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養胎嬰猿精竊道 收金鐘道士拜門(2)
- 繡云閣
- 魏文中
- 4858字
- 2015-12-26 18:22:46
他日來至一莊,繡壤田疇,極目皆是。三緘心愛此地山明水秀,欲于莊中玩賞數朝。奈四顧其間,無有棲止之所,心中耿耿,緩向前行。行復里余,忽然見一古剎翼然山半。師徒喜,急望古剎而投。甫到剎門,耳聽左楹有咿唔聲。及入首重,為一老僧所見,近而阻其行,曰:“爾云游道士乎?此剎不準投宿也?!比}曰:“爾邑官宰有此示歟?抑亦村人所議歟?”老僧曰:“否,否。剎內訓徒先生吳子所議耳。”三緘曰:“日已夕矣,予將何之?即不許道士住此,吾等暫宿今夕,明日速向他往,斷不濡滯遺譏?!崩仙唬骸盃栄砸嗍?,然吾不能自主,必須告之館師?!毖砸讯?。去不一刻,出謂三緘曰:“館師吩咐,叫爾等拿一能言者,與彼會之?!比}曰:“學道之士,豈習口給御人哉?吾雖不善言詞,愿與館師一會?!崩仙唬骸叭缡牵呻S吾來?!比}遂隨老僧竟入館內。見幾上坐一中年士子,端其身份,嚴其面目。見三緘而問曰:“爾系學道士乎?”三緘曰:“淺學未深,不敢言道?!别^師曰:“可恨爾輩,輒以為仙為神駭人聽聞,致使愚昧子弟多為籠絡,拋棄高堂,獨入深山,去人倫而不顧。似此妖言惑眾,理應禁之。”三緘曰:“先生之言,聽諸何人之口?”館師曰:“每見市廛內凡說仙說神者,皆爾道士類也。吾且問爾:仙究何在?神究何在?”三緘曰:“如先生所說,其謂上天下地,無有神仙乎?”館師曰:“然?!比}曰:“爾言天地無有仙神,爾曾上過天曹,親見之耶?不然,何以得知?”館師曰:“吾雖未上天曹,即理推之,言仙言神,皆妄語也。”三緘曰:“其妄安在?”館師曰:“以未見者為妄耳。”三緘曰:“神仙原住天上,不與紅塵俗子為伍,故不使人見。即與人見,微其服飾,晦其仙容,爾雖遇之,烏能知之?此仙之不測也。若言乎神,神居于幽,人居于顯,兩相捍格,又烏得而見之?縱體物不遺,爾亦忽略焉,而不以神目也,此神之不測也。爾何疑于仙神乎?”館師曰:“以吾言之,仙神本無,不過以有功于世者,擬以神號;行藏怪異者,擬以仙名也?!比}曰:“爾言仙神皆凡人所擬,爾室龕上何又供爾先祖?一遇疾苦,何得禱及神鬼哉?”館師曰:“吾為讀書士子,所信者惟在圣賢。昔孔子疾時,門人請禱于上下神祗,是禱諸神祗之圣賢者也。豈如爾輩常以『仙神』二字驚世駭俗耶?”三緘曰:“道士中有以仙神駭人者,有不以仙神駭人者,爾何得一概論之?然不以神仙駭人,而亦有時以仙神教世,其說皆出自前賢也。爾豈未讀神道設教之書乎?”館師曰:“不怕爾巧于辯論仙神之有,吾實不信之。”三緘曰:“爾既不信,吾不爾強。以吾視爾,為不識時務之迂先生也。吾言及先生之迂,吾念及吾鄉之任子澍焉。”館師曰:“任某如何?”三緘曰:“子澍自幼習儒為業,可恨懶如眠蛇。
