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哥問: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竿子答:離開那里后,我走了很多地方,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找,漸漸地也就放棄了。二十年了,警察都找不到的人,我怎么找得到。我又回到了東閩市,就在市里迎賓市場里的一個豬肉攤找了一份工作,然后租了房子,想要重新開始。肉攤上還有一個幫忙的,叫小筑,他喜歡在網上交友,經常和陌生女孩出去開房,每次開房回來,都會向我炫耀,我也想找女孩,但又不想女孩知道我是廢人。市場旁邊的談南路上有一個紅月亮按摩店,我去過幾次,因為下體壞了,就讓那個娜娜給我表演自慰。我們閑扯的時候,她無意中說到有個客人每次和她做愛,總喜歡念別人的名字,她還跟我說出了那些名字。在那些名字里,我聽到了李夢夢的名字,我還聽到了很多熟悉的名字,都是當年奸殺案的受害者,我知道這個客人肯定不簡單,就給錢讓她幫忙打聽,她告訴我那個人叫張國修。我跟蹤他,知道他在棉廠上班,還是個主任,也知道他老婆叫林秀梅,退休在家,女兒叫張珊,在外地上班,家里還有一個小保姆,叫張小燕。我了解了的他的一切后,猜測他或許就是當年殺人案的兇手,為了驗證我的想法,有一次我以送肉的名義進了他們家,趁機取走了散落在沙發上帶有毛囊的頭發。
通哥問:你想做親子鑒定?
竿子答:當時我也不知道那些頭發是誰的,就全部做了鑒定,結果我真的與其中一人有親子關系,系父子關系,張國修真是我爸爸,她就是當年強奸李夢夢、殺人奸尸的兇手!
通哥問:所以你就對他們痛下殺手?
竿子答:當我知道他是我爸爸后,幾乎不敢相信,他是一個文質彬彬的男人,怎么可能是系列殺人案的兇手,但事實上,就是他。當我看到他和林秀梅有說有笑地買菜時,我真的很恨,當年他殺掉三家十口人,毀掉三個家庭幸福的兇手此刻竟然若無其事地過著平凡日子,我不能繼續等下去了,我要動手,我要親手毀掉他的家庭,讓他在一步一步崩潰中看著自己完蛋!
通哥沒說話,冷冷地看著他。
竿子繼續說:我是一個豬肉攤幫忙的,不會引起他們的注意。林秀梅是一個喜歡貪小便宜的女人,一些特價肉就能引她去我家。隨后我又以在林秀梅失蹤前見過她為由引走了張珊。當你們把注意力集中在尋找張珊上的時候,我聯系了張國修,說見過他女兒。他毫無防備地到了我提出的地點,接著被我打昏,帶回了家。我記得當我磨刀準備分解他的時候,他向我求饒了,二十年不曾相認的爸爸向我求饒了。我問他是不是當年殺人案的兇手,他甚至沒得有多想,就承認了。我問他,當年那些人肯定也向你求饒過,你放過他們了嗎。接著還告訴他,我是如何對付他老婆和女兒的,他聽后徹底崩潰了。
通哥問:你為什么在殺人碎尸后將張國修的尸體烹煮?
竿子答:我想用他的尸體做成一鍋湯,一鍋濃濃的肉湯,我要帶給那些受害者喝一口,當年他們含恨而死,如果知道我給他們送來了兇手的肉湯,一定會滿意地喝光的,我還帶來了一壺,你們要不要嘗嘗?
嘗嘗,嘗嘗這些年的怨恨、痛苦和恐懼。
張國修一家三口被害案圓滿告破,兇手竿子自首,完整供述殺人動機和過程。這件案子牽扯出的二十年前的系列入室強奸殺人案也引發了關注,不過兇手已死,張國修的殺人動機和殺人過程已無法得知,更多細節也隨之成了永遠的謎。
不管怎樣,這對那些受害者的在天之靈都是一種慰藉,雖然這種慰藉來得有些晚。
在事后的調查中,當年三起案件的受害者墳墓前,真的多了一個保溫壺,不知道是不是竿子放下的,不過那些保溫壺里卻是空的,里面殘存著肉湯的味道。
沒人知道那些肉湯去了哪里。
在變態者眼里,他們才是受害者。
當這個新聞被登上報紙的時候,引發了強烈反響,甚至有人在得知了竿子的經歷后,還去看守所探望他。
他是一個殺人犯,殘害了四條人命,還有分尸烹煮,作案手法令人發指,四名受害者中還包括他的親生父母。同時,他也是受害者,帶著母親的恨意出生,在降臨到這個世界后,經歷了慘絕人寰的虐待,最后走上了不歸路。
將案卷移送檢察機關審查起訴的那天,我和通哥開車路過了一所大學,看著那些十八九歲的男男女女,他們笑著、打鬧著,我忽然想,如果竿子能夠降生在一個平凡家庭中,現在也應該是大學生了。
造化弄人,人生叵測。
記得曾經聽過這樣一句名言:健康的人不會折磨他人,往往是那些曾受折磨的人轉而成為折磨他人者。
通哥的詭案經歷之連環滅門案
2010年5月19日,星期四,我工作的第148天。
那天下大雨,下得稀里嘩啦的,這種天氣最適合窩在家里睡覺了,但通哥偏偏要帶我去廣西柳州出差。
廣西柳州啊,還真是遙遠的地方!
