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 益智錄
- 解鑒
- 2769字
- 2015-12-26 19:11:51
三年,奉特旨除溫州知府,公奉母赴任。將抵溫界,宿于逆旅,聞比店亦住一官云赴溫州任者,疑之。投刺拜謁,既相見,詢之。曰:“與君同職守,但有幽明之殊耳。”公知為郡城隍,肅然曰:“仆有一事,敢質神明。星家咸言母氏不得令終,信乎否也?”渠乃披冊指示之,某年月日,雷擊于府署。公毛骨寒栗,出涕哀求救援,謂:“父母百年,人子雖痛心泣血,尚可茍活。若遭天譴,何忍目睹?乞憐苦衷!”神不應,曰:“無已,止有一術。君到任之后,一切飲饌力求盛設,勸母遍嘗,若是者日六七次;至于衣服、衾帳,用二三日即為更易。衣食祿盡,必早死十日,可免生前之慘。若恐歿后罹劫,則于曠野中掘坎一丈,將梓葬于穴底,以土覆之,尺許即止。再用木櫬一具,內束草為人,書化者年命于其上,擁土使與地平,勿封勿樹。別無他術矣,此即萬分之幸!”公至署,悉如神言,供奉數月后,母果無病卒。公悲喜交集,急為營葬。殯后十日,濃云四合,迅雷震地,大駭。雨止,奔赴母墓視之,偽櫬碎焉,草人亦焚墓側,而尸免矣。俄聞城隍遭雷劫,公驚往視,即鳩工新其廟,塑所見而像之。廟成,備香楮牲牢,叩答神庥。乃得輿櫬歸里,合葬于亡父之阡。
虛白道人曰:改過自新,而天仍罪之者,為其所為之善不敵其不善也。罪之而終宥之者,為其悔禍可嘉,兼有孝子為之感格也。豈真穴深丈馀,遂為龍所不知耶?余未之信也。
李智
邑有窮民李智,與同村張義締生死交,晝則向街頭謀食,夜則同止一室,友恭之誼,同胞不啻也。有棍徒王某利之,欲以義、智為爪牙,而義、智不從。王忿侮之,因二人同心,不至已甚。未幾,王卒,而義忽病,昏迷中語“王某鞭我”。智視義,果遍體青紫。智雖痛恨,幽明殊途,無可如何。三日而義亦卒,智哀哭營葬之。夜夢義曰:“吾弟害我矣!葬我處違王某墳不遠,渠不惟役我若仆,少不如意,輒痛杖我。且曰:‘今止汝一人,詬辱殺殘由吾也!’”智醒,大怒。早詣義墓,叩祝起,自經于樹。鄉人哀其志,葬智義墓側。至夜,鄰人遙聞三更后有喧呼訇擊之聲。天明,王某尸骸悉掘揚于外。王家人掩之,至夜復然。王乃移厝他處。
虛白道人曰:自經以濟死友之難,聞者咸以輕生非笑之。夫非笑誠是也。然患難不相恤,五倫中何需朋友矣?若李智者,其事雖不足為訓,而足以敦薄俗焉。
此事可與羊、左之傳并傳。 王萱堂
人狐換親(稿本作“許懷芳”)
狐子呂昌,聘漢口紳士許公女懷芳為妻,許固不知其為狐也。親迎后,公子崇德往迓其姊,見一狐臥門外,呼之起,乃呂家閽人也。歸言于父,問女,始知其全家皆狐。父大慚悔,矢不與往還。呂有女玉蘭甚美,許公子探姊時愛而私焉。懷芳知之,歸寧極道呂女之賢,勸與弟論婚,因泄其事與母。母許,而父決言不可,以告玉蘭。玉蘭笑曰:“終有欲時,彼時無謂妾心狠也。”
無何,崇德與同學生尤某口角致忿,以硯誤擊死之。許惴恐無策,懷芳曰:“女小姑玉蘭能解此難。”許公曰:“果能,即令汝弟妻之。”懷芳與弟急至呂家,見玉蘭語之故,且曰:“特與賢妹道喜!”蘭急書符令崇德于閨門外焚之,始曰:“妹有何喜?”芳曰:“吾弟深慕德容,愿結婚姻耳。”蘭冷笑曰:“多難之家,君子不過其門。今許氏有不測之禍,渠不日償人命,使妹守望門寡耶?”芳泣曰:“不惟冀令德來教,兼祈施仙術救弟性命。”蘭曰:“妹實能之,但許家以妹不齒于人,恐將……恐將懼置予于懷;將安將樂,棄予如遺也。”曰:“勿念前衍。弟亡,妹亦有不利焉!”曰:“何不利之有?柏舟自矢,省卻無數煩惱矣!”德不得已,跪哀之曰:“不肖郎君自作孽,跪死于此,猶勝死于法場。”多時,終不應。德言膝痛難支,芳笑曰:“弟跪妹亦非一次,何今始知痛也?”蘭亦笑曰:“此何時,尚為此諧語耶?大嫂與郎君來時,妹急焚符者,蓋恐尤魂離體,諒此時已蘇。然兩月后尤仍死,付以丹藥,可遲年馀。”德曰:“奈何?”曰:“死生有命,止可令渠不取抵于君已耳。”德喜,于是娶玉蘭,而婚好倍篤焉。
