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現(xiàn)在一切都已完成，只須留著一個人作哨兵。（眾神仙下，蒂妲妮霞睡）

奧白朗上，擠花汁滴蒂妲妮霞眼皮上。

等你眼睛一睜開，

你就看見你的愛，

為他擔起相思債：

山貓，豹子，大狗熊，

野豬身上毛蓬蓬；

等你醒來一看見，

芳心可可為他戀。（下）

萊散特及黑美霞上。

好人，你在林中跋涉著，疲乏得快要昏倒了。說老實話，我已經(jīng)忘記了我們的路。要是你同意，黑美霞，讓我們休息一下，停步下來舒適舒適吧。

就照你的意思吧，萊散特。你去給你自己找一處睡眠的所在，因為我要在這水濱安息我的形骸。

一塊草地可以作我們兩人枕首的地方；兩個胸膛一條心，應(yīng)該合睡一個眠床。

哎，不要，親愛的萊散特；為著我的緣故，我的親親，再躺遠一些，不要挨得那么相近。

啊，愛人！不要誤會了我的無邪的本意，戀人們是應(yīng)該明白彼此所說的話的。我是說我的心和你的心連結(jié)在一起，已經(jīng)打成一片分不開來；兩個心胸彼此用盟誓連系，共有著一片的忠貞。因此不要拒絕我睡在你的身旁，黑美霞，我一點沒有壞心腸。

萊散特真會說話。要是黑美霞疑心萊散特有壞心腸，愿她從此不能堂堂做人。但是好朋友，為著愛情和禮貌的緣故，請睡得遠一些；在人間的禮法上，這樣的隔分對于束身自好的未婚男女，是最為合適的。這么遠就行了。晚安，親愛的朋友！愿愛情永無更改，直到你生命的盡頭！

依著你那祈禱我應(yīng)和著阿們！阿們！我將失去我的生命，如其我失去我的忠貞！（略就遠處退臥）這里是我的眠床了；但愿睡眠給與你充分的休養(yǎng)！

那愿望我愿意和你分享！（二人入睡）

迫克上。

我已經(jīng)在森林中間走遍，

但雅典人可還不曾瞧見，

我要把這花液在他眼上

試一試激動愛情的力量。

靜寂的深宵！啊，誰在這廂？

他身上穿著雅典的衣裳。

這正是我主人所說的他，

狠心地欺負那美貌嬌娃；

她正在這一旁睡得酣熟，

不顧到地上的潮濕齷齪：

美麗的人兒！她竟然不敢

睡近這沒有心肝的惡漢。（擠花汁滴萊散特眼上）

我要在你眼睛上，壞東西！

傾注著魔術(shù)的力量神奇；

等你醒來的時候，讓愛情

從此擾亂你睡眠的安寧！

別了，你醒來我早已去遠，

奧白朗在盼我和他見面。（下）

第米屈律斯及海冷娜奔馳上。

你殺死了我也好，但是請你停步吧，親愛的第米屈律斯！

我命令你走開，不要這樣纏擾著我！

啊！你要把我丟在黑暗中嗎？請不要這樣！

站住！否則叫你活不成。我要獨自走我的路。（下）

唉！這癡心的追趕使我乏得透不過氣來。我越是千求萬告，越是惹他憎惡。黑美霞無論在什么地方都是那么幸福，因為她有一雙天賜的迷人的眼睛。她的眼睛怎么會這樣明亮呢？不是為著淚水的緣故，因為我的眼睛被眼淚洗著的時候比她更多。不，不，我是像一頭熊那么難看，就是野獸看見我也會因害怕而逃走；因此一點也不奇怪第米屈律斯會這樣逃避著我，就像逃避一個丑妖怪。那一面欺人的壞鏡子使我居然敢把自己跟黑美霞的明星一樣的眼睛相比呢？但是誰在這里？萊散特！躺在地上！死了嗎？還是睡了？我看不見有血，也沒有傷處。萊散特，要是你沒有死，好朋友，醒醒吧！

（醒）我愿為著你赴湯蹈火，玲瓏剔透的海冷娜！上天在你身上顯出他的本領(lǐng)，使我能在你的胸前看徹你的心。第米屈律斯在那里？嘿！那個難聽的名字多么合適讓他死在我的劍下！

