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 唐宋詩醇
- (清)愛新覺羅·弘歷
- 13459字
- 2015-12-27 01:32:59
眉山蘇軾詩四四十六首
除夜大雪留濰州元日早晴遂行中途雪復作
除夜雪相留。元日晴相送。東風吹宿酒。瘦馬兀殘夢。蔥日龍曉光開。旋轉余花弄。
下馬成野酌。佳哉誰與共。須臾晚云合。亂灑無缺空。鵝毛垂馬。自怪騎白鳳。
三年東方旱。逃戶連奇攴棟。老農釋耒嘆。淚入饑腸痛。春雪雖云晚。春麥猶可種。
敢怨行役勞。助爾歌飯甕。
原選者評。即雪霽以致。重粟勤民之意。壯厲慷愾。不藉侔色揣稱。矜抽秘騁。妍之殊絕。
送范景仁游洛中
小人真礙事。閑退豈公難。道大吾何病。言深聽者寒。憂時雖早白。駐世有還丹。
得酒相逢樂。無心所遇安。去年行萬里。蜀路走千盤。投老身彌健。登山意未闌。
西游為櫻筍。東道盡鹓鸞。杖履攜兒去。園亭借客看。折花斑竹寺。弄水石樓灘。
鬻馬衰憐白。驚雷怯笑韓。蘚書標洞府。松蓋偃天壇。試與劉夫子。重尋靖長官。
原選者評。景仁能累。疏詆王安石。致安石持其疏而手顫。固是豪杰之士。而通篇乃盛稱洛中之勝。舉仙蹤神境以導之語。值玄微然。正是詩人溫柔敦厚遺意。
。烏臺詩案。曰。此詩言。小人真癳事。閑退豈公難。意以譏今時之小人。癳於事理。以進為榮。以退為辱。范鎮賢者。難進易退。小人不知也。又云。言深聽者寒。謂范鎮舊日多論時事。其言深切。聽者為恐。意言范鎮所言為當時事。多不便也。
。苕溪漁隱叢話。曰。東坡。送范景仁游洛中。詩。蘚書標洞府。松蓋偃天壇。注云。歐陽永叔嘗游嵩山。日暮於絕壁上苔蘚成文云。神清之洞。明日復尋不見。又。六一居士集。有。戲占唐山隱者。詩。我昔曾為洛陽客。偶向巖前坐盤石。四字丹書萬仞崖。神清之洞瑣樓臺。蓋紀此事。余謂二公人物文章。俱為天下第一。自是神仙中人。應居紫府閬苑。固宜所夢所見之異也。次韻景仁留別
公老我亦衰。相見恨不數。臨行一杯酒。此意重山岳。歌詞白纟寧清。琴弄黃鐘濁。
詩新眇難和。飲少僅可學。欲參兵部選。有力誰如犖。且作東諸侯。山城雄鼓角。
南游許過我。不憚千里邈。會當聞公來。倒屣發一握。
書韓干牧馬圖
南山之下。汧渭之間。想見開元天寶年。八坊分屯隘秦川。
四十萬匹如云煙。騅。馬丕。馬因。駱。驪。騮。原母。
白魚。赤兔。馬辛。皇。羑。龍顱鳳頸獰且妍。
奇姿逸德隱駑頑。碧眼胡兒手足鮮。歲時剪刷供帝閑。柘袍臨池侍三千。
紅妝照日光流淵。樓下玉螭吐清寒。往來蹙踏生飛湍。眾工舐筆和朱鉛。
先生曹霸弟子韓。廄馬多肉尻月隹圓。肉中畫骨夸尤難。金羈玉勒繡羅鞍。
鞭箠刻烙傷天全。不如此圖近自然。平沙細草荒芊綿。驚鴻脫兔爭後先。
王良挾策飛上天。何必俯首服短轅。
原選者評。馬詩有杜甫諸作。後人無從著筆矣。千載獨有軾詩數篇。能別出一奇於浣花之外。骨干氣象實相等埒。篇中。騅馬丕馬因駱驪騮馬原。蓋本昌黎。陸渾山火。詩。鴉鴟雕鷹雉鵠昆鳥。
之句。王士禎謂。并是學急就篇句法。由其氣大。故不見其累重之跡。即如此詩。本是則亻效少陵。而此二句。乃全似昌黎。亦不覺也。
。烏臺詩案。曰。意以騏驥自比。譏執政大臣無能。盡我才如王良之御者。何必折節干求進用也。
送魯元翰少卿知衛州
冗士無處著。寄身范公園。桃李忽成陰。薺麥秀已繁。閉門春晝永。惟有黃蜂喧。
誰人肯攜酒。共醉榆柳村。髯卿獨何者。一月三到門。我不往拜之。髯來意彌敦。
堂堂元老后。亹亹仁人言。憶在錢塘歲。情好均弟昆。時於冰雪中。笑語作春溫。
欲飲徑相覓。夜開叢竹軒。搜尋到篋笥。鲊醢無復存。每愧煙火中。玉腕親炮燔。
別來今幾何。相對如夢魂。告我當北渡。新詩侑清樽。坡太行麓。洶涌黃河翻。
仕宦非不遇。王畿西北垣。斯民如魚耳。見網則驚奔。皎皎千丈清。不如尺水渾。
刑政雖首務。念當養其源。一聞襦衤夸音。盜賊安足論。
原選者評。始述近事。中敘舊游。末段。見網驚奔。等語。本指新法言之。亦是元翰本事。然卻隱而不言。但以作贈行者。勸勉之詞。氣味深厚。如此而。龜山語錄。乃謂坡詩只是譏誚怒罵。何耶。
施元之曰。公自密移守河中。至京師。改徐州。時有旨不許入國門。寓城外范蜀公園。故首句云云。魯元翰。名有開。乃肅簡公之侄。自知南康代還。王介甫問。江南如何。元翰對。
