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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文集十四(1)

  • 吳梅村集
  • 吳偉業
  • 3651字
  • 2015-12-27 01:20:24

序(十)

【文先生六十序】

滇南文先生以計偕入太學,崇禎十六年,天子命為婁人師。婁之人不知師道,二十年于茲矣。自先生至,教以君臣父子之禮,堯、舜、周公、孔子之道,董其怠惰,誡其凌誶,以期于有成,于是遠近稱為先生。鄉大夫之賢者必之先生謁,里中戴白之老,不知詩書者,咸曰:先生君子也。

無何北兵至,在先生之義不可以留,將行,其弟子進曰:先生行固當。雖然,先生所居者職也,其所事者道也,盍謝其職而修吾道乎!先生而無為吾道計也,其為吾道計,先生留。先生拂然作色不悅曰:異哉,二三子之為此言也!吾比者教汝何,若而棄之耶?吾之行也,不可以過今日。其弟子又進曰:先生行矣。滇南去吳萬里,過酉陽,上漓水,若是其險也,且又阻兵。今傫然儒者也,將襩被乎越豺虎之徑,而弟子莫隨,此棄其師矣。先生而行也,愿請從。先生曰:諸君有親,不可以吾故累。且我固非歸也,吾將從蒼公游。蒼公者,滇人,住吳之中峰,以佛教重東南者也。先是蒼公講《法華》于婁之海印庵,先生以同里而異術,豎義相論難,婁人之知先生與師最深,及是聞之,則大喜曰:先生去我未遠也。若亂定,滇道未通者,當請先生還。先生許諾。久之迎諸山中,有以私舍設都講、布函丈請者,先生放杖而笑,自理其須髯曰:吾已僧服矣。乃即城南精藍中置木榻,命一童子支鼎爨,盡謝其生徒,杜門不交人事。如是者四年,先生年六十,弟子請一言壽于先生。余曰:滇南天下饒樂地也,丹砂鐘乳土所出,珠璣犀象果布之湊,其田也畝數鐘,千金之裘不貴于市,無為惡寒矣。且其人以隔絕山海,今猶襲冠帶以居,而先生獨阻亂不得歸,出無車,食無肉,褐以為暖,瓿盎以為儲。夫舊國舊都,望之累欷,況兄弟親戚之洫焉若有亡乎!年齒衰矣,道路長矣,而鼙鼓之聲日闐闐者,先生其獨且奈何哉?或曰:蒼公學道者也,捐親黨,棄閭里,遺世離人而立乎獨,以彼視萬里猶尋丈也。余應之曰:蒼公之所學者佛也,其道如是足爾。先生所學者,堯、舜、周公、孔子之道,其于君臣父子也,仕必守其官,處必歸其家,老有所以養,少有所以奉。今先生居此四年矣,庶幾師弟子之禮存焉,其君臣父子之道,所不行者蓋亦多矣,而謂非先生之窮歟!

抑吾聞之,先生又通卜筮象緯形家者言。夫滇南所產,輒多高人絕學,先生以儒者籠絡萬物,不名一德,今毀服童發而游于世也,將得乎儒釋之合而探其原,于是焉齊得喪,混欣戚,浩浩乎靡所津涯,其為道也,吾又烏足以知之哉?噫嘻!此真先生也。蒼公曰:向者吾論難,固自以為勿及也。

【座師李太虛先生壽序】

偉業嘗讀歐陽文忠公傳,見其行事,慨然想見其為人,以為上下千百年,江右儒者學術之盛,未有出于歐陽公者也。獨疑其致政之后,不歸廬陵,而買田潁上,何歟?蓋有宋待臣子之禮為最厚,為之臣者亦戀戀君父,不忍遠歸故土,而于宛、雒、汝、潁之間,起居朝請,以近于京師。韓、范、杜、富諸公皆然,不徒歐陽公也。