我們坐的是綠皮車,車廂里充滿了泡面味和人的體味,通哥坐在我對面看雜志,我一會兒玩手機,一會兒聽歌,過了幾個小時,我就膩歪了,嚷嚷起來:“通哥,你給我講個故事吧?!?
他懶得搭理我:“網上有的是小說,自己去看?!?
我哀求道:“那些小說都是編的,沒勁。我想聽點勁爆的,尤其是那種講出來就讓人冒冷汗的真實案例?!?
他還是不愿意搭理我:“沒有?!?
我繼續哀求:“講一個吧,就講一個,我求你了。”
他看都不看我一眼:“沒有?!?
我賤兮兮地說:“這個可以有啊!”
他白了我一眼,說:“這個真沒有!”
起初,通哥死活不肯,后來在我各種秀下限的騷擾下,他終于放下雜志,勉強講了一個。這是一個和連環有關的案子,以下為通哥的自述:
在遇到這件事之前,我從來不相信什么冥冥中注定,我覺得那都是編出來嚇唬人的,當警察的,不能信這信那,就得堅持唯物主義、堅持無神論。
那是1999年,我正好30歲。
那一年,中國發生了好多事,國慶五十年大典啊、澳門回歸啊什么的,反正挺熱鬧的。
當時的市區還沒擴建,只有兩個公安局,一個運河分局,一個新華分局,我在運河分局。
我記得那天是11月27號,禮拜六,天特別陰,陰沉得跟要掉下來似的,但就是不下雨。那天是我們值班,也真是邪門了,從早上到下午,一個外勤都沒有。
我和邱楚義坐在辦公室,也都沒事干,就閑扯淡,東墻扯到西架上。
邱楚義是我警校的同學,同寢室的十個人,我們倆關系最鐵,畢業后一起被分到了運河分局刑警大隊,成了同事。
4點一刻,這個時間我記得很清楚,我接了一個電話,那時候手機還不普及,我用的是局里配的經濟型手機,諾基亞5110,不過在那時算新潮了。當時市里正在舉行“警民一家”的活動,我們的照片和手機號碼都被做成掛牌掛到各個場所,商場、學校和各個企業工廠,很多市民直接給我們打電話反映情況,反映什么的都有,千奇百怪啊,有正經的,也有騷擾,還有直接給我打電話說想和我搞對象的。
我沒多想,就接了電話,對方聲音挺怪的,聽不出是男是女。
他問我是不是李廣通,我說是,他說他殺人了,想報案。
我登時就從椅子上站起來了,問他是誰、在哪里殺了人、殺了誰。我清楚地記得他當時的回答:“我叫李功,住在南郊新村17組7號,我把我爸、我媽、我老婆、我妹妹,還有我倆兒子都殺了,你們快來吧!”
他的聲音很鎮定,聽不出什么氣息上的起伏,說完就掛了。
邱楚義見我臉黑了,問我怎么了,我說可能出了殺人案,還是一個人殺了全家六口。邱楚義大罵娘,說這是滅門??!
那時候分局沒那么多警車,我和邱楚義騎摩托就往南郊新村趕。
入冬的風,打得臉生疼啊!
當時我就盼望是報假警的,雖然性質惡劣,頂多就是關幾天看守所,但當我們趕到南郊新村17組的時候,那里已經聚了一些人,他們都不敢靠前,見我們兩個穿警服的來了,就有人叫:“警察來了,警察來了?!?
一聽這話,我就知道是真出事了,立刻給指揮中心打了電話,讓他們派巡警和技術中隊的同事過來。
我們將摩托停在一邊,沒等我們招呼,那些人就齊刷刷地讓開了,那戶大門敞著,我看了看門牌號,17組7號,就是這里沒錯了。
邱楚義是傻大膽,拔腿就往院子里走,我跟在他后面。
我們剛進院,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正房門口臺階上的男人。30歲出頭,瘦巴巴的,戴著眼鏡,斯斯文文的,臉上身上都是血,手里攥著一把刀子。他應該就是那個報案的李功,見我們來了,還跟我們笑了笑,說:“你們來了啊!”
我心里直罵娘,這家伙是瘋子吧,殺了人還跟沒事人似的跟我們打招呼。
邱楚義身手利索,一個箭步沖過去,一腳踢掉了他手里的刀子,三兩下子就把他壓在地上,上了背銬。李功臉貼著地,說:“他們都在屋里,你們進去看看吧!”
