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元子曰:上回已言假土為禍,借靈明之性可以降伏矣,然假土已降,而真主斯現。此回專育收伏真土、和合四象、攢簇五行之妙用也。
“唐僧三眾過黃風嶺,進西卻是一派平陽之地。”猶言過黃風之假土,即至平陽之真土矣。真去而假來,假去而真來,理所必然。然已到平陽之地,何以又有八百流沙河,三千弱水深乎?殊不知真土即在假土之中,假土不在真土之外。流沙比假土之流性不定,弱水比假土之易于陷真,流沙弱水正是借假修真之處。
“河中鉆出一個妖精,一頭紅焰發蓬松,兩只圓睛亮似燈”,具有火也;“不黑不青藍靛臉,如雷如鼓老龍聲”,具有木水也;“身披一領鵝黃氅”具有土也;“腰來雙攢露白藤”,具有金也;“項下骷髏懸九個,手持寶杖甚崢嶸”,九宮相穿,拄杖在手,土運四象也。總言真土備有五行,羅列九宮,無不拄杖而運用之。
“八戒與怪大戰”,木克土地。“大圣舉樣望那怪著頭一下,那怪轉身鉆入流沙河。”此躁性太過,而真土潛藏也。“行者道:‘我們拿住他,不要打殺他,叫他送師父過河,再作理會。’”沙增為真土,非假土可比,打殺何以和四象?叫送過河理會,猶言過得此河,方能五行相會也。何以大圣道:“我水里勾當不十分熟。”大圣水中金,水為金生,何以不熟?又金入水不溺,入火不焚,何以不可去?此中別有妙義。蓋收伏真土在柔而不剛,金公堅剛之性,木母陰柔之性,取其用柔而不用剛也。八戒下水與怪復戰,那怪自敘本身一篇,其中卷簾、流沙、骷髏,俱系真土之象,以見有金公木母,而黃婆之不可無者。“八戒虛晃一鈀,回頭誘怪上岸,行者忍耐不住,劈頭就打,‘嗖’的又鉆入水中。”總以見不能從容緩圖,急欲成功,不但真土不能輸服,反致真土潛藏不見。故八戒道:“你這個急猴子,便緩著些兒,等我哄到高處,你擋住河邊,卻不拿住他也。”此處收伏真土之火候作用,明明道出矣。蓋急則壞事,緩則成功,不到高處,未可下手,已離河邊,急須收伏,此千古不易之訣,收伏真土之妙法也。
“三藏道:‘怎么奈何。’八戒道。‘求得一個萬全之策方好。’”可見急躁則非萬全之策,緩著方有萬全之策也。“行者化齋叫睡”,緩著也;“凡胎骨重,駕不得云”,緩著也;“攜凡夫難脫紅塵”,緩著也;“保的身命,替不得苦惱”,緩著也;“要窮歷異邦,不能夠超脫苦海”,緩著也;“就是先見了佛,不肯把經與你我”,緩著也;“若將容易得,便作等閑看”,緩著也。“三藏道:‘怎生區處?”’即沒萬全之策,還須八戒下水,還是急而不緩。那怪敘出寶杖長短由心,粗細憑意,系是神兵,不是凡器。可知為真土,而非假土可比。然土雖真,若不得和合之法,則彼此言語不通,未可投誠。“兩個從水底打到水面”,正是“寶杖輪,釘鈀筑,言語不通非眷屬,只因木母克刀圭,致令兩家相戰觸。”蓋言語通則彼此同心,土能載木;言語不通,則彼此爭持,木能克土。土木之生克,總在言語之通不通處點醒耳。八戒佯輸,那怪不肯上岸,便是嫌疑未去,信行不周,非可收伏之時。而欲強制,急為我用,猶如餓鷹叼食一般,到底著空,何益于事?