自歐陽公后,江右士大夫咸被服其遺教,凡數百載而有吾師李太虛先生。先生入承明,典制誥,掄文于楚,楚之詩人才士夙負重名者裒然為舉首,此歐陽之歷二府、司兩制,以知貢舉得人者也。先生性強直,為臺諫所中,隱居白鹿,講授生徒,天子再召用,決大計,爭南遷,深當上旨,事不果行,此歐陽之貽書司諫、貶秩夷陵,力持濮議,為朝論所排者也;先生捃拾累朝故實,抄撮成書,凡數百卷,欲以成一代之良史,好古博物,訪求金石篆刻,遇有所好,雖傾囊為之勿吝,此歐陽之修《唐書》,紀《五代》,以其余力為《集古錄》者也;盛明之際,詞林先達如曾子啟、崔后渠諸公,皆慷爽闊達,有詩酒稱,嘉、隆而降,則齪齪拘謹以為常,先生則不屑也,居公卿間,興酣耳熱,朝章國故,慷慨極論,詩文揮灑,援接后進,為風雅所宗,此又歐陽之自號醉翁,與石曼卿、蘇子美共其流連者也。凡先生之同于歐陽公者如此,而歐陽公卜居潁上,先生亦僑寓維揚。維揚者,平山堂在焉,歐陽公之所游處也,則疑其無不同。而偉業獨有感者:歐陽公處全盛之世,天下無事,雖免而家居,猶述其三朝被遇之榮,以夸耀于田夫野老;而先生流離險阻,浮海南還,家園烽火,禍亂再作,僅以其身漂泊于江山風月之間,其視歐陽之潁上,相去固已遠矣。雖然,吾師之為人,儻朗而曠遠,以視人世之危疑患難,實不足以動其心而損其意氣。其之維揚也,與偉業相遇于虎丘,別十五六年矣,其容加少,其發加鬷,握手道故,漏下數十刻,猶危坐引滿,議論袞袞不倦,偉業顛毛斑白,自數其齒少于師二十歲,而憂患蹙迫,以及于早衰,竊仰自慚嘆,以吾師為不可及。歐陽公晚年自號六一居士,齊得失,忘物我,泊然其無憂,浩然其自適,吾師似深有得于斯者,而所遇各殊;則歐陽為其易,吾師尤為其難也。偉業聞之:古之至人,達生之情,識命之理,無江海而間,不導引而壽,其吾師之謂耶!

【彭燕又五十壽序】

士之能立言者,必需之歲月,以自驗其學問之所至。若夫遭遇亂離,而獨以其身超然于塵壒之表,則筆之于書者,將為天下后世所考正,其平生之學尤可重焉。

往者余偕志衍舉于鄉,同年中云間彭燕又、陳臥子以能詩名。臥子長余一歲,而燕又、志衍俱未三十。每置酒相與為歡,志衍偕燕又好少年蒱博之戲,浮白投盧,歌呼絕叫;而臥子獨據胡床,燃巨燭,刻韻賦詩,中夜不肯休,兩公者目笑之曰:“何自苦?”臥子慨然曰:“公等以歲月為可恃哉?吾每讀終軍、賈誼二傳,輒繞床夜走,撫髀太息,吾輩年方隆盛,不于此時有所紀述,豈能待喬松之壽、垂金石之名哉!曹孟德不云乎:壯盛智慧,殊不吾來。公等奈何易視之也!”其后十余歲,志衍不幸歿于成都;臥子則以事殉節,其遺文卓犖,流布海內,不負所志。余與燕又偷活草間,又六七年于此矣。自顧平生無可表見,將以其余年肆力于文章,顧兵興以來,流離奔走,神智耗竭,每憶少時讀書,不至抵滯,今手一編者終日,覆而按之,不能舉其辭。蓋余年過四十,而發變齒落,志雖盛,而其氣亦已衰矣。追念臥子疇昔之言,未嘗不為之流涕也。春初與燕又遇于吳門,問其年則已五十,去余同舉之歲曾幾何時,而遂迫始衰,日月如流,能不浩嘆!已而燕又盡出詩文讀之,則余又驚其才之壯而意之新,博聞辯智,有精強少年所不能及者,其生平著述之足以服當時而垂后世無疑也。

