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宗
△熙寧元年(戊申,一○六八)
1、八月(案:錢大昕《四史朔閏考》:是月辛丑朔。) 丁未,詔:“陜西、河東各市馬千匹,京東路三百匹,仍增其直,并赴衛州監牧司。”陜西轉運司副使毋湜言,乞候邊事寧息收市。上批:“邊事未寧,民力宜且安養,不宜別有搔擾,宜從湜奏。”(《紀事本末》卷七十五。)
2、癸丑,宰臣曾公亮等言:“伏見故事,南郊禮畢,(案:南郊合祭,據《宋史全文資治通鑒》諸書,在十一月丁亥。) 陪祀官并蒙賜。方今河朔菑沴,調用繁冗,所宜自內裁節。況二府祿廩豐厚,頒賚頻仍,更於此時,尚循舊式,實非臣等所安。欲望特從誠請大禮畢,兩府臣僚,罷賜銀絹。”詔送學士院取旨。司馬光奏曰:(案:《傳家集乞聽宰臣等辭免郊賜劄子》在八月九日,此附。十三日癸丑,以《批答不允》在十三日也。據《集》中云:臣伏睹宰臣曾公亮奏,以河朔菑沴,調用繁冗,欲望將來大禮畢,兩府臣僚更不賜銀絹,奉詔,送學士院取旨。) “議者或以為兩府所賜無多,納之不足以富國,而於待遇大臣之禮太薄,頗為傷體,臣愚竊以為不然。古者冢宰制國用,視年之豐耗,量入為出,固不可於饑饉之時,守豐登之法也。是故歲兇年穀不登,君膳不祭肺,大夫不食粱,士飲酒不樂,明君臣上下皆當深自貶損,以救民急也。(案:《傳家集》此下有云:臣竊惟國家帑藏素已空虛,重以今歲河北之地滅害特甚。向者慶歷之末,河決商胡,民田雖傷,官倉無損,而河北父子相食,餓莩蔽野。今河決之外,加以地震,官府民居,蕩為糞壤。繼以霖雨,倉廩腐朽,軍食且乏,何暇及民?冬夏之交,民必大困,甚於慶歷之時。國家豈可坐而視之不知振恤乎?況復城櫓須修,河防應塞,百役并興,所費不資。當此之際,朝廷上下安可不同心協力,痛加裁損,以徇一方之急?凡宣布惠澤,則宜以在下為先;撙節用度,則宜以在上為始。今欲裁損諸費,不先於貴者、近者,則疏遠之人安肯甘心而無怨乎?必若為臣有大勛於天下,雖錫之山川、土地、附庸,何為不可?若止因郊禮陪位而受數百萬之賞,臣竊有所不安矣。臣前所謂‘賞賜無節’者,此亦其一也。雖臣下不辭,猶且裁減,況其自辭,裁之何損乎!儻若但務因循姑息之度日,欲裁損乘輿供奉之物,則曰‘減於制度,大為削弱,非所以華國’;欲裁損大臣無功之賞,則曰‘所減無多,虧損大體,非所以養賢’;欲裁損群臣浮冗之費,則曰‘人情不悅,恐致生事,非所以安眾’。如此,則是國家永無可省之日,下民永無蘇息之期,必至竭涸窮極然后止也。且君子之所向者,義也;小人之所徇者,利也。為國者當以義褒君子,利悅小人。今大臣以滅害之故辭錫賚,以佐百姓之急,義可褒也。陛下從而聽之,乃所以為厚,非所以為薄也。雖然兩府銀絹止於二萬匹兩,未足以救今日之滅。又國家舊制,每遇郊禮,(案:《傳家集》:“禮”作“禋”。) 大赍四海,下逮行伍,無不沾洽,不可於公卿大夫全無賜予。臣愚以為文臣自大兩省以上,武臣及宗室自正任刺史以上,內臣自押班以上,將來大禮畢,所賜并自減半,俟他年豐稔,自依舊制。其文武朝臣,(案:《傳家集》:此下有“已下一切”四字。) 更不減,似為酌中。臣亦知此物未能富國家,(案:《傳家集》:此下有“誠冀國家”四字。) 因此漸思減損其馀浮費,自今日為始耳。”(案:《傳家集》此下有云:臣素愚戇,識慮膚淺,所言皆目前之實狀,非奇偉之高論也。伏望陛下更賜裁察,若果有可取,乞斷自圣志,勿為眾言所移,則天下幸甚。取進止。又案:《傳家集》載八月十一日上《邇英奏對》云:熙寧元年八月十一日,邇英進讀已,上問:“河北滅變何以救之?”光對曰:“河北大水,倉廩漂沒,所難得者,莫先於食。朝廷若降金帛,令配賣於民以糴穀,則重增煩擾。且禾稼蕩盡,糴之亦無所得。