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新網具】

經過這么多天的努力，雖然田里的蚜災已經基本控制住，舔磚也恢復了生產，可黎青山還是有點忙。

最近村里那隊捕魚童子軍的魚收有下降的趨勢，細問之下才知道，原來經過這些天的捕撈，魚網損壞面積過大，陸續送去大修補，可修補的速度遠遠跟不上損壞的速度。

所以這幾天正在投入使用的魚網比平常少，魚收少的原因就在這里。聽完毛頭小子們的訴苦，黎青山給出承諾，表示會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解決這個問題。

將他們打發走后，黎青山獨自回房間拿了紙筆，迫不及待的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來，開始畫起來。

補網用的麻線也是要錢的，修補的話，還要算上人工費，這些錢雖然不多，但日積月累下來，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只要是跟錢有關的事情，黎青山都很重視，因為他現在有個目標，要攢錢，蓋個大房子住。

最好蓋個大別墅，住得舒坦點，后世房子貴得要死，現在可不能虧待了自己，老窩在這農家小院里怎么行。

再弄個大倉庫，裝上滿滿一倉庫蒜頭，讓楊老爹在蒜頭堆里過上幸福的后半輩子，最好再給他招個婆娘，續上弦。

當然，自己也得琢磨琢磨以后的事，最好也娶個三妻四妾的，然后拼命生娃，哈哈……黎青山忍不住憧憬了一下。

所以，得加油賺錢，加油省錢。

楊大玄賣完魚一身腥味，換了身衣服從房間里出來，正要出去，走到院子里見他在作畫，便好奇的湊過來。

“青山，你這畫的什么玩意兒??？”

黎青山小聲應了句什么。

楊大玄卻是嚇了一跳，難以置信的望著他：“開……開什么玩笑？”

※※※※※※※※※※※※

馬鐵匠的馬家鐵鋪就在南北酒鋪斜對面。

楊大玄這小子馬鐵匠倒是經常見到，整天在鐵鋪里竄進竄出，馬叔長馬叔短的，一張嘴像是天天都抹了蜜。最近因為經常到集市里賣魚的緣故，更是來得勤了，每次來都給他捎上好幾條大肥魚。

黎青山最近也來過幾回，這娃子好學，每回來鐵鋪都纏著他問這個問那個，嘴里偶爾迸出一兩個聽上去還挺專業的問題，有些甚至連馬鐵匠都答不上來。

鐵鋪里的小學徒阿星最不喜歡他來，因為他老懷疑黎青山是不是也想到鐵鋪里當學徒，跟他搶這塊飯碗。

此時黎青山不知道從哪里尋著根鐵條，握在手里撥弄著爐子里的火，沒一會就給熱得嗷嗷大叫，笑著說馬叔，打鐵真不容易，熱啊。

旁邊的阿星忙不迭的說：“你以為呢，這行當可不是你想干就能干的?！?

馬鐵匠忍不住轉過來罵起阿星來：“阿星，你腦子給燙著了吧？瞎想啥呢，人青娃子現在數錢都數不過來，還能看上咱這行當？”

他四十出頭，中等身高，雖不算魁梧，但終日掄錘打鐵，身體也算壯實，兩只手掌心里厚厚的都是繭，看過去是條務實的漢子。

阿星卻是不服氣，單薄的小身板一挺，訝然問道：“就他??？”

馬鐵匠放下手里的鐵錘，聲音比剛才更大了：“他咋了，他不光自己掙錢，還幫著咱們全村人掙錢呢！你小子多久沒回村了，都沒人告訴你吧？人家隨便弄個磚頭都能賣個大價錢，還一堆人搶著從外地跑過來買，這本事，你有？”

馬鐵匠粗著嗓門把阿星罵了個狗血淋頭，阿星摸了摸頭，嘴巴張得老大，卻是一句話也不敢說了。

黎青山又捅了捅那爐火，笑道：“馬叔，你再胡亂幫我吹牛，小心阿星明天就跑了，改行學燒磚去。”

阿星這才轉過頭，沒好氣的說道：“燒磚哪用跑別的地兒去，師父早教過我了，那東西比打鐵簡單?！?

黎青山卻是愣了一下，馬鐵匠連燒磚也會，看不出來。

“馬叔會的可多了！”楊大玄卻是拍拍黎青山的肩膀，示意他別光顧著玩了，“……青山，還不說正事？”

馬鐵匠“咦”了一聲，這才停下手里的活計，四下里瞅瞅，搬過一條長相奇特的鐵板凳，少起一塊有點黑的布擦了擦，那凳子頓時好像更臟了。

“你倆有事？來，青娃子，坐，玄娃子，站著。”

黎青山這才把手里的鐵條扔在爐子旁，笑著走過來大咧咧坐下，從懷里掏出張圖紙，嘴里說道：“馬叔，今兒來，有個事兒得麻煩您一下?！?