習至三十歲時,腹笥空空,尚屬半明半暗。一日農家招飲,妻阻其行,子澍曰:『農叟早備紅箋送入吾館,揖而又揖,吾必去之。』妻曰:『爾如欲去,尋常衣服可耳。』子澍以為農家具酌相邀,必有貴客。遂入內室,將上色衣服穿得整整齊齊。
妻又曰:『上天下雨,已經三日,爾靴不必著也?!蛔愉唬骸阂鹿诓徽?,貽笑旁人。』復將靴而著之。剛出門來,一步一滑,泥濘難進,農家未到,靴底已脫。子澍見靴無底,勉強而至坐于筵上。飲至半酣,不料靴而上提,赤足現出。眾客哄堂大笑,子澍亦從而笑之,初不知眾人之笑在己也。無何俯視,見赤足現于靴外,自覺不安,目視眾人,暗將兩足收入無底靴內。內有一客譏之曰:『天上人有言海深者,則曰碧浪千尋;有言心深者,則曰奸詐百出;有言學問深者,則曰學富五車。
以吾言之,終不及子澍先生之靴深而無底。』子澍曰:『吾靴原有底,其無底者,失于滑也?!蛔I之者曰:『先生胡弗請一皮匠,以培根底乎?』子澍曰:『惜無皮匠其人者?!蛔I之者曰:『有之。是人姓晨,善作靴。爾請之來,靴可整舊為新矣。』子澍曰:『爾試代為呼之?!徊灰粫r,晨姓果至,將靴視之又視,曰:『爾靴毫無根底,非姓晨的不能培之?!蛔愉唬骸簝r用幾何?』晨姓曰:『無多,銀僅二錢耳。』子澍曰:『如是,待吾歸家一詢其妻。妻許則可,否則吾靴不必培其底焉。』晨姓曰:『如詢之妻而始培根底,吾未見世有是人也。
姓晨的不愿培爾根底,任爾著無底之靴,看爾行得幾時。至到行不去時,那時才思姓晨的好言,亦已晚矣?!谎援?,大笑而去。”吳子聞三緘言,怒氣勃勃曰:“吾非言世無神,蓋謂世無仙也。爾何以巧語譏吾?”三緘曰:“爾言無仙,吾即仙也。”吳子曰:“爾將仙法顯顯,如能服吾,吾亦愿拜門墻而為道士。”三緘不徐不疾,扭身化為仙官,仙服仙衣,身騎仙鶴,翱翔天半。霎時墜下,仙鶴沖霄。吳子見而異之,遂拜門墻,即此追隨,以習大道。三緘喜,予以道號曰“傲性道人”。吳子收后,離了古剎,向西而行。一路之中所歷雨雪風霜勞苦,自不必說。
且言靈宅切欲仇復紫霞,而苦于無隙可乘。是日閑游,游到萬福嶺,見嶺崖之上,石鎸萬佛,曰:“遠年湮得了日月精華,都能乘云駕霧?!膘`宅與語,誑以仙法度之,萬佛欣然,概投門下。靈宅子曰:“既投吾門下,吾有一仇未報,欲借弟子之形,設一西天,籠絡三緘入內,不知爾等心可愿乎?”萬佛曰:“仙師驅使,敢不效勞?”靈宅見萬佛應諾,當將是嶺化為西方樂土。