故饑饉之歲,金帛無所用,惟食不可一日無耳。”上曰:“已令漕五十萬石以振之,可足乎?”對曰:“臣聞瀛州三分之一耳。”上曰:“然則奈何?”對曰:“臣聞河北東、西路,水所不及州縣頗稔,可糴。又汴水未絕,宜多漕江、淮之穀以濟之。”上又問:“諫官難得,人誰可任者?”對曰:“臣賤官,何敢薦人。”上固問之,對曰:“臣倉猝不能記,容臣退而密奏。”上因論治道,言:“州縣長吏,多不得人,政府不能精擇。”對曰:“人不易知,天下三百馀州,責其精擇誠難。但能擇十八路監司,使之擇所部知州而進退之,知州擇所部知縣而進退之,得人多矣。今之提轉,古方伯、州牧之任,系一路休戚,當慎擇天下賢才,不可但取資敘及酬獎為之也。”上又問:“兩府辭郊赍劄子何不呈?”對以“同僚有假故。”上問:“茲事何如?”對曰:“臣已有奏狀,臣所見止如此,更乞博訪近臣,裁以圣意。”上曰:“誰不同?”對曰:“獨臣有此愚見,外人皆不以為然。”上曰:“朕意亦與卿同,聽其辭賞,乃所以成其美,非薄之也。然減半無益,大臣懇辭,不若盡聽之。”對曰:“今郊赍下至卒伍皆有之,而公卿更無,恐於體未順。”上曰:“已有帶馬矣。”對曰:“求盡納者,人臣之志;賜其半者,人主之恩也。”后數日,光與王珪禹玉、王安石介甫,同進呈《郊赍劄子》於延和殿。光言:“方今國用不足,滅害薦臻,節省冗費,當自貴近為始。宜聽兩府辭賞為便。”介甫曰:“國家富有四海,大臣郊赍所費無幾,而惜不之與,未足富國,徒傷大體。昔常袞辭賜饌,時議以為袞自知不能,當辭祿。今兩府辭郊赍,正與此同耳。且國用不足,非方今之急務也。”光曰:“常袞辭祿位,猶知廉恥,與夫固位且貪祿者,不猶愈乎!國家自真廟之末,用度不足,近歲尤甚,何得言非急務也?”云云。《紀事本末》均節去不載,今據《傳家集》所載附注於此。至《續宋編年資治通鑒》所載,亦僅取“安石曰常袞至非急也”數十字,而不錄安石語,僅云“安石謂非是”五字而已。於當時之言論發端,均未明曉。) 安石曰:“國用不足,由未得善理財之人故也。”光曰:“善理財之人,不過頭會箕斂以盡民財,如此則百姓困窮,流離為盜,豈國家之利邪?”安石曰:“此非善理財者也。善理財者,民不加賦而國用饒。”光曰:“此乃桑弘羊欺漢武帝之言,司馬遷書之以譏武帝之不明耳。天地所生貨財百物,止有此數,不在民間則在公家。桑弘羊能致國用之饒,不取於民,將焉取之?果如所言,武帝末年安得群盜逢起,遣繡衣使者追捕之乎?非民疲極而為盜賊邪?此言豈可據以為實?”安石曰:“太祖時趙普等為相,賞赍或以為萬數。今郊赍匹兩不過三千,豈足為多?”光曰:“普等運籌帷幄,平定諸國,賞以萬數,不亦宜乎!今兩府助祭,不過奏中嚴外,辦沃盥,奉帨巾,有何功勤而將比普等乎?”與安石爭論久之。王珪曰:“司馬光言省費自貴近始,光言是也;王安石言所費不多,恐傷國體,安石言亦是也,惟陛下裁之。”上曰:“朕亦與司馬光同,今且以不允答之可也”。是日,適會安石當制,遂以上前所言意批答曰:“朕初嗣服,於祖宗之制未有所改也。卿等選於黎獻,位冠百僚上,或辭或受,人用觀政,朝廷予奪,所以馭臣。貴賤有等,勢如堂陛,惟先王之制國用,視時民數之多寡。方今生齒既繁,而賦入又為不少,理財之義,殆有可思,此不之圖而務自損,祗傷國體,未協朕心。方與勛賢慮其大者,區區一賜,何足以言,所乞宜不允。”公亮等遂不敢辭。《紀事本末》卷五十七。)
3、甲寅,邇英講讀畢,上獨留王安石與語。兩府不敢先出,以俟之,至日晡,乃出。(《紀事本末》卷五十九。)
4、癸亥,邇英講讀畢,上又獨留王安石賜坐。(《紀事本末》卷五十九。)