。新法當為異日患。介甫怒。僅得亻卒杭。公時亦為杭亻卒。與魯同官。魯先代去。前有壽星院餞魯少卿詩。即元翰也。
和李邦直沂山祈雨有應
高田生黃埃。下田生蒼耳。蒼耳亦已無。更問麥有幾。
蛟龍睡足亦解慚。二麥枯時雨如洗。不知雨從何處來。但聞呂梁百步聲如雷。
試上城南望城北。際天菽粟青成堆。饑火燒腸作牛吼。不知待得秋成否。
半年不雨坐龍慵。共怨天公不怨龍。今朝一雨聊自贖。龍神社鬼各言功。
無功日盜太倉谷。嗟我與龍同此責。勸農使者不汝容。因君作詩先自劾。
原選者評。每於轉接處。見其筆力之奇矯。如。二麥枯時雨如洗。以下。忽接。不知雨從何處來。際天菽粟。以下。忽接。饑火燒腸作牛吼。神鬼言動。以下。忽接。無功日盜太倉谷。
波詭云屬。殆是莫可思議。昌黎云。不待彈劾還耕桑。此詩云。因君作詩先自劾。賢者惟時深食祿之恥。所以政事多卓然可觀。
。烏臺詩案。曰。此詩言。本因神龍懶惰不行雨。卻使人怨天公。以譏執政大臣不任職。不能調理陰陽。卻使人怨天子。以。天公。比天子。以。龍神社鬼。比執政大臣及百執事。某自言無功竊祿。與大臣無異。
東欄梨花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飛時花滿城。惆悵東欄二株雪。人生看得幾清明。
原選者評。濃至之情。偶於所見。發露絕句中。幾於劉夢得爭衡。
。容齋隨筆。曰。張文潛好吟東坡。梨花。絕句。每吟一過。必擊節賞嘆不能已。文潛蓋有省於此云。
次韻答邦直子由四首錄二首
簿書顛倒夢魂間。知我疏慵肯見原。閑作閉門僧舍冷。病聞吹枕海濤喧。
忘懷杯酒逢人共。引睡文書信手翻。欲吐狂言喙三尺。怕君嗔我卻須吞。
君雖為我此遲留。別后凄涼我已憂。不見便同千里遠。退歸終作十年游。
恨無揚子一區宅。懶臥元龍百尺樓。聞道鹓鸞滿臺閣。網羅應不到沙鷗。
原選者評。自寫疏慵潦倒。令人意惻。司馬君實獨樂園
青山在屋上。流水在屋下。中有五畝園?;ㄖ裥愣??;ㄏ阋u杖履。竹色侵盞斝。
樽酒樂余春。棋局消長夏。洛陽古多士。風俗猶爾雅。先生臥不出。冠蓋傾洛社。
雖云與眾樂。中有獨樂者。才全德不形。所貴知我寡。先生獨何事。四海望陶冶。
兒童誦君實。走卒知司馬。持此欲安歸。造物不我舍。名聲逐吾輩。此病天所赭。
撫掌笑先生。年來效喑啞。
原選者評。言景如畫。言情如話。令人神游其地。想見其人。時錢公輔在鄞縣。建。眾樂
堂。司馬光贈以詩曰。使君如獨樂。眾庶必深顰。蓋獨樂之與眾道本同然。此詩云。雖云
與眾樂。中有獨樂者。最得其意。兒童誦君實。走卒知司馬。二句。以姓對字。唐賢所未有。然非無本也。劉越石詩云。宣尼悲獲麟。西狩泣孔某。謝惠連詩云。雖好相如達。不學長卿
慢。正此詩所則亻效。其他史傳所載。如。萬事不理問伯始。天下中庸有胡公。甑中生塵范史云。
釜中生魚范萊蕪。之類。尤不勝指數矣。
。烏臺詩案。曰。司馬光在西京葺一園。名。獨樂園。作詩寄之。此詩言。四海望光執政。
陶冶天下。以譏見任執政。不得其人。又言兒童走卒。皆知其姓字。終當進用。光意亦譏新法不便。終用光改變此法也。又言光卻喑默不言。意望光依前上言。攻擊新法也。
。澠水燕談。曰。司馬文正公高才全德。大得中外之望。士大夫識與不識。稱之曰君實。下至閭閻畝犬畝厶。匹夫匹婦。莫不能道司馬。公身退十余年。而天下之人日冀其復用於朝。子瞻獨樂園詩。蓋紀實也。
子由將赴南都。與余會宿於逍遙堂。
作兩絕句。讀之殆不可為懷。因和其詩
以自解。余觀子由。自少曠達。天資近道。
又得至人養生長年之訣。而余亦竊聞其一二。
以為今者宦游相別之日淺。而異時退休相從
之日長。既以自解。且以慰子由云
別期漸近不堪聞。風雨蕭蕭已斷魂。猶勝相逢不相識。形容變盡語音存。
但令朱雀長金花。此別還同一轉車。五百年間誰復在。會看銅狄兩咨嗟。
原選者評。二詩惟語語解慰。乃益見別恨之深。低回欲絕。
。冷齋夜話。曰。用事琢句。妙在言其用。而不言其名。此詩云。猶勝相逢不相識。形容變盡語音存。是用事而不言其名也。
蘇轍。逍遙堂。詩序曰。轍幼從子瞻讀書。未嘗一日相舍。既壯。將游宦四方。讀韋蘇州詩至。那知風雨夜。復此對床眠。惻然感之。乃相約早退為閑居之樂。故子瞻始為鳳翔幕府。留詩為別曰。夜雨何時聽蕭瑟。其後子瞻通守余杭。復移守膠西。而轍滯留於淮陽濟南。不見
