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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文錄二(2)

  • 王陽明集
  • (明)王陽明
  • 3344字
  • 2015-12-27 01:08:50

某不孝不忠,延禍先人,酷罰未敷,致茲多口,亦其宜然。乃勞賢者觸冒忌諱,為之辯雪,雅承道誼之愛,深切懇至,甚非不肖孤之所敢望也。“無辯止謗”,嘗聞昔人之教矣,況今何止于是!四方英杰以講學異同之故,議論方興,吾儕可勝辯乎?惟當反求諸己,茍其言而是歟,吾斯尚有所未信歟,則當務求其是,不得輒是已而非人也。使其言而非歟,吾斯既已自信歟,則當益致其踐履之實,以務求于自謙,所謂“默而成之”“不言而信”者也。然則今日之多口,孰非吾儕動心忍性,砥礪切磋之地乎!且彼議論之興,非必有所私怨于我,彼其為說,亦將自以為衛夫道也。況其說本自出于先儒之緒論,固各有所憑據,而吾儕之言驟異于昔,反若鑿空杜撰者。乃不知圣人之學本來如是,而流傳失真,先儒之論所以日益支離,則亦由后學沿習乖謬積漸所致。彼既先橫不信之念,莫肯虛心講究,加以吾儕議論之間或為勝心浮氣所乘,未免過為矯激,則固宜其非笑而駭惑矣。此吾儕之責,未可專以罪彼為也。

嗟乎!吾儕今日之講學,將求異其說于人邪?亦求同其學于人邪?將求以善而勝人邪?亦求以善而養人邪?知行合一之學,吾儕但口說耳,何嘗知行合一邪?推尋所自,則如不肖者為罪尤重。蓋在平時徒以口舌講解,而未嘗體諸其身,名浮于實,行不掩言,己未嘗實致其知,而謂昔人致知之說未有盡。如貧子之說金,乃未免從人乞食。諸君病于相信相愛之過,好而不知其惡,遂乃共成今日紛紛之議,皆不肖之罪也。雖然,昔之君子,蓋有舉世非之而不顧,千百世非之而不顧者,亦求其是而已矣。豈以一時毀譽而動其心邪!惟其在我者有未盡,則亦安可遂以人言為盡非?伊川、晦庵之在當時,尚不免于詆毀斥逐,況在吾輩行有所未至,則夫人之詆毀斥逐,正其宜耳。凡今爭辯學術之士,亦必有志于學者也,未可以其異己而遂有所疏外。是非之心,人皆有之,彼其但蔽于積習,故于吾說卒未易解。就如諸君初聞鄙說時,其間寧無非笑詆毀之者?久而釋然以悟,甚至反有激為過當之論者矣。又安知今日相詆之力,不為異時相信之深者乎!

衰绖哀苦中,非論學時,而道之興廢,乃有不容于泯默者,不覺叨叨至此。言無倫次,幸亮其心也!

致知之說,向與惟浚及崇一諸友極論于江西,近日楊仕鳴來過,亦嘗一及,頗為詳悉。今原忠、宗賢二君復往,諸君更相與細心體究一番,當無余蘊矣。孟子云:“是非之心,知也。”“是非之心,人皆有之。”即所謂良知也。孰無是良知乎?但不能致之耳。《易》謂“知至,至之。”知至者,知也;至之者,致知也。此知行之所以一也。近世格物致知之說,只一知字尚未有下落,若致字工夫,全不曾道著矣。此知行之所以二也。

答舒國用(癸未)

來書足見為學篤切之志。學患不知要,知要矣,患無篤切之志。國用既知其要,又能立志篤切如此,其進也孰御!中間所疑一二節,皆工夫未熟,而欲速助長之為病耳。以國用之所志向而去其欲速助長之心,循循日進,自當有至。前所疑一二節,自將渙然冰釋矣,何俟于予言?譬之飲食,其味之美惡,食者自當知之,非人之能以其美惡告之也。雖然,國用所疑一二節者,近時同志中往往皆有之,然吾未嘗以告也,今且姑為國用一言之。

夫謂“敬畏之增,不能不為灑落之累”,又謂“敬畏為有心,如何可以無心?而出于自然,不疑其所行。”凡此皆吾所謂欲速助長之為病也。夫君子之所謂敬畏者,非有所恐懼憂患之謂也,乃戒慎不睹,恐懼不聞之謂耳。君子之所謂灑落者,非曠蕩放逸,縱情肆意之謂也,乃其心體不累于欲,無入而不自得之謂耳。夫心之本體,即天理也。天理之昭明靈覺,所謂良知也。君子之戒慎恐懼,惟恐其昭明靈覺者或有所昏昧放逸,流于非僻邪妄而失其本體之正耳。戒慎恐懼之功無時或間,則天理常存,而其昭明靈覺之本體,無所虧蔽,無所牽擾,無所恐懼憂患,無所好樂忿懥,無所意必固我,無所歉餒愧作。和融瑩徹,充塞流行,動容周旋而中禮,從心所欲而不逾,斯乃所謂真灑落矣。是灑落生于天理之常存,天理常存生于戒慎恐懼之無間。孰謂“敬畏之增,乃反為灑落之累”耶?惟夫不知灑落為吾心之體,敬畏為灑落之功,歧為二物而分用其心,是以互相氐牾,動多拂戾而流于欲速助長。是國用之所謂“敬畏”者,乃《大學》之“恐懼憂患”,非《中庸》“戒慎恐懼”之謂矣。程子常言:“人言無心,只可言無私心,不可言無心。”戒慎不睹,恐懼不聞,是心不可無也。有所恐懼,有所憂患,是私心不可有也。堯舜之兢兢業業,文王之小心翼翼,皆敬畏之謂也,皆出乎其心體之自然也。出乎心體,非有所為而為之者,自然之謂也。敬畏之功無間于動靜,是所謂“敬以直內,義以方外”也。敬義立而天道達,則不疑其所行矣。

