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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編了

他無法集中精力學習,甚至連聊天和做埃萊娜夫人分配的雜事也心不在焉。他一閉上眼睛,舒爾普福塔學校就活靈活現:朱紅的旗幟、彪悍的大馬、明亮的實驗室。德國最優秀的男孩子。有時候,他看見自己成為萬眾矚目的對象。但是大部分時間,出現在眼前的是入學考試時看見的那個大孩子:他站上舞廳高處的平臺時瞬間血色全無的臉,他摔下來的過程和人們的無動于衷。

為什么尤塔不替他高興呢?為什么,每次他想逃避的時候,意識深處總會出現溫柔卻莫名其妙的警告聲呢?

馬丁·薩克賽說:“再給我們講一遍手榴彈。”

小西格弗里德·菲舍爾說:“還有馴鷹術!”

有三次,他做好了和尤塔解釋的準備,但是,尤塔三次轉頭,大步離開。她一刻不停地忙碌著,幫助埃萊娜夫人帶孩子、去市場或者找其他需要幫忙和外出的借口。

“她不想聽。”他告訴埃萊娜夫人。

“再試試。”

在他醒悟的時候,只剩下一天了。他在天亮前醒過來,發現尤塔睡在女生宿舍自己的小床上。她的兩只胳膊抱著自己的頭,羊毛毯子裹著肚子,枕頭卡在墻和床墊之間的夾縫里——即使睡著了,也是一副較勁兒的樣子。床的上方貼著她最喜歡的鉛筆畫,那是巴黎,埃萊娜夫人的家鄉,成群結隊的鳥在比比皆是的白塔上盤旋。

他呼喚著她的名字。

她縮進毯子里。

“你想和我出去走走嗎?”

他驚喜地看著她坐起來。其他人還在熟睡,他們兩個走到外面。他在前面一言不發。他們翻過一道道圍欄。尤塔松散的鞋帶拖在地上。薊類植物刺痛了他們的膝蓋。冉冉升起的太陽在地平線上露出一個小亮點。

他們在灌溉渠邊停下。以前,冬天的時候,維爾納總是用小車推著她來這里觀看水渠上的滑冰比賽。裹得嚴嚴實實的農夫胡子上掛著冰霜,他們在腳上固定好刀片,五六個人一組沖向八九英里外的終點。參賽人的眼神像千里馬一樣,維爾納看得熱血沸騰,他感受著被速度撕裂的空氣,他傾聽著冰刀觸冰、遠去、消失——他興奮地感覺自己的靈魂掙脫了身體,和他們一起燦爛地遠走高飛。但是,當他們蜿蜒地滑走,冰面上只剩下白色的劃痕時,激情也隨之消融,他就會拉著尤塔回孤兒院,一路伴隨著孤獨、凄涼和比以前更強烈的被囚禁的感覺。

他說:“去年冬天沒有人來滑冰。”

妹妹盯著水渠。她的眼睛是淡紫色的,她的頭發亂蓬蓬的,也許比他的發色還要白。雪白。

她說:“今年也不會有人來。”

她身后的礦區像一條灰黑色的山脈。即便是現在,維爾納也能聽見遠處機器砰砰的鼓點,夜班人上來,跟著第一批人下去了——下班的男孩們灰頭土臉、睡眼惺忪,坐著升降機出來迎接太陽——突然之間,他開始擔心有一個巨大且恐怖的幽靈正和黎明一起趕來。

“我知道你生氣——”

“你會變成跟漢斯和赫里波特一樣的人。”

“我不會的。”

“和那些人待時間長了就會和他們一樣。”

“所以你想讓我留下來?下礦井?”

他們注視著一個騎自行車的人蹬過很長一段路。尤塔雙手插進胳肢窩。“你知道我一直在聽什么嗎?用我們的收音機,在你毀掉它之前。”

“噓,尤塔,小聲點兒。”

“巴黎的廣播。他們所說的完全和德國使者臺的相反。他們說我們是魔鬼。我們犯下了滔天罪行。你知道滔天罪行是什么意思嗎?”

“別說了,尤塔。”

“難道,”尤塔說,“僅僅因為別人都這么做,就可以隨波逐流嗎?”

動搖:像魚一樣悄無聲息地溜進來。維爾納攔住它們。尤塔只有十二歲,還是個孩子。

“我會每周給你寫信。如果可能的話,我會一周兩封。如果你不愿意可以不給埃萊娜夫人看。”

尤塔閉上眼睛。

“不會一直這樣的,尤塔。兩年,也許吧。有一半的學生不能畢業。不過,也許我能學到點兒東西;也許他們會教我成為一名合格的工程師;也許我能學會開飛機,就像小西格弗里德說的那樣。不要搖頭,我們不是一直想看看飛機里面是什么樣嗎,對不對?我會帶著你,你和我,如果埃萊娜夫人高興,也可以帶上她一起往西飛。或者我們坐火車也行。我們穿過森林和群山環抱的村莊,去我們小的時候埃萊娜夫人講過的每一個地方,或者我們可以走遍所有通往巴黎的路。”

生機勃勃的陽光。小草輕聲哼唱。尤塔睜開眼,但是沒有看他。“別編了。維爾納,騙你自己吧,但是別騙我。”

十小時后,他登上了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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