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三日,役呈點單,言人證已齊。公使心腹人暗窺之,見何負氣自居一處,俯首不語。周與楊眉目送情,有時談笑。午后,周市食物食楊,不顧何。暗窺者復于公。公立升堂聽之,楊與何言如故。公曰:“不必互推。周非奸,實為竊,乃偽言為奸,以壞汝家風。可當堂自擊之,以泄汝忿。”令役以木杖授楊氏,曰:“即擊死不償命。”楊執杖,重舉輕落,若恐傷周。公止之,令役復以杖授何氏。何執杖急起,向周首而擊,勢將一杖擊死之。公令役架其杖,曰:“勿擊。”問周曰:“汝星夜入宋室,果何為哉?”周曰:“實為奸。”公曰:“汝果為奸,必與楊,非與何。”周與楊力辨之。公曰:“勿嘩,靜聽吾言。何欲一杖擊死汝,蓋以與汝心無系憐也;楊氏恐傷汝,蓋以與汝情有恩愛也。汝未上堂時,吾使人窺之,汝與楊不時談笑,且市食物食楊,不及何,不可知汝所私者是楊而非何乎?”周猶強辨。將刑之,周懼而服,楊亦承認。笞周四十,釋之。公謂蒲曰:“汝兄已死,楊氏淫行既著,可聽其再嫁,不許復入汝門。”使各具結結案。
公公出回署,一少婦攔輿喊冤。公視之,揚且皙,可稱邦媛。公升堂,婦以呈呈。上寫報竊李氏,被竊金銀首飾等物若干件,與氏夫趙忠因被竊縊死等情。公曰:“被竊之物,汝之家藏耶?”氏曰:“非也。氏夫借于同村史文,欲當作生意。”公曰:“被竊之夜,汝夫在家否?”氏曰:“在。”公曰:“何未知覺?”氏曰:“因同史文飲,醉歸睡熟。”公曰:“汝且回,明日檢驗。”公驗尸,果縊死。問氏姑與鄰佑,毫無別說。謂氏姑曰:“暫厝汝子,吾回衙即差役緝捕。”役捕賊,月馀無耗。李氏又擊鼓喊冤。公升堂,問之。氏曰:“史文討借物甚急,氏姑欲鬻氏償之。”公曰:“將鬻給誰氏?”氏曰:“即史文。”公疑之,曰:“汝可哀汝姑貨產以償。”氏曰:“氏家僅有坡地畝馀,數日前,氏夫已當給史文。”公曰:“貨產未久,應有存項,何為復借當物?”氏曰:“其地價,亦以夫與史文飲,醉睡,被賊竊去。”公更疑,曰:“汝夫與史文新交乎?舊交乎?”氏曰:“聞夫言,前與史文無素,氏過門后始相往來,日漸厚。”公意謂實有別情。趙忠兩次被竊,未必非史文為之也,且趙二次被竊,皆以與史文飲醉,情實可疑。遂謂氏曰:“所借之物,其分兩樣式,汝記之乎?”氏曰:“有史文手書帳單,開載清白。”公曰:“汝明日務將帳單暗暗送來,或賊人可由之而獲,汝夫之冤,可由之而伸。萬勿向他人言。”氏如命。公差役將氏姑傳至,問之曰:“汝何以欲鬻媳于史文?”氏姑曰:“史文言:如以媳嫁之,不惟借物不要,愿將前當地文契退回,不要分文。”公曰:“汝媳美,鬻之當得多金。不許嫁史文,如故違,必重責。”氏姑諾而去。
公將六班總頭役楊某呼至,語以李氏被竊等情,授以密計,令照辦理。楊某遂覓名妓,語以公意,認為己女。煩同班能言者王某,見史文,言愿以女妻之。史文曰:“吾欲娶趙忠之妻李氏。”王某曰:“必不諧。蓋日昨本官差吾將李氏之姑傳至,官當堂諭之,不許李氏嫁汝,渠何敢故違!且楊某之女,較李氏尤艷,汝如見之,必魂飛天外。”史心動,曰:“吾可以見之否?”王曰:“可。某街有酒肆,女時由肆外往來探親。肆飲而俟,必遇之。”史喜,立欲從王去。王曰:“何急也?明日吾候于彼。”史應諾而王去。王以與史應對之言語楊某。次日史至,立出錢市肴與王飲。未幾,王曰:“楊女來矣。”史見笄女與媼并行至,審視之,玉肌花貌,果愈李氏。媼謂女曰:“肆中客眾,發財氣象。”女笑應,斜睨而過。史立肆前目送之。王曰:“渠不久必回,可再飽視之。”遂移飲肆前以俟。未幾,女與媼果偕歸。至肆前,女腿帶適開。媼令束之,曰:“金蓮瘦小若是,何能佐婿家中饋事?”女笑曰:“勿代他人致憂。”女束帶,談笑而去。王曰:“容顏如何?”史曰:“處處可人。