者七年。熙寧十年二月。始復會於澶濮之間。相從彭城。留百余日。時宿於逍遙堂。追感前約為作二小詩。
。容齋隨筆。曰。東坡守彭城。子由來訪之留百余日而去。作二小詩曰。逍遙堂後千尋木。長送中宵風雨聲。誤喜對床尋舊約。不知漂泊在彭城。秋來東閣涼如水。客去山翁醉似泥。困臥北窗呼不醒。風吹松竹雨凄凄。東坡以為讀之殆不可為懷。乃和其詩以自解。至今觀之。尚能使人凄然也。
過云龍山人張天驥
郊原雨初足。風日清且好。病守亦欣然。肩輿白門道?;奶镅黍蓑?。村巷懸梨棗。
下有幽人居。閉門空雀噪。西風高正厲。落葉紛可掃。孤童臥斜日。病馬放秋草。
墟里通有無。垣墻任摧倒。君家本冠蓋。絲竹鬧鄰保。脫身聲利中。道德自濯澡。
躬耕抱羸疾。奉養百歲老。詩書膏吻頰。菽水媚翁媼。饑寒天隨子。杞菊自擷芼。
慈孝董邵南。雞狗相乳抱。吾生如寄耳。歸計失不早。故山豈敢忘。但恐迫華皓。
從君好種秫。斗酒時自勞。
原選者評。垣墻任摧倒。以上。村落園林摹繪如見。昔人謂詩中有畫。猶有所不能到。詩則無所不到也。然非具四通六明之力。亦豈能以達之。
初別子由
我少知子由。天資和而清。好學老益堅。表里漸融明。豈獨為吾弟。要是賢友生。
不見六七年。微言誰與賡。??痔孤市?。放縱不自程。會合亦何事。無言對空枰。
使人之意消。不善無由萌。森然有六女。包裹布與荊。無憂賴賢婦。藜藿等大烹。
使子得行意。青衫陋公卿。明日無晨炊。倒床作雷鳴。秋眠我東閣。夜聽風雨聲。
懸知不久別。妙理難細評。昨日忽出門。孤舟轉西城。歸來北堂上。古屋空崢嶸。
退食誤相從。入門中自驚。南都信繁會。人事水火爭。念當閉閣坐。頹然寄聾盲。
妻子亦細事。文章固虛名。會須掃白發。不復用黃精。
原選者評。轍為軾題像贊。則云。人曰吾兄。我曰吾師。軾此詩亦云。豈獨為吾弟。要是賢友生。想見兄弟間自相師友。極天倫之樂事也。至於不見。而恐放縱不自程。既見而使不善無由萌。讀之令人凜然。若無此數句。而但有後幅敘述家常之詞。即與凡俗何異。
趙次公曰。南都即南京也。時子由從張文定簽書南京判。為此別也。
河復并序
熙寧十年秋。河決澶淵。注鉅野。入淮泗。自澶魏以北。皆絕流而濟。楚大被其害。彭門城下水二丈八尺。七十余日不退。吏民疲於守御。十月十三日。澶州大風終日。既止。而河流一枝。已復故道。聞之喜甚。庶幾可塞乎。乃作。河復。詩。歌之道路。以致民愿而迎神休。蓋守土者之志也。
君不見西漢元光元封間。河決瓠子二十年。鉅野東傾淮泗滿。楚人恣食黃河鳣。
萬里沙回封禪罷。初遣越巫沈白馬。河公未許人力窮。薪芻萬計隨流下。
吾君仁圣如帝堯。百神受職河神驕。帝遣風師下約束。北流夜起澶州橋。
東風吹凍收微淥。神功不用淇園竹。楚人種麥滿河淤。仰看浮槎棲古木。
原選者評。賦古事以證時事。不更加論斷。而於中間入題處提曰。吾君仁圣如帝堯。則知瓠子筑宮有不足道矣。更挽一筆云。神功不用淇園竹。以與前文相呼應。其沈雄雅健。要與瓠子二歌不同其音調。而同其氣骨。
王宗稷。東坡先生年譜。曰。熙寧十年。徐州水患大作。七月十七日河決澶州曹村埽。八月二十一日。及徐州城下。先生治水有功。至十月五日。水漸退城。以全朝廷降詔獎諭。作河復詩。
黃河
活活何人見混茫。昆侖氣脈本來黃。濁流若解污清濟。驚浪應須動太行。
帝假一源神禹跡。世流三患梗堯鄉。靈槎果有仙家事。試問青天路短長。
原選者評。黃河渾渾滄滄。從天而來。非此才筆。賦之不稱。
韓干馬十四匹
二馬并驅攢八蹄。二馬宛頸尾齊。一馬任前雙舉後。一馬卻避長鳴嘶。
老髯奚官騎且顧。前身作馬通馬語。后有八匹飲且行。微流赴吻若有聲。
前者既濟出林鶴。后者欲涉鶴俯啄。最后一匹馬中龍。不嘶不動尾搖風。
韓生畫馬真是馬。蘇子作詩如見畫。世無伯樂亦無韓。此詩此畫誰當看。
原選者評。韓子畫記。只是記體。不可以入詩。杜子觀畫馬圖詩。只是詩體。不可以當記。
杜韓開其端。蘇乃盡其極。敘次歷落。妙言奇趣。觸緒橫生。真堪獨立千載。
。容齋五筆。曰。韓公人物。畫記。其敘馬處云。馬大者九匹。於馬之中。又有上者下者。
馬行者。牽者。奔者。涉者。陸者。翹者。顧者。鳴者。寢者。訛者。立者。龁者。飲者。溲者。陟者。
