他老人家安心,我暫時不會對白道有什么行動,可是如果我的身份暴露,影響了我們父子之情,那么我第一個要做的就是……”輕輕揉了下眉心,他有些疲憊地輕吁一口氣,才輕描淡寫地說,“殲滅九派四家!”他指的就是屬于白道同盟的九大門派和四大世家,當然也包括萬劍山莊。
“你……”葉秋楓一臉震怒,白秋傷連忙走過來,低聲說,“葉伯父,不要惹怒他,師傅吩咐過我,一切事隨緣而為,絕對不可以意氣用事!”
葉秋楓也怕因此引起一場江湖風波,所以努力壓下怒火。
白秋傷卻再也忍不住了,終于問出他心里的疑惑:“云會主,憐兒呢?為什么一直沒見她?”
一聽到憐兒,云天夢胸口就是一陣劇痛,那種悲傷立即感染了白秋傷,他的心也跟著糾緊了:“怎么了?難道憐兒……”
“二哥!”月無痕走了過來,關心地扶著云天夢,“你怎么不去休息,這里的事交給文天、龍七不就行了!”
龍七不屑地白她一眼,龍七也是你叫的?呸!還是憐兒乖,從來都叫我七哥!
白秋傷驚疑地指著月無痕,眼睛卻盯向云天夢:“她又是什么人?”
云天夢皺皺眉,手捂胸口輕咳了一下,才淡淡地說:“我只知道她不是憐兒!”
月無痕只當沒聽見他的話:“二哥,你又不舒服了吧?無痕扶你去躺一下吧!”
云天夢搖搖頭:“不,我要等在這里!”
等?等什么?月無痕想問,但察覺到云天夢的不耐,就沒敢再說什么。
云天夢來到前廳的目的顯然不是為了招呼賓客,這事已由云淳夫婦、云鵬、龍文天做了。他坐在廳側的一桌酒席前,同坐的是唐門之主唐墨、唐日(即龍五)、巴山世家之主關鳳瓊、黃山世家家主萬世豪和龍七。談得最高興的就是龍五、龍七,兩兄弟已有半年多沒見面了,這時自然要好好敘敘離情。唐墨、關鳳瓊及萬世豪三人偶爾也搭上幾句,但云天夢卻是心神不寧,似在期待什么?月無痕坐在他身旁小心伺候,一會兒送上香茗,一會兒遞上茶點。
就在云天夢越來越焦急不耐時,龍文天走進來,悄悄在他耳邊說:“四弟傳信過來,他們已經到了!”云天夢立即眉頭舒展,放下心來。月無痕心頭疑惑,但表面卻裝作不在意的樣子。
午時到了,眾賓朋都已落座,正準備開席時,云成跑了進來大聲通報:“浩穆院主燕離情偕同副院主燕憐兒給云谷主拜壽!”
眾人都吃了一驚,不僅因為燕離情在江湖中舉足輕重的地位,更是因為浩穆院向來在兩湖一帶行動,算得上是稱霸一方,但其行事手段脫離正途,乃是黑道幫派,與天龍會也可說是一時瑜亮,又怎會和云門谷有交往了?
云天夢猛地站起來,迫不及待地沖向門口,就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他迎面對上了正舉步進廳的燕離情和燕……不,是憐兒。
憐兒終于看見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云哥哥,她的第一個反應卻是連忙躲在燕離情的身后,露出兩只眼睛偷偷瞄他。
云天夢不禁又是好笑又是好氣,但更多的卻是激動欣喜和滿心愛憐,他溫柔無比地說話,像是生怕嚇著她:“憐兒,你……你終于回來了!”
燕離情立刻明白了,眼前這英俊得一塌糊涂的人必定就是當今御弟天定王云霄。
龍七也跳了過來,一把就將憐兒從燕離情的身后抓了出來:“好呀,憐兒你跑哪兒去了?”
龍文天這么多天一直高懸的心終于放了下來,只要憐兒沒事就好!
面對他們兩人,憐兒自然多了,但仍有幾分怕被責怪的不安,她低下頭,怯怯地叫了聲:“七哥,文哥!”眼角余光又發現了隨后跟到的云鵬:“鵬哥哥!”
