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 金史
- 脫脫
- 13642字
- 2016-01-04 09:25:09
仆散揆,本名臨喜,其先上京人,左丞相兼都元帥沂國武莊公忠義之子也。少以世胄,選為近侍奉御。大定十五年,尚韓國大長公主,擢器物局副使,特授臨潢府路赫沙阿世襲猛安。歷近侍局副使、尚衣局使、拱衛直副都指揮使,為殿前左衛將軍。罷職,世宗諭之曰:“以汝宣獻皇后之親,故令尚主,置之宿衛,謂當以忠孝自勵。日者乃與外人竊議,汝腹中事,朕不能測,其罷歸田里。”尋起為濼州刺史,改蠡州,入為兵部侍郎、大理卿、刑部尚書。
章宗即位,出為泰定軍節度使,改知臨洮府事。以政績聞。升河南路統軍使。陜西提刑司舉揆“剛直明斷,獄無冤滯。禁戢家人,百姓莫識其面。積石、洮二州舊寇皆遁,商旅得通”。于是進官一階,仍詔褒諭。
明昌四年,鄭王永蹈謀逆,事覺,揆坐嘗私品藻諸王,獨稱永蹈性善,靜不好事,乃免死,除名。未幾,復五品階,起為同知崇義軍節度使事。以戰功遷西北路副招討,進官七階,賜金馬盂一、銀二百兩、重彩一十端。復以戰功升西南路招討使兼天德軍節度使,賜金五十兩、重彩一十端。復出御邊,當轉戰出塞七百里,至赤胡睹地而還。優詔褒諭,遷一官,仍許其子安貞尚邢國長公主,且許揆入謝,禮成,歸鎮。
會韓國大長公主薨,揆來赴,上諭之曰:“北邊之事,非卿不能辦。”乃賜戰馬二,即日遣還。揆沿徼筑壘穿塹,連亙九百里,營柵相望,烽候相應,人得恣田牧,北邊遂寧。復以手詔褒諭,且欲大用,以知興中府事紇石烈子仁代之,敕盡以方略授子仁。既入,拜參知政事,改授中都路胡土愛割蠻世襲猛安。進拜尚書右丞。尋出經略邊事,還拜平章政事,封濟國公。
泰和五年,宋人渝盟,以揆為宣撫河南軍民使。上諭之曰:“朕即位以來,任宰相未有如卿之久者,若非君臣道合,一體同心,何以及此。先丞相亦嘗總師南邊,效力先朝,今復委卿,諒無過舉。朕非好大喜功,務要寧靜內外。宋人屈服,無復可議,若恬不改,可整兵渡淮,掃蕩江左,以繼爾先公之功。”即以尚廄名馬、玉束帶、內府重彩及御藥賜之。揆至汴,搜練將士,軍聲大振。會天壽節,特遣其子安貞賜宴。且命持白玉杯以飲揆,及上秋獵所親獲鹿尾舌為賜。宋人服罪,即罷宣撫使,召揆還。
六年春,宋人復數路來侵,取泗州,取靈璧,圍壽春。命揆為左副元帥以討之。揆至軍前,集諸將校告以朝廷吊伐之意,分遣將士御敵。復取臨淮、蘄縣,而符離、壽春之圍亦解去,敵屢敗衄,悉遁出境。上即遣提點近侍局烏古論慶壽持手詔勞問征討事宜,仍賜玉具劍一、玉荷蓮盞一、金器一百兩、重彩一十端。
尋復以詔褒諭,賜玉鞍勒馬二及玉具佩刀、內府重彩、御藥,以旌其功。宋人既敗退,上欲進討,乃召揆赴闕,戒以師期,宴于慶和殿,親諭之曰:“朕以趙擴背盟,侵我疆埸,命卿措畫。曾未期月,諸處累報大捷。振我國威,挫彼賊鋒,皆卿之力,朕不能忘。”是日寵錫甚厚,特收其次子寧壽為奉御,乃密授以成算,俾還軍。
十月,揆總大軍南伐,分兵為九路進。揆以行省兵三萬出潁、壽,至淮,宋人旅拒于水南。揆密遣人測淮水,惟八疊灘可涉,即遣奧屯驤揚兵下蔡,聲言欲渡。宋帥何汝礪、姚公佐悉銳師屯花靨以備。揆乃遣右翼都統完顏賽不、先鋒都統納蘭邦烈潛渡八疊,駐南岸。揆麾大軍直壓其陣。敵不虞我卒至,皆潰走,自相蹂踐,死于水者不可勝計。進奪潁口,下安豐軍,遂攻合肥,取滁州,盡獲其軍實。上遣使諭之曰:“前得卿奏,先鋒已奪潁口,偏師又下安豐,斬馘之數,各以萬計。近又西帥奏捷,棗陽、光化既為我有,樊城、鄧城亦自潰散。又聞隨州闔城歸順,山東之眾久圍楚州,隴右之師克期出界。卿提大兵攻合肥,趙擴聞之,料已破膽,失其神守。度彼之計,乞和為上,昔嘗畫三事付卿,以今事勢計之,徑渡長江,亦其時矣。淮南既為我有,際江為界,理所宜然。如使趙擴奉表稱臣,歲增貢幣,縛送賊魁,還所俘掠,一如所諭,亦可罷兵。卿宜廣為渡江之勢,使彼有必死之憂,從其所請而縱之,僅得余息偷生,豈敢復萌他慮。卿于此時,經營江北,勞徠安集,除其虐政橫賦,以良吏撫字疲民,以精兵分守要害,雖未系趙擴之頸,而朕前所畫三事,上功已成矣。前入見時,已嘗議定,今復諄諄者,欲決卿成功爾。機會難遇,卿其勉之。”
既而宋帥丘灊果奉書乞和,揆以前五事諭而遣之。復進軍圍和州,敵以騎萬五千駐六合,揆偵知之,即以右翼掩擊,斬首八千級,進屯于瓦梁河,以控真、揚諸路之沖。乃整列軍騎,畢張旗幟,沿江上下,皆金兵焉。于是江表震恐。宋真州兵數萬保河橋,復遣統軍紇石烈子仁往攻之,分軍涉淺,潛出敵后。敵見之大驚,不戰而潰,斬首二萬余級,生擒其帥劉侹、常思敬、蕭從德、莫子容,皆宋驍將也。遂下真州。宋復遣陳璧來告和,揆以乞辭未誠,徒欲緩師,欲之。宋人既喪敗,不獲請成,乃決巨勝、成公、雷塘渚積水以為阻,盡焚其廬舍儲積,過江遁去。
