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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 異辭錄
  • 劉體仁
  • 4594字
  • 2015-12-26 19:25:06

本朝職官入朝奏事,始不執笏,朝珠庶乎近之。每掛壹百零八顆珠,上下左右,每二十七小珠間一大珠,以珊瑚、翡翠為之,謂之紅綠佛頭。佛頭或即笏頭,滿洲制度無考,不可詳也。其在胸前者,左右小珠三串,各十粒。男子二懸之左,一懸之右。婦人二懸之右,一懸之左。謂之記念。最初用法,殆為以笏記事之意,北方土俗近古,抑結繩之類歟?俗語謂之“三臺”,取美名而吉兆也。其在背下垂者,謂之“背云”。君子無故玉不去身。觀于此而知國初入關,悉從明制,是荀子“法后王”之說也。章服雖有更變,略存古意,抑孟子“法先王”之道也。蓋兩用之。

林贊虞侍郎仕豫撫時,李季皋侍郎由蘇皋調豫,二公素識,同官一省,相得益彰。各省軍政,向來督撫專權,兩司兼督練公所,循例署尾而已。李侍郎將門之后,莫展其才。與項城私函,偶言及之,弗善所為。未幾,陸軍部派員查實,林侍郎緣此內調。適逢其會,林侍郎上章,稱許李侍郎,推崇備至,一則曰“國家柱石之臣”,再則曰“李某克家令子”,都人疑焉。林侍郎入京,李侍郎又有書來,極其謙,敘述彼此交情,謂如父兄之于子弟。于項城及后任吳中丞,均有微詞。樞臣調停其間,將李侍郎調浙臬而兩解之。李侍郎以病辭官,留京不行。二公素行,均持重無私。雖一人急功,一人持重,性情萬不能合作,然未至于傾軋。其所以誤傷者,李侍郎之才,卓越庸流,惟學不足相濟,故兩書之中,詞意不無重輕,以致于此。故言為心之聲,不可不慎也。

慈圣晚年,不免于寡人好貨,而無與于政事。項城、西林皆以貢獻,互相斗富,因其官高,愈增榮幸,未必以之登進也。且此端微開于李文忠,而張文襄繼之,在當日督撫,為見所未見,亦非項城、西林開其先也。辛丑回鑾后,朝廷惟懼外人圖己,項城近在北洋,手握重兵,尤為倚恃。侯官沈愛蒼中丞時為京兆尹,窺知其隱,步袁、岑后塵,藉交通宮禁之力,脅取各省數十年久已停解之順天固本京餉,成兵三營,更近在肘腋之間,思間項城之眷。卒以職位較卑,為所齔而去。文忠公子季皋侍郎以門蔭起家,簡浙江按察使,入都陛見,蒙賞飯。是日,項城約之午膳,臨時而侍郎以電話辭。夕至其宅,項城問日間之事,侍郎告以故。項城大驚,曰:“尊寵極矣。漢大臣中,惟余與岑春煊受此恩遇。”問席中見何人,侍郎曰:“派太監伺候。”項城益訝曰:“上視子與余輩等耳。”然終光緒間,侍郎并未大顯。沈、李二公猶曰:“先澤也。”壽州孫多祺以道員需次直隸,善于觀風望氣,交結宦寺,求梯榮之路而終窮。先是,辛丑之歲,任河南祥符首縣。適兩宮回蹕,奔競之術,百出不窮,行宮門外,趾為之穿。一日之間,龍光三接,時夸于眾,傳為笑柄,然其后潦倒極矣。光緒末年,由李總管獻菊花百盆,言家貧,只此區區之物,聊表忠悃。慈顏怡悅,賞御書匾額。多祺白天津寓所具鼓樂,候于鐵道側,迎歸,招搖過市。慈圣于此類事,視為無足重輕,不能由此而獵取爵祿也。