伍 麗 娘
明季卜鴻,字小豐,楚人也。性好讀而質甚魯。一日午后,信步游東皋,見遙峰缺處,日隱半規,遂宛然獨笑曰:“佳境哉!今何興致如此?”忽對面來一油壁香車,意車中當是美人。及近視之,乃中旬媼也。媼曰:“君非小郎也?”曰:“然。”曰:“特詣府敬迓,遇諸途,往返少馳十馀里。茲有一事,請升車至舍下商之。”卜遲疑不決。媼曰:“勿疑。所商之事,實君求之而不可必得者也。”卜從之。升車后,車行如飛,少頃至。延入,見有麗女在室,亦不走避。就坐,請其姓氏。媼曰:“言之勿駭,吾實狐。若論戚屬,吾郎君之表伯母也。吾事君表伯伍公十馀年,生小女麗娘。不期彼謬聽術士之言,將老身拘入壇內,以細紙蒙固,書符其上。君時年方七歲,以物擊紙破,老身得脫其難,攜女遁去。小 女 與 郎 君 同 庚,此 事 應 亦 記 憶。”卜 諦 視 女,曰:“是,是,吾猶記表妹笑,兩腮有小窩。”及晚,媼使女與同寢處,遂相歡洽。旦日,卜仍讀如故。女聽其讀《鄉黨篇》,曰:“此真所謂句讀猶未諳者!‘傷人乎不’是一句,‘雖疏食菜羹瓜’是一句。圣人仁民愛物,豈有不問馬之理?每食必祭,故祭必齊如也。君守高頭講章,想皇、邢諸疏悉未之見耳。且君年已二十有奇,猶鎮日朗誦四書白文,將以半部《論語》治太平乎?”卜謝之曰:“卿焉學?何深通理解如此?”女曰:“通不能深,已應試備博士弟子員矣!”卜驚問故。曰:“妾男裝師事某孝廉十有一年,不惟掇芹,行將攀桂,君可中場外之舉人。”卜益滋疑。曰:“何疑?妾之名,實冒君之字,曾不聞蜚聲黌序者有卜小豐耶?”卜始知媼以女妻己,蓋有夙志。于是卜不復讀,日與麗娘談宴,漸磨既久,豁然開朗。比玩味佳人妙品,由淺入深,亦漸漸知所造端,覺手疲口沫不啻也,帖括之業因而移情枕上。
卜在女家住及半月,女欲與同歸。卜曰:“嫡妻蓋氏悍妒,奈何?”女曰:“妾不懼。渠若不妒,猶占便宜。”卜歸,直告蓋。及數夕,蓋不令卜宿女室。女曰:“醋態露矣!”卜欲走告伍公,女曰:“不可,家務將興,未可以戚我老父。”女將臥榻徙于蓋室,卜止之,不聽。至晚,女牽卜與同榻,蓋如迷茫,不與爭執。卜疑而問女。曰:“妾以小術箝制之耳。”蓋由是畏女,后漸敬女如賓客。女亦不自當夕,卜愈賢之。
游戲三昧,巧不傷雅,較《聊齋》“黽翁頭上”之譏,更覺敦厚。 馬竹吾
谷 一 穗
麗江李際云,家素封。生三子,各為娶妻。秋收時,李自南畝歸,手執谷三穗分給三媳,曰:“各好收存,來春將以為種,與汝等積私房。”及布谷催耕,問遺穗,惟少媳張氏存之,長與次皆擲棄矣。謂少者曰:“一穗之微,汝何珍重若是?”對曰:“一絲一粟皆天物,豈容暴殄?況老父之賜,何敢輕視!”公甚喜,遂以一穗作種,次年約獲谷一升;又以一升作種,約得谷二石;更以二石作種,則滿車滿篝,所得不計其數矣。六七年間,千頃之地不足種所得之谷。公謂張氏曰:“今歲地中所收,皆一穗谷之子,利可自取。”張敬聽之。二嫂面有慚色,張請與兩嫂三分焉。公喜曰:“吾家守成有人矣!”乃將家務悉交幼子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