揆以方春地濕,不可久留,且欲休養士馬,遂振旅而還。次下蔡,遇疾。詔遣宣徽使李仁惠及其子寧壽引太醫診視,仍遣中使撫問。泰和七年二月,薨。訃聞,上哀悼之,輟朝,遣使迎喪殯于都城之北。百官會吊,車駕臨奠哭之,賻銀一千五百兩、重幣五十端、絹五百疋,其葬祭物皆從官給。謚曰武肅。
揆體剛內和,與物無忤,臨民有惠政。其為將也,軍門鎮靜,嘗罰必行。初渡淮,即命徹去浮梁。所至皆因糧于敵,無饋運之勞。未嘗輕用士卒,而與之同甘苦,人亦樂為之用。故南征北伐,為一代名將云。
抹捻史乂搭,臨潢路人也。其先以功授世襲謀克。史乂搭幼襲爵,守邊有勞。泰和六年,南鄙用兵,授同知蔡州防御使事。
五月,宋將李爽圍壽州,田俊邁陷蘄縣,平章政事仆散揆謂諸將曰:“符離、彭城,齊魯之蔽,符離不守,是無彭城,彭城陷則齊魯危矣。”乃遣安國軍節度副使納蘭邦烈與史乂搭以精騎三千戍宿州。俊邁果率步騎二萬來襲,邦烈、史乂搭逆擊,大破之。邦烈中流矢。宋郭倬、李汝翼以眾五萬繼至,遂圍城,攻之甚力,城中叢射,敵不能逼。會淫雨潦溢,敵露處勞倦,邦烈遣騎二百潛出敵后突擊之。敵亂,史乂搭率騎蹂之,殺傷數千人。敵復聞援軍將至,遂夜遁。邦烈、史乂搭躡其后,黎明合擊,大破之,獲田俊邁。十月,揆以行省兵三萬出潁、壽,史乂搭為驍騎將中軍副統,克安豐軍,戰霍丘、花靨,功居多。十二月,從攻和州,中流矢卒。
史乂搭形不過中人,而拳勇善斗,所用槍長二丈,軍中號為“長槍副統”。又工用手箭,箭長不盈握,每用百數,散置鎧中,遇敵抽箭,以鞭揮之,或以指鉗取飛擲,數矢齊發,無不中,敵以為神。其箭皆以智創,雖子弟亦不能傳其法。在北部守厭山營,敵尤畏之,不敢近。及死,將士皆惋惜之。
內族宗浩,字師孟,本名老,照祖四世孫,太保兼都元帥漢國公昂之子也。貞元中,為海陵庶人入殿小底。世宗即位遼陽,昂遣宗浩馳賀。世宗見之喜,命充符寶祗候。大定二年冬,昂以都元帥置幕山東,宗浩領萬戶從行,仍授山東東路兵馬都總管判官。丁父憂,起復,承襲因閔斡魯渾猛安,授河南府判官。以母喪解,服闋,授同知陜州防御使事。察廉能第一等,進官一階,升同知彰化軍節度使事,累遷同簽樞密院事,改曷蘇館節度使。
世宗謂宰臣曰:“宗浩有才干,可及者無幾。”二十三年,征為大理卿,逾年授山東路統軍使,兼知益都府事。陛辭,世宗諭之曰:“卿年尚少,以卿近屬,有治跡,故以此授卿,宜體朕意。”因賜金帶遣之。二十六年,為賜宋主趙甗生日使。還,授刑部尚書,俄拜參知政事。
章宗即位,出為北京留守,三轉同判大睦親府事。北方有警,命宗浩佩金虎符駐泰州便宜從事。朝廷發上京等路軍萬人以戍。宗浩以糧儲未備,且度敵未敢動,遂分其軍就食隆、肇間。是冬,果無警。北部廣吉剌者尤桀驁,屢脅諸部入塞。宗浩請乘其春暮馬弱擊之。時阻珝亦叛,內族襄行省事于北京,詔議其事。襄以謂若攻破廣吉剌,則阻珝無東顧憂,不若留之,以牽其勢。宗浩奏:“國家以堂堂之勢,不能掃滅小部,顧欲藉彼為捍乎?臣請先破廣吉剌,然后提兵北滅阻珝。”章再上,從之。詔諭宗浩曰:“將征北部,固卿之誠,更宜加意,毋致后悔。”宗浩覘知合底忻與婆速火等相結,廣吉剌之勢必分,彼既畏我見討,而復掣肘仇敵,則理必求降,可呼致也。因遣主簿撒領軍二百為先鋒,戒之曰:“若廣吉剌降,可就征其兵以圖合底忻,仍偵余部所在,速使來報,大軍當進,與汝擊破之必矣。”合底忻者,與山只昆皆北方別部,恃強中立,無所羈屬,往來阻珝、廣吉剌間,連歲擾邊,皆二部為之也。撒入敵境,廣吉剌果降,遂征其兵萬四千騎,馳報以待。
宗浩北進,命人赍三十日糧,報撒會于移米河共擊敵,而所遣人誤入婆速火部,由是東軍失期。宗浩前軍至忒里葛山,遇山只昆所統石魯、渾灘兩部,擊走之,斬首千二百級,俘生口車畜甚眾。進至呼歇水,敵勢大蹙,于是合底忻部長白古帶、山只昆部長胡必剌及婆速火所遣和火者皆乞降。宗浩承詔,諭而釋之。胡必剌因言,所部迪列土近在移米河不肯偕降,乞討之。乃移軍趨移米,與迪列土遇,擊之,斬首三百級,赴水死者十四五,獲牛羊萬二千,車帳稱是。合底忻等恐大軍至,西渡移米,棄輜重遁去。撒與廣吉剌部長忒里虎追躡及之,于窊里不水縱擊大破之。婆速火九部斬首、溺水死者四千五百余人,獲駝馬牛羊不可勝計。軍還,婆速火乞內屬,并請置吏。上優詔褒諭,遷光祿大夫,以所獲馬六千置牧以處之。明年,宴賜東北部,尋拜樞密使,封榮國公。初,朝廷置東北路招討司泰州,去境三百里,每敵入,比出兵追襲,敵已遁去。至是,宗浩奏徙之金山,以據要害,設副招討二員,分置左右,由是敵不敢犯。
