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清揚心里最后一絲擔憂散去,就像陳嬤嬤所說,東宮里的內宅之事,都在太子妃的掌握之中,只要得了太子妃的歡心,關鍵的時候,就不怕她護不住自己。
當然,也要她有值得太子妃護的地方。
小小的孫清揚當然不明白,趙承徽和王良媛為何會對她有敵意。在她看來,自個兒現在對東宮里的女人們構不成任何威脅,就連張良媛那樣煽風點火的,她也不知道為了什么。
但有一點,孫清揚知道,深宮里的女人,就像她母親說的,心思有著九十九道彎。
她在心里頭暗自嘀咕:與人為善不好嗎?心不會那么累,夜里睡覺也能安穩些。
進了這宮里頭,要想平安,只能小心,小心,再小心了。畢竟,就像嬤嬤提醒她的,若不保全自己,父母兄弟都會受影響,一個不好,恐怕就是滅頂之災。
她到這鳥兒都不自由的地方,就是為了一家都平平安安的。
當初她聽三哥所說,不敢讓父母拒絕彭城伯夫人帶她來應天的提議,怕得罪了貴人,一家人都沒有好日子過。現在,她更沒有退后的可能,只能想,起碼自己也見識了從前想都未想過的天家富貴,也算長了見識。
孫清揚站在那里想東想西的,一時沒聽清太子妃說的話,璇璣輕推了她一下,才醒過神來。
頓時眼睛笑得彎成了月牙,乖巧地向太子妃福禮。
有個大丫鬟就上前,給她欠身行了個禮:“奴婢瑞香。”
瑞香引著她走到那坐在椅上的眾人面前,一一將東宮的主子們指與孫清揚:李良娣、張良媛、王良媛、趙承徽、林承徵、齊承徵、馬昭訓、文昭訓……
這才算是正式見禮了。
雖然各人心思不同,卻也都依著禮數給了她表禮。多是新鮮的宮花、香囊之類,只李良娣給的是兩只赤金鐲子,張良媛給的是一只赤金鑲珍珠的發釵。
朝孫清揚眨眼的小姑娘叫趙瑤影,是趙承徽的遠房侄女,比孫清揚大一歲多,剜她一眼的是秦雪怡,是王良媛的表侄女,比她大七個月。
趙瑤影削肩細腰,俊眼黛眉,秦雪怡長挑身材,粉白的一張鴨蛋臉,兩個雖然都身量不足,形容尚小,卻也能看出都是美人坯子。
聽了她們和王良媛的關系,孫清揚心想,難不成王良媛、趙承徽向自己發難,是為了她們兩個?
是怕太子妃寵愛了自己,冷落了這兩個人嗎?
想到此,接過趙瑤影和秦雪怡的荷包后,孫清揚甜甜地笑道:“兩位姐姐的針線這樣好,清揚以后要向你們多請教,還望姐姐不吝賜教。”
秦雪怡雖然笑著,眼底卻分明是妒意:“都說你是才女,哪里是我們能教得了的。”
“那都是鄉里鄉親抬愛的話,哪能和姐姐們這貨真價實的女紅相比。”孫清揚舉起手中的荷包說。
秦雪怡面色稍霽。
“好了,都見過禮了,難得今兒個高興,你們就在這兒用早飯吧,完了再回屋去。”太子妃說完,又招手讓孫清揚到她身邊去。
孫清揚欠身又給大家行了禮,才走到太子妃身邊。
太子妃身邊的一個丫鬟抱了個錦盒上前,打開,里面是一對成色極好的白玉手鐲。
孫清揚喜滋滋地接過在手上套了套,大得可以當腕鐲了,但她也舍不得脫下,左看右看的。
太子妃見她喜歡,高興地說:“留著長大些再戴吧,你現在的年紀,也用不著這些裝扮。”
孫清揚這才脫下來,原樣放回錦盒,像前面收的表禮一樣,都交給璇璣和云實收著。
李良娣嗔怪地笑她:“這孩子,怕拿得慢些太子妃會收回去嗎?”
“清揚沒見過這些好東西呢,不光是太子妃給的,還有良娣你們給的,我都要好好收著。”孫清揚說得理所當然,又抬起小臉露出可憐兮兮的樣子說,“清揚還有個不情之請,太子妃能答應嗎?”