說真的,他這話說得我頭皮發麻,尤其還是從這種文弱書生嘴里說出來,但真正讓人發麻的還在后面。
我推開門,進了屋,一眼就看到趴在外屋門口的老頭,身子下面一大攤血,都凝固了,我蹲下摸了摸他的胳膊,身子也涼透了。我往里屋走,一側眼,見一個老太太躺在炕上,被子上也都是血,臉上被悶了一個枕頭,我取下枕頭,看到她紫皮茄子一樣的臉色,就知道她也沒救了。我繼續往里走,在最西面的屋里,我看到了一個不到20歲的姑娘,披頭散發的,趴在寫字臺上,脖子被割了,也斷氣了,血把她的褲子都浸透了,隨身聽里還放著周亮的那首《女孩的心思你別猜》:
“女孩的心思男孩你別猜/你猜來猜去也猜不明白/不知道她為什么鬧喳喳/也不知她為什么又發呆/”
可能是電池沒電了吧,聲音從喇叭里出來的時候都變了味兒,挺好聽的一首歌,那一刻聽起來竟然鬼里鬼氣的。
當時我腿有點軟,畢竟刑警也是人。
我鎮定了幾秒鐘,轉身又往回走,最后看到了東屋的娘仨兒,都是給抹了脖子。女的死在縫紉機前面,死前應該是在做衣服;兩個孩子則在炕上,但被蒙上了眼睛,都是脖子上給了一刀,干凈利索。
說真的,當了七年刑警,我見過的殺人案也不少,分尸碎尸甚至是烹尸的都見過,但越惡心的我反倒越不害怕,最多了就是把尸體往變態里處理;相反,第一次見到這種滅門的,死的還是老人、女人、孩子,看著都讓人蛋疼啊!
一下子看了六具尸體,我很不舒服,胃里也跟著抽搐,就想快點從東屋出去,透透氣,轉身的時候卻感覺腦袋撞到了什么東西,我踉蹌了一下,往回退了兩步,但我眼前什么也沒有,當時我也有點蒙,站在那兒看了半天,直到聽到邱楚義喊我,我才慌慌張張地跑出去。
巡警和技術中隊的同事都趕來了,刑警大隊的老隊長王強也來了,見我臉色像黃紙似的,問我怎么樣,我說沒事。
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覺得那屋里還有東西,一直等到技術中隊的同事取證出來,我才跑過去問他們有什么特別發現,他們說沒有。
我也沒多說什么,我確定自己沒出現幻覺,剛才出屋的時候確實撞到了什么,晃晃悠悠的,像是一雙腿。
人腿。
經查,李功,32歲,某供電所供電員,被殺害的確實是他爸媽、老婆孩子還有妹妹,而對于自己的殺人罪行,他也供認不諱。
當晚的訊問筆錄是老隊長王強做的,我和邱楚義負責記錄。
那天晚上的事情我記得很清楚,李功說的每句話都深深印在我腦海里了。他的表情竟讓我有些害怕,不僅是我,就連傻大膽邱楚義后來都說李功的眼睛在發光,跟狼似的,好像在他的身后還藏著什么。
以下為筆錄內容:
老隊長問:我們是東閩市公安局運河分局的民警(出示工作證),現依法對你進行訊問,你要如實回答我們的問題,說假話或作偽證是要負法律責任的,你聽清楚了嗎?
李功答:聽清楚了。
老隊長問:講一下你的基本情況?
李功答:我叫李功,1967年7月11日出生,漢族,大專畢業,本市人,桐鄉供電所的供電員,家里七口人,有我爸、我媽、我老婆、我妹妹,還有兩個兒子。
老隊長問:你的社會經歷?
李功答:我自幼上學至高中畢業,高中畢業后打了幾年零工,1990年6月進了桐鄉供電所,一直工作至今。
老隊長問:你以前是否受過刑事行政處罰或被勞動教養過?
李功答:沒有。
老隊長問:你知道為什么把你帶回運河分局嗎?
李功答:知道,因為我殺了一家六口的事情。
老隊長問:具體交代一下。
李功答:好。
老隊長問:昨天你是什么時間回的家?
李功答:晚上9點多吧。我加班了,所以回去得有點晚。
老隊長問:你到家的時候,家里人都在干什么?
李功答:我爸在外屋拾掇,我媽應該睡了吧,我妹要考教師證,每天下班后,她都悶在西屋看書不出來,我老婆在東屋做衣服,我倆兒子也都睡了。
老隊長問:你當時在干嗎?
李功答:我買了一包鴨血豆皮,放冰箱里了,然后就回屋了。
老隊長問:你給誰買的鴨血豆皮?
李功答:給我爸買的,他平常喜歡喝點小酒,就點鴨血豆皮。
老隊長問:繼續說。
李功答:我回屋后,我老婆嫌我回家晚了,數落了我幾句,她沒事就數落我,總說我窩囊,還說我不掙錢。
老隊長問:然后呢?
李功答:我站了一會兒,就去外屋拿了一把刀把她扎死了。
老隊長問:具體講一下?
李功答:當時她正在給兒子做衣服,我走到她身后,左手一下子抱住了她身子,她沒反應過來,沒等她回頭,我就用刀子直接割了她脖子,刀子挺快的,她基本沒怎么反抗,喉嚨里隆隆了兩聲就趴倒在縫紉機前面了。
老隊長問:你為什么要弄死你老婆?
李功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