不要這樣說，萊散特！不要這樣說！即使他愛你的黑美霞又有什么關(guān)系？上帝！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黑美霞仍舊是愛著你的，所以你應(yīng)該心滿意足了。

跟黑美霞心滿意足嗎？不，我真悔恨和她在一起度著的那些可厭的時辰。我不愛黑美霞，我愛的是海冷娜；誰不愿意把一只烏鴉換一頭白鴿呢？人們的意志是被理性所支配的，理性告訴我你比她更值得敬愛。凡是生長的東西，不到季節(jié)，總不會成熟：我一向因為年青的緣故，我的理性也不曾成熟；但是現(xiàn)在我的智慧已經(jīng)充分成長，理性指揮著我的意志，把我引到了你的眼前；在你的眼睛里我可以讀到寫在最豐美的愛情的經(jīng)典上的故事。

我怎么忍受得下這種尖刻的嘲笑呢？我什么時候得罪了你，使你這樣譏諷我呢？我從來不曾得到過，也永遠不會得到，第米屈律斯的一瞥愛憐的眼光，難道那還不夠，難道那還不夠，年青人，而你必須再這樣挖苦我的短處嗎？真的，你侮辱了我；真的，用這種卑鄙的樣子向我假意獻媚。但是再會吧！我還以為你是個較有教養(yǎng)的上流人。唉！一個女子受到了這一個男人的擯拒，還得忍受那一個男子的揶揄！（下）

她沒有看見黑美霞。黑美霞，睡你的吧，再不要走近萊散特的身邊了！一個人吃飽了太多的甜食，能使胸胃中發(fā)生強烈的厭惡，改信正教的人，最是痛心疾首于以往欺騙他的異端邪說；你也正是這樣。讓你被一切的人所憎惡吧，但沒有別人比之我更為憎惡你了。我的一切生命之力啊，用愛和力來尊崇海冷娜，做她的忠實的武士吧！（下）

（醒）救救我，萊散特！救救我！用出你全身力量來，替我在胸口上攆掉這條蠕動的蛇。哎呀，天哪！做了怎樣的夢！萊散特，瞧我怎樣因害怕而顫抖著。我覺得仿佛一條蛇在嚼食我的心，而你坐在一旁，瞧著它的殘酷的肆虐微笑。萊散特！怎么，換了地方了？萊散特！好人！怎么！聽不見？去了？沒有聲音，不說一句話？唉！你在那兒？要是你聽見我，答應(yīng)一聲呀！憑著一切愛情的名義，說話呀！我差不多要因害怕而暈倒了。仍舊一聲不響！我明白你已不在近旁；要是我尋不到你，我定將一命喪亡！（下）

注一 野地上有時發(fā)現(xiàn)環(huán)形的茂草，傳謂仙人夜間在此跳舞所成。

注二 皆提修斯情人，先后為其所棄。

注三 傳說中仙人常于夜間講人家美麗小兒竊去，以愚蠢的妖精換置其處。

注四

此段及下一段中的寓意自來有各種猜測。據(jù)云美人魚影射蘇格蘭女王瑪麗；瑪麗才美無雙，為伊利沙伯女王所嫉殺，舉世悼之。瑪麗嘗婚法國王太子，故云“騎在海豚的背上，”因法國王太子的稱號Dauphin與海豚dolphin發(fā)音相似。“星星跳出軌道”云者，指英廷黨瑪麗的大臣。莎翁因恐忌諱，故特以隱語出之。

注五 當指伊利沙伯女王。女王終身不嫁，故云。

注六 亞坡羅是太陽神，愛仙女但芙妮（Daphne），但芙妮避之而化為月桂樹。

第三幕

一切都是命運在作主；保持著忠心的不過一個人，變心的，把盟誓起了一個毀了一個的，卻有百萬個人。

林中；蒂妲妮霞熟睡未醒

袞斯，史納格，波頓，弗魯脫，斯諾脫，司他巫林上。

咱們都會齊了嗎？

妙極妙極，這兒真是給咱們練戲用的一塊再方便也沒有的地方。這塊草地可以做咱們的戲臺，這一叢山楂樹便是咱們的后臺。咱們可以認真扮演一下；就像當著公爵殿下的面前一個樣。