“啥事？”

黎青山把最近魚網大修補的事情一說，最后才說明來意：“……馬叔，這么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尋思了，得弄個好點的網具，最好別老修修補補的，最好幾個月修一回，這才省心。喏，圖紙我都畫好了?！?

“別老修修補補是啥意思？”馬鐵匠有些聽不懂。

楊大玄插話道：“馬叔，青山說了，用他這籠子捕魚，以后基本上不用修補了，頂多一個月小補一次，半年大補一次?！?

“啥？”

馬鐵匠眼睛都直了。

他這反應幾乎和楊大玄當時一模一樣，只是楊大玄那句“開什么玩笑”幾乎是想也不想脫口而出，馬鐵匠話沒說得這么直接，只是他臉上的神情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

不用修補的魚網？

開什么玩笑？這怎么可能嘛？！

所以，當黎青山把地籠的設計圖紙遞給他時，馬鐵匠根本不抱任何希望，順手接過來瞄了一眼。

可他只瞄過一眼，眼睛就像被磁鐵吸住一樣，再也離不開那張設計圖了。

圖紙畫得很詳細，從正面看的，從側面看的，透視的，甚至連橫切面都有，只要不傻，是個人基本上都能看得明白，更不用說馬鐵匠這種天天敲敲打打的匠人了。

傳統的魚網，如果要想捕到魚，代價一定是魚網的破損，老話都說了，魚死網破。

可是，眼前這個籠子，馬鐵匠已經不知道該用什么話來形容了。

說穿了這就是一個以鐵條為龍骨，以普通魚網為外皮的籠子，從外觀上看，是個扁圓柱體。

但它的特別之處就在于，左右兩側各有一個奇怪的洞。

洞的外側開口很大，洞是傾斜的，隨著洞深加深，里面越來越小。最后的內側開口很小，通往籠子內部。

看起來，就像籠子的左右兩邊，被硬生生的置入了兩把圓錐形的漏斗。

馬鐵匠顯然是個合格的匠人，所以一眼就看出來這東西的原理，都不需要黎青山再多費唇舌解釋。

湊過來看熱鬧的阿星卻是看得糊里糊涂，顯然火候還差著。

馬鐵匠這才一改剛才的態度，指著圖紙上一處地方認真問道：“青娃子，那這正中間的小鐵框又是干嘛用的？”

黎青山以為他會問那兩個洞的用途，沒想到開口卻是問這個。

“馬叔，真要捕魚的時候，往這小鐵框里放個餌物，豬內臟或豬脬子之類的東西……反正什么味兒大就放什么，能把魚兒成功勾引進來就行。”

此時他有一股沖動要告訴馬鐵匠，這里其實就是放UFO的地方，不曉得他聽完之后會作何表情。

放上豬脬子之后，對魚們來說，這地籠就像一個UFO展覽館，大門敞開，免收門票，不過只進不出。

這樣的展覽館弄個幾十個，往水里一扔，就可以無恥的圈魚了。

馬鐵匠指著圖紙喃喃自語道：“明白了，其實原理也簡單，就是這兩個洞，太邪性……”

阿星還是不明就里：“師父，就是兩個洞罷了，咋就邪性了？”

“出息，就你這腦袋瓜子，還怕人青娃子來搶你飯碗呢，這都瞧不出來？這兩個洞只可進不可出，魚兒一旦鉆進去，進了籠子，再想鉆出來可就難了……”

“為啥？”

馬鐵匠瞪他一眼，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因為進去的洞口大，出來的洞口小，漏斗，用過沒？”

“對，就是這個道理，跟漏斗差不多。”黎青山點頭說道，“不過這個漏斗是網狀的，魚想鉆出來就更難了。”

阿星這才有些懂了。

“而且餌物給這個小鐵框包著，就是鉆進去了，只怕也吃不著……”

說到這里，馬鐵匠終于抬頭看一眼黎青山：“青娃子，虧你想得出來，馬叔服！”

沒想到這小子擺弄瓢蟲有一套，擺弄起魚來，也是像模像樣，這籠子后期好像確實不需要怎么修補，因為它不像傳統的魚網，傳統的魚網是用網線來纏住魚，而這個是把魚騙到籠子里關起來。

沒有纏繞，沒有掙扎，自然就不會有損壞。

其實這籠子還有個好處黎青山沒說，用這地籠捕魚，魚一般都不會死，正好用來訓練鸕鶿。

最近活魚都不用錢買，人手也多，訓練密集，鸕鶿們的進步非常明顯。若是這地籠再能派上用場，活魚的數量可以再上一個臺階，到時候就可以再擴大鸕鶿的規模。

“馬叔，這還只是張圖紙呢，還得麻煩您多費點心，早點給趕出來，眼下魚網可緊張了?！?

馬鐵匠把那圖紙折好還給黎青山，拍著胸脯說道：“成，包在馬叔身上了！不過可跟你說了，馬叔只負責骨架子，裹在外頭的這些麻網你可得自個兒想辦法?！?

