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嬰堂序
術有可以寓道者其醫乎夫濟人利物無位者不能焉惟醫以救死夫生為功茍志于斯使惻隱之心恒存而不死豈非為仁之機括耶故術之近道者莫如醫醫之為功昭晣不昧故于術為難至于嬰兒之酒則難乎又難矣是故古人語治天下曰如保赤子夫赤子無知疾病痛癢饑飽寒暖一聽于人而不能告死生存亡無所歸咎天下之難保者孰有甚于赤子哉故又曰心誠求之雖不中不遠矣言不可以鹵莽虛偽為也嗚呼治天下者果能存是心乎吾不得而知也得見善醫者亦可以自慰矣武林忻生儒者也而工為醫以全嬰名其堂先難也夫以儒為醫固當與常醫殊他日達而用于時則又舉其為醫之心而措之豈曰小捕云乎哉
鄭士亨東游集序
予始與豫章鄭士亨遇于杭察其人玩其文遂與為忘年交日相過談文章劇晝夜如不及有所得則各相自慶慰呼酒共飲至醉近世之為文非達官貴人及善諛不諧于時士亨不能諛乂不仕故不敢以文示于人而自以為賢于愽奕書而藏之或獲傳于后世則亦可以懲創感發不為無益而不悖乎古圣賢之意雖不望其必傳而亦未嘗不欲其傳也其年冬十月有牛諒者見鄭子之文大喜率其友聞正集而刻之于梓求予為序予甚異之夫縣黎之處璞中雖不自售而不能囗其璟謂卞和之不恒有可也而謂世之無卞和也可乎哉余嘗謂鄭子之文獨予識之而不意復有二子彼二子者好為文則不取諸時人之所趨而獨慕于居下位之鄭子何耶予既喜鄭子之文獲傳于世而又喜有二子能識世人之所不識而自拔于流俗以為之傳也于是乎序
照玄上人詩集序
予初來杭時求士于鄭希道先生先生為余言照玄上人之為詩雄俊峭拔近世之以能詩名者莫之先也余素知鄭君善鑒而言不過心常懷之及訪于杭人無能言上人之能詩者心竊恠之及余徙居白塔之下而上人乃住持萬松嶺之壽寧寺于是始得徧觀其所為詩蓋浩如奔濤森如武庫峭如蒼松之棲縣崖凜乎其不可攀也而憂世感時之情則每見于言外嗚呼是宜不以詩聞本杭之人矣夫詩何為而作哉情發于中而形于言國風二雅列于六經炗剌風戒莫不有禆于世教是故先王以之驗風俗察治忽以達窮而在下者之情詞章云乎哉后世太師職廢于是夸毗戚施之徒悉以詩將其諛故溢羙多而風剌少流而至于宋于是誹謗之獄興焉然后風雅之道掃地而無遺矣今天下不聞有禁言之律而目見耳聞之習未變故為詩者莫不以哦風月弄花鳥為能事取則于達官貴人而不師古定輕重于眾人而不辨其為玉為石皆皆怓怓此倡彼和更相朋附轉相詆訾而詩之道無有能知者矣然則上人之不以詩稱于今之人不亦宜哉嗚呼有伯樂而后識馬有匠石而后識梧槚自古以及于今伯樂幾人匠石幾人耶抱奇材而不遇以泯死者不少矣予既重上人之詩而又悲夫人之不知鄭先生之為伯樂匠石也故為序其端焉
送熊文彥歸江西序
傳曰君子以友輔仁天下之大倫五友其一也是故圣人論友必備道其損益之故友之為道豈易言哉近世學者率不好聞巳過未有善而欲人楊見勝巳則諱見不若巳則肆藻于外不求于中詆異而黨同附勢而傳聲靡靡揚揚柔柔如也而與之友能無損乎故論友之益者曰直曰諒而又曰多聞焉夫直矣諒矣而所聞不多則箴規獎勸未必盡合乎古而通于今吾未見其能益也嗚呼友之為道豈易言哉予居杭三年而得江西鄭士亨無何又因鄭子而得熊文彥焉觀其人理而溫又亮以莊恢乎其有容且年方壯氣方銳學業方日新識見方廣如泉之始出鴻之始發勾萌之方達也因命曰交相為助于是方自慶其各有所益也比歲暮予歸浙東而二子亦相率歸于豫章乃命酒以別而為之言曰古人之為學也未嘗自謂巳至仲尼大圣也曰假我數年卒以學易衛武公大賢也九十猶陳抑戒而況于吾儕也乎歲月如流時不再得耨之不勤其實不栗筑之不多其基不鞏詩不云乎婉兮孌兮總角非兮未幾見兮突而弁兮幸相逢于未耄而學業俱若是焉朋友之心遂矣至于東門之章游子之吟則不必為尹歌也
