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元子曰:上回結出五行歸真,陰陽渾化,方是金丹之妙旨。然諸多旁門,以假亂真,學者不能識認,未免為時師所誤。故此回先批其旁門之妄,而直承先天之學也。
篇首行者“備言老君之事”,是言先天之學,須要萬有皆空,腳踏實地,自有為而入無為,方能入于神化之域。倘懸虛不實,步步生心,又怕山勢崔巍,又怕有魔障,胡思亂想,雖上路四五個年頭,猶如未出大門一般,豈不令有識者呵呵大笑乎?曰:“定性存神,自然無事。”曰:“且自放心前進,還你個功到自然成也。”蓋定性存神,自無魔障。放心前進。自見功效。故“師徒玩著山景,信步行時。早不覺紅輪西墜,已到寶林矣。”“紅日西墜”,即皓魄東升之時,為陰陽交接之關。陰陽交接,即是陰陽相和;陰陽相和,其中生氣不息,萬寶畢集,所謂眾妙之門,又謂玄牝之門。這個門在恍惚杳冥之間,若非放心而不執心者不能見。
“此山凹里一座寺院,上有五個大字,乃是‘敕賜寶林寺’。”此大書特書,示人以真寶聚積之處,使學者留心細認,而不可當面錯過也。何以見之?“山門里兩邊坐著一對金剛”,此乃真陰真陽之法象;“二層門內有四大天王”,此乃金、木、水、火之四象;“三層門里有大雄寶殿”,此乃太極涵萬象,道之體;“后面有倒座觀音普渡南海之相”,此乃回光返照,道之用。有體有用,真寶在是,謂之寶林寺。是耶?非耶?若有人于此處,討問出個消息,安身立命,可以脫輪回,超生死。奈世人為塵緣所迷,不自醒悟,甘入輪回者何裁?故三藏見裝塑的魚鱉蝦蟹,點頭嘆道:“鱗甲眾生都拜佛,為人何不肯修行?”言此寶林寺人人俱有,個個都見,不肯修持,空有寶林之名,而無寶林之實,誠不如龜鱉蝦蟹者多矣。
僧官不方便,使聲勢,罵盡世間炎涼和尚、敗壞教門之輩。噫!佛氏開方便門,使人人為菩提薩埵,今入其門而不知其門,住于寶林之地而不知其中有寶。作孽百端,可不哀哉?此行者不得不打破門扇,為一切迷徒指條明路。曰:“趕早地將干凈房子,打掃一千間,老孫睡覺。”蓋世人不知自己有寶者,皆因貪、嗔、癡、愛,積滿中懷。“打掃干凈”,是不容一物留于方寸之中也。“老孫睡覺”,是使其早自覺悟,須當假中尋真,以不方便變而為方便也。曰:“和尚不方便,你就搬出去。”曰:“和尚莫處搬,著一個出來打樣棍。”此等閑言冷語,耳提面命。棒喝之至。一切寂滅頑空、參禪打坐、口頭三昧、師心自用、不知方便者,可以猛醒回頭矣。
“和尚排班迎接,有的披了袈裟,有的著了偏衫,有的穿一口鐘,十分窮的把腰裙披在身上。”總言其酒肉和尚,衣裳架子,外面妝嚴,內無實學,雖居寶林,甘入下流,即有現在家當,不能享受,真所謂一裹窮漢,能不為高明者所暗笑乎?“僧官磕頭,眾僧安排茶酒飯,鋪設床帳。”此心猿一正,諸緣俱化,大開方便之門矣。“禪堂中燈火光明,兩梢頭鋪設藤床。”是除去無明之障礙,而漸入自在之佳境,參微求妙,辨理尋真,正在此時。
“唐僧出門小解,見明月吟詩,其曰;‘萬里此時同皎潔,一年今夜最明鮮。今宵靜玩來山寺,何日相同返故園。’”是直以空空一性之靜,希望返歸本原,而不知有陰陽相當,兩國俱全之妙諦,只可謂之小解,不可謂之大解。故行者道:“師父只知月色光華,心懷故里,更不知月中之意,乃先天法象之規繩也。”蓋先天消息,陽中生陰,陰中生陽,先取上弦金八兩,次取下弦水半斤,以此二八合而成丹。以了大事,其法象與月之盈虛相同。故曰:“我等若能溫養,二八成功,那時節見佛容易,反故園亦易。”言得此真陰真陽兩弦之氣,煅煉成丹,吞而服之,點化群陰,方可以歸根復命,返本還元,從有為而入無為,漸至神化,登于如來地位。否則,空空一性,焉能深造自得以歸大覺?
行著詩云:“‘前弦之后后弦前。藥味平平氣象全。采得歸來爐里煉,志心功果即西天。”此言采取水中金一味,煅煉成真,還為純陽,功成果正,即是西大,此外更無西天可到也。
沙僧詩云:“水火相攙各有緣,全憑土母配如然。三家相會無爭竟,水在長江月在天。”此言《坎》、《離》藥物,須賴中土調和,方能水火相濟,三家相會,合為丹元。圓陀陀,光灼灼,如月在天中;凈倮倮,赤灑灑,似水在長江矣。
八戒詩云;“缺之不久又團圓,似我生來不十全。他都伶俐修來福,我自癡愚積下緣。但愿你取經還滿三途業,擺尾搖頭直上天。”此言先天秘旨,站則自缺而圓,陰中生陽以結胎;既則自圓而缺,陽中用陰以脫胎。一逆一順,盈虛造化在內,不得長圓而不缺,所以為不全。然須用火得宜,毫發無差,取真消假,擺去后天陰濁之物,復還先天根本之性,即可以出凡籠而入圣域矣。
三徒所言,純是天機,其中包含先天后天造化。三家相會,四象和合,五行攢簇,還丹大丹,有為無為,下手竅妙,火候時刻,無不詳明且備。批破一切旁門,直登千峰頂上,真是大法大解。彼三藏只以一性而望成道者,瞠乎其后矣。
噫!一性且不能了道,何世之愚徒終身念經而妄想超脫者,彼安知經在于取,不在于念?若只曰念,吾不知所念者是那卷經兒?豈不令人可笑哉?
詩曰:
身在寶林莫問禪,心猿正處伏諸緣。
中和兩用無偏倚,明月當空照大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