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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唐史平話(4)

天佑十三年,劉鄩帥大軍攻晉魏州,堅守城壁不出戰。晉王留李存審守軍營,自往貝州巡勞軍士,聲言統軍歸晉陽。劉鄩聽得,奏聞梁主,請發兵攻襲魏州。梁主敕令澶州刺史楊延直,將萬人會魏州。次日,劉鄩悉出軍眾與楊延直合軍。李嗣源出軍索戰,晉王自將大軍從貝州來,李存審引營中軍馬踵其后。劉鄩一見驚駭,便收兵逃遁。晉王追擊于后,到故元城田地里,向西北上排著一個方陣;李存審就東南上也排著一個方陣。劉鄩向那中央排著一個圓陣,四面受敵。合戰稍久,梁軍大敗,步軍七萬余人,殺死殆盡。劉鄩突圍走渡河,退保滑州。梁匡國節度使王檀奏梁王,請發河西兵攻襲晉陽,奄至城下,晝夜急攻。有代北舊將,姓安名金全,自太原來,謁見張承業曰:「晉陽乃國家根本之地,若失晉陽,則大事去矣,仆雖年老,尚堪一戰,請以庫甲見授,為明公擊退梁寇。」承業即開庫,恣其自取鎧甲。金全帥其子弟軍,得數百人,夜出攻梁軍。梁軍大驚,退五十里下營。李嗣源亦遣牙將石君立將馬軍五百人策應,早離上黨,晚到晉陽城下,大聲疾呼曰:「昭義侍中大軍到矣!」遂入城與安金全等分軍出,諸軍擊梁軍。

天佑十四年,契丹阿保機自稱皇帝,國人號之為天皇王,以妻述律氏為皇后。晉王經營河北,欲結契丹為援,常事阿保機為叔父,述律后為叔母。會晉王弟弟李存矩為威塞軍防御使,在新州驕惰不治,侍婢干預政事;裨將盧文進與小校宮彥璋士卒等,謀殺李存矩,帥其眾奔契丹。盧文進引導契丹軍攻新州甚急,刺史安金全棄城走。周德威合河東、鎮定之軍攻之,阿保機自帥三十萬來救,德威大敗奔歸,契丹乘勝進圍幽州城,盧文進誘其攻城。周德威遣使告急,晉王召諸將謀之;李嗣源、李存審、閻寶等勸晉王救幽州。晉王喜曰:「昔太宗得一李靖,尚擒頡利;今吾有猛將三人,尚何怕契丹哉?」即日命嗣源將兵前進;閻寶與存審統鎮定之軍繼之。那時幽州被圍已三百余日,城中危困已甚。李嗣源帥馬步軍七萬人會于易州。李存審道:「彼眾我寡,契丹多馬軍,我多步軍,若平原曠野相遇,契丹將萬騎犯吾陣,則步軍潰敗矣。」李嗣源道:「契丹無輜重,我軍必載取糧食自隨;若平原曠野相逢,契丹抄掠我軍糧,則我軍不戰而潰。不若取路從山中潛進,取幽州路而去。設或中路與契丹軍相遇,則據險要以拒之。」定計后,遂將馬軍三千人與從珂軍為先鋒,到幽州六十里頭下寨,進至地名山口。契丹以馬軍萬人拒之于前,將士皆驚愕失色,李嗣源獨將馬軍百余人先犯陣出馬,免冑揚鞭,用胡語與契丹打話道:「是汝無故犯我邊塞,晉王使我統百萬之眾,直趣西樓,滅汝種類。」說罷,躍馬奮檛,三入契丹陣,斬訖酋長一人。后軍相繼殺進,契丹兵退卻,晉軍盡得出。李存審下令使軍人各伐樹木為鹿角,每一人持一枝,到止宿處,則編以為寨。契丹馬軍從寨前過,寨內軍發萬弩射之,人馬死傷,積尸滿路。嗣源等入幽州,繕城修備守之具。晉王出征數歲,凡軍府政事,一切委重于監軍使張承業。晉王或時索錢蒱博,及給賜與伶人,承業每靳惜不與。晉王令兒子繼岌為張承業舞,承業將帶、馬贈繼岌。晉王指錢積,詔曰:「和哥無錢用度,宜與一積錢。」承業曰:「郎君纏頭,皆出自承業俸祿。」纏頭與今人說利市一般。「此錢乃大王留以養戰士的,承業不敢亂下破用。」晉王怒,頗詬罵承業。承業作色而言曰:「仆老敕使耳,惜此庫錢,欲佐大王成伯業也。大王既不愛惜,可自取之,何必問老仆?只恐怕財盡人散,無所成就耳!」王顧李紹榮令討劍來。承業起,將手挽王之衣曰:「老仆受先王顧托,誓愿為國家聚財練卒,誅這汴賊。若以愛惜庫物,遭大王殺死,仆見先王于地下,面無慚色矣。」曹太夫人聽得這事,急召晉王。晉王入宮,太夫人使人謝張承業道:「兒子忤觸特進,已行笞棰矣。」「特進」,晉之官名也。明日,與晉王俱到張承業居第謝過,遽承制授張承業開府儀同三司、左衛上將軍、燕國公。承業力辭不受,終身只稱唐朝官稱。盧質好飲酒,為人輕率驕傲,王頗恨之。承業乘間從容為晉王言曰:「盧質數無禮,請為大王除之。」晉王曰:「吾方招納賢士,共成功業,七哥何為出此言?」張承業起身賀曰:「大王茍以此存心,何患不得賢才,何憂不得天下也?」十一月,晉王聽得河冰合,大喜曰:「咱用兵數歲,為一水限斷,不得渡河;今河冰自合,正與漢光武滹沱冰堅相似,得非上天贊我興王之機會否?」話說里,說那漢光武南馳,傳說王郎軍兵在后,諸軍皆有恐懼的心。及至滹沱河,有候吏還報:「河水澌流,無舡怎生得渡?」官屬憂恐。光武遣那王霸馳至河探聽,霸恐驚動眾軍,托言冰堅可渡。光武因笑道:「候吏果是謊說。」及到河次,河冰果合,光武諸軍乃得渡河;有數騎過未了,而冰解。王霸謝道:「明公至德,獲神靈之佑,雖武王白魚之瑞,何以加此?」光武謂官屬言:「王霸權變以濟事,亦天瑞也。」晉王聞冰堅,乃引此事自比。于是統大軍急趣魏州。梁軍有甲士三千人屯駐楊劉城,沿城十數里,柵寨相連屬。晉王攻拔楊劉城。梁主方議行南郊禮,聽得楊劉失守,軍中訛言,傳說晉軍已入大梁,梁王驚駭,罷卻郊祀,奔歸大梁。