降者。癢磨樹者。噓者。嗅者。喜而相戲者。怒相者。秣者。騎者。驟者。走者。載服物者。載狐兔者。凡馬之事。二十有七焉。馬大小八十有三。而莫有同者焉。秦少游謂其敘事該而不煩。
坡公賦韓干十四馬詩之與記其體雖異。其為布置鋪寫則同。誦坡公之語。蓋不待見畫也。
贈寫御容妙善師
憶昔射策干先皇。珠簾翠幄分兩廂。紫衣中使下傳詔。跪奉冉冉聞天香。
仰觀?;文可鷷?。但見曉色開扶桑。迎陽晚出步就坐。絳紗玉斧光照廊。
野人不識日月角。仿佛尚記重瞳光。三年歸來真一夢。橋山松檜凄風霜。
天容玉色誰敢畫。老師古寺晝閉房。夢中神授心有得。覺來信手筆已忘。
幅巾常服儼不動。孤臣入門涕自滂。元老侑坐須眉古?;⒊剂⑹坦趧﹂L。
平生慣寫龍鳳質??项櫜蓍g猿與麞。都人踏破鐵門限。黃金白璧空堆床。
爾來摹寫亦到我。謂是先帝白發郎。不須覽鏡坐自了。明年乞身歸故鄉。
原選者評。許論此詩。似深實淺。詩以。射策干先皇。起。以。先帝白發郎。結??技蔚v辛丑。軾應制科。其冬赴鳳翔簽判任。及治平甲辰還朝。不得復見仁宗。故中有。三年歸來真一夢。之語。詩雖為妙善而作。而意則眷戀先皇。無句不是惓惓忠愛之忱。此即軾所謂發乎情。
止乎忠孝。而不僅止乎禮義者也。許詩話。曰。此詩美甚美矣。然不若。丹青引。微而顯。得春秋之法。
哭刁景純
讀書想前輩。每恨生不早。紛紛少年場。猶得見此老。此老如松柏。不受霜雪槁。
直從毫末中。自養到合抱。宏才乏近用。千載自枯倒。文章余正始。風節貫華皓。
平生為人爾。自為薄如縞。是非雖難齊。反覆看愈好。前年旅吳越。把酒慶壽考。
扣門無晨夜。百過跡未掃。但知從德公。未省厭丘嫂。別時公八十。后會知難保。
昨日故人書。連年喪翁媼。傷心范橋水。漾漾舞寒藻。華堂不見人。瘦馬空戀皁。
我欲江東去。匏樽酌行潦。鏡湖無賀監。慟哭稽山道。忍見萬松岡。荒池沒秋草。
原選者評。老成凋謝。為世道之憂。不僅一人交情而已。此詩言之最為真切沉痛。按刁約齒長於軾者四十二年。而相與為友。忘年之義不同流俗。前有。寄題景純藏春塢。詩云。白首歸來種萬松。又。和岡字韻贈景純。詩。有。為翁栽插萬松岡。之句。萬松岡即在所居藏春塢前。是詩稱此老如松柏。而結之以。忍見萬松岡。非但不忘其居。亦緣其人實有卓爾貞松之操。故足悼也。
施元之曰。刁景純。名約。丹徒人。少卓越。刻苦學問。能文章。始應舉京師。與歐陽永叔。
富彥國聲譽相高下。天圣二年。登進士第。屈於為郎。施不大耀。士友嘆惜。而景純未嘗以為恨。好急人之難。海內之人識與不識多歸之。不治產業。賓客故人。常滿其門。尊酒燕娛無虛時。重義輕施。有古人之風。壽八十四。
答呂梁仲屯田
亂山合沓圍彭門。官居獨在懸水村。居民蕭條雜麋鹿。小市冷落無雞豚。黃河西來初不覺。但訝清泗奔流渾。夜聞沙岸鳴甕盎。曉看雪浪浮鵬鯤。
呂梁自古喉吻地。萬頃一抹何由吞。坐觀入市卷閭井。吏民走盡余王尊。
計窮路斷欲安適。吟詩破屋愁鳶蹲。歲寒霜重水歸壑。但見屋瓦留沙痕。
入城相對如夢寐。我亦僅免為魚黿。旋呼歌舞雜詼笑。不惜飲釂空瓶盆。
念君官舍冰雪冷。新詩美酒聊相溫。人生如寄何不樂。任使絳蠟燒黃昏。
宣房未筑淮泗滿。故道堙滅瘡痍存。明年勞苦應更甚。我當畚鍤先黥髡。
付君萬指伐頑石。千錘雷動蒼山根。高城如鐵洪口決。談笑卻掃看崩奔。
農夫掉臂免狼顧。秋谷布野如云屯。還須更置軟腳酒。為君擊鼓行金樽。
原選者評。全詩分列三段。黃河西來。以下。紀河決也。歲寒霜重。以下。紀河復也。宣房未筑。以下。則言將伐石筑城。為民捍御。尤為淋漓盡致。或疑詩有。歌舞詼笑。之句。謂不於此時殷憂惻怛。而以行樂為言。似為失體。然此語乃在河復之後。幸不勉為魚黿。因而飲酉爵。固是人情所有。正見其率真。不作妄語耳。
張寺丞益齋
張子作齋舍。而以益為名。吾聞諸夫子。求益非速成。譬如遠游客。日夜事征行。
今年適燕薊。明年走蠻荊。東觀盡滄海。西涉渭與涇。歸來閉戶坐。八方在軒庭。
又如學醫人。識病由飽更。風。雨?;?。明。淫。跛。躄。喑。聾。盲。
虛實在其脈。靜躁在其情。榮枯在其色。壽夭在其形。茍能閱千人。望見知死生。
為學務日益。此言當自程。為道貴日損。此理在既盈。愿言書此詩。以為益齋銘。
原選者評。似記似銘。核其大旨。只是老子。為學日益。為通日損。二句而已。卻先以遠游譬之。又以學醫譬之。此文章離合變化之法。
送李公恕赴闕