“魚網好弄，集市上就有現成的，我已經聯系好了，就等您了?！崩枨嗌接种钢掷锏膱D紙問道：“馬叔，圖紙不用了？”

馬鐵匠手一揮道：“瞅一眼就記住了，還用什么圖紙，你以為馬叔像阿星一樣不長腦子？”

躺槍的阿星沒有說話，默默地回到爐子邊上，默默地拿起一把鉗子干起活來。

“……要是弄得不中用，不但不收你一文錢，馬叔門口那招牌，你給砸了吧?！?

馬鐵匠停了一下，又笑道：“青娃子，馬叔也不曉你用的什么法子，不過既然每天都能撈上那么多魚來，就這點修補的費用，你都要省，這也太摳了。”

這話黎青山可不贊同：“馬叔，能省一文是一文，一文錢現在夠買兩三個蒜頭，夠我爹嚼整整兩天呢！”

馬鐵匠愣了一下，隨后爽朗地大笑起來。

蒜頭的事他也聽村里人叨嘮過了。自從瓢蟲的事傳開之后，蒜頭的價格就一落千丈了。

不得不服這娃子啊，賣蒜頭的時間掐得真準，晚兩天買的話，就賣不了那價格了。

賣蒜頭的那筆錢最后全分到村民們手里去了，他們不但沒被宋布仁訛錢，好像還反過來訛了宋布仁一把。

想那宋布仁平日里比鐵公雞還摳，沒想到這次卻栽在瓢蟲手里，聽說他屯了好幾倉庫的蒜頭，還做著美夢要借這個蟲災的好時機大撈一票，誰知道最后只能抱著那幾萬個蒜頭，哭得想死的心都有了。

惡有惡報啊。

“青娃子，蒜頭這事辦得真解氣。你不曉得，那位宋爺平日里盡坑老百姓的錢了，而且他狡猾得很，都是鉆一些官府的空子，所以沒人能管。他在這一帶可沒栽過大跟頭，這次如此規模的大放血，好像還是頭一遭呢！”

不過馬鐵匠嘴里說得解氣，心里又在替黎青山擔心，那位宋爺可不是好惹的主，青娃子這回發明的以瓢治蚜法，害得他大放血，而且蒜頭掉價前賣的那車蒜頭，明顯就是擺他一道，這口氣，只怕姓宋的沒這么容易咽得下去。

正想怎么給這娃子提個醒，阿星卻是突然站起身，慌慌張張的沖過來，使勁地擠眉弄眼，還不停地朝外面努著嘴。

馬鐵匠往外頭一瞅，只見五六個地痞模樣的人正朝這邊走來，不懷好意的眼光一直往鋪子里瞄。

馬鐵匠一拍阿星的腦袋，急聲問道：“阿星，這個月的孝敬錢，你是不是忘記給他們了？”

阿星嘴里大呼冤枉：“師父，初五那天，不是當著您的面給的嗎？您忘了？”

馬鐵匠想了想，好像確實是給了，這可是大事，今天都初十了，如果真忘記，依著這幾位祖宗的性子，只怕第二天就殺過來了，不可能拖到現在。每月初五交錢的規矩就是這幾位祖宗定下來的，晚交兩天，還得收滯納金。

馬鐵匠嘀咕起來：“這幫殺才，錢都拿了，還來干嘛？壞了，該不會是……”

黎青山轉頭朝門口望了一眼，看看馬鐵匠，又看看楊大玄，見他們都是差不多的表情，心里頓時也明白了幾分。

敢情這時候就有古惑仔收保護費了？

日了，中國人民也太偉大了，不扯什么四大發明，連收保護費這么有創意的謀生方式也是走在世界的前列腺。

不是，走在世界的前列。

無論他們是要干嘛，一看就是來者不善。馬鐵匠當機立斷，叫黎青山和楊大玄趕緊先閃人，這種市井陰暗面，這兩個娃子還是少接觸一點比較好。

那幾個混混卻已經走得近了，見馬鐵匠推搡著兄弟兩人往外頭走，為首的一人無端發起怒來，一腳踹向門口的“馬家鐵鋪”招牌，嘴里叫道：“啥意思，四爺又不會吞人，瞅見四爺過來就跑路，把四爺當啥……”

聲音戛然而止。

這一腳踹得不剛好，正好踹在鐵骨架上，這人腳底一陣吃疼，頭上冷汗直冒。

“他娘的！”

這家伙剛才還是假裝發火，現在卻是真的怒了，一把抓起那招牌就往地上砸下去。

那招牌骨架是鐵條，前面卻是木板，經不起這么重的撞擊，頓時四分五裂，木屑木條木片什么的，灑了一地。

看著馬鐵匠被人砸招牌的夢想此刻終于成真，黎青山卻也是火起，不過他倒是沒有失去理智，這幫人如此無理取鬧，看樣子好像并不是沖著馬鐵匠來的。

好像倒是沖著他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