天佑十五年正月,梁宰相敬翔謂梁王曰:「李業子繼位以來,攻城野戰,無不躬親矢石。近日攻打楊劉城,自負束薪,為士卒帥先,所向無與抵敵。陛下宴安自如,疆土日蹙,臣有以知陛下非業子之敵也。」梁主反以敬翔為怨望,不聽其諫。梁遣謝彥軍攻取楊劉。彥軍但決河水以限阻晉軍。晉王謂德威曰:「梁軍初無戰斗之意,但欲阻水以老我師耳。當涉水攻之。」晉王身自負柴薪填塞河水,諸軍褰甲橫槍而進,斗經數合,梁軍敗走,殺死溺水,河水為之盡赤。八月,晉王謀大舉伐梁,周德威統幽州馬步軍三萬;李存審、李嗣源、王處直各將馬軍二萬;奚、契丹、吐谷渾等,并河東、魏博之兵,大會于魏州,在地名麻家渡下寨。晉王欲自將馬軍萬人,直趨大梁。周德威諫曰:「梁軍尚全,輕行挑戰,未見其利,王宜按兵不動;德威自以騎兵援之,使不得休息,乘其疲弊,可一舉而滅之也。」王曰:「公何怯哉?」即以親軍先出戰,周德威不得已從之。梁將賀排陣橫亙數十里,晉王帥銀槍都攻其陣,沖擊十余里。梁馬軍都指揮使王彥章敗走入濮陽,周德威追擊,為梁軍殺死。晉王登蒿丘,收拾潰軍。城中有山,賀欲據之,晉王詔諸將曰:「今日奪得此山者勝!」乃帥馬軍先登,李從珂、王建及將步軍繼之,遂奪得土山。諸軍皆欲休兵歸寨,明日復戰,惟閻寶、李嗣源等曰:「宜乘梁軍日晚引退,進兵攻之。」王建及披甲橫槊而進曰:「王但登山,觀臣為王破賊。」嗣昭、建及帥馬軍大呼陷陣,諸軍繼至,梁軍大敗,殺虜三萬余人。梁敗軍走至大梁,且曰:「晉軍至矣!」梁主驅市人登城,欲奔洛陽。

天佑十八年正月,魏州僧得唐傳國寶,詣行臺來獻。那寶是黃巢當日敗破長安時分,魏州一僧名傳真者得之,以為常玉,將欲出市貨賣,有識寶者曰:「此唐朝傳國寶也。」當時藩鎮及諸將佐,勸晉王即真稱帝,令有司置玉造法物,緣此得傳國寶。諸將奉賜稱賀勸進。蜀主、昊王屢寫書勸晉王稱帝,王以書出示將佐曰:「晉王太師亦嘗勸先王自帝一方。先王謂余言:『昔天子幸石門時,吾發兵誅朱溫,威振天下。吾若挾天子,據關中,自作九錫禪文,何難之有?但吾家世忠孝,誓于此生靡敢失節。他日當念復唐社稷,勿效朱溫所為。』先王此言猶在耳,勸進之說,不敢聞命。」張承業聽得此事,上書諫晉王,書曰:

吾王世世忠于唐室,所以老奴三十余年,捃拾財賦,召補兵馬,誓滅逆賊,復唐宗社耳。今河北之干戈甫定,朱溫之兇焰猶存,大王遽即大位,殊非從來吊伐之本意,天下誰不解體乎?臣愿王先滅朱溫,復列圣之深仇,然后求唐之后嗣立而君之,南取吳,西取蜀,汛掃宇內,合為一家。大王有不世之功,讓之愈久,則得之愈堅矣。老奴之志無他,但受先王恩德至深,欲為大王立萬世之基耳。

晉王答曰:「不是孤有此意,奈為群下迫逐何?」承業因仰天大哭,謂王曰:「諸將血戰,本為唐朝;今王自取之,誤老奴矣!是朱溫未滅,而又如天下后世何?老奴請自此辭大王去。」即日歸太原,邑邑成疾,不食而卒。后人有一詩詠史,道是:

晉王立志本忠純,誓死羞為失節人。

不共戴天滅梁寇,深期洗日作唐臣。

只緣諸將勤拳勸,翻誤老奴規諫諄。

大寶來歸天所命,況于獻璽有傳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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