會中都、山東、河北屯駐軍人地土不贍,官田多為民所冒占,命宗浩行省事,詣諸道括籍,凡得地三十余萬頃。還,坐以倡女自隨,為憲司所糾,出知真定府事。徙西京留守,復為樞密使,進拜尚書右丞相,超授崇進。時懲北邊不寧,議筑壕壘以備守戍,廷臣多異同。平章政事張萬公力言其不可,宗浩獨謂便,乃命宗浩行省事,以督其役。功畢,上賜詔褒賚甚厚。撒里部長陀括里入塞,宗浩以兵追躡,與仆散揆軍合擊之,殺獲甚眾,敵遁去。詔征還,入見,優詔獎諭,躐遷儀同三司,賜玉束帶一、金器百兩、重幣二十端,進拜左丞相。
宋人畔盟,王師南伐,會平章政事揆病,乃命宗浩兼都元帥往督進討。宗浩馳至汴,大張兵勢,親赴襄陽巡師而還。宋人大懼,乃命知樞密院事張巖以書乞和。宗浩以辭旨未順卻之,仍諭以稱臣、割地、縛送元謀奸臣等事。巖復遣方信孺赍其主趙擴誓稿來,且言擴并發三使,將賀天壽節及通謝,仍報其祖母謝氏殂,致書于都元帥宗浩曰:
方信孺還,遠貽報翰及所承鈞旨,仰見以生靈休息為重,曲示包容矜軫之意。聞命踴躍,私竊自喜,即具奏聞,備述大金皇帝天覆地載之仁,與都元帥海涵春育之德。旋奉上旨,亟遣信使通謝宸庭,仍先令信孺再詣行省,以請定議。區區之愚,實恃高明,必蒙洞照,重布本末,幸垂聽焉。
兵端之開,雖本朝失于輕信,然痛罪奸臣之蔽欺,亦不為不早。自去歲五月,編竄鄧友龍,六月又誅蘇師旦等。是時大國尚未嘗一出兵也,本朝即捐已得之泗州,諸軍屯于境外者盡令徹戍而南,悔艾之誠,于茲可見。惟是名分之諭,今昔事殊,本朝皇帝本無佳兵之意,況關系至重,又豈臣子之所敢言?
江外之地,恃為屏蔽,儻如來諭,何以為國?大朝所當念察。至于首事人鄧友龍等誤國之罪,固無所逃,若使執縛以送,是本朝不得自致其罰于臣下。所有歲幣,前書已增大定所減之數,此在上國,初何足以為重輕,特欲藉手以見謝過之實。儻上國諒此至情,物之多寡,必不深計。矧惟兵興以來,連歲創殘,賦入屢蠲,若又重取于民,豈基元元無窮之困,竊計大朝亦必有所不忍也。于通謝禮幣之外,別致微誠,庶幾以此易彼。
其歸投之人,皆雀鼠偷生,一時竄匿,往往不知存亡,本朝既無所用,豈以去來為意。當隆興時,固有大朝名族貴將南來者,洎和議之定,亦嘗約各不取索,況茲瑣瑣,誠何足云。儻大朝必欲追求,尚容拘刷。至如泗州等處驅掠人,悉當護送歸業。
夫締新好者不念舊惡,成大功者不較小利。欲望力賜開陳,捐棄前過,闊略他事,玉帛交馳,歡好如初,海內寧謐,長無軍兵之事。功烈昭宣,德澤洋溢,鼎彝所紀,方冊所載,垂之萬世,豈有既乎!重惟大金皇帝誕節將臨,禮當修賀,兼之本國多故,又言合遣人使,接續津發,已具公移,企望取接。伏冀鑒其至再至三有加無已之誠,亟踐請盟之諾,即底于成,感戴恩德永永無極。誓書副本慮往復遷延,就以錄呈。
初,信孺之來,自以和議遂成,輒自稱通謝使所參議官。大定中,宋人乞和,以王抃為通問使所參議官,信孺援以為例。宗浩怒其輕妄,囚之以聞。朝廷亦以其為行人而不能孚兩國之情,將留之,遣使問宗浩。宗浩曰:“今信孺事既未集,自知還必得罪,拘之適使他日有以藉口。不若數其恌易,而釋遣之使歸,自窮無辭以白其國人,則擴、侂胄必擇謹厚者來矣。”于是遣之,而復張巖書曰:方信孺重以書來,詳味其辭,于請和之意雖若婉遜,而所畫之事猶未悉從,惟言當還泗州等驅掠而已。至于責貢幣,則欲以舊數為增,追叛亡,則欲以橫恩為例,而稱臣、割地、縛送奸臣三事,則并飾虛說,弗肯如約。豈以為朝廷過求有不可從,將度德量力,足以背城借一,與我軍角一日勝負者哉?既不能強,又不能弱,不深思熟慮以計將來之利害,徒以不情之語形于尺牘而勤郵傳,何也?兵者兇器,佳之不祥,然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故三皇、五帝所不能免。夫豈不以生靈為念,蓋犯順負義有不可恕者。乃者彼國犯盟,侵我疆埸,帥府奉命征討,雖未及出師,姑以逐處戍兵,隨宜捍御,所向摧破,莫之敢當,執俘折馘,不可勝計,余眾震懾靡然奔潰。是以所侵疆土,旋即底平,爰及泗州,亦不勞而復。今乃自謂捐其已得,斂軍徹戍,以為悔過之效,是豈誠實之言!據陜西宣撫司申報,今夏宋人犯邊者十余次,并為我軍擊退,梟斬捕獲,蓋以億計。夫以悔艾罪咎,移書往來丐和之間,乃暗遣賊徒突我守圉,冀乘其不虞,以徼幸毫末,然則所為來請和者,理安在哉!