彼得袞斯，

你說什么，波頓好家伙？

在這本匹拉麥斯和雪絲佩的戲文里，有幾個地方準難叫人家滿意。第一，匹拉麥斯該得拔出劍來結(jié)果自己的性命，這是太太小姐們受不了的。你說可對不對？

憑著圣母娘娘的名字，這可真的不是玩兒的事。

我說咱們把什么都做完之后，這一段自殺可不用表演。

不必，咱有一個好法子。給咱寫一段開場詩，讓這段開場詩大概是這么說：咱們的劍是不會傷人的；實實在在匹拉麥斯并不真的把自己干了；頂好再那么聲明一下，咱扮著匹拉麥斯的，并不是匹拉麥斯，實在是織工波頓：這么一下她們就不會嚇了。

好吧，就讓咱們有這么一段開場詩，咱可以把它寫成八六體。

把它再加上兩個字，讓它是八個字八個字那么的吧。

太太小姐們見了獅子不會起哆嗦嗎？

咱擔保她們一定會嚇怕。

列位，你們得好好想一想：把一頭獅子，老天爺保佑咱們！帶到太太小姐們的中間，還有比這更荒唐得可怕的事嗎？在野獸中間，獅子是再兇惡不過的。咱們可得考慮考慮。

那么說，就得再寫一段開場詩，說他并不真的是獅子。

不，你應(yīng)當把他的名字說出來，他的臉蛋的一半要露在獅子頭頸的外邊；他自己就該說著這樣或者諸如此類的話：“太太小姐們，”或者說，“尊貴的太太小姐們，咱要求你們，”或者說，“咱請求你們，”或者說，“咱懇求你們，不用害怕，不用發(fā)抖；咱可以用生命給你們擔保。要是你們想咱真是一頭獅子，那咱才真是倒霉啦！不，咱完全不是這種東西；咱是跟別人一個樣兒的人。”這么著讓他說出自己的名字來，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們，他是細木工匠史納格。

好吧，就是這么辦。但是還有兩件難事：第一，咱們要把月亮光搬進屋子里來；你們知道匹拉麥斯和雪絲佩是在月亮底下相見的。

咱們演戲的那天可有月亮嗎？

拿歷本來，拿歷本來！瞧歷本上有沒有月亮，有沒有月亮。

有的，那晚上有好月亮。

啊，那么你就可以把大廳上的一扇窗打開，月亮就會打窗子里照進來啦。

對了；否則就得叫一個人一手拿著柴枝，一手舉起燈籠，登場說他是代表著月亮。現(xiàn)在還有一件事，咱們在大廳里應(yīng)該有一堵墻，因為故事上說，匹拉麥斯和雪絲佩在墻縫里彼此講話。

你可不能把一堵墻搬進來。你怎么說，波頓？

讓什么人扮做墻頭：讓他身上帶著些灰泥粘土之類，表明他是墻頭；讓他把手指舉起作成那個樣兒，匹拉麥斯和雪絲佩就可以在手指縫里低聲談話了。

那樣的話，一切就都已齊全了。來，每個老娘的兒子都坐下來，念著你們的臺詞。匹拉麥斯，你開頭；你說完了之后，就走進那簇樹后；這樣大家可以按著尾白挨次說下去。

迫克自后上。

那一群傖夫俗子膽敢在仙后臥榻之旁鼓唇弄舌？哈，在那兒演戲！讓我做一個聽戲的吧；要是看著機會的話，也許我還要做一個演員哩。

說吧，匹拉麥斯。雪絲佩，站出來。

雪絲佩，花兒開得十分腥，

十分香，十分香。

開得十分香；

你的氣息，好人兒，也是一個樣。

聽，那邊有一個聲音，你且等一等，

一會兒咱再來和你訴衷情。（下）

請看匹拉麥斯變成了怪妖精。（下）

現(xiàn)在該咱說了吧？

是的，該你說。你得弄清楚，他是去瞧瞧什么聲音去的，等一會兒就要回來。

最俊美的匹拉麥斯，臉孔紅如紅玫瑰，

肌膚白得賽過純白的百合花，

活潑的青年，最可愛的寶貝，

忠心耿耿像一頭頂好的馬。

匹拉麥斯，咱們在尼內(nèi)的墳頭相會。（注二）

“奈納斯的墳頭，”老兄。你不要就把這句說出來，那是要你答應(yīng)匹拉麥斯的；你把要你說的話不管什么尾白不尾白，都一古腦兒說出來啦。匹拉麥斯，進來；你的尾白已經(jīng)給你說過了，是“頂號的馬。”