君才有如切玉刀。見之凜凜寒生毛。愿隨壯士斬蛟蜃。不愿腰間纏錦絳。
用違其才志不展。坐與胥吏同疲勞。忽然眉上有黃氣。吾君漸欲收英髦。
立談左右俱動色。一語徑破千言牢。我頃分符在東武。脫略萬事惟嬉遨。
盡壞屏障通內外。仍呼騎曹為馬曹。君為使者見不問。反更對飲持雙螯。
酒酣箕坐語驚眾。雜以嘲諷窮詩騷。世上小兒多忌諱。獨能容我真賢豪。
為我買田臨汶水。逝將歸去誅蓬蒿。安能終老塵土下。俯仰隨人如桔槔。
原選者評。選詞琢句。多出昌黎。激宕雄奇。得骨得髓。不可皮相也。
虔州八境圖八首錄六首
濤頭寂寞打城還。章貢臺前暮靄寒。倦客登臨無限思。孤云落日是長安。白鵲樓前翠作堆??M云嶺路若為開。故人應在千山外。不寄梅花遠信來。
朱樓深處日微明。皂蓋歸時酒半醒。薄暮漁樵人去盡。碧溪青嶂繞螺亭。
卻從塵外望塵中。無限樓臺煙雨濛。山水照人迷向背。只尋孤塔認西東。
云煙縹緲郁孤臺。積翠浮空雨半開。想見不罘觀海市。絳宮明滅是蓬萊。
回峰亂嶂郁參差。云外高人世得知。誰向空山弄明月。山中木客解吟詩。
原選者評。漫叟詩話。曰。東坡作。虔州八境詩。云。山中木客解吟詩。十道四蕃志。
記虔州上洛山有木客鬼。與人交。甚信。未嘗言能作詩也。後得。續法帖。記木客詩云。酒盡君莫沽。壺傾我當發。城市多囂塵。還山弄明月。方知得句之因徐鉉謂鄱陽山中有木客。自言秦時造阿房宮采木者。豈鉉未嘗見。十道四蕃志。耶。
讀孟郊詩二首
夜讀孟郊詩。細字如牛毛。寒燈照昏花。佳處時一遭。孤芳擢荒穢??嗾Z馀詩騷。
水清石鑿鑿。湍激不受篙。初如食小魚。所得不償勞。又似煮彭蟲越。竟日持空螯。
要當斗僧清。未足當韓豪。人生如朝露。日夜火消膏。何苦將兩耳。聽此寒蟲號。
不如且置之。飲我玉色醪。
我憎孟郊詩。復作孟郊語。饑腸自鳴喚??毡谵D饑鼠。詩從肺腑出。出輒愁肺腑。
有如黃河魚。出膏以自煮。尚愛。銅斗歌。鄙俚頗近古。桃弓射鴨罷。獨速短蓑舞。
不憂踏船翻。踏浪不踏土。吳姬霜雪白。赤腳浣白纟寧。嫁與踏浪兒。不識別離苦。
歌君江湖曲。感我長羈旅。
原選者評。郊詩佳處。惟此言之親切。前作。孤芳水清。四句。道其體格風調。繼乃比之食小魚。煮彭蟲越。聽寒蟲號者。軾蓋直以韓豪自居也。後作自云作孟郊語。讀之宛然郊詩。如。詩從肺腑出。出輒愁肺腑。二語。非郊不能道。觀。銅斗歌。全用其語。愛之深矣。郊寒島瘦。千古奉軾語為定評。顧島豈得與郊抗衡哉。
。隱居詩話。曰。孟郊詩蹇澀窮僻。琢削不暇。真苦吟而成。觀其句法格力可見矣。其自謂。夜吟曉不休??嘁鞴砩癯?。如何不自閑。心與身為仇。而退之。薦士詩。云。榮華肖天秀。
捷疾愈響報。何也。
與梁左藏會飲傅國博家
將軍破賊自草檄。論詩說劍俱第一。彭城老守本虛名。識字劣能欺項籍。
風流別駕貴公子。欲把笙歌暖鋒鏑。紅朝開猛士噪。翠帷暮卷佳人出。東堂醉臥呼不起。啼鳥落花春寂寂。試教長笛傍耳根。一聲吹裂階前石。
原選者評。欲把笙歌暖鋒鏑。語奇而未亮。得。紅旆。二句以申言之。精彩煥發矣。後來作。邊城將。少年行。等詩者。每仿佛其詞??偛淮窃娭腊兑菔?。
續麗人行
深宮無人春日長。沉香亭北百花香。美人睡起薄梳洗。燕舞鶯啼空斷腸。
畫工欲畫無窮意。背立東風初破睡。若教回首卻嫣然。陽城。下蔡俱風靡。
杜陵饑客眼長寒。蹇驢破帽隨金鞍。隔花臨水時一見。只許腰肢背後看。
心醉歸來茅屋底。方信人間有西子。君不見孟光舉案與眉齊。何曾背面傷春啼。
原選者評。題是。背面欠伸。詩卻以。回首嫣然。想見其情致。更不用。珠壓腰衤及。字面尤工於避俗。
。苕溪漁隱叢話。曰。東坡。續麗人行。詩。韓子蒼用此意。題伯時所畫宮女云。睡起昭陽暗淡妝。不知緣底背斜陽。若教轉盼一回首。三十六宮無粉光。終不及東坡之偉麗也。
。菊坡叢話。曰。陳後山。寄曹州晁大夫。詩云。墮絮隨風化作塵。黃樓桃李不成春。只今容有名駒子。因倚闌干一欠伸。自注云。周日方畫美人有背立欠伸者。最為妍絕。東坡所賦麗人行也。
起伏龍行并引
徐州城東二十里。有石潭。父老云。與泗水通。增損清濁。相應不差。時有河魚出焉。元豐元年春旱?;蛟浦没㈩^潭中。可以致雷雨。用其說作。起伏龍行。
何年白竹千鈞弩。射殺南山雪毛虎。至今顱骨帶霜牙。尚作四海毛蟲祖。
東方久旱千里赤。三月行人口生土。碧潭近在古城東。神物所蟠誰敢侮。