其言名分之諭,今昔事殊者,蓋與大定之事固殊矣。本朝之于宋國,恩深德厚,莫可殫述,皇統謝章,可概見也。至于世宗皇帝俯就和好,三十年間恩澤之渥,夫豈可忘?江表舊臣于我,大定之初,以失在正隆,致南服不定,故特施大惠,易為侄國,以鎮撫之。今以小犯大,曲在于彼,既以絕大定之好,則復舊稱臣,于理為宜。若為非臣子所敢言,在皇統時何故敢言而今獨不敢,是又誠然乎哉!又謂江外之地將為屏蔽,割之則無以為國。夫藩籬之固,當守信義,如不務此,雖長江之險,亦不可恃,區區兩淮之地,何足屏蔽而為國哉!昔江左六朝之時,淮南屢嘗屬中國矣。至后周顯德間,南唐李景獻廬、舒、蘄、黃,畫江為界,是亦皆能為國。既有如此故實,則割地之事,亦奚不可!
自我師出疆,所下州軍縣鎮已為我有,未下者即當割而獻之。今方信孺赍到誓書,乃云疆界并依大國皇統、彼之隆興年已畫為定,若是則既不言割彼之地,又翻欲得我之已有者,豈理也哉!又來書云通謝禮幣之外,別備錢一百萬貫,折金銀各三萬兩,專以塞再增幣之責,又云歲幣添五萬兩疋,其言無可準。況和議未定,輒前具載約,擬為誓書,又直報通謝等三番人使,其自專如是,豈協禮體。此方信孺以求成自任,臆度上國,謂如此徑往,則事必可集,輕瀆誑紿,理不可容。
尋具奏聞,欽奉圣訓:“昔宣、靖之際,棄信背盟,我師問罪,嘗割三鎮以乞和。今既無故興兵,蔑棄信誓,雖盡獻江、淮之地,猶不足以自贖。況彼國嘗自言,叔父侄子與君臣父子略不相遠,如能依應稱臣,即許以江、淮之間取中為界。如欲世為子國,即當盡割淮南,直以大江為界。陜西邊面并以大軍已占為定據。元謀奸臣必使縛送,緣彼懇欲自致其罰,可令函首以獻。外歲幣雖添五萬兩疋,止是復皇統舊額而已,安得為增?可令更添五萬兩疋,以表悔謝之實。向汴陽乞和時嘗進賞軍之物,金五百萬兩、銀五千萬、表段里絹各一百萬、牛馬騾各一萬、駝一千、書五監。今即江表一隅之地。與昔不同,特加矜憫,止令量輸銀一千萬兩以充犒軍之用。方信孺言語反復不足取信,如李大性、朱致知、李璧、吳琯輩似乎忠實,可遣詣軍前稟議。據方信孺詭詐之罪,過于胡昉,然自古兵交,使人容在其間,姑放令回報。”伏遇主上圣德寬裕光大,天覆地容,包荒宥罪,其可不欽承以仰副仁恩之厚!儻猶有所稽違,則和好之事,勿復冀也。夫宋國之安危存亡,將系于此,更期審慮,無貽后悔!
泰和七年九月,薨于汴。其后宋人竟請以叔為伯,增歲幣,備犒軍銀,函奸臣韓侂胄、蘇師旦首以獻而乞盟焉。訃聞,上震悼,輟朝,命其子宿直將軍天下奴奔赴喪所,仍命葬畢持繪像至都,將親臨奠。以南京副留守張巖叟為敕祭兼發引使,莒州刺史女奚列孛葛速為敕葬使,仍摘軍前武士及旗鼓笛角各五十人,外隨行親屬官員親軍送至葬所,賻贈甚厚。謚曰通敏。
贊曰:金自宗弼渡江而還,既而畫淮為界。厥后海陵咈眾舉兵,國用虛耗,上下離心,內難先作。故世宗之初,章宗之末,有事于南,皆非得已,而詳問之使每先發焉。侂胄狂謀誤國,動非其時,取敗宜也。揆、宗浩雖師出輒捷,而行成之使,不拒其來。儀幣書辭,抑揚增損之際,有可藉口,即許其平矣。函首之事,宋人亦欲因是以自除其禍耳。雖然,揆、宗浩常勝之家,史乂搭驍勇之將,三人相繼而死,和議亦成,天意蓋已休息南北之人歟?
