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周史平話(5)
- 武王伐紂平話 呂望興周
- 佚名
- 4902字
- 2015-12-27 01:13:12
詩曰:
五代都來十二君,世宗英特更仁明。
出師命將誰能敵?立法均田非徇名。
木刻農夫崇本業,銅銷佛像便蒼生。
皇天倘假數年壽,坐使中原見太平。
且說梁、唐、晉、漢、周的五代,共得五十六年,大都有十二代人君。其間賢君之可稱者幾何?先儒曾說道:「五代之君,周世宗為上,唐明宗次之,其余無足稱者。」且說周世宗才登大位之后,便遭那北漢主劉崇舉兵伐喪,倘如馮道的說,則退然自怯,保守一方,待他誘致強虜長驅而來,亦付之無可奈何而已。世宗天性英武聰明,銳意求治,憤然以親征為第一事,是洞然見得大計之所系,不區區為兒女曹茍效目前計爾。
世宗自懷州倍道疾驅,不旬月間已到澤州,就州之東北隅下了營壘。那北漢主劉崇的軍馬,在高平南田地里下寨。明日,周將樊愛能擊漢軍,北漢軍退屯陽城。世宗怕北漢主遁去,下詔趣諸軍休分明夜,兼程趕上。北漢主劉崇在巴公原排陣;張元徽排陣在巴公原投東一壁;楊兗帥契丹兵馬排陣于巴公原投西一壁;眾軍行伍,極是嚴整。世宗志氣精銳,軍行太速;那河陽節度使劉詞將著后軍,尚未來到,眾心頗懷憂懼。世宗命白重賞將左軍排陣于營之西角,樊愛能、何徽將右軍于營之東角,向訓、史彥超將馬軍居中,張永德將禁軍扈衛世宗車駕。世宗身擐甲冑,跨馬入陣督戰。北漢主見周軍寡少,意下自悔,不合借援契丹,大言于軍中曰:「諸將且看,我今日不特只是殺贏了周軍,亦可使契丹見我用兵,便自心服也!」楊袞策馬前望周世宗軍馬,退謂北漢主道:「周亦勁敵,怎生輕進?」北漢主奮髯怒曰:「諸公勿言!恐沮我軍氣勢。試觀我決勝,拿取周主過來,為咱的孩兒報仇也!」那時東北方大風,少頃轉作南風,北漢副樞密使王延嗣使司天監李乂向北漢主曰:「時可戰矣!當乘風力助我軍勢。」北漢主深信其言。樞密直學士王得中扣馬而諫曰:「風勢如此,怎生言助我勢?有言可戰者,乂可斬也。」北漢主叱之曰:「吾計已決,老書生休得妄言,吾當斬汝以徇軍!」北漢主出陣,急麾張元徽軍先進,與周將樊愛能、何徽合戰。才經數合,只見樊愛能、何徽兩個引取馬軍先走,右軍潰散,只留步軍千余人,盡解甲走詣北漢主軍前投降。世宗見右軍逃潰,只得自引親兵,冒犯矢石督戰。是時宋太祖趙匡胤為世宗宿衛將,厲聲謂同列曰:「主上處此危急,正是吾輩拚死力戰之時!」又謂張永德曰:「賊氣驕,可破也。您引兵乘高西出為左翼,咱為右翼,左右夾攻賊營。國家安危,在此一舉。」永德曰:「公之謀是也!」道罷,各帥二千人進戰。趙太祖身先士卒,馳犯賊鋒,眾軍力戰,無不以一當百。北漢軍大敗。