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曰:“飛卿之才,能瑰麗而不能澹遠,能尖新而不能雅正,能矜飾而不能自然,其警慧處,殊不易得。顧華玉極口詆之,如苧蘿之女,使之負薪矣。七古句雕字琢,腴而實枯,遠而實近,然亦秀色可餐。應對之才,不必責之理也。五言律尤多警句,七言律實自動人。溫之與李,互有高下。飛卿‘十幅錦帆風力滿,連天展盡金芙蓉’,極力描寫豪奢,不及義山‘玉璽不緣歸日角,錦帆應是到天涯’。而‘地下若逢陳後主,豈宜重問《後庭花》’,不及飛卿‘後主荒宮有曉鶯,飛來只隔西江水’之含蓄。”喬謂義山詩思深而大,溫斷不及。而溫之“釣渚別來應更好,春風還為起微波”,寧不淡遠?大抵古人難以一語斷盡。
又曰:“飛卿子憲集不傳,《杏花》詩流傳人口:‘店香風起夜,村白雨休朝。’殊有鳳毛。憲登第後訴父屈曰:‘峨眉先妒,明妃為去國之人;猿臂自傷,李廣乃不侯之將。’此事差慰人意。李未聞有賢子。”喬曰:“樂天極愛義山詩,謂之曰:‘吾死當為爾子。’義山因名其子為白老,然無樂天一字也。觀此,可知張承吉事成于氣激,固憐于才者也。余每讀‘明妃’、‘李廣’句,必為泣下。敘述感動千載後人,知將門有將矣。顧東橋頗有佳句,功力不深,自居盛唐,故訕飛卿。毀人可以自成,為李、杜也易矣!”
又曰:“義山綺才艷骨,作古詩乃學少陵,頗能質樸,而終有‘鏡好鸞空舞,簾疏燕誤飛’等語。《韓碑》詩亦甚肖韓,得《石鼓歌》氣概,造語更勝之。”喬曰:“少陵詩是義山根本得力處,敘甘露之變二長韻律及《杜工部蜀中離席》可驗。此意惟王介甫知之。時有病義山詩骨弱者,故作《韓碑》詩以解之,直狡獪變化耳。”
又曰:“魏、晉以降,多工賦體,義山猶存比興。”
又曰:“劉滄極有高調,終卷無敗群者,但精神處亦少。”
又曰:“詞不足者,須理有馀,大不琢,非率直也。邵謁詩直是粗硬。”“”
又曰:“馬戴與賈島、姚合同時,而敘于晚唐,猶錢、劉之稱中唐也。其詩惟寫景為工。《征婦嘆》最妙,人不知選。”
又曰:“項斯詩亦甚可喜。‘上高樓閣看星坐,著白衣裳把劍行’,宋人遵之,號折句法,輾轉相效,惡聲盈耳。”
又曰:“劉駕詩多直,而‘馬上續殘夢’篇,誠為杰作。《寄遠》詩亦工。《桑婦》詩不惟妙于摹擬,更得性情之正,而諸選不之及。”
又曰:“喻鳧效閬仙,人稱賈、喻。唐人所推之‘滄洲違釣隱,紫閣負僧期’,宋人所推之‘木落山城出,潮生海棹歸’,‘硯和青靄凍,簾對白垂’,今皆不見集中,則知散失者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