夾谷清臣 內族襄 夾谷沖 完顏安國 瑤里孛迭夾谷清臣,本名阿不沙,胡里改路桓篤人也。姿狀雄偉,善騎謝。皇統八年,襲祖駁達猛安。大定元年,聞世宗即位,率本部軍六千赴中都會之,以功遷昭武大將軍。從右副元帥紇石烈志寧為管押萬戶,接應左都監完顏思敬,逐窩斡余黨,敗之柔遠,至抹拔里達悉獲之。賊平,遷鎮國上將軍,知潁順軍事。會宋兵二萬襲陷汝州,殺刺史烏古孫麻發及漢軍二千。河南統軍宗尹遣萬戶孛術魯定方與清臣等領騎兵四千往擊之。宋人棄城遁,遂復汝州。三年五月,從志寧復取宿州,宋將李世輔大敗遁去,志寧復遣清臣等以兵追襲,又敗之。捷聞,授宿州防御使。移博州,改西北路招討都監,遷烏古十壘部族節度使。十二年,授右副都點檢,遷左副都點檢,出為陜西路統軍使,兼知京兆府事。朝辭,賜以金帶廄馬,仍諭之曰:“卿典禁兵,日侍左右,勤勞久矣,故以是授卿,宜益思勉。”二十六年,改西京留守。閱三歲,遷樞密副使。明昌元年,初議出師,以本職充東北路兵馬都統制使,既而詔止之。俄以其女為昭儀,眷倚益重。二年,拜尚書左丞。頃之,進平章政事,封芮國公,賜同本朝人。四年,遷右丞相,監修國史。
時議簽軍戍邊,上問:“漢人與夏人孰勇?”清臣曰:“漢人勇。”上曰:“昔元昊擾邊,宋終不能制,何也?”清臣曰:“宋馭軍法不可得知,今西南路人殊勝彼也。”未幾,遷崇進,改封戴。一日,上謂宰臣曰:“人有以《八陣圖》來上者,其圖果何如?朕嘗觀宋白所集《武經》,然其載攻守之法亦多難行。”清臣曰:“兵書皆定法,難以應變。本朝行兵之術,惟用正奇二軍,臨敵制變,以正為奇,以奇為正,故無往不克。”上曰:“自古用兵亦不出奇正二法耳。且學古兵法如學弈棋,未能自得于心,而欲用舊陣勢以接敵,亦以疏矣。”尋上表丐閑,不許。固請,乃賜告省親,諭之曰:“聞卿母老,欲令歸省,故特給假五十日,馳驛以往,至彼可為一月留也。”五年二月,上御凝和殿,清臣省覲還,謁上。上問:“卿母健否?其壽幾何?相別幾年矣?”清臣對曰:“臣母年八十三矣,別十年,幸頗強健。”上曰:“何不來此?”曰:“急于家務,故不欲離耳。”上曰:“老人多如是,所謂‘血氣既衰,戒之在得’也。”復謂清臣:“胡里改路風俗何如?”對曰:“視舊則稍知禮貌,而勇勁不及矣。”因言西南、西北等路軍人,其閑習弓矢,亦非復曩時。
六年,遷儀同三司,進拜左丞相,改封密。受命出師,行尚書省事于臨潢府。清臣遣人偵知虛實,以輕騎八千,令宣徽使移剌敏為都統,左衛將軍充、招討使完顏安國為左右翼,分領前隊,自選精兵一萬以當后隊。進至合勒河,前隊敏等于栲栳濼攻營十四,下之,回迎大軍,屬部斜出掩其所獲羊馬資物以歸。清臣遣人責其賧罰,北阻珝由此叛去,大侵掠。上遣責清臣,命右丞相襄代之。承安五年,降授橫海軍節度使兼滄州管內觀察使。
初,上諭宰臣曰:“清臣舊有勞效,罪狀未甚明,若降授,應須告致仕耳。”初擬知廣寧府,上曰:“姑與滄州。”既而又曰:“與則與之,第恐有人言也。”尋復致仕。泰和二年薨,年七十。子么查剌襲猛安。初議征討,清臣主其事,既而領軍出征,雖屢獲捷,而貪小利,遂致北邊不寧者數歲,天下尤之。
丞相襄,本名唵,昭祖五世孫也。祖什古乃從太祖平遼,以功授上京世襲猛安,歷東京留守。父阿魯帶,皇統初北伐有功,拜參知政事。襄幼有志節,善騎射,多勇略,年十八襲世爵。大定初,契丹叛,從左副元帥謀衍以本部兵討賊,戰于肇州之長濼。襄先登鏖擊,足中流矢,裹創以戰,氣愈厲,七戰皆勝。謀衍握其手曰:“今日之捷,皆公力也。”賊走渡霿{雨松}河,追及之。所駐地多草,賊乘風縱火,襄亦縱火,立空地以俟。戰十余合,賊益困。襄謂謀衍曰:“今不乘此平殄,后將有悔。”謀衍然之。襄率眾搏戰。大敗之,俘獲萬計。會朝廷遣平章政事仆散忠義代謀衍將,襄復從忠義追賊至裊嶺西之陷泉,及之,率右翼身先奮擊,賊大潰,人馬相蹂而死,陷泉幾平。賊酉窩斡僅與數十騎遁去,卒就擒,論功為第一。有司擬淄州刺史,詔特授亳州防御使,時年二十三。