上奇攴蒼石擁巖竇。下應清河通水府。眼光作電走金蛇。鼻息為云擢煙縷。
當年負圖傳帝命。左右義軒詔神禹。爾來懷寶但貪眠。滿腹雷霆喑不吐。
赤龍白虎戰明日。倒卷黃河作飛雨。嗟我豈樂斗兩雄。有事徑須煩一怒。
原選者評。興雨是龍。致雨是虎。四句。從虎說起。更不說及雷雨。次點出。久旱。次言。龍之神靈。而以。懷寶貪眠。二句煞住。突接。赤龍白虎戰明日。四句。結盡全篇。怪怪奇奇。
不可方物。
。嘉話錄。曰。南中久旱。即以長繩系虎頭骨投有龍處。入水即掣不定。俄頃云起潭中。雨亦隨降。龍虎敵也。雖枯骨猶能激動如此。次韻答劉涇
吟詩莫作秋蟲聲。天公怪汝鉤物情。使汝未老華發生。芝蘭得雨蔚青青。
何用自燔以出馨。細書千紙雜真行。新音百變口如鶯。異義蜂起弟子爭。
舌翻濤瀾卷齊城。萬卷堆胸兀相撐。以病為樂子未驚。我有至味非煎烹。
是中之樂吁難名。綠槐如山礙廣庭。飛蟲繞耳細而清。敗席展轉臥見經。
亦自不嫌翠織成。意行信足無溝坑。不識五郎呼作卿。吏民哀我老不明。
相戒無復煩鞭刑。時臨泗水照星星。微風不起鏡面平。安得一舟如葉輕。
臥聞郵簽報水程。莼羹羊酪不須評。一飽且救饑腸鳴。
原選者評。固是源泉湓氵勇。然無字不經稱量而出。柏梁體詩最難似此精渾。
聞辯才法師復歸上天竺。以詩戲問
道人出山去。山色如死灰。白云不解笑。青松有馀哀。忽聞道人歸。鳥語山容開。
神光出寶髻。法雨洗浮埃。想見南北山。花發前後臺。寄聲問道人。借禪以為詼。
何所聞而去。何所見而回。道人笑不答。此意安在哉。昔年本不住。今者亦無來。
此語竟非是。且食白楊梅。
原選者評。昔本不住。今亦無來。說來真是無縛無脫。較。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更上一層矣。鳥語山容開。五字。尤有神助。
。咸淳臨安志。曰。嘉祐末守沈文通以為。天竺起於司馬晉時。逾七百載。而觀音發跡西峰。甫及百年。遂分為二。所謂上天竺也。住持海月以辯才法師元凈為其主。仍請於朝。以教易禪。賜名靈感觀音院。元凈於潛人。十歲出家。年二十五賜紫衣及辯才號。沈遘治杭。命住上天竺。師增室。至萬礎。重樓杰閣。冠於浙西。學者數倍。居十七年。有奪之者。遂還於潛。逾年復歸天竺。三年謝去。老於南山龍井之上。
仆曩於長安陳漢卿家。見吳道子畫佛。
碎爛可惜。其后十馀年。復見之於鮮于
子駿家。則已裝背完好。子駿以見遺。作詩謝之
貴人金多身復閑。爭買書畫不計錢。已將鐵石充逸少。更補朱繇為道玄。
煙薰屋漏裝玉軸。鹿皮蒼璧知誰賢。吳生畫佛本神授。夢中化作飛空仙。
覺來落筆不經意。神妙獨到秋毫顛。昔我長安見此畫。嘆息至寶空潸然。
素絲斷續不忍看。已作蝴蝶飛聯翩。君能收拾為補綴。體質散落嗟神全。
志公仿佛見刀尺。修羅天女猶雄妍。如觀老杜飛鳥句。脫字欲補知無緣。
問君乞得良有意。欲將俗眼為洗湔。貴人一見定羞怍。錦囊千紙何足捐。
不須更用博麻縷。付與一炬隨飛煙。原選者評。以殷。鐵石。為王逸少。以。朱繇。為吳道子。書畫鑒賞之難。今古同然。真不值一笑粲也。覺來落筆不經意。神妙獨到秋毫顛。寫吳生神授處洞入玄微。末云。不須更用博麻縷。似用孟子麻縷輕重同之語。若云不須更論價之輕重耳。王注謂。博麻縷似祖語麻三斤之類。未免曲解。
。書畫史。曰。蘇子瞻家收吳道子畫佛及侍者志公十余人。破碎甚。而當面一手。精彩動人。點不加墨。口淺深暈成。故最如活。
雨中過舒教授
疏疏簾外竹。瀏瀏竹間雨。窗扉靜無塵。幾硯寒生霧。美人樂幽獨。有得緣無慕。
坐依蒲褐禪。起聽風甌語。客來淡無有。灑掃涼冠履。濃茗洗積昏。妙香凈浮慮。
歸來北堂暗。一一微螢度。此生憂患中。一餉安閑處。飛鳶悔前笑。黃犬悲晚悟。
自非陶靖節。誰識此閑趣。
原選者評。一種逸趣閑情。鍛煉而出。自具無上妙諦。
次韻答舒教授觀余所藏墨
異時長笑王會稽。野鶩膻腥污刀幾。暮年卻得庾安西。自厭家雞題六紙。
二子風流冠當代。顧與兒童爭慍喜。秦王十八已龍飛。嗜好晚將蛇蚓比。
我生百事不掛眼。時人謬說云工此。世間有癖念誰無。傾身障簏尤堪鄙。
人生當著幾纟兩屐。定心肯為微物起。此墨足支三十年。但恐風霜侵發齒。
非人磨墨墨磨人。瓶應未罄罍先恥。逝將振衣歸故國。數畝荒園自鋤理。
作書寄君君莫笑。但覓來禽與青李。一螺點漆便有余。萬灶燒松何處使。
