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元子曰:上回言掃邪歸正,方是修身之道,乃一切迷徒,反信邪背正,作孽百端。故此回寫出邪正結果,提醒學人耳。
篇首“祭賽國王與大小公卿,見大圣八戒騰云提妖而去,一個個朝天禮拜,又拜謝三藏、沙僧。道:‘寡人肉眼凡胎,只知高徒有力量,拿住怪賊便了,豈知乃騰云駕霧之上仙也!’”言爭勝賽寶之徒,喪其天真,迷于邪行,罔知愧悔,甘心受疚,皆是肉眼凡胎,而不知有騰云駕霧上仙之大道,足以提迷徒而上天堂也。“滿朝文武欣然拜禮”,是已由迷而語,知得今是而昨非。正可于亂石叢中,揀出真空;欲水波里,拈來把柄。再不必奔灞灞奔,愚而自誤也。
“將金箍棒吹口仙氣,變作一把戒刀。”此執中用權,精一不二,戒之道也。“將黑魚怪割了耳朵”,戒其非禮勿聽也;“將鲇魚精割了下唇”,戒其非禮勿言也;“把二妖撇在水里”,戒其非禮勿視也;“快去對萬圣老龍說,我齊天大圣孫爺爺在此”,戒其非禮勿動也。乃有一等無知迷徒,縱放人心,不知禁戒,順其所欲,人于旁門,邪說淫辭,以交戰為能,以三合為期,取經水首降之物,歸附于我,自為接命,不過招駙馬為愚婿焉耳,其他何望?
“那妖使一柄月牙鏟,分開水道,在水面上叫道:‘是什么齊天大圣,快上來納命!’”月象其心,牙象其毒害,鏟比其鋒利。言御女采戰之徒,在毒心上作事業,水道中做活計,自送其死,若不知利害,一入網中,任爾齊天大圣,亦必納命難逃,而況于他乎?又云:“你是取經的和尚,我偷祭賽國寶貝,與你何干?卻無故傷我頭目。”夫真經人人本有,不待他求。一切地獄種子,誤認一己之精為陰,女子之經為陽,交合采取,即謂取《坎》填《離》,妄想成丹。殊不知取婦女之經,即是偷了祭賽國寶貝,終不與你相干,無故傷好人臉面,冤屈虧心,何處伸說?故行者道:“金光寺僧人,與我一門同氣,我怎么不與他辨明冤枉?”圣人之道,大公無私,一體同觀,處處積功累行,益已益人,非可與不檢身務本、損人利己、傷天害理者比。欲辨明冤枉,舍大圣其誰與歸?
“常言道;‘武不善作。’只怕一時間傷了你的性命,誤了你去取經。”言男女交合,以苦為樂,常遭傷害性命之事,若以常道而行仙道,差之多矣,豈不誤了取經也?“行者與駙馬斗經三十余合,不分勝負,八戒從背后一筑,那怪九個頭,轉轉都是眼睛,鏟抵鈀棒,又耐了六七合,擋不得前后齊攻,他卻打個滾,騰空跳起。”寫出房中丑態,無所不至,俱是實事,曲肖其形。“現了本相,是一個九頭蟲。八戒心驚道:‘我自為人,也不曾見這等個惡物,是縣血氣生此禽獸?’”用九淺一深之淫行,而絕無憐香惜玉之慈念,是亦妄人而已矣,與禽善奚擇哉?“大圣跳在空中,怪物半腰里又伸出一個頭來,把八戒一口咬住,捉下水內。”元神出舍,身不由主,情動必潰,陰精下漏矣。
“行者要進水去看看,變螃蟹淬干水內,原來這條路是他前番襲牛魔王盜金睛獸走熟了的。”言不知正道,恣清縱欲,橫行無忌,隨心自造,意亂性迷,近于禽獸,無得于彼,有傷于我。如此等輩,苦中作樂,自尋其死路,而罔知有戒,雖死期未至,已是綁在樹上哼哩!尚謂四顧無人,可以脫身欺世,焉知神兵早被長怪拿去乎?噫!養心莫善于寡欲,今不能寡欲,而反多欲,以此為仙佛之道,然乎?否耶!當此之時,身入迷城,若非心知禁戒,很力把持,大鬧一番,反邪歸正,其不至傷其性命者幾希。
“八戒悄悄的溜出”,戒慎乎其所不睹也;“行者爬上宮殿觀看”,恐懼乎其所不聞也。“見釘鈀放光,使個隱身法,將鈀偷出”,莫見乎隱也;“呆子得了手,叫行者先走,自己打進宮殿”,莫顯乎微也。“一路鈀,筑破門扇,打碎家伙。罵道:‘你焉敢將我捉來,這場不干我事,是你請我來家打的。快拿寶貝還我,回見國王了事。’”夫有色則著相,無色則著空,有色無色均非圣造。“打碎門扇家伙”,既不容有色而著相;“焉敢將我捉來”,又不容無色而著空。非色非空,運用于不暗不聞之中,施為于人我兩濟之內,慎獨之功,還丹之道,有為無為,性命雙修,俱可了了。
