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家制用上
古之為國者,冢宰制國用,必于歲之杪,五榖皆入,然后制國用。用之大小,視年之豐耗。三年耕,必有一年之食。九年耕,必有三年之食。以三十年之通制國用,雖有兇旱水溢,民無菜色。國既若是,家亦宜然。故凡家有田疇,足以瞻給者,亦當量入而為出,然后用度有凖,豐儉得中,怨讟不生,子孫可守。今以田疇所收,除租稅及種蓋糞治之外,所有若干,以十分均之,留三分為水旱不測之備。
專存米榖,不可變易銀錢輕貨,但當逐年增置倉廩。
一分為祭祀之用,祭祀謂先祖中溜社稷之神。
六分分十二月之用,閏月則分作十三月之用。
取一月合用之數,約為三十分,日用其一。茶飯魚肉,賓客酒漿,子孫紙筆,先生束修,干事奴仆等,皆取諸其間。
可余而不可盡,用至七分,為得中。不及五分,為太嗇。蓋于所余太多,則家益富,不至僭侈無度,而入于罪戾矣。
其所余者,別置簿收管,以為伏臘裘葛修葺墻屋醫藥賓客吊喪問疾時節饋送。又有余,則以周給鄰族之貧弱者,賢士之窮困者,佃人之饑寒者,過往之無聊者,毋以妄施僧道。蓋僧道本是蠧民,況今之僧道,無不豐足。施之適足以濟其嗜欲,長其過惡,而費農夫血汗勤勞所得之物,未必不增吾冥罪,果何福之有哉?其田疇不多,日用不能有余,則一味節嗇,裘葛取諸蠶績,墻屋取諸畜養,雜種蔬果皆以助用,不可侵過次日之物。一日侵過,無時可補,則便有破家之漸,當謹戒之!其有田少而用廣者,但當清心儉素,經營足食之路,于接待賓客吊喪問疾時節饋送聚會飲食之事,一切不講,免致干求親舊,以滋過失責望,故素以生怨尤,負諱通借,以招恥辱。家居如此,方為稱宜,而遠吝侈之咎。積是成俗,豈惟一家不憂水旱天災,雖一縣一郡通天下皆無憂矣!其利豈不博哉!
居家制用下
居家之病有七,曰呼,曰游,曰飲食,曰土木,曰爭訟,曰玩好,曰惰慢。有一于此,皆能破家。其次貧薄而務周旋,豐余而尚鄙嗇,事雖不同,其終之害,或無以異,但在遲速之間耳。夫豐余而不用者,宜若無害也,然已既豐余,則人望以周濟。今乃恝然,必失人之情。既失人之情,則人不佑之,惟恐其無隙。茍有隙可乘,則爭媒蘗之,雖其子孫,亦懷不滿之意。一旦入手,若決堤破防矣。前所言存留十之三者,為豐余之多者制也。茍所余不能三分,則存二分亦可。又不能二分,則存一分亦可。又不能一分,則宜樽節用度,以存贏余,然后家可長久。不然一旦有意外之事,必遂破家矣。
記曰:喪用三年之仂。注謂仂,什一也。計今所存留三分之數,喪葬所費,其豐約之節,當以此為凖。余謂人家婚禮,當視喪禮所費,則豐約亦似得中。其有貧者,豈復可立凖則?所謂斂手足形,還葬而無槨,人豈有非之者?則婚禮亦宜俱無所費,所謂迨其謂之是矣。
前所謂一切不講者,非絶其事也。謂不能以貨財為禮耳。如吊喪則以先往后罷為助,賓客則樵蘇供爨清談而已。至如奉親,最急也,啜菽飲水,盡其歡,斯謂之孝;祭祀,最嚴也,蔬食菜羹,足以致其敬。凡事皆然。則人固不我責,而我亦何歉哉!如此,則禮不廢而財不匱矣。前所言以其六分為十二月之用,以一月合用之數約為三十分者,非謂必于其日用盡,但約見每月每日之大槩,其間用度,自為贏縮,惟是不可先次侵過,恐難追補。宜先余而后用,以無貽鄙嗇之譏。世皆謂用度有何窮盡?蓋是未嘗立法,所以豐儉皆無準則。好豐者妄用以破家,好儉者多藏以斂怨,無法可依,必至于此。愚今考古經國之制,為居家之法,隨貲產之多寡,制用度之豐儉。合用萬錢者,用萬錢不謂之侈;合用百錢者,用百錢不謂之吝,是取中可久之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