內殿直馬瑀蹻馬引弓,連射死數十人,士氣益振。馬全義自變量百馬軍直陷漢陣,北漢主趣張元徽出戰,元徽前略陣,馬倒,為趙太祖射殺。楊袞見周兵強盛勇斗,且恨北漢主說他心服的言語,全軍退遁。且說樊愛能、何徽兩個引騎南走,剽掠輜重;且揚言契丹軍大至,官軍已輸,余眾盡為降虜。世宗遣近臣為使諭止之,不聽,反將使者殺了。前路與劉詞相遇,唬使劉詞不得前進;詞不從,引兵赴援。那時北漢主尚有萬余人,阻澗而陣。薄暮,劉詞軍至,與趙太祖等合擊北漢,追至高平劉崇下營處,僵尸遍野,委棄輜重器械牛畜等物不可勝計。是夕,世宗野宿軍營,捕得步軍之降漢的,盡斬之。樊愛能、何徽等聽得周師大捷,與士卒稍稍復還。明日,在高平休兵秣馬,宴犒諸軍;選北漢之來降者得數千人,刺做效順指揮,遣淮上屯戍,余有二千余人,賜資裝,遣之還北漢。北漢主帥百余騎,晝夜兼行北遁;高平一敗,驚破心膽,所至得食未及舉箸,傳說周軍來至,輒棄箸倉皇而走;衰老力憊,殆不能支吾,儀得走入晉陽,救死且不贍矣。世宗欲誅樊愛能、何徽等,猶豫未決。晝臥帳中,時張永德侍側,世宗因以此事謀之。永德對曰:「樊愛能等素無大功,忝冒節鉞,望敵先遁,死未塞責。且陛下方欲削平四海,茍軍法不立,雖有熊羆之士,百萬之眾,安得而用之?」世宗擲枕于地曰:「吾必誅此賊!」即令軍士收捕樊愛能、何徽及所部軍使以上七十余人至帳前,責之曰:「您曹非是不能征戰,正欲將朕為奇貨賣與劉崇耳!」命盡斬之于軍前。又給槥車,使(扌畀)尸首歸葬。由是驕將惰卒,知有所懼,朝廷號令方新,毋復如舊時行姑息之政也。張永德為世宗曰:「趙匡胤智勇過人,當待以不次之賞。高平之戰,使非趙公用命當先,茍皆如樊、何之徒,則陛下之大事去矣!」世宗嘆賞其勇,超擢做殿前都虞候。余將校之遷除者凡數十人,有自行間擢為主軍廂者。仍釋放趙晁囚系。
且說北漢主一敗竄歸晉陽,收召散卒,繕治甲兵,修完城塹,以備周師之來;遣王得中護送契丹政事令楊兗歸國,因求救于契丹主,契丹許之。世宗遣符彥卿等北征,但欲到晉陽城下耀兵,未議攻取大計。既入北漢境,其民爭以食物迎勞,泣訴劉氏賦役之重,愿供軍須,助攻晉陽,其州縣亦多有降者。世宗始有兼并之意。諸將皆謂糧乏,請班師,世宗不聽。軍士亦往往有剽掠者,北漢民大失望,稍稍逃歸山谷,自為保聚之計。世宗聽得居民恁地逃徙,急馳詔禁止剽掠,安撫農民,止征今歲租稅;及募民有入粟者,使得拜官。又發近縣民夫運糧,以給軍食。遣李谷詣太原計度糧料。北漢憲州、嵐州、石州、沁州、忻州五州來降附于周。五月,世宗自潞州趨晉陽;至晉陽城下,旗幟環晉陽城連亙四十余里。楊兗與王得中奔回契丹,契丹主怒其無功,囚了楊兗,使數千騎屯忻州、代州界上。世宗遣符彥卿等擊之。彥卿入忻州,契丹退保忻口,游騎時至城下。彥卿與諸將列陣以待之,來則與戰。