君不見永寧第中搗龍麝。列屋閑居清且美。倒暈連眉秀嶺浮。雙鴉畫鬢香云委。
時聞五斛賜蛾綠。不惜千金求獺髓。聞君此詩當大笑。寒窗冷硯冰生水。
原選者評。脫然畦徑。處處作感觸喚醒之語。善談玄理。何必晉宋間人。
。苕溪漁隱叢話。曰。東坡云。阮生言。未知一生當著幾兩屐。吾有嘉墨七十枚。而猶求取不已。不近愚耶。是可嗤也。石昌言。蓄李廷王圭墨不許人磨?;驊蛑?。子不磨墨。墨將磨子。余嘗有詩曰。非人磨墨墨磨人。此語殆可凄然。云東坡前詩乃和舒教授觀所藏墨。又云吾蓄墨多矣。其間數枚云是廷王圭所造。雖形色異眾。然歲久墨之亂真者多。皆疑而未決也。
。容齋四筆。曰。東坡題潭帖云。庾征西初不服逸少。有家雞野鶩之論。后乃以為伯英再生。令觀其書。乃不逮子敬遠甚。正可比羊欣耳。案。庾亮及弟翼。俱為征西將軍。坡所引者。
翼也。坡又有詩曰。暮年卻得庾安西。自厭家雞題六紙。蓋指翼前所歷官云。
施元之曰。永寧第中搗龍麝。唐永寧里王涯第也。或云。李駙馬第。今士大夫家有墨。其上有。永寧賜第。四字即是也。意或用此。答仲屯田次韻
秋來不見渼陂岑。千里詩盟忽重尋。大木百圍生遠籟。朱弦三嘆有遺音。
清風卷地收殘暑。素月流天掃積陰。欲遣何人賡絕唱。滿階桐葉候蟲吟。
芙蓉城并引
世傳王迥子高與仙人周瑤英游芙蓉城。元豐元年三月。余始識子高。問之。信然。乃作此詩。極其情而歸之正。亦變風止乎禮義之意也。
芙蓉城中花冥冥。誰其主者石與丁。珠簾玉案翡翠屏。云舒霞卷千娉婷。
中有一人長眉青。炯如微云淡疏星。往來三世空煉形。竟坐誤讀。黃庭經。
天門夜開飛爽靈。無復白日乘云車并。俗緣千劫磨不盡。翠被冷落凄余馨。
因過緱山朝帝廷。夜聞笙簫弭節聽。飄然而來誰使令。皎如明月入窗欞。
忽然而去不可執。寒衾虛幌風泠泠。仙宮洞房本不扃。夢中同躡鳳凰翎。
徑度萬里如奔霆。玉樓浮空聳亭亭。天書云篆誰所銘。繞樓飛步高立令竮。
仙風鏘然韻流鈴。蘧蘧形開如醉醒。芳卿寄謝空丁寧。一朝覆水不返瓶。
羅巾別淚空熒熒。春風花開秋葉零。世間羅綺紛膻腥。此身流浪隨滄溟。
偶然相值兩浮萍。愿君收視觀三庭。勿與嘉谷生蝗螟。從渠一念三千齡。
下作人間尹與邢。
原選者評。大指采摭傳略。而歸之于收視三庭。保生嘉谷。首言石與丁見。福地之有宰持。
終言尹與邢??謮m寰之多墮落。中間敘述處。仙蹤縹緲。夢景迷離。覺入不言兮出不辭。乘回風兮載云旗。未足喻其超詣。
。許詩話。曰。詩人寫人物態度。至不可移易。元微之。李娃行。云。髻鬟峨峨高一尺。
門前立地看春風。此定為娼婦。退之。華山女。詩云。洗妝拭面著冠帔。白咽紅頰長眉青。此定是女道士。東坡。芙蓉城。詩亦用。長眉青。三字。云。中有一人長眉青。炯如微云淡疏星。便有神仙風度。
。苕溪漁隱叢話。曰。東坡此詩最為流麗。故秦太虛與東坡簡云。素紙一軸。敢冀醉后揮掃近文。并芙蓉城詩。時得把玩。以慰馳情。
。六一居士詩話。曰。石曼卿卒后。其故人有見之者云?;秀比鐗糁醒浴N医駷樯裣梢?。所主芙蓉城。欲呼故人往游不得。忿然騎一素騾。去如飛。
。括異志。曰。慶歷中。有朝士將曉赴朝。見美女三十余人。靚妝麗服。兩兩并馬而行。丁度觀文按轡於其后。朝士驚曰。丁素儉約。何姬之眾耶。有一士最后行。朝士問曰。觀文將宅眷何往。曰。非也。諸女御迎芙蓉館主。俄聞丁卒。
胡微之。芙蓉城傳略。曰。王迥。字子高。初遇一女。自言周太尉女。語王曰。我於人間。
嗜欲未盡。緣以冥契。當侍巾幘。自是朝去夕至。凡百余日。周云。即預朝列。王曰。朝帝耶。不言其詳。由此倏去不來者數日。忽一夕。夢周道服而至。謂王曰。我居幽僻。君能一往否。喜而從之。但覺其身飄然。與周同舉。須臾過一嶺及一門。珍禽佳木。清流怪石。殿閣金碧相照。遂與王自東廂門入。循廊至一殿亭。甚雄壯。下有三樓。相視而聳。廊間半開。周忽入。
王少留須臾。周與一女郎至。周曰。三山之事息乎。曰。雖已息。奈情何。于是拊掌而去。逡巡東廊之門。門啟。有女流道裝而出者百余人。立於庭下。俄聞殿上卷簾。有美丈夫一人。朝服憑幾。而庭下之女。循次而上。少頃。憑幾者起。簾復下。諸女流亦復不見。周遂命王登東廂之樓。上有酒具。憑欄縱觀。山川清秀。梁上有碑題曰。碧云。其字則。真誥。八龍云篆。王未及下。一女郎登。年可十五。容色嬌媚。亦周之比。周謂王曰。此芳卿也。夢之明日。周來。王語以夢。周笑曰。芳卿之意甚勤也。王問。何地。周曰。芙蓉城也。曰。憑幾者誰。三山之事何謂。周皆不對。王問。芳卿何姓。曰。與我同。王感其事。作詩遺周。周臨別。留詩云。久事屏幃不暫閑。今朝離意尚闌珊。臨行惟有相思淚。滴在羅衣一半斑。