5、乙丑,復行《崇天歷》。供備使李元亨、權知司天少監周琮,各奪一官;秋官正周應祥周安世、中官正馬杰王棟、冬官正楊得言,各奪兩官。初,司天監請重造惓,元亨、應祥等同知算造,琮提點,既成,各進官,琮子及姻戚皆預焉。在監善惓者,琮未嘗與議,至是占驗頗差,故并削奪。(《紀事本末》卷五十二。案:《長編》卷二百零四,治平二年三月丁卯,惓成,賜名《明天》。周琮等遷兩官。可考。沈括《夢溪筆談》卷七云:慶歷中,有術士姓李,多巧思,館於荊王門下。會太史言月當食於昏時,李自云:“有術可禳。”荊王試使為之,是夜月果不蝕。王大神之,即日奏聞,詔付內侍問狀。李云:“本善惓術,知崇天惓蝕限太弱,此月所蝕,不當濁中,以微賤不能自通,始以機巧干荊邸,今又假禳禬以動朝廷。”詔送司天監考驗。李與判楚衍推步日月蝕限,加二刻。李補司天學生。至熙寧元年七月,日辰蝕東方不效,卻是蝕限太彊。惓官皆坐謫,令監官周琮重修,復減去慶歷所加二刻。茍欲求熙寧日蝕,而慶歷之蝕復失之。議久紛紛,卒無巧算,遂廢《明天》復行《崇天》。至熙寧五年,衛樸造《奉元惓》,始知舊蝕法止用平日度,故在疾者過之,在遲者不及。《崇》、《明》二惓加減,皆不曾得其所因,至是乃能究其失。)
6、丙寅,詔河北馬軍并令立社,依陜西、河東路供備錢助買馬。其先給官價錢并增之,仍賣內庫珠千馀萬給其用。群牧司奏請:“兼監牧通判,并三年一更,以馬死數定其課能。在任與諸監使臣,協心傒集有勞,滿日應賞者,委群牧司保明,聽再任兼監牧,知州誅賞。準此。”從之。(《紀事本末》卷七十五。案:王應麟《玉海》卷一百四十九:熙寧元年八月,命河東諸路買馬,每五千匹赴衛州監牧。)
7、戊辰,王荀龍請織造圓壇地衣。(《長編》卷二百二十,熙寧四年二月甲戌,李肅之言,檢典禮并南郊儀,無地衣制度。詔罷之。原注:元年八月二十八日,王荀龍請造地衣。)
《續宋編年資治通鑒》:八月,孫覺罷。案:《太平治跡統類》:八月壬寅,太子中允、同知諫院孫覺通判越州。覺既降官,累章求出,不許。覺以為:“去歲有罰金御史,茲有貶秩諫官,御史懷奸挾邪,或論事越理,或暗默不勝任,皆朝廷所宜放黜。然未有罰金貶秩猶在位也。”邵亢亦累章求出,不許。覺遂移牒邠門、御史臺及所領諸局云:“論邵亢、滕甫奸邪,方待罪不入朝,及釐務邠門以聞。”上批出曰:“覺牒所言事不同,宜與外任,差遣便郡。”考覺責授太子中允,仍知諫院,在七月辛巳。《宋史全文資治通鑒》云:先是,陳升之登對,帝面許擢置中樞,而覺相繼登對,帝因與言升之宜居有密;邵亢不材,向欲使守長安,而宰相以為無過。時升之已有成命,而覺不知退,即上言,宜使亢知永興,升之為樞密使。帝以覺為希旨,故責之。覺又言滕甫貪污,頗僻斥其七罪,帝不信,以覺疏示甫,甫曰:“陛下無所疑,臣無所媿矣。”
1、九月,(案:錢大昕《四史朔閏考》:是月庚午朔。) 乙酉,劉航為河南監牧使,崔臺符為河北監牧使。先是,樞密院言:“舊制,以為左右騏驥院總司國馬。景德中始增置群牧使副、都監、判官,以領廄牧之政,今欲專任責成,分置局官。乃詔河北、河南分置監牧使、都監各一員,以河南監并為孳生監。(案:王應麟《玉海》卷一百四十九:馬之孳生,系大名府、洺、衛、相州七監。) 在外諸監,分屬兩使,其官廨河北於大名府、河南於河中府。后徙京西諸監官吏,委監牧使奉舉按劾,仍不隸於群牧司,專屬制置使,后又詔隸樞密院,不領於制置使,仍省群牧都監一員。(《紀事本末》卷七十五。案:《長編》卷二百六十二:熙寧八年四月戊子,河南監牧使并廢。以中書、樞密院言:“河南十二監,自熙寧二年至五年,歲出馬千六百四十匹,可給騎兵者六百二十四,馀止堪給馬鋪。兩監歲費及占牧地約租錢總五十三萬九千六百三十八緡,計所得馬,為錢三萬六千四百九十緡而已,得不稱失。”故廢之。《十朝綱要》:乙酉,置南北監牧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