宋人犯南鄙,襄為潁、壽都統,率甲士二千人渡潁水,敗敵兵五千,復潁州,生擒宋帥楊思。次濠州,宋將郭太尉退保橫澗山,襄攻之,伏弩射中其膝,督攻愈急,拔之,獲郭太尉。既而趨滁州,襄為先鋒,將至清流關,得宋偵者,知敵欲三道夜出,掩我不備。左副元帥紇石烈志寧問計。襄曰:“今兵少地隘,儻不得關,敵至,我無所據,必先取之。”曰:“我與若孰往?”襄曰:“元帥國家大臣,詎宜輕動?襄當為公往取。”志寧韙之。襄率騎二千,分二道,一由沖路,自以千兵間道潛登。既近,敵始覺。襄攻克之,據其關,志寧履行戰地,顧謂曰:“克敵于不可勝之地,真天下英杰也。”及宋乞盟,班師,召為拱衛直都指揮使,改殿前右衛將軍,轉左衛,出為東北路招討都監,遷速頻路節度使,移曷懶路兵馬都總管。
左丞相志寧疾甚,世宗臨問之,志寧薦襄“智勇兼濟,有經世才,他人莫及,異時任用,殆勝于臣”。即召授殿前左副都點檢。為宋生日使,宋方祈免親接國書,襄至,宋人屢來議,皆折之,迄成禮而還。授陜西路統軍使,賜之尚服、廄馬、鞍勒、佩刀。改河南統軍使。
入為吏部尚書,轉都點檢,賜錢千萬。世宗謂宰執曰:“襄為人甚蘊藉,非直日,亦入宮規畫諸事,事有所付乃退,其公勤如此。若襄之才豈多得哉!”擢御史大夫。逾月,拜尚書右丞,諭之曰:“卿在河南經制邊事,甚有統紀,及在吏部,至為點檢,尤奉公守法,朕甚嘉之。近長憲臺,亦以剛直聞,是用委以機政,其益勉之!”未幾,進拜左丞。襄在外任,治有異效,至是朝廷以褒賞廉吏詔天下,列其名以示獎勵。二十三年,進拜平章政事,封蕭國公。
世宗以金源郡王世嫡皇孫,將加王爵,詔擇國號。襄曰:“為天下大計,必先正其本,原者本也,請封原。”從之。故事,諸部族節度使及其僚屬多用飐人,而頗有私縱不法者,議改用諸色人。襄曰:“北邊雖無事,恒須經略之,若杜此門,其后有勞績,何以處之?請如舊。”他日,議及古有監軍之事。襄曰:“漢、唐初無監軍,將得專任,故戰必勝,攻必克。及叔世始以內臣監其軍,動為所制,故多敗而少功。若將得其人,監軍誠不必置。”并嘉納之。詔受北部進貢。使還,世宗問邊事,具圖以進,因上羈縻屬部、鎮服大石之策,詔悉行之。進拜右丞相,徙封戴。
世宗不豫,與太尉徒單克寧、平章政事張汝霖宿內殿,同受顧命。章宗初即政,議罷僧道奴婢。太尉克寧奏曰:“此蓋成俗日久,若遽更之,于人情不安。陛下如惡其數多,宜嚴立格法,以防濫度,則自少矣。”襄曰:“出家之人安用仆隸?乞不問從初如何所得,悉放為良。若寺觀物力元系奴婢之數推定者,并合除免。”詔從襄言。由是二稅戶多為良者。
明昌元年,同知棣州防御使上封事,歷詆宰執。太傅克寧奏,膏所言襄預知之。于是詔還本猛安,而襄出知平陽府事。移知鳳翔,歷西京留守,召授同判大睦親府事,進樞密使,復拜右丞相,改封任。時左丞相夾谷清臣北御邊,措畫乖方,屬邊事急,命襄代將其眾,佩金牌,便宜從事。臨宴慰遣,賜以貂裘、鞍山、細鎧及戰馬二。時胡里飐亦叛,嘯聚北京、臨潢之間。襄至,遣人招之,即降,遂屯臨潢。頃之,出師大鹽濼,復遣右衛將軍完顏充進軍斡魯速城,欲屯守,俟隙進兵。繪圖以聞,議者異同,即召面論,厚賜遣還。
未幾,遣西北路招討使完顏安國等趨多泉子。密詔進討,乃命支軍出東道,襄由西道。而東軍至龍駒河為阻珝所圍,三日不得出,求援甚急,或請俟諸軍集乃發。襄曰:“我軍被圍數日,馳救之猶恐不及,豈可后時?”即鳴鼓夜發。或請先遣人報圍中,使知援至。襄曰:“所遣者儻為敵得,使知我兵寡而糧在后,則吾事敗矣。”乃益疾馳。遲明,距敵近,眾請少憩。襄曰:“吾所以乘夜疾馳者,欲掩其不備爾。緩則不及。”向晨壓敵,突擊之,圍中將士亦鼓噪出,大戰,獲輿帳牛羊。眾皆奔斡里札河。遣安國追躡之。眾散走,會大雨,凍死者十八九,降其部長,遂勒勛九峰石壁。捷聞,上遣使厚賜以勞之,別詔許便宜賞賚士卒。九月,赴闕,拜左丞相,監修國史,封常山郡王。宴慶和殿,上親舉酒飲,解所服玉具佩刀以賜,俾即服之。
十月,阻珝復叛,襄出屯北京,會群牧契丹德壽、陀鎖等據信州叛,偽建元曰身圣,眾號數十萬,遠近震駭。襄閑暇如平日,人心乃安。初,襄之出鎮也,至石門鎮,密謂僚屬曰:“北部犯塞奚足慮。第恐奸人乘隙而動。北京近地軍少,當預為之備。”即遣官發上京等軍六千,至是果得其用。臨潢總管烏古論道遠、咸平總管蒲察守純分道進討,擒德壽等送京師。