夫金丹大道,全在火候爻銖不差,若少有差錯,未許完成。金木相并,金丹已宛然有象,然黃中不能通理,雖含四象而道難就。何則?土為萬物之母,所以和四象配五行。《悟真篇》曰:“離坎若還無戊己,雖含四象不成丹。”是有真土而金丹易成,無真土而金丹難就。雖然真土在流沙,以克土者降土,土爭持而不伏;以土生者制土,土反藏而不出。是將何所用其功?是必有道焉。茍非自在觀察,到得清凈之地,不能發其真誠,放行者叫八戒莫廝斗,往南海尋尋觀音來。八戒道:“正是!正是!”不廝斗而往南海,去強制而歸清凈,悟到此地,正是收伏真土之大機關,大作用。言語已通,可以施為矣。
“菩薩道:‘你這猴子,又逞自強,不肯說出取經人的話來,若肯說出取經人的話,他自早早歸順。’”可見前之三次大戰,皆由不肯說出取經人之故。提綱“八戒大戰流沙河”,是徒以戒求凈,而凈者反不凈;以戰制流,而流者更覺流。所謂大戰者,明譏其爭勝好強,而不能靜觀密察也。“菩薩取出一個葫蘆,吩咐惠岸叫在水面上只叫悟凈,他就出來了。”此等妙決,如谷應聲,何其省事?葫蘆者,二“土”合一成“圭”之象,已為靜土,戊為動土。動靜如一,戊已歸真而為凈。悟其此凈,真土自出,不求皈依而皈依矣。
“把九個骷髏,接九宮布列,葫蘆安在當中,就是法船一只。”謂之法船,真法船也。土居中央,九宮布列,八卦五行四象,盡在其中,圓滿無虧,金丹成就。得之者再造乾坤,別立世界,超凡地,入圣域,能成不朽功業。不徒唐僧能渡流沙河,而歷代仙真,無不藉此而渡流沙河也。詩云:“五行匹配合天真,認得從前舊主人。煉己立基為妙用,辨明邪正見原因。金來歸性還同類,水去求情亦等倫。二土全功成寂寞,調和水火沒纖塵。”此攢簇五行之實理,乃仙翁開心見掌之法言,若人悟得其中妙義,則金丹有為之道,已是了了。噫!“自從悟得長生廖,年年海上覓知音。不知誰是知音者,試把此言著意尋。”其如人不識者何哉?
“木叉到流沙河水面上厲聲高叫道:‘悟凈!悟凈!取經人在此久矣,你怎么還不歸順?’那怪聞說取經人,急出來向木叉作禮。”讀者至此,不能無疑。八戒為木,木叉亦木,何以八戒屢戰而不服,木叉一叫而出禮?菩薩已有言矣,若肯說出取經人,他自早早歸順,前八戒之戰不肯說出取經人,以木克土,是言語不通,專依自強也;今木叉之叫,已經說出取經人,土來就木,是言語已通,本于自在也。自強者以力制,故不歸順;自在者以德感,故自誠服。一出勉強,一出自然,天地懸隔。悟的此凈,方能收得真土;悟不得此凈,即收不得真土。高叫“悟凈!悟凈!”叫醒迷人者多矣,不知學人悟得否?悟凈歸了唐僧,又叫作沙和尚,即有為真土之作用。依菩薩法言,骷髏結作九宮,葫蘆安放當中,長老坐上,左有八戒,右有悟凈,行者在后,李了白馬。以《河圖》為體,以《洛書》為用,五行攢簇,三家相見,結就嬰兒,渾然太極矣。
“不多時,身登彼岸,得出洪波,又不拖泥帶水,幸喜腳干手燥,自在無為。”此所謂“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棄有為而入無為,即在此時。“木叉收了葫蘆,那骷髏一時解化作九股陰氣,寂然不見。”蓋金丹成熟,取而服之,點化凡軀,如貓捕鼠,霎時之間,群陰悉化。從此師徒們同心向西而行,見佛有望矣。
詩曰:
真土匿藏流性中,特強戒定不成功。
若非伏氣行柔道,彼此何能言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