渠要聘金幾何?”王曰:“明日復命。”次日,王見史曰:“楊某不索聘金,唯要金銀首飾等數件。然首飾等物,新人過門,全行帶回,與汝無損也。”史問之,王歷言其物,史悉應之。于是擇吉納聘。楊將所得史文之物,悉獻于公。公視之,與史文開載趙忠所借,樣式分兩悉同。大怒,立差役拘史文到,問之曰:“汝借給趙忠之物,汝家尚有一樣者否?”史曰:“無之。”公以首飾等物示之,曰:“此汝聘楊某之女之物,非即借給趙忠之物乎?”史曰:“不是。”公以帳單示之,曰:“若果不是,何以與汝開載樣式分兩悉同?”史曰:“煩匠人照樣打造。”公曰:“何人打造?”史不語。公曰:“明是汝借出而復竊回,尚強辨耶?”令役刑之。刑已,公曰:“楊某無女,吾令認妓為女,偽為嫁汝,以賺汝首飾等物。今證據不爽,汝何得不認?”史關口奪氣,遂認之曰:“實身竊回。”公曰:“趙忠當地于汝,其地價亦汝醉之以酒而竊取之。”史欲言,公止之,曰:“汝且勿言,吾視汝如見肺肝。汝之竊趙財物,非為財,實為色。汝愛李氏之美,故欲趙速貧而圖其妻。”史以心意被公猜破,不得不招。公遂將地判歸李氏。問史曰:“汝發財幾年矣?”史曰:“五六年。”公曰:“金銀等物非尋常百姓家所易有,其物何來?趙忠因汝竊自縊,汝已無生理,可實言。”史自知罪無可宥,遂吐實。蓋漏網之巨盜,更名史文。
司徒政自幼結鄰村趙義之女三官為妻。政年已逾冠,因父服未闕,故未親迎。政從塾師讀。一日,同硯友周木連出游,信步至趙義莊外丘陵上,下有桃園,周與趙同村居,遂指曰:“彼即令岳之桃園。”園有笄女,周復曰:“彼笄女即令正。今桃實有蕡,君盍假摘桃以瞻芳姿。”政從之。見女,故為多言以餂之,曰:“吾特來摘桃食,勿謂不相識。吾居某村,姓司徒,名政,得年二十一歲,某月某日某時生。”女微笑曰:“吾識君。吾非算命先生,何必言君生辰八字?”急摘數桃與政曰:“君速去,勿為人遇以作話柄。”政受桃時摻執女手,將欲有言。女偽曰:“鄰婦來矣。”政釋女,女急退避之,政亦去。當政之來也,三官比鄰錢氏女適至,見政,隱身樹后以視之。政既去,錢女從樹后轉出,曰:“摘桃人何去之速也?得若個好婿,接談片時佳甚,子速之去,性與人殊矣。”三官曰:“無之。”錢曰:“渠來時自言生辰,去時執子之手。吾悉聞見,尚云無之耶?”三官曰:“誠有之。祈妹緘口,以免嘲笑。”錢笑應之。
異日,周木連自塾歸,過趙義門,適三官獨立門口,睨之,婉如清揚,不覺神馳。詣家,欲火孔熾,實難自禁。聞女自居一室,室靠閑園有牖,因思逾垣隔窗與語,少慰渴想。既至,垣有傾圯,遂直入,微扣窗欞。蓋三官有鄰女錢氏常與伴宿,三官因連夜服事母病,惟錢女在室。聞扣聲,知非賊,問之,木連偽托司徒政曰:“日昨摘桃人。”錢知為三官婿,遂偽為三官之言曰:“君深夜來此何為?”曰:“昨睹玉色,時凝寤寐,敬來一會。”錢曰:“此非會時也。”木連曰:“何時得會?”錢曰:“嫁娶。”木連曰:“情極不能待。卿不憫憐,請死于此。”錢思冒三官名,暗與情郎一會,亦佳,啟窗納之,遂相狎。木連曰:“仆愛卿雙翹,愿賜一履以寓情懷。”錢曰:“妾所著,舊而穢。妾有新履,可以贈君。”遂將三官之刺繡五紋新小靴給木連。木連與錢連會三夜,始赴塾。
月馀,木連托故歸,蓋以不能忘情其所私也。夜靜欲赴,甫出門,遇對門車三飲酒歸。立談之際,不覺墜三官之靴于地。車拾之,木連懇求擲還。車曰:“子無妻室,此物何來?實言,吾即與之。”木連初不肯,車壯盛,力不能強求,不得已,直告之。車曰:“若然,子必與吾同去一次,吾始與。”木連決言不可。車曰:“吾既知其處,不難自往。”言已欲去。木連掣之,車推木連跌仆逕去。木連急起追之,將及趙園垣傾處,木連從后以石擊之,車頭破腦出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