燕離情卻好像不太適應,他拉回憐兒,小心地“巡視”一下突然出現的眾多哥哥,生怕自己地位不保。這么多哥哥,要想保持“正宮資格”恐怕不容易!
云天夢再也忍不住了,日思夜盼的小人兒終于又回到身邊,他只想與她花前月下去說些“甜言蜜語”,為什么要在這里浪費時間和感情呢?所以,他非常霸道地從燕離情手里搶過憐兒:“跟我來!”
憐兒小臉立刻紅了,她抽回自己的手,眼睛看著云天夢的衣服下擺,也不知道在向誰解釋:“我才不想回來,我一點兒也不想你,是哥非要我回來,我沒辦法才……才回來的!”怎么好像越描越黑呢?
燕離情有點看不過去,一拍憐兒的肩膀,大聲訓斥:“你是我浩穆院的副院主,說話一定要昂首挺胸,理直氣壯!”
憐兒剛要抬頭挺胸,卻聽到龍七哇呀一聲大叫:“什么?你是浩穆院副院主?真是笑死我了!哈哈哈!”
不但他笑,就連一直看熱鬧的眾家賓客眼見憐兒一副嬌柔無依的小兒女之態,又哪有一點院主的威勢,也不由得笑了起來。
憐兒的頭馬上重新低了下去,幾乎要垂到胸前了,小手兒羞窘地絞扭著自己的衣袖。
云天夢眼看心愛的人受窘,忍不住怒視龍七一眼:“滾一邊兒去!”
龍七的笑聲立時頓住,他尷尬地摸摸鼻梁,很沒面子地看看憐兒,又瞅瞅云天夢:“我錯了,還不行嗎?”
一只小手突然拍了拍龍七的后背:“乖,知錯就好!”龍七沒回頭,就知道是哪個該死的小鬼。他咬牙切齒地回過身,低頭看著一臉賊笑的云起:“臭小子,我看你又皮癢了!”
云起根本不理他,直接沖向憐兒:“憐兒姐姐,我好想你呀!”
憐兒也高興地拉住他的手:“云起,我也想你!”
云起又開始唉聲嘆氣:“怪不得別人說,失去了,才能體會到他的珍貴。原來我總覺得你傻乎乎的,可是若沒有你又怎能顯出我玉面神龍云起的聰明才智來!哎,沒有你的日子,好寂寞啊……”
他還沒說完,就被龍七擠到一邊了:“讓地兒!”
白秋傷和葉秋楓也想過來看看憐兒,但觸及到云天夢那副強壓怒火的表情,也就知趣地留在原地了。
云天夢快要氣死了,從頭到尾他才跟憐兒說了兩句話,就被這些不開眼的家伙們岔開了。他很想很想發火,誰想到,爹和娘又走了過來,拉著憐兒問東問西的,他只能強壓滿腔怒氣,我忍!
他突然發現,月無痕不見了,難道她會因為憐兒歸來而自動退去嗎?怎么可能?她若是那么容易退縮,當初也不會強行介入到他和憐兒之間!
那到底是因為什么呢?難道……云天夢若有所思地看向燕離情。
巧的是,燕離情也在看他,兩人目光相對,燕離情面色一肅,微微拱手:“天定王,久仰大名了!”他平時雖然吊兒郎當的,但遇到某種場合,也自有他的氣度風儀。
云天夢也回之一禮:“浩穆院主之威,同樣讓人聞聲知退!”