“說吧,看你這個不情之請是什么。”
“清揚想向太子妃要個嬤嬤,我那教養嬤嬤年紀大了,早就說了要回家榮養,我也不好一直強留著她,璇璣和杜若她們比我大不了多少,院里還是要有個老成持重的才成,免得下回再出現這般不知規矩誤犯的事。”
太子妃聽了認真地看著孫清揚,眼里閃過一絲玩味:“本來你這么大了,沒有乳母也成,但出了今兒個這事,日常是得有個嬤嬤平時管著,雖說有教養嬤嬤們,但她們主要負責教你規矩,那些小猴子是得個鎮山大神才行。”
想了想,太子妃對單嬤嬤說:“等瞻兒回來,就把蘇嬤嬤調到碧云閣去。”
這次皇長孫到北平的行在去,太子妃特意讓自己身邊的于嬤嬤和蘇嬤嬤陪著,免得他身邊的人不夠仔細,出了差錯。
孫清揚雖然不知蘇嬤嬤的地位,但聽著是皇長孫那邊的,自是太子妃看重的人,連忙道謝。
道謝后,她笑著和太子妃說:“今兒個收了好些好東西,清揚想著給每人寫篇心經還禮,也是祈福,太子妃看看可行?”
太子妃恢復了昨天對她慈愛的樣子:“這要寫好些篇呢,你到時可別嚷手疼。你這丫頭,不是說除開行國禮的時候,在家就叫姨母嗎?怎么又忘了?”
“清揚這不是見各位良娣、良媛、承徵、昭訓就嚇得一哆嗦,想著用太子妃壯壯膽。”
“你這孩子,這有什么可怕的!”太子妃愛憐地摸了摸她的頭。
孫清揚掰著指頭數,一臉苦惱的樣子:“良娣是正三品,良媛是正四品,承徽是正五品,就連昭訓,也是正七品,家父才是九品,清揚更是什么品都沒有,當然見了要打哆嗦啊。”
說得眾人都笑起來,李良娣更是笑得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臉:“真是個小孩子,這前庭和后院哪能放在一起比。你只當我們也是姨母一樣,就不會嚇得哆嗦了。”
孫清揚歡喜地拍起手來:“真的嗎?有這么多的姨母疼清揚,那我以后豈不是可以橫著走了。”
接著又學螃蟹橫著走了幾步。
趙承徽將要開口說話,趙瑤影拉了拉她,她就只是不屑地撇了撇嘴。
王良媛像是真心為她擔憂地說:“這樣子,可不像太子府里的小姐,得讓教養嬤嬤好好教教,不然走出去還不叫人笑話。”
孫清揚笑嘻嘻地向她行個禮道:“多謝王良媛提醒,清揚這是扮彩衣娛親呢,外面再不敢的。”
單嬤嬤“撲哧”地笑出聲:“表小姐可不就是個小孩兒,根本不用扮。”
本不該多言,但單嬤嬤在一旁實在是看得心酸:這樣一個千伶百俐的小人兒,要在家中,還不知道父母會如何地疼愛,定是不肯叫她受半點委屈,如今到了這太子府中,雖然得了潑天的富貴,卻得不到多少溫暖。
她跟在太子妃身邊多年,可是知道這些貴人們,個個都是千般心思,面上肚里彎彎繞繞的算計不歇,這小人兒能得幾個真心對她的都不易,更別說像父母般護著了。
太子妃淡淡地瞧了單嬤嬤一眼,眼睛又掃過眾人:“我看清兒這樣是好的,在自個兒家里,這樣也不算亂了規矩。”
這就有給孫清揚撐腰的意思了,在座的都是玲瓏心思,哪能不明白太子妃這番敲打,有那聰明的,連忙搭腔:“太子妃都說了好,我們再花眼也看出好來了。”
寡言一點的,就向孫清揚露出和善的表情。
孫清揚感激地看了看單嬤嬤,眼睛里多了份親近,又嬌憨地向著太子妃抱怨道:“姨母方才說要吃早飯,這半天都沒動靜,難道只是客氣嗎?”
太子妃樂開了懷,戳了她的額頭一下說:“好,我今兒個倒要看看你能吃多少。”
孫清揚拍拍自己的小肚皮說:“平日吃一碗,今兒個怎么也得吃上三碗。”
見孫清揚這個樣子,王良媛幾個就在心里想,都說是個才女,怎么今兒個一看也就是個口齒還算伶俐的小孩子,盡惦記著吃東西。
心里的警惕不由得就減了幾分,多了些輕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