悅茂堂詩序(并詩)
悅茂堂者會稽旌教寺學庭上人之所居室也上人性好菊故種菊環其居取菊譜之語名之曰悅茂或曰謂其以菊之茂而為悅也或曰非也悅茂在菊不在人上人將于是乎觀物焉豈惟菊哉凡物悅則茂得其性也不悅則不茂不得其性也故悅者茂之藏茂者悅之著譬之于人憂愁結于心而病生焉及其著也發焦而齒黃色黯而形枯其不茂也可知矣故翚翟天下之文禽也朱冠而彩翰章章焉及其縶于籠中則慘然而不怡泯泯然如死灰非湼而昏之也不得其性焉耳是故人不得其性則痡鳥獸不得其性則瘏草木不得其性則萎以枯故茂物有道悅之而巳矣悅之有道使之得其性而巳矣敢問使之得其性有道乎曰有可得聞乎曰上人之藝菊也其種也以時其溉也有莭其愛之也如慈母之于子也燥則滋之淤則清之瘠則肥之扤則培之欹則扶之翳則疏之暵則陰之誅其草茅戮其螬蝎驅其雀鼠蛛絲蟻壤無所侵也于是乎春而萌夏而葉秋而華濯濯蓁蓁蕤蕤英英見其生而榮而不知其所以生如斯而巳耳或以語于予予曰有是哉是道也后稷之所以教民稼也上人其果有見于此耶而獨于此物者何耶嗚呼使世之為人牧者懷其民如上人之懷其菊也天下其永安哉因為之詩曰
治圃如治國飬卉如養民羲農契此理立法詔后人五帝暨三王繼世稱至仁聚欲去其惡不使傷和淳所以覆載間物物熙陽春動植蜚走輩生長咸及辰周轅逝東邁此意久沉淪誅求與剝削浩蕩無涯津高堂一笑粲白屋千眉顰誰見田里間悲啼雜吟呻本根不自固枝葉何由伸感來為爾歌哀音入蒼旻安得觀風者達之于紫宸
送張山長序
稽山書院山長張君月中受代將歸友生具酒肴祖送越西門外酒半有執爵而言曰行者必以贐古之道也故老子曰富貴者送人以財仁者送人以言是故詩有崧高烝民繾綣激切情意懇至是蓋溫如春陽馥如蘭芷而重于南金夜光之遺贈也張君以茂才舉為文學官居其職三年教行而道尊人無間言今以恣去而所與游者又莫非文學士而無言以送之庸非缺乎眾應曰諾于是命楮筆各為歌詩俾余序焉橜觀詩人之有作也大扺主于風諭蓋欲使聞者有所感動而以興其懿德非徒為誦羙也故崇獎之言冀其有所勸而加勉示事之告愿其有所儆而加詳也然后言非空言而言之者為直為諒為輔仁為交相助而有益而聞譽達于天下而言與人相為不朽不亦偉哉今諸君之詩則皆既肆好矣復何以尚之哉方今教學之官為職甚卑而其出身為甚正非他岐比也由是而躋大官位宰輔者非一人矣張君年方壯氣方盛學方進而業方隆也梢云之木起于勾芒沖天之翰發于遵渚由是而之焉仲山甫申伯之地位不難造矣人之言曰誰謂華高企其齊而他日仲山甫申伯之德業吾于張君深有望焉
牡丹會詩序