噢。忠心耿耿像一頭頂好的馬。

迫克重上；波頓戴驢頭隨上。

美麗的雪絲佩，咱是整個兒屬于你的！

怪事！怪事！咱們見了鬼啦！列位，快逃！快逃！救命哪！（眾下）

我要把你們帶領(lǐng)得團團亂轉(zhuǎn)，

經(jīng)過一處處沼地，草莽，和林藪；

有時我化作馬，有時化作獵犬，

化作野豬，沒頭的熊，或是磷火；

我要學(xué)馬樣嘶，犬樣吠，豬樣嗥，

熊一樣的咆哮，野火一樣燃燒。（下）

他們干么都跑走了呢？這準是他們的惡計，要把咱嚇一跳。

斯諾脫重上。

啊，波頓！你變了樣子啦！你頭上是什么東西呀？

是什么東西？你瞧見你自己變成了一頭蠢驢啦是不是？（斯諾脫下）

袞斯重上。

天哪！波頓！天哪！你變啦！（下）

咱看透他們的鬼把戲；他們要把咱當作一頭蠢驢，想出法子來嚇咱。可是咱決不離開這塊地方，瞧他們怎么辦。咱要在這兒跑來跑去；咱要唱個歌兒，讓他們聽見了知道咱可一點不怕。（唱）

山烏嘴巴黃沉沉，

渾身長滿黑羽毛，

畫眉唱得頂認真，

聲音尖細是歐鷦。

（醒）什么天使使我從百花的臥榻上醒來呢？

鹡鸰，麻雀，百靈鳥，

還有杜鵑愛罵人，

大家聽了心頭惱，

可是誰也不回聲。（注三）

真的，誰耐煩跟這么一頭蠢鳥斗口舌呢？即使它罵你是烏龜，誰又高興跟他爭辯呢？

溫柔的凡人，請你唱下去吧！我的耳朵沈醉在你的歌聲里，我的眼睛又為你的狀貌所迷惑；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的美姿已使我不禁說出而且矢誓著我愛你了。

咱想，奶奶，您這可太沒有理由。不過說老實話，現(xiàn)今世界上理性可真難得跟愛情碰頭在一起；也沒有那位正直的鄰居大叔給他倆撮合撮合做朋友，真是抱歉得很。哈，我有時也會說說笑話。

你真是又聰明又美麗。

不見得，不見得。可是咱要是有本事跑出這座林子，那已經(jīng)很夠了。

請不要跑出這座林子！不論你愿不愿，你一定要留在這里。我不是一個平常的精靈，夏天永遠聽從著我的命令；我真是愛你，因此跟我去吧。我將使神仙們侍候你，他們會從海底里撈起珍寶獻給你；當你在花茵上睡去的時候，他們會給你歌唱；而且我要給你洗滌去俗體的垢穢，使你身輕得像個精靈一樣。豆花！蛛網(wǎng)！飛蛾！芥子！

四神仙上。

有。

有。

有。

有。

差我們到什么地方去？

恭恭敬敬地伺候這先生，

竄竄跳跳地追隨他前行；

給他吃杏子，鵝莓和桑椹，

紫葡萄和無花果兒青青。

去把野蜂的蜜囊兒偷取，

剪下蜂股的蜜蠟做燭炬，

在流螢的火睛里點了火，

照著我的愛人晨興夜臥；

再摘下彩蝶兒粉翼嬌紅，

搧去他眼上的月光溶溶。

來，向他鞠一個深深的躬。

萬福，凡人！

請你們列位先生多多擔待擔待在下。請教大號是？

蛛網(wǎng)。

很希望跟您交個朋友，好蛛網(wǎng)先生；要是咱指頭兒割破了的話，咱要大膽用到您。（注四）善良的先生，您的尊號是？

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