史彥超將馬軍二十人為先鋒,殺退契丹兵二千人,恃勇深入,為契丹所殺。彥卿引兵還晉陽。折德扆帥州兵來朝謁世宗,仍置永安軍,以折德扆為節度使。是時,發兵攻晉陽城,會天時久雨,士卒疲病,乃令引還。初,王得中自契丹回,中路為邏卒捉獲,囚送世宗軍前。世宗釋其囚系,賜以帶馬,問得中曰:「虜軍幾時當到?」得中但曰:「臣受命送楊兗,他無所求。」或人謂王得中曰:「公不以實告,契丹兵即至,公能自全乎?」得中長嘆曰:「吾食劉氏祿,有老母在圍中,若以實告,周人必發兵據險以拒契丹。如此,則家國俱亡,吾獨生何益?寧殺身以全家國,所得多矣。」乃自縊而死。世宗將離晉陽,匡國節度使藥元福曰:「進軍易,退軍難。」乃勒兵成列而殿后,使前軍先行,以防后來追蹤者。北漢果出兵追躡于后,藥元福擊退北漢軍。軍行匆遽,焚棄芻糧數十萬,至鄭州謁嵩陵而還。世宗自以違眾議親征,破北漢,卻契丹,自此以后,政無大小,皆以身親決,百官受成而已。河南府推官高錫上書諫之。書曰:
臣聞四海之廣,萬機之眾,雖堯、舜不能以獨治,必擇人而任之。今陛下一以身親之,天下不謂陛下聰明睿智,足以兼百官之任;皆言陛下褊迫疑忌,舉不信群臣耳。不若選能知人公正者以為宰相,能愛民聽訟者以為守令,能豐財足食者使掌金谷,能原情守法者使掌刑獄,陛下但垂拱明堂,視其功過而賞罰之,天下何懮不治?何必降君尊而代臣職,屈貴位而親賤事,無乃失為政之本乎?顯德元年五月日,宣授朝散郎河南府節度使司推官臣高錫百拜上獻。
書上,世宗不報。
北漢主歸晉陽,憂憤成疾,悉以國事委其子劉承鈞臨決。七月,周世宗加吳越王弘俶為天下兵馬都元帥;宣魏仁浦為樞密使。先是宿衛之士,累朝相承,務為姑息,不行簡閱,故臨陣之際,類皆驕蹇不肯用命,若非走潰,則是投降,無一足恃。世宗因高平之戰,見樊愛能、何徽等一軍不戰而潰,察知軍中弊幸。一日,謂侍臣曰:「凡兵在乎精,不在乎多;今以百農夫之力,儀足供一甲卒之需,奈何朘吾民之膏血,以蓄養無用之兵乎?且好歹不分,眾何所勸?」乃命趙太祖大簡諸軍,擇其精銳者升之,其羸弱者去之。仍詔募天下壯士,許令詣闕,撥付趙太祖簡閱,選其出眾者為殿前諸班。凡禁軍、馬軍、步軍,皆各令所轄將帥選之。故士卒精強,所攻必取,所戰必勝也。十一月,李谷按視河堤,舊時河自楊劉至博州一百二十里,東潰分為兩派,匯為大澤,彌漫浸及數百里,如齊州、棣州、淄州,漂沒田廬,不可勝計,流民采菰稗、捕魚以給口食;久不能塞,沿河之民,居不遑安。自李谷按視之后,發役徒六萬人塞決河,三十日而工畢堤固。
且說北漢主劉崇自高平一敗,奔歸晉陽,懮憤抱病,至是方殂。遣使告哀于契丹,契丹冊命劉崇的孩兒承鈞為帝,更名劉鈞,上契丹的表稱「男北漢皇帝劉鈞」,契丹賜詔則稱「兒皇帝」。劉鈞忍恥事虜,效尤石敬瑭故智也。怎不詒笑后人哉?