三緘游至嶺下,仰視亭臺樓閣,較萬星山為更多。思其素好游覽,兼之大道已得,不畏妖魔,遂獨自前行。來至嶺上,極目視去,無處非佛,合掌低眉。三緘思曰:“此何地也,佛多如是?心恐妖部所化,放開慧目,又視不出破綻來?!闭家粏柶淙耍`宅化一小僧,突然而至。三緘拱手曰:“小當家,此系何地?”小僧曰:“此地非他,乃西方樂國也。爾既來謁佛,曷不遍游乎?”三緘遂請小僧前導。紆徐曲折,導入一樓,額題二字曰“通天”。樓中盡佛像,古老可畏。三緘一一拜舞畢,見佛與佛談,皆西方梵音,不解其說。未幾,夕陽西逝。
小僧導三緘于上層樓內,不知用何法術以誅之。
第一○一章 施妙法靈宅縮首 奏元功圣旨頒行
靈宅子將三緘導至上層樓中,欲誅滅之。三緘不識,乃謂小僧曰:“此樓何名『通天』?”小僧曰:“以其與上天相通也?!比}曰:“如何能與天通耶?”小僧曰:“人由此樓,可以登天;仙神游之,可以下地。澈上澈下,故以『通天』為名。”三緘曰:“極樂世界原在西天,胡是地為西天,尚有通天之說?豈西方樂土在大羅下哉?”小僧曰:“西方樂土本在大羅天下。凡人修行得道,先飛身于樂土,再為修煉,俟功行圓足,然后方升天府。此樂土者,即塵寰之第一天也?!比}曰:“飛升大羅而始稱佛乎?抑不待飛升而即稱佛乎?”小僧曰:“未能飛升大羅,誰以佛號封之?”三緘曰:“如是,則是地之低眉合掌者皆非佛也,烏得冒佛名乎?”小僧曰:“此系飛升大羅受封佛號后而閑游樂土者也。”三緘曰:“既稱為佛,吾欲一觀佛法。敢請諸佛顯顯,以釋吾疑?!毙∩唬骸拔崤c爾請之。”言已,假向諸佛喃喃數語,轉而告之三緘曰:“諸佛已許矣。但爾亦宜低眉合掌,不可妄動焉?!比}曰:“愿領其教?!狈綄勺沲米?,小僧以手一指,似有至重之物從天半墜來。
三緘忽聽響聲將要墜于頂上,扭身一化,化一鶯兒,飛入重霄。
俯首下視,乃一巨石如桶,周圍放出金光。此屬靈宅洞中所煉之飛天石,善能傷及仙子者。見三緘化鶯而遁,此石飛舞空際,似尋三緘不著而已?!笔菚r,公輸大仙早化一老道等候在此,見靈宅至,笑而詢曰:“爾靈宅乎?爾橫順欲阻闡道之人,今何如乎?”靈宅子曰:“吾所不平于紫霞者,以紫霞任肩闡道,高大自矜,卑視乎吾。兼之累受彼侮,心實不服。故不得不累復其仇也,豈好事哉?”公輸仙子曰:“凡仙所遇,原不一致。亦如人世富貴貧賤然。有遇合之隆而得富得貴者,非生平造作應享乎此,即前世修積,定自上天。貧賤者流,不知一己亂道敗德,自墜困境,反見富貴而仇之,思欲害之,令如己之貧賤而后已。烏知上天既許,非人力所能奪乎?真人之欲阻道于紫霞,亦猶是也。然阻之累次,敗之累次,亦宜自反曰:『天其不許我乎?』即當解釋冤怨,以守爾清凈矣。而乃如是癡愚不悟,無怪被三緘孺子擊得鼻歪頭腫,為群仙所羞。吾于三緘譬諸伏鼠之貓。真人則譬之畏貓鼠也,急宜縮首以聽天罰,否則,他日有難言者?!膘`宅子聆此一番議論,啞口無詞,別了公輸,回洞而去。
孰知闡是大道,不阻于此,必阻于彼。所阻者又屬誰也?