契丹之亂,廷臣議罷郊祀,又欲改用正月上辛,上遣使問之,對曰:”郊為重禮,且先期詔天下,又藩國已報表賀,今若中罷,何以副四方傾望之意?若改用正月上辛,乃祈谷之禮,非郊見上帝之本意也。大禮不可輕廢,請決行之,臣乞于祀前滅賊。”既而賊破,果如所料。郊禮成,進封南陽郡王。始討契丹,自龍虎衛上將軍、節度使以下許承制授之。襄以為賞罰之柄非人臣所預,不敢奉詔。賊平,請委近臣諭旨將士,使知上恩。乃遣李仁惠持宣三十、敕百五十,視功給之。
方德壽之叛,諸飐亦剽略為民患,襄慮其與之合,乃移諸飐居之近京地,撫慰之。或曰:“飐人與北俗無異,今置內地,或生變奈何?”襄笑曰:“飐雖雜類,亦我之邊民,若撫以恩,焉能無感?我在此,必不敢動。”后果無患。尋詔參知政事裔代領其軍。入見,賜錢五千萬。明年,以內艱免。翌日,起復視事。時議以契丹戶之驅奴尚眾,乞盡鬻以散其黨,襄以為非便,奏請量存口數,余悉官贖為良,上納之。
北部復叛,裔戰失律,復命襄為左副元帥蒞師,尋拜樞密使兼平章政事,屯北京。民方艱食,乃減價出糶倉粟以濟之。或以兵食方闕為言,襄曰:“烏有民足而兵不足者?”卒行之,民皆悅服。時議北討,襄奏遣同判大睦親府事宗浩出軍泰州,又請左丞衡于撫州行樞密院,出軍西北路以邀阻珝,而自帥兵出臨潢。上從其策,賜內庫物即軍中用之。其后斜出部族詣撫州降,上專使問襄,襄以為受之便。賜寶劍,詔度宜窮討。乃令士自赍糧以省挽運,進屯于沔移剌烈、烏滿掃等山以逼之。因請就用步卒穿壕筑障,起臨潢左界北京路以為阻塞。言者多異同,詔問方略。襄曰:“今茲之費雖百萬貫,然功一成則邊防固而戍兵可減半,歲省三百萬貫,且寬民轉輸之力,實為永利。”詔可。襄親督視之,軍民并役,又募饑民以傭即事,五旬而畢。于是西北、西南路亦治塞如所請。無何,泰州軍與敵接戰,宗浩督其后,殺獲過半,諸部相率送款,襄納之。自是北陲遂定。襄還臨潢,減屯兵四萬、馬二萬疋。上以信符召還,遣近臣迎勞于途。既至,復撫問于第,入獻邊機十事,皆為施行,仍厚賜之,復拜左丞相。初,襄至自軍,上諭宰臣曰:“樞密使襄筑立邊堡完固。古來立一城一邑,尚有賞賚,即欲拜三公,三公非賞功官,如左丞相亦非賞功者,雖然可特授之。”遣左司郎中阿勒根阿海降詔褒諭。四年正月,進拜司空,領左丞相如故。
襄重厚寡言,務以鎮靜守法。每掾有所稟,必問曰:“諸相云何?”掾對某相如是,某相如是。襄曰:“從某議。”其事無有異者。識者謂襄誠得相體。時上頗更定制度,初置提刑司,又議設清閑職位,如宋朝宮觀使,以待年高致仕之官。襄言:“年老致仕,朝廷養以俸廩,恩禮至渥。老不為退,復有省會之法,所以抑貪冒,長廉節。若擬別設,恐涉于濫。”又言:“省事不如省官,今提刑官吏,多無益于治,徒亂有司事。議者以謂斯乃外臺,不宜罷。臣恐混淆之辭,徒煩圣聽。且憲臺所掌者察官吏非違,正下民冤枉,亦無提點刑獄、舉薦之權。若已設難以遽更,其采訪廉能不宜隸本司,宜令監察御史歲終體究,仍不時選官廉訪。”上皆聽納。俄乞致仕,不許。
時方旱,命有司祈雨,襄及平章政事張萬公、參政仆散揆等上表待罪。上召翰林學士黨懷英草罪己詔,仍慰諭襄等視事。泰和元年春,承命馳禱于亳州太清宮及后土方岳。以其世封遠,特改授河間府路算術海猛安。明年,皇子生,襄復自請報謝。既祀嵩岳,還次芝田之府店,遂以疾薨,年六十三。訃聞,輟朝,遣使祭于路,葬禮依太師淄王克寧。謚曰武昭。命張行簡銘其碑。
襄明敏,才武過人,上親待之厚,故所至有功。其駐軍臨潢也,有以偽書遺西京留守徒單鎰,欲構以罪。書聞,上以書還畀襄,其明信如此。既而果獲為偽書者。在政府二十年,明練故事,簡重能斷,器局尤寬大,待掾吏盡禮,用人各得所長,為當世名將相。大安間,配享章宗廟廷。
夾谷衡,本名阿里不,山東西路三土猛安益打把謀克人也。大定十三年,創設女直進士舉,衡中第四人,補東平府教授。調范陽簿,選充國史院編修官,改應奉翰林文字。世宗嘗謂宰臣曰:“女直進士中才杰之士蓋亦難得,如徒單鎰、夾谷衡、尼龐古鑒,皆有用材也。”遷修起居注。章宗立,為侍御史,轉右司員外郎,敷奏稱旨,升左司郎中。明昌二年,擢御史中丞,未幾,拜參知政事。三年八月,以病,表乞致仕,詔撫慰不許。