甲午之春予避地會稽始識視茂卿于吳君以時之所三月既暮茂卿之牡丹大開因得與寓官郡士往觀焉主人崇酒肴登客而侑之既洽主人奉花以請曰茲花之植于某有年矣雖翫賞日至而未嘗有闔坐皆文章大夫士如今日之集者盍各為歌詩以為他日之雅談乎客曰唯唯乃取唐人羅鄴詩二句十四字為韻命探丸信所得為詩不限以體制詩成屬余序予讓弗獲乃為之序曰詩不云乎豈弟君子和樂且湛夫既曰君子而又謂之豈弟則其為和也不流而為樂也不淫故湛而無害于德些詩人之所以贊而羙之也予嘗見世俗之為宴集大率以聲色為盛禮故女樂不具則主客莫不黯然而無驩及夫觴酌既繁性情交蕩男女混雜謔浪褻侮百不一顧有向隅而不獲與群則憤憤然見于色形于辭故始之以笑傲而終之以鬪爭以為有人之心者無不知惡而絕之也而世方以是為能放曠豁達以盡主客之情然則與禽獸奚異哉若今日之會則不然矣其色則草木之秀其聲則風雅之余其人則邦家之彥也是故楫遜酬酢所以盡朋友之義凝志澄神所以杜縱恣之門抑楊砍詠所以攄幽深之抱歡情既暢藻思逸發莫不郁如樹蘭鏘如金石皎如月露躍如蛟龍之出溟涬捷如拔堅城而禽大酋以獻馘也曾子曰君子以文會友今日之舉其庶幾乎雖然神蓍之莖靈龜蔭之以之藉豕則茨蘝之不如矣蒼莨之實鳳皇食之以之豢牛則菅稗之不若矣人固有異好惡其相出豈不縣絕也哉易曰方以類聚物以群分吾于是乎見之故既為之詩復冠以序焉
送道士張玄中歸桐柏觀詩序(并詩)
別峰上人既住寶林十有七年道高德隆百廢咸理乃重建盤翠之軒以游息四方之文學士于是叢林之望益重而龜山之勝為于越冠華裾藻佩篇翰交錯濟濟翼翼彬彬如也至正甲午予米會稽因得與群士大夫為寶林之游而賦詩倡和無虛日焉夏四月癸丑有道士張玄中來訪別峰上人告將歸桐柏觀適余與所游客皆在上人遂分韻為歌詩以送道士詩成屬予序予嘗見世俗以儒與僧道為三教謂當各道其道各志其志言不得同詞行不得周躅衣服不得同制度也今于是乎相從游而贈以詩何獨異乎人之言耶蓋吾徒之所以與上人游者非欲求其道也上人能賦詩而樂賢士寺之勝足以資吾游道士又遠來見吾徒而欣慕焉吾安得而拒之三王世遠天下之為民者不易矣懷才抱志之士遺其身于方外以遠害而離尤豈得巳哉予既從上人之請而為之詩復為序焉
詩曰得會字道士張玄中年少氣方銳從師桐柏宮餌木啖松檜黃冠紫霓衣赤舄青組帶翩翻辝故居污漫游方外北窮燕幽都南盡越吳會泛海超東溟尋河極西兌驚霆霄砰軋濁霧晝晻濭凄凄風薄裳泄泄云擁蓋追龍入醫閭訪鶴凌岱泰桃花未實火棗葉始楥鼉梁沒溟涬鳳吹杳茫昧波馳羲和輪電掣纖阿轪悠悠雀雉化渺渺蟬蛇蛻愴怳寤往圖飄飖返旌斾振衣赤城岑潄齒白鶴瀨餐赮煉精魂洗髓去埃壒晨朝王宸高夜醮金景〈目蓋〉偓佺授寶訣列缺助禳檜采之麋鹿引燒藥龍虎會扶桑倒景長建木盤根大巖花春蒙茸澗草秋馣馤山輝月娟娟瀑落石礚礚息心觀群動清耳聞眾籟窓虛琪樹明幕靜鸞羽翙枸杞藤蔓潛松苓兔絲薈我欲往從之逍遙觧沉昧風塵正欝瑴原野塞戈祋盜賊熾炎火乎人走狼狽湮淪海底珠黯淡日中沬憂深杞國天囗瀆文仲蔡撫事生悲傷懷古增感慨上人曇彥孫龍象雄梵貝道殊心靡它誼合情自最飛書邀應真擺落芻槀廥凄涼念吾儕漂泊累疏糲短章慚未工浪跡誰倚賴高歌向冥漠安得躬畎澮
贈醫學錄江仲謙序