帝自西狩以來,漸與太后母子情意如故。太后懲國家多難,宗社安危惟帝是賴,途中調護備極恩勤,帝亦眼事惟謹,欣欣然有祥和之氣象。回鑾之后,長白榮文忠公輔政,未幾卒,慶邸代之。項城、西林,南北重鎮,協力維新,天下稱治,民亦勞止,汔可小康。帝性直率,于戊戌之事,頗有遺憾,心所不平,輒形諸筆墨,曰:“某某可殺。”類似宋寧宗皇子書,“彌遠當決配八千里”,而不知禍作于肘腋間也。讒者果挾以訴于太后,宮闈嫌隙復生。帝無尺寸之柄,郁郁益以致疾。禁中事秘,京外頗有訛傳。至光緒三十三年丁末,始以痼病聞于外,詔征四方良醫。時下懸壺之士,如陳蓮舫類者,貪得御醫之名,遠近咸集,麇聚輦下。帝沉疴已久,易生暴怒。醫入請脈,不以詳告,令自揣測。古法望、聞、問、切四者,缺問一門,無論何人,均為束手。及書脈案,稍不對癥,即弗肯服。有時摘其未符病情之處,御筆批出,百端詰責。批陳蓮舫方云:“名醫伎倆,不過如此,可恨,可恨!”紛糾年馀之久,所患益劇,雖日視朝,步履非復前狀。戊申十月癸丑朔,時享太廟,遣恭邸代行禮。是日,樞臣甫入,帝泣云:“予恐不臘矣。為太后子,不能奉侍,奈何?”太后安撫之。自此乃不早朝。帝久病之中,忽中止聽政,咸知為不祥之兆。時政在慈寧,人心未甚震異也。太后體素康健,喜服膩品,因以致疾。甚劇時,慶邸往奉天驗收普陀峪東陵工程未歸。兩宮病重,樞府諸臣,皇皇無以為計。二十日,慶邸返,先與項城計議,項城曰:“吾輩漢臣,惟知國賴長君,其他非所敢言。”醇邸曰:“若仍為臣,無不可者,不然不敢承。”僉曰:“宜入見。”乃請起太后召見。禁地森嚴,至是而益密。樞臣每人至,輒問曰:“誰歟?”對曰:“某。”乃開一罅內之入,旋閉之。又一人至,亦如之。畢入,恭邸尾于后。衛士曰:“未召王。”拒之于外。太后在寢室,稍飾,倚衾坐,見諸臣,先問皇帝病況。慶邸對曰:“疾大漸,宜立皇子。”太后曰:“先令載灃之子入宮讀書。”醇邸辭曰:“臣之子幼,載濤之子長,愿太后善為計。”太后微慍曰:“汝糊涂,此如何時,而猶作是言耶!立汝之子為穆宗毅皇帝之嗣,汝為攝政王。汝雖無才能,擇有才能者為佐,勉之毋懈。”慶邸請兼祧至再,不許,乃皆退出。及立儲詔下,末云“兼承大行皇帝之祧”,乃太后所未及知者。太后以光緒初年早有成議:今上生子,為穆宗之嗣,有約在先。然樞臣擬兼祧之諭,亦合乎禮之變,未為違旨也。

太后有私蓄三千萬,半在南苑,半在大內,皆用紅繩束之。庚子之歲,乘輿播遷,輦運不及,乃遺之去。八國聯軍入都,世相時以內大臣居守,用日兵為衛,洎駕返而無所失,慈顏大悅,世相以此驟貴。孝欽皇太后崩,宮監黠者,盡其所有,以獻孝定皇太后,而鬮人之勢因此不衰。未幾,清亡,孝定皇太后旋崩,宮禁內事,仍為旗員把持。辛亥后,大內用度,想出于此,何時侵蝕始盡,亦無可考。

李蓮英所謂皮硝李也,在安得海之后,內監權勢莫逾于彼,然孝欽太后家法綦嚴,惟內務府中司員在其宇下,不能不常與周旋。當時大僚,幸邀慈眷而交通宮禁,或知之有素。外廷諸臣,莫得晤其人。蓮英從不輕出,識面尤稀。顯后晏駕之四年正月,火神廟會移于香廠,忽于游人中,有人私語曰:“此李蓮英也。”視之,乃黑丑大漢,適成其為北方之強者而已。小張德繼為總管,與京朝官吏時有酬應。母壽,賀客盈門。值騾馬市大街修治道路,為途所必經,警吏為之先期竣工。猶子某,供職軍諮府,已入宦途,與張紹軒軍門聯譜,隱有亢宗之意。清末風氣,人人觀念,頗以為軍門之榮。親貴王公,反介軍門。以結于張德,為取悅宮闈之捷徑。軍門落職居京,以此之故,出為江防軍帥,授兩江提軍,頗負時望。履任之始,無貲以往,張德之母假以五萬金,而后成行。燕人重義氣,張德一家,視軍門如骨肉。鼎革之際,軍門力守金陵,不受各方之搖惑,事雖不終,東南方鎮未之有也。追惟終始之際,其情感未嘗不自是而來。歐陽公作《五代史》,立《宦者傳》一門,皆取其有關于國事者。吾于李蓮英、張德竊有感焉。

項城以戊戌之變,得罪先帝,懼禍之及,倡為立憲說,尊民權,重民意,俾無故不能誅大臣。楊杏城侍郎為之計曰:“立憲官制各有責任,不能兼差,公為光桿總督,是未受立憲之益,而先受其損矣。”“光桿”者,俗語他無依附之謂也。項城不聽。既絀于官制之會,知其策不行,乃獻交鄰之策,陰以樹外援。當是時,唐少川侍郎主交美,梁崧生侍郎主交德。唐侍郎聘于美,議加兩國使臣之級為大使,不得要領而歸。日本人忌之,有行反間于攝政王之左右者,曰:“日本之至中國也,在三日之內;美之援中國也,在二十日以外。夫不憂三日之禍,而待二十日之援,謀臣失策,為不忠。”度支部尚書澤公,以武進盛侍郎為謀臣,袁、盛之仇固結不解,澤公亦不悅于項城所為,讒之曰:“歲費益巨萬,僅得大使之虛名,豈計之上者。”項城乃被逐于外。而遠交之策不行。