燕離情笑容淺淺,卻別有一種風流意蘊:“天定王爺縱然坐擁天下,但憐兒心如明鏡,未惹塵埃,你未必配得上她。”
云天夢沒有生氣,只是淡淡而笑:“我知道,所以我很珍惜。”
燕離情有些意外,似乎沒想到他會坦然承認,這一次,他是真心笑了,很好,這個妹婿很有意思,非常不錯。憐兒別的優點沒有,這眼光卻還是一等一的。
那邊,海眉心正拉著憐兒的手,苦口婆心地說:“憐兒,伯母知道你是個乖孩子,其實無痕也是個難得的好女孩兒,只要你肯,相信你們會成為好姐妹的!”如果憐兒愿意和月無痕兩女共事一夫,那就太完美了。
憐兒還沒來得及回話,燕離情已經把她拉了回去,特別誠懇地向著海眉心說:“云夫人,您的好意,燕某人心領了。不過,燕離情的妹妹雖然不是金枝玉葉之體,卻也還沒淪落到給人做小的地步。這一次,我與舍妹來到云門谷,絕對不是為她爭個名分、討個一席之地容身,而是因為云谷主大壽之期,必然云集了四方青年才俊,燕某正好趁此機會為舍妹另擇佳婿!所以,您根本不必擔心憐兒會糾纏天定王。”他故意把聲音放大到人人都能聽見,不出所料,他的話立即引起了眾人的注意,尤其是一些年輕高手更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云起一聽有熱鬧可以看,立即高興地拍起手來:“好呀!不如比武招親吧,要不拋繡球也成!”這家伙,想瞧熱鬧也不看看時機。
果然,本就一臉怒意的云天夢眼中寒光一閃,斥道:“你給我閉嘴!”云起一見二哥真的生氣了,嚇得頭一縮,不敢再多話了。
云天夢冷著臉轉向憐兒:“原來你這次回來竟然是為了另尋佳婿的,好呀,當我不存在是吧!”雖然那個代替他的人還沒有出現,但光想想,他就已經忍無可忍了。
憐兒被他責得小臉一白,眼淚也開始在眼眶里打轉,聲音更是可憐兮兮的:“我……我才沒有……”
白秋傷發現這邊情形不對,連忙過來打圓場,卻無法掩飾自己的擔憂:“憐兒,你沒事吧?”
“白大哥!”憐兒好委屈,自己都沒說什么,云哥哥就不分青紅皂白地指責她,她日日夜夜地想念他,但一見面得到的卻是……
燕離情卻大感興趣地看著兩人:“憐兒,你認識白老弟?”
憐兒點點頭:“我在普陀山時就認識白大哥了!”
“哦!”燕離情做出完全明白的樣子,然后就上上下下開始打量起白秋傷,那表情好像是在評估什么?
白秋傷被他看得心里發毛,忐忑不安:“那個,燕院主,不知有何見教?”
燕離情笑得曖昧極了,他湊近了白秋傷,捅了捅他的胳膊:“喂,你看我妹妹怎么樣?”
啊?白秋傷有些莫名其妙:“當然……當然很不錯……”他一臉小心翼翼,生怕說錯什么。
“好小子!”燕離情豪放地笑,用力拍了拍白秋傷的肩膀,“就這樣吧!”
白秋傷愕然:“怎么樣?”
燕離情語出驚人:“你來做我的妹婿吧!”
“什么?”白秋傷快要暈頭轉向了,“我來做……這怎么可以?”呃……雖然這是他求之不得的,可是一碰到旁邊云天夢冷煞至極的眼神,他也只能報以苦笑了。
燕離情給他使了個眼色:“給點兒面子,好不好?”他又哪里知道云天夢、憐兒和白秋傷之間的復雜三角關系?簡直就是在給白秋傷火上澆油!
云天夢看燕離情絲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肆無忌憚地談論著憐兒“改嫁”的事,心里越來越怒,再也無法忍耐,他斷聲說:“憐兒是我云霄的妻子,誰若癡心妄想,必須先過了我這關!”
燕離情一見激將成功,主角兒終于開口說話,立刻見機行事,大聲宣布:“諸位可聽見了,誰若能勝過天定王云霄,誰就是我的妹婿。燕離情愿以浩穆院副院主的位置作為舍妹的嫁妝,此話既出,再無反悔!”
群雄立刻喧騰起來,尤其是一些青年才俊,更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不光是因為燕離情豐厚之極的嫁妝,也是因為天定王的威名四海皆知,若能勝過他一招半式,不但可得佳人,更能一夕成名。
海眉心可真是著急了,霄兒大病初愈,身體還虛弱得很,怎么可以妄動真力,與人爭強斗勝呢?她想要勸止,卻被云淳阻止:“眉心,這是奪妻之爭,霄兒決不能退縮的!”
龍文天輕輕皺眉,心思轉動,暗自謀劃,然后悄悄向著龍七說了幾句話,龍七轉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