《悟真篇》云:“未煉還丹莫入山,山中內外盡非鉛。此般至寶家家有,自是愚人識不全。”是豈頑空御女之謂欲?倘以為頑空御女之道,“以色見我,以聲音求我,是人行邪道,不得見如來”。心頭一壞,命即動搖,性命俱傷,尸骸已為九頭收去,可不畏哉?,仙翁慈悲,演出二郎一段公案,彰善罰惡,使學者除假修真,因真悟假,一意雙關,不可不辨。
“二郎”者,《坤》陰之偶也;“六兄弟”者,《坤》之六陰也。“狂風滾滾,從東往南。”東南為《巽》,《巽》為風,《巽》一陰所生之處。《巽》上二爻屬《乾》金,象鷹;下一爻屬《坤》土,象犬。故“駕著鷹犬,踴躍而行。”總言《坤》之一陰始生也,陽主生,陰生殺,生殺分明,天地消長自然之常。小人每以此而亡身,圣人恒賴此而成道。故行者見了對八戒道:“留請他們與我助戰,倒是一場大機會。”何以行者又道:“但內有顯圣大哥,我曾受他降伏,不好見他,你去攔住,待他安下,我卻好見”?《坤》之一陰方生,其端甚微,其勢甚盛,有“履霜堅冰至”之象,能以傷陽,故曰“不好見他”。陰道主柔順,宜于安貞,能安于貞,不但不傷于陽,而且能助其陽,故曰“待他安下,我卻好見”。《易》曰:“安貞,吉。”又曰:“用六,利永貞。”二郎欲“歡敘一夜,待天明索戰,在星月光前,幕天席地,舉杯敘舊”等語,俱“安貞”、“永貞”之義。
“八戒下水打入殿內,此時那龍子看著龍尸哭,龍孫與那駙馬,正在后面收拾棺材。一鈀把龍子筑了九個窟窿”,是叫開生門而閉死尸;“龍婆與眾往里亂跑,駙馬帶龍孫往外殺來,大圣與七兄弟一擁上前,把個龍孫剁成幾斷”,是叫轉殺機而求生機。“九頭精半腰里才伸出一個頭來,被那細犬一口把頭血淋淋的咬將下來,那怪負痛逃生,徑投北海而去。”流蕩忘返,不知“安貞”、“永貞”之利,流于邪行,采取于人,反害于已。著意于陰道,而即受傷于陰道;求生于北海,而即投生于北海。還以其人之術殺其人,出乎爾者反乎爾,自作自受。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有如此。“八戒要趕,行者止住。二郎道:‘不趕他倒也罷了,只是遺這種類在世,必為后人之患’。至今有個九頭蟲滴血,此遺種也。”
《西游》之作,批破旁門一切,指出至真妙道,為道家之眼目,立萬世之津梁,一字一語,金聲玉振,為我后人者,不可不為之切矣。乃今,猶有借《西游》而印證閨丹之術者,其即九頭蟲之滴血遺種,雖仙翁亦無可如何也,可不悲哉?
“行者變作怪物前走,八戒后追,向公主賺渾金匣佛寶、白玉匣靈芝,收在身邊。’”此有戒有行,戒行兩用,不妨以真變假,借假賺真,真假渾合,陰陽如一,有無不拘,除邪護寶之天機,正“安貞”、“永貞”之妙用。“行者現了本現,八戒筑倒公主。”真者既現,假者即滅,戒行之運用,神矣!炒矣!
“還有一個老龍婆,撤身就走,八戒趕上要打,行者道:‘莫打死她,留個活的,好去國內獻功。’”萬圣老龍、萬圣公主、九頭蟲者,自圣偷寶之賊心;龍婆者,永貞護寶之婆心。死其賊心,活其婆心,得一畢萬,入于除邪護寶之三昧矣。“特龍婆提出水,隨后捧著兩個匣子上岸。悟之者立躋圣位,迷之者萬劫沉流;出沉流而立實地,先迷后得主,用六而不為六所用,用陰之道,莫善于此。彼用“陰道厭九一”者,豈知有此乎?說到此處,金光寺之冤枉,可以大解大脫,而欺心暗昧,一切俱明矣。
“把舍利安在寶瓶中”,不空而空也;“龍婆鎖在塔心柱”,空而不空也。“念動真言,吩咐諸神,每三日進飲食一餐,與龍婆度口,少有差訛,即行處死。”言一念純真,神明默運,三而歸一,得其生路;倘少有差訛,著于聲色,性命有傷,即入死地。《陰符》所謂“食其時,百骸理;動其機,萬化安”者是也。
“行者將靈芝草,把十三層塔,層層掃過,安在瓶內,溫養舍利。”是絲毫不染,纖塵必去,安自于虛圓不測之中。置身于清靜無為之內。這才是整舊如新,改過流動之物,收藏閃灼之氣;革去舊染,立起新匾,從此丹書有信,鳳浩注名。結出“邪怪剪除萬境靜,寶貝回光大地明。”人何樂而不除邪靜境,求寶回光哉!
詩曰:
著空著色盡為魔,不曉戒行怎奈何?
大道分明無怪誕,存誠去妄斬葛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