且說世宗立符氏為皇后。初,符氏乃符彥卿的女孩兒,嫁與李守貞的孩兒崇訓為妻,曾有相士言符氏他日貴為天下母,守貞聽得此語,決意反叛。及為周太祖收捕,崇訓先自殺了弟妹,次將殺符氏,被符氏藏匿幃下,崇訓求之不得,為亂軍所迫,崇訓自刎而死。及亂兵入至堂下,符氏安坐堂上,叱亂兵曰:「我的爺爺與郭侍中結為兄弟,爾曹休得無禮!」周太祖既得符氏,遣使送符氏歸之彥卿,后為周世宗娶之,至是立為皇后。后為人性和惠而明決,世宗重之。
顯德二年正月,世宗謂晉、漢以來漕運不給斗耗,網吏往往以虧欠抵死;至是詔漕運每斛給耗一斗。夏州李彝興見折德扆且為節度使,恥不及德扆,梗塞道路,使周使者不得通音問。世宗與李谷謀之。李谷曰:「夏州邊鎮,朝廷每加優容,府州褊狹,不關系輕重,且宜以理撫諭彝興等,庶全大體。」世宗曰:「德扆數年以來,盡力以拒北漢,奈何一旦為彝興間阻,遂置之度外乎?夏州只產羊馬,貿易百貨皆仰給于中國,我若絕之,彼何能為?」乃遣供奉官胡權賚詔書詰責之,彝興皇恐謝罪,道路復通如故。自兵興以后,朝廷銓選之法久廢,故官不得人。以此之故,世宗制定舉令錄的法度,令翰林學士兩省舉縣令錄事,除官之日,仍署舉的姓名。若貪污枉法贓濫,并連坐舉主。由是令錄得官,州縣之事無不治矣。二月初一日,日食四分。世宗下詔令群臣極言得失,詔曰:
朕于卿大夫才不能盡知,面不能盡識。若不采其言而觀其行,審其意而察其忠,則何以見器識之淺深,知任用之當否?若言之不入,罪實在予;茍求之不言,咎將誰執?卿大夫其空臆畢言,朕將覽焉。故茲詔示,想宜知悉。
詔下之明日,封章沓至,世宗采其可用者,皆見之施行。初,契丹屢寇河北,輕騎深入,略無藩籬之限,所以居民不遑安處,才有哨騎到來,先被剽掠。邊將張藏英奏請于朝,謂深、冀等州有個河,喚做胡盧河,橫亙數百里,可浚掘使深,疏水壅令滿溢,若胡馬之來,亦可限其奔突,庶百姓有逃生之路。世宗下詔遣王彥超、韓通兩個將帶軍馬,起發民夫,前去浚河。仍就地名李晏口田地里筑一座城壁,留兵馬屯戍,衛護沿邊居民。張藏英自陳備邊之策:
臣張藏英頓首百拜,上奏皇帝陛下:臣伏讀圣詔求言,仰見陛下有志囗囗,謙沖無我,廣山海之度,恢天地之心,此而不言,臣則有負。臣備員邊瑣,自恨不能盡犬馬之報,茍有所見,用敢上陳。切謂地形要害去處,若以精兵控守,則契丹無長驅之患,強藩絕借援之謀,一舉而兩得,此臣所以拳拳于胡盧河之請也。此河既浚,李晏口之城已筑,請列置戍兵,募邊人之驍勇者厚其廩給,使春作之時,勤力于農,以事耕稼;農隙之際,講求弓馬,以習戰伐。無事則耕,有事則戰,人自為守,胡虜雖披猖,亦無所騁其技矣。臣倘蒙公朝采覽,允臣所請,募兵之責,臣自任之。緩急之際,隨宜討擊,庶可少寬北顧之憂也。冒死謹言,伏取進止!顯德二年二月日,臣張藏英表。
世宗覽奏大喜曰:「藏英有此智謀,必能為朕捍守,賢于長城遠矣!」降詔褒答。藏英到官數月,募得勇士五千余人。會王彥超視役筑城,忽為契丹所圍。藏英引所部兵馳擊,契丹大敗,斬首三千余級,生擒契丹將屈突惠。自此邊郡之民,得免抄掠之禍,漸漸休息生聚也。四月,世宗謂大臣曰:「大梁城中迫隘,欲展外城,先立個標幟,候今冬農隙之時,興工板筑。才東作農忙,則罷其役,俟次年以漸成之。且令自今百姓葬埋,仰出所標七里之外營地安葬。其標內俟分畫街衢、倉場、營廨之外,聽百姓從便蓋造房屋住坐。凡標內舊有墳墓去處,仰先期遷葬。」群臣皆謂城筑固善,小民不免怨詈。世宗曰:「怨謗之語,朕自當之,他日終為居人之利。盤庚五遷,小民胥動浮言,盤庚不顧浮言,作誥勸勉,使民無沈溺之患,亦此類也。」即日下詔議廣大梁城筑便宜事理。世宗謂宰相曰:「朕自踐祚以來,每思致治之方,未得其要,寢食不忘。又有吳、蜀、幽、并等處,皆阻聲教,未能混一。宜命近臣著《為君難為臣不易論》,及《開邊策》各一篇,朕將覽焉。」是時有廷臣王樸獻策一篇,策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