戊戌,常熟放歸。是日有旨,先令其待于外。常熟私忖:不過如甲申之屏出樞廷,甚至開去各項差使而已。詔下,捧而流涕。蓋以師傅之尊,等于斥逐,不稍予以禮貌,誠出人意外。丁未,善化放歸,適當夏令,樞廷諸臣來時稍早,皆釋冠帶,室內憩息。詔自內下,眾方趨視。善化學問本高,年力正富,略為觀察,一覽無馀。旋即束帶整冠,入內謝恩,趨而出,無一語。戊申,項城放歸。是日樞廷散直,攝政王復召世、張二相入內,出詔旨。初更嚴厲,世相力爭,僅得開缺回籍。項城奉詔,面色皆赤,強作獰笑,云:“天恩誠厚。”時孝欽顯皇后之喪仍在宮中,先帝奉移觀德殿,項城時為恭辦喪禮大臣之一,輪日值宿。忽念及此,曰:“今當直,奈何?”世相曰:“吾為子往。”項城半跪謝之,乃出為歸計,聞其家人,恐有后患,力勸為外國之行,項城意不之動。家人長跪許久,號泣隨之,乃以電話召張鎮芳都轉至京議之,為籌貲斧計也。談至經夜,翼日與乘京奉車至天津。都轉在一等車至城站下。項城微服在三等車,至老龍頭車站下,寓利順德飯店。使都轉往見直督楊文敬,無他意,乞資而已。都轉尚未言其來意,文敬聞項城至,大驚曰:“渠奉旨回籍,胡可以來?若然,必以上聞。”都轉不復言而去。文敬以告其幕客,客或曰:“雖然,必往慰之,毋令憾我。”文敬遣其子往,而都轉之言已先入矣,楊、袁由是不睦。項城旋得趙智庵、楊杏城兩侍郎電話,促其速返,乃還京就道。三公之出樞廷,情事相同,而處之不同如此。

南皮張文襄在京,嘗言泗州楊蓮府制府、杏城侍郎兄弟非一母所產。易實甫在側曰:“同母兄弟也,公胡以決其不然?”文襄笑曰:“一龍一豬也。”或問侍郎曰:“子孰為龍、為豬?”侍郎曰:“以南皮目光斷之,人果成進士,雖殺人,亦可以減罪。吾兄詞林中人,定為龍,余定為豬。”文襄又言:“番禺梁彥孫太史與杏城侍朗必感同氣而生。”疑其相似之甚。時尚為詩鐘,一日,拈得“奇態”二字五唱,黃紹第叔庸得句云:“弟兄岑氏奇皆好,姊妹楊家態并濃。”南皮大稱賞,稱為鐘王。其于侍郎,無往而不加貶辭,諸如此類。洎慈圣上賓,項城斥去,醇王攝政,頗倚任南皮為重。鐵寶臣尚書長陸軍部,與濤貝勒同領禁衛軍,深相結納,謂濤貝勒曰:“袁黨之勢已摧,若去楊士琦,則根株盡絕。”濤貝勒初出任事,不知其為何如人,曰:“誰為楊士琦者,余胡不知?”尚書曰:“王于觀德殿之下,喪服哭靈諸臣之中,有大紅鼻子者,即是人也。”時先帝之喪,奉移觀德殿,故尚書云然。良賚臣統制素仰南皮如泰山北斗,言及杏城侍郎,輒云:“大紅鼻子,非佳物也。”

攝政就職,慶邸威權大損,見項城屏逐,知將及己,遇事更形退縮。宣統年間,政局情形極其復雜。鐵寶臣尚書喜于軍權在握,忽出為江寧將軍。世伯軒相國于諸滿人中,負一時重望,忽與吳郁生同時罷值樞府。濤、澤參預密勿,權在樞臣上,傳聞濤將柄政,召用袁、岑,已忽寂然。足征當時起落不定之象。慶邸依違其間,時或于彼有利。二年秋,朗貝子與東海入直,濤之力也。慶邸知朗之易與,玩之股掌之上,權勢日就恢復。又荏苒經年,改慶內閣而后國亡。

世伯軒相國索勒豁金氏,今之張禹、孔光也。未嘗篡漢,然王莽之篡,實二人陰以縱之。索勒豁金未嘗貪橫,然慶邸之作惡,實彼有以成之。慶將以黷貨敗者屢矣,楊翠喜案幾不免,奉查辦詔,泣曰:“臣罪實當誅,不實奈何?”太后曰:“言者有罪。”世相于此際,初未嘗為慶陳辨。而召對之時,唯唯否否,令天顏不覺而為之霽。項城放歸田里,慶邸有聯帶去職之象,謂世相曰:“如不用我者,宜自請退,母逆輿情而逐我。”世相為之緩頰,而慶之貪橫得與國同休。其他大政因之遷延不舉者,不可勝舉。丁巳復辟,近臣中,雖知其未可,莫不欣喜。世相獨不然,是真別有肺腸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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