所寄《詐》說,大意亦好。以此自勵可矣,不必以責人也。君子不蘄人之信也,自信而已;不蘄人之知也,自知而已。因先塋未畢功,人事紛沓,來使立候,凍筆潦草無次。

與劉元道(癸未)

來喻:“欲入坐窮山,絕世故,屏思慮,養吾靈明。必自驗至于通晝夜而不息,然后以無情應世故。”且云:“于靜求之,似為徑直,但勿流于空寂而已。”觀此足見任道之剛毅,立志之不凡。且前后所論,皆不為無見者矣。可喜可喜!夫良醫之治病,隨其疾之虛實、強弱、寒熱、內外,而斟酌加減。調理補泄之要,在去病而已。初無一定之方,不問證候之如何,而必使人人服之也。君子養心之學,亦何以異于是!元道自量其受病之深淺,氣血之強弱,自可如其所云者而斟酌為之,亦自無傷。且專欲絕世故,屏思慮,偏于虛靜,則恐既已養成空寂之性,雖欲勿流于空寂,不可得矣。大抵治用藥,而不知因藥發病,其失一而已矣。間中且將明道《定性書》熟味,意況當又不同。憂病不能一一,信筆草草無次。

答路賓陽(癸未)

憂病中,遠使惠問,哀感何已!守忠之訃,方爾痛心,而復囗囗不起,慘割如何可言!死者已矣,生者益孑立寡助。不及今奮發砥礪,坐待澌盡燈滅,固將抱恨無窮。目來山間,朋友遠近至者百余人,因此頗有警發,見得此學益的確簡易,真是考諸三王而不謬,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惜無因復與賓陽一面語耳。郡務雖繁,然民人社稷,莫非實學。以賓陽才質之美,行之以忠信,堅其必為圣人之志,勿為時議所搖,近名所動,吾見其德日近而業日廣矣。荒憒不能多及,心亮!

與黃勉之(甲申)

屢承書惠,兼示述作,足知才識之邁,向道懇切之難得也。何幸何幸!然未由一面,鄙心之所欲效者,尚爾郁而未申,有負盛情多矣!

君子學以為己。成己成物,雖本一事,而先后之序有不容紊。孟子云:“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誦習經史,本亦學問之事,不可廢者。而忘本逐末,明道尚有“玩物喪志”之戒,若立言垂訓,尤非學者所宜汲汲矣。所示《格物說》、《修道注》,誠荷不鄙之盛,切深慚悚,然非淺劣之所敢望于足下者也。且其為說,亦于鄙見微有未盡。何時合并當悉其義,愿且勿以示人。孔子云:“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充足下之才志,當一日千里,何所不可到?而不勝駿逸之氣。急于馳驟奔放,抵突若此,將恐自蹶其足,非任重致遠之道也。古本之釋,不得已也。然不敢多為辭說,正恐葛藤纏繞,則枝干反為蒙翳耳。短序亦嘗三易稿,石刻其最后者,今各往一本,亦足以知初年之見,未可據以為定也。

二(甲申)

勉之別去后,家人病益狼狽,賤軀亦咳逆泄瀉相仍,曾無間日,人事紛沓未論也。用是《大學》古本曾無下筆處,有辜勤勤之意。然此亦自可徐徐圖之,但古本白文之在吾心者,未能時時發明,卻有可憂耳。來問數條,實亦無暇作答,締觀末懇懇之誠,又自不容已于言也。

來書云:“以良知之教涵泳之,覺其徹動徹靜,徹晝徹夜,徹古徹今,徹生徹死,無非此物。不假纖毫思索,不得纖毫助長,亭亭當當,靈靈明明,觸而應,感而通,無所不照,無所不覺,無所不達,千圣同途,萬賢合轍。無他如神,此即為神;無他希天,此即為天;無他順帝,此即為帝。本無不中,本無不公。終日酬酢,不見其有動;終日閑居,不見其有靜。真乾坤之靈體,吾人之妙用也。竊又以為《中庸》誠者之明,即此良知為明;誠之者之戒慎恐懼,即此良知為戒慎恐懼。當與惻隱羞惡一般,俱是良知條件。知戒慎恐懼,知惻隱,知羞惡,通是良知,亦即是明”云云。

此節論得已甚分曉。知此,則知致知之外無余功矣。知此,則知所謂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非虛語矣。誠明戒懼,效驗功夫,本非兩義。即知徹動徹靜,徹死徹生,無非此物,則誠明戒懼與惻隱羞惡,又安得別有一物為之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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