或稱良醫之用藥猶良將之用兵其信然哉人之死生倚于醫國之存亡倚于將反掌之間吉兇分焉不得其良而用之是以人與國棄也故良將投其兵于敵而敵失其所御良醫投其藥于病而疾失其所聚兵可以殺敵藥可以殺病人皆知之用之有舛則殺病之藥不于病而于其人殺敵之兵不于敵而于其國可不慎哉故人之將死而得良醫國之將亡而得良將天下之幸無有大于此者而天下之功亦無有逾于此者以之并言良非過矣紹興江仲謙以醫良于其郡甲午之歲余挈家來紹興紹興地卑溫歲又寒暑易常度家人疾病相連屬不絕延仲謙診之劑所投無不愈由是倚仲謙以為安而信其以良稱不虛矣方予家人之疾也仲謙來視曰某當某日愈某當變某疾疾作后幾日愈無不驗有所饋謝則堅拒不受予嘗讀史見趙充國論邊事無不如其先言魏公子救邯鄲于垂亡而卻不受賞古今所稱以為賢今以仲謙觀之良醫之與良將其用心真有不期而脗合者良可駭也剡溪姚古道從師于越得疾焉遇仲謙而愈仲謙又不取饋謝郡士之與古道交者多贓詩以羙仲謙而予又為知仲謙者故為序
贈徐仲遠序
世之所謂禍福通塞者果由于命耶圣人罕言命命果不足道耶孔子曰道之將行也與命也道之將廢也與命也自古固有不仁而安榮守道而戮辱者庸非命乎古之人以壽富康寧攸好德考終命為福而不言貴今之論命以官爵之大小品高下豈古之所謂禍福與今異耶好德無踰于仲尼則厄窮而在下顏淵亞圣三十以死曹孟德司馬仲達位在人上而以壽終且及其子與孫禍耶福耶所謂命者當何以斷之哉易曰窮理盡性以至于命孔子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今之言命者其果有合于古人否乎天以陰陽五行生為人也陰陽五行之精是為日月木火土金水之曜七曜運乎上而萬形成于下人也者天地之分體而日月木火土金水之分氣也理生氣氣生數由數以知氣由氣以知理今之言命者之所由起也夫氣母也人子也母子相感顯微相應天人之理也則亦何可廢哉日至而麋鹿觧月死而嬴硥瞧溫風動而薺麥死清霜降而豊鍾鳴物理相通不可誣也天臺徐仲遠以七曜四余推人生禍福無不驗予甚異之而贈以言若夫吉兇利害之所趨避則吾聞之孟子矣
王原章詩集序
予在杭時聞會稽王原章善為詩士大夫之工詩者多稱道之恨不能識也至正甲午盜起甌栝間予辟地之會稽始得盡觀原章所為詩蓋直而不絞質而不俚豪而不誕奇而不恠愽而不濫有忠君愛民之情去惡柭邪之志懇懇悃悃見于詞意之表非徒作也因大敬焉或語予曰詩貴自適而好為論剌無乃不可乎予應之曰詩何為而作邪虞書曰詩言志卜子夏曰詩者志之所之也上以風化下下以風剌上主文而譎諫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詩果何為而作耶周天子五年一廵守命太師陳詩以觀國風使為詩者俱為清虛浮靡以吟鶯花詠月露而無關于世事王者當何所取以觀之哉曰呈人惡居下而訕上者今王子在下位而挾其詩以弄是非之權不幾于訕乎曰吁是何言哉詩三百篇惟頌為宗廟樂章故有羙而無剌一雅為公卿大夫之言而國風多出于草茅閭巷賤夫怨女之口咸采錄而不遺也變風變雅大抵多于論剌至有直指其事斥其人而明言之者莭南山十月之交之類是也使其有訕上之嫌仲尼不當存之以為訓后世之論去取乃不以圣人為軌范而自私以為好惡難可與言詩矣曰書曰惟口起羞昔蘇公以謗詩速獄播斥海外不可以不戒也曰孔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言邦無道危行言孫故堯有誹謗之木而秦有偶語之僇亂世之計治世之所與也得言而不言是土瓦木石之徒也王子生圣明之時而敢違孔子之訓而自比于土瓦木石也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