和鮮于子駿。鄆州新堂月夜。 二首
去歲游新堂。春風雪消后。池中半篙水。池上千尺柳。佳人如桃李。蝴蝶入衫袖。
山川今何許。疆野已分宿。歲月不可思。駛若船放溜。繁華真一夢。寂寞兩榮朽。
惟有當時月。依然照杯酒。應憐船上人。坐穩不知漏。
明月入華池。反照池上堂。堂中隱幾人。心與水月涼。風螢已無跡。露草時有光。
起觀河漢流。步屧響長廊。名都信繁會。千指調絲簧。先生病不飲。童子為燒香。
獨作五字詩。清絕如韋郎。詩成月漸側。皎皎兩相望。
原選者評。新堂之勝在池。故兩首皆以池為言。前言春雪之消。后言秋月之入。而以。惟有當時月。二句。為兩首通脈絡。寫池月返照之景。清沁脾腑。宋文鑒。載有。鮮于亻先新堂夜坐。詩云。秋風動微涼。天雨新霽后。閑齋獨隱幾。明月在高柳。新堂景色。與此所言略同。前一首即次夜坐韻也。
中秋月寄子由三首
殷勤去年月。瀲滟古城東。憔悴去年人。臥病破窗中。徘徊巧相覓。窈窕穿房櫳。
月豈知我病。但見歌樓空。撫枕三嘆息。扶杖起相從。天風不相哀。吹我落瓊宮。
白露入肺肝。夜吟如秋蟲。坐令太白豪?;癁闁|野窮。余年知幾何。佳月豈屢逢。
寒魚亦不睡。竟夕相噞喁。
六年逢此月。五年照離別。歌君別時曲。滿座為凄咽。留都信繁麗。此會豈輕擲。
镕銀百頃湖。掛鏡千尋闕。三更歌吹罷。人影亂清樾。歸來北堂下。寒光翻露葉。
喚酒與婦飲。念我向兒說。豈知衰病后。空盞對梨栗。但見古河東。蕎麥如鋪雪。
欲和去年曲。復恐心斷絕。
舒子在汶上。閉門相對清。鄭子向河朔。孤舟連夜行。頓子雖咫尺。兀如在牢扃。趙子寄書來。水調。有余聲。悠哉四子心。共此千里明。明月不解老。良辰難合并。
回頭坐上人。聚散如流萍。嘗聞此宵月。萬里同陰晴。天公自著意。此會那可輕。
明年各相望。俯仰今古情。
原選者評。首作雖以郊寒自況。嘯歌徘徊。其風流則頡頏乎太白矣。次篇專為懷轍而作。
三作雜述所思。不避紛沓。翻成錯落。
。苕溪漁隱叢話。曰。漫叟詩話。云。南唐僧謙明中秋得句云。此夜一輪滿。清光何處無。先得上句。次年秋方得下句。嘗見。使燕錄。云。惟中秋天色。陰晴中外皆同。東坡中秋詩云。嘗聞此宵月。萬里同陰晴。說。與。使燕錄。相合。
中秋見月寄子由
明月未出群山高。瑞光萬丈生白毫。一杯未盡銀闕涌。亂云脫壞如崩濤。
誰為天公洗眸子。應費明河千斛水。遂令冷看世間人。照我湛然心不起。
西南大星如彈丸。角尾奕奕蒼龍蟠。今宵注眼看不見。更許螢火爭清寒。
何人艤舟臨古汴。千燈夜作魚龍變。曲折無心逐浪花。低昂赴節隨歌板。
青熒滅沒轉前山。浪磜風回豈復堅。明月易低人易散。歸來呼酒更重看。
堂前月色愈清好。咽咽寒螿鳴露草。卷簾推戶寂無人。窗下咿啞惟楚老。
南都從事莫羞貧。對月題詩有幾人。明朝人事隨日出。怳然一夢瑤臺客。
原選者評。起四句寫月未出。初出之景。著紙生輝。次乃言。星。次乃言。燈。以至。寒露草。無非旁側鋪襯。而一片澄明之境。與對景懷人之情。令人諷誦流連而不能已。蓋月不可摹。摹其在月中者自見。即謝莊。月賦。其佳處。固在。木葉風篁。數韻。一切鏡光輪影之詞。反是滓穢太虛耳。此亦次韻和轍之詩。轍自南京寄詩有云。南都從事老更貧。羞見青天月照人。此詩云。南都從事莫羞貧。對月題詩有幾人。所以答其意。今集作寄子由者。誤。
與頓起。孫勉泛舟。探韻得未字
窗前堆梧桐。床下鳴絡緯。佳人尺書到。客子中夜喟。朝來一樽酒。晤語聊自慰。
秋蠅已無聲。霜蟹初有味。當為壯士飲。眥裂須磔猬。勿作兒女懷。坐念蠨蛸畏。
山城亦何有。一笑瀉肝胃。泛舟以娛君。魚鱉多可餼。縱為十日飲。未遽主人費。
吾儕俱老矣。耿耿知自貴。寧能傍門戶。啼笑雜猩狒。要將百篇詩。一吐千丈氣。
蕭條歲行暮。迨此霜雪未。明朝出城南。遺跡觀楚魏。西風迫吹帽。金菊亂如沸。
愿君勿言歸。輕別吾所諱。
原選者評。潦倒多才。起四句尤凄其動色。軾詩工于發端。每以偶語標其峻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