昔者吾夫子刪詩書,定禮樂,自中古以來,所推者則惟君家老彭,其稱之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以此言之,其為多聞博洽之儒歟!后世乃取神仙詭異之說附著其傳,以為彭祖,陸終氏之第三子,堯時受封,至商武丁朝尚存,而年且八百。其言荒遠不經,搢紳者所不道。然以吾思之,當唐、虞之禪讓,夏、商之興衰,故家舊臣無復存者,上古譜牒失傳,年祀莫紀,而彭祖獨以皤皤黃發,綴拾前王之舊聞,受其說者,見多識往事,年逾耆耋而有壯容,震而驚之,以為此數百歲人耳,非實事也。老聃東周柱下史,伯陽父、史儋皆先后同官,而聃之書獨傳,后世且合此三人者為一人,而謂老聃修道養壽,壽可百余歲,或云二百歲,夫彭祖猶是也。

今燕又之詩文,其在天下者,經世代遷改,卷帙塵蠹,后生之徒睹其姓氏,且以為古之賢人,而不知其年尚五十。若令杜門絕跡,不與世通,著書三十年,書成而所紀皆易世之事,日月闊遠,見聞綿邈,得無有疑其甲子,不知何代人耶?自古遭兵火而磨滅,如臥子、志衍者不少,而遺民佚叟為造物所留以當文獻者,亦往往見焉。余既自力于學,懼弗克,而以勉燕又,有以知其必成,乃因其門人之請而敘之若此。

【黃觀只五十壽序】

往余讀《碧山集》,知嘉禾黃葵陽先生以省元取高第,入史館,回翔宮相,幾及大用。既而從吾師西銘之門識其孫觀只,亦以省元后先踵武,浙東、西夸為盛事,則又吾友大樽所鑒拔而登之者也。歲月云邁,二十余年,觀只春秋五十,其同里虞君、譚君等征余一言。噫,余言何足為觀只重哉!

昔東漢之世,江夏黃瓊偕其孫琬并至宰相,封侯,直節強諫,彪炳史冊。運會有盛衰,人世有險易,遂使再世之內,遭遇懸殊。君子讀其傳,不能無感焉。今以近事觀之,詞垣宿素,實際休明,雍雍乎清廟之朱弦,明堂之蒼璧,《詩》曰:“鳳凰鳴矣,于彼高岡。”葵陽之謂也。藝苑名流,憂生坎壈,惴惴乎芳蘭之當門,冥鴻之在澤,《詩》曰:“蒹葭蒼蒼,白露為霜。”觀只之謂也。

觀只之為人,能孝友,知大節,不為巽聏邅膜俯仰以從時,又不肯經奇釣名,修跅弛非常之行,遭逢變故,周旋義舊,死生急難,勿易其心。若夫士窮見歸之時,有親在不許之義,闔門百口,累世卿宗,不敢以徇知己刎頸之一言,則其自處權之審已。名高則嫌無可避,地近則義無所辭,收者到門,曲刃在頸,夷神委運,辭色不撓,“誰謂荼苦,其甘如薺”,觀只其甘之矣。及其免也,不以慮患而囗方為圓,不以違俗而尊己忽物,或柴門絕客,離事自全,或浮湛俗間,與世不競,蓋不夷不惠,可否之間,觀只之所處不已優乎!夫生于華胄,少遇名師,家在通都,才稱國士,當其駒齒未落,豫章尚小,人便目之以騏驥,期之以棟梁。今五十之年,忽焉已至,論者且為觀只惋惜,余則以二十年來人材凋落,其赍志以往,持忠不顧者不必更論,乃有乘時取寵,據磐石之安,而一朝蹉跌,要領不全,門戶破壞者,比比而是矣。觀只以窮孝廉優游家巷,關木索不以為辱,辭玄旐不以為榮,其所以全之者,天為之也,詎不幸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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