衡久在告,承詔始出,上見其羸瘠,復賜告一月。四年,詔賜今名,諭之曰:“朕選大臣,俾參機務,必資謀畫,協贊治平。其或得失晦而未形,利害膠而未決,正須識見純直,方能去取合公。比來議事之臣,鮮有一定之論,蓋以內無所守,故臨事而惑,致有中失,朕將何賴?卿忠實公方,審其是則執而不回,見其非則去而能果,度其事勢,有若權衡。汝之所長,衡實似之,可賜名衡。古者命名,將以責實,汝先有實,可謂稱名,行之克終,乃副朕意。”
參知政事胥持國言區種法。衡曰:“若茍有利,古已行之,且用功多而所種少,復恐荒廢土田,徒勞民,無益也。”進尚書右丞。舊制,久歷隨朝職任者,得奉使江表。衡未使而拜執政,特賜錢六千貫。六年,遷尚書左丞,尋出行省于撫州。洎還入朝,聞父憂去,上亟召回,起復本職。承安二年,出為上京留守,尋改樞密副使,行院規畫邊事。三年,以修完封界,賜詔褒諭。四年正月,就拜平章政事,封英國公。薨,年五十一。上聞之惻然,為輟朝,命官致祭,賻贈有加。遣使敕葬,謚曰貞獻。
完顏安國,字正臣,本名阇母。其先占籍上京,世有戰功。祖斜婆,授西南路世襲合札謀克。安國沉雄有謀畫,尤善騎射。正隆元年,從軍為謀克,常以少擊眾。大定中,為常山簿,轉虹縣令。會王府新建,選充虞王府掾。再遷儀鸞局副使。明昌元年,改本局使。會大石部長有乞修歲貢者,朝廷許其請,詔安國往使之。至則率眾遠迓至帳,望闕羅拜,執禮無惰容。
時北阻珝迫近塞垣,鄰部欲立功以夸雄上國,議邀安國俱行討之。安國以未奉詔為辭。強之,不可。或以危言怵之,安國曰:“大丈夫豈以生死易節。暴骨邊庭,不猶愈于病死牖下。”眾壯其言,饋贐如禮。既還,以奉使稱旨,升武衛軍都指揮使。出為東北路副招討,未赴,改西北路副招討。
六年,左丞相夾谷清臣用兵,以安國為先鋒都統。適臨潢、泰州屬部叛,安國先討定之,以功遷本路招討使,兼威遠軍節度使。承安元年,大鹽濼之戰,殺獲甚眾,詔賜金幣。既而右丞相襄總大軍進,安國為兩路都統,大捷于多泉子。襄遣安國追敵,僉言糧道繼,不可行也。安國曰:“人得一羊可食十余日,不如驅羊以襲之便。”遂從其計。安國統所部萬人疾驅以薄之,降其部長。捷聞,進官四級,遷左翼都統。
承安二年,以營邊堡功,召簽樞密院事。賜虎符還邊,得以便宜從事。時并塞諸部降,諭使輸貢如初。進拜樞密副使。泰和元年,特授世襲西南路延晏河猛安,兼合札謀克。帝幸慶寧宮,命安國嚴飭邊備。奏西南路邊戍私竄者乞招誘以安人心,上是其言。三年,以疾致仕,封道國公。四年,起復前職,卒。上聞之,輟朝。敕有司葬以執政禮。贈特進。
安國在軍旅幾十五年,號令嚴明,指麾卒伍如左右手。又善伺知敵人虛實及山川險易,戰必身先士卒,故所向輒克。諸部入貢,安國能一一呼其祖先弟侄名字以戒諭之,諸部皆震悚,甚為鄰國所畏服。
瑤里孛迭,北京路窟白猛安陀羅山謀克人也。以軍功歷海濱令,遷徐王府掾。以稱職,再任御史臺。察廉,升同知震武軍節度使事。明昌初,為唐州刺史,尋授西北路招討副使。未幾,改東北路。六年正月,北邊有警,聚兵圍慶州急,孛迭率本路軍往救,敵解去,州竟無患。承安元年,丞相襄北伐,孛迭為先鋒副統,進軍至龍駒河,受圍,會襄引大軍至,得解。后授鎮寧軍節度使,以六群牧人叛,改寧昌軍。孛迭為都統,領步騎萬次懿州,敵數萬來逆戰,兵勢甚張,孛迭親陷陣,奮力鏖擊卻之,身中二創,捷聞,遷一官。承安二年,飐軍千余出沒剽掠錦、懿間,孛迭追敗之,復獲所掠,悉還本戶。三年,從同判大睦親府事宗浩為左翼都統,戰移密河,勝;戰骨堡子西,殺獲甚眾。五年,授知廣寧府事,俄改東北路招討使。以捍邊有功,賜詔褒諭,三遷為崇義軍節度使。泰和六年,卒。訃聞,遣官致祭,賜銀五百兩,贈金紫光祿大夫。
孛迭勇決善戰,自幼以軍功顯,任兵鎮十余年,所向克捷,凡再遷官,賜金幣,甚為上倚注云。
贊曰:《易·師》之初六:“師出以律,否臧兇。”蓋初為師之始,出師之道,當慎其始。清臣首議出師,遽以貪小利敗。襄雖賢,竭力而后勝其任。衡、安國、孛迭之功又亞于襄者也。然而兵連禍結,以終金世。故兵無常勝,制勝在勢。勢制兵者強,兵制勢者亡。跡襄之開筑壕塹以自固,其猶元魏、北齊之長城歟?金之勢可知矣。勢屈而兵勝,亡國之道也。金以兵始,亦以兵終。嗚呼!用兵之始,可不慎歟,可不慎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