七竅自除海怪黃龍,皇帝嘉其有功,迭次加升,封為尚書一品,得專國政,李赤等效厥奔走,凡一切無頭無質之案,靡不剖晰詳明。皇上甚喜,常稱于朝曰:“朕朝有此良弼,天下可無冤獄矣?!逼吒[得上如此寵榮,如此褒稱,無奏不允。一日,七竅宣入內庭議事。珠蓮設宴以招李赤等,曰:“爾等為闡道一事,辱受紫霞者累累,獨不思所以報復乎?今者七竅得君榮寵,計從言聽,何不乘機播弄,奏聞皇上,禁止習道之人。如圣旨下時,訪得三緘,即扭入朝,加以大辟。三緘誅后,道已難闡,俾紫霞無顏以見群仙。其計豈不甚善?”李赤曰:“吾等為奔走下人,播弄弗信,不敢再為多口。惟爾與彼既為夫婦,浸潤之譖,或可行焉?!敝樯徳唬骸拔嶙P于內,爾譖于外,如士卒內外攻擊,自然易破其城池。”計議如斯,七竅歸來。
珠蓮自是頻以禁道之語左播右弄,李赤等亦常以此竦慂之。
曾不幾時,而七竅之耳勁軟矣。他日上朝,諸事奏罷,金階俯首,復面奏一本,曰:“圣天子撫萬民,所重者圣賢大道。蓋圣賢之道,不外君臣、父子、夫婦、昆弟、朋友,而好異者輒鄙此道,為不屑為?;驈尼尪坏闷湔?,則釋之旁門異道出;或從道而不得其正孰,則道之旁門異道生。以二教之異道旁門,分而為無數左道,或炫人以名利,或炫人以仙佛。學其道者,往往借此而創逆。愿圣上大下旨意,敦崇儒學,將一切釋道禁止不行。綱領一除,斯左道不能相沿而相習。佇見群黎合德,四海同趨。上古淳風,可由此而卜矣。”上聞所奏,條條有理,乃下旨曰:“愛卿所奏,實系清源正本。準爾行文如海內山陬,緝獲不習正道者,飭州縣斬決。倘能自知改悔,棄異道而不為者,赦之?!逼吒[得旨,退出朝班,即令吏部衙門書得飛文,遍行海宇。文內有“道門裝束,該州縣嚴緝,不得縱放一人”等語。此示一出,凡學道輩無辜受戮者甚眾。
三緘不畏,只遣傲性三道人回萬星臺,與諸弟子同習大道,獨將隱身旌掩著身兒,東奔西走,已至都下,正值七竅出衙。
三緘化作漁翁,手提巨鰲一尾,街頭叫賣。七竅見得,暗思:“山珍海味,無所不食,惟此巨鰲,未能下咽?!彼烀虖那皩O翁,送入衙去。侍從得命,上前呼曰:“漁翁來,漁翁來!”三緘曰:“爾呼吾來,莫非欲沽鰲乎?”侍從曰:“然。”三緘曰:“吾鰲價貴,庸常之輩烏能沽之?”侍從曰:“吾輩何得食此?其欲沽者,乃吾家大人也?!比}曰:“爾家大人何名?”侍從曰:“姓七,竅其名耳?!比}曰:“今向何往?”侍從曰:“上朝議事,頃刻即歸。囑爾隨吾到衙候著?!闭務務撜?,已到衙中。侍從曰:“爾鰲要銀幾許?!比}曰:“待爾大人歸來,與吾議之?!笔虖脑唬骸拔崤c爾議,亦是一樣。
何必大人?”三緘曰:“爾輩雖能議價,不知烹鰲法,則味亦不鮮?!笔虖脑唬骸叭缡牵瑺栐诖撕蛑??!焙虻饺罩校吒[歸衙,詢及侍從曰:“巨鰲沽得否?”侍從稟曰:“此位漁翁古怪,要面見大人,方肯售之。”七竅曰:“漁翁安在?”侍從曰:“尚在門頭,候大人鈞旨。”七竅曰:“爾速傳來,看彼何說。”侍從諾,趨出衙外,向三緘呼曰:“大人傳爾速入,好好答言?!比}曰:“吾自知之,毋庸指示?!奔叭胙脙?,不忙不促,將衣整整,上前一揖,揖已,挺立而待。七竅曰:“爾鰲售乎?”三緘曰:“愿售。”七竅曰:“要銀幾何?”三緘曰:“論此巨鰲,價值千金。大人欲之,吾愿奉送?!逼吒[曰:“爾以售魚聊生,此鰲送吾,日食何出?吾且備銀廿兩,以為日用之資?!比}曰:“絲毫不齲但此鰲難得,如烹食時,眷屬侍從概不準同食,惟大人食之。不但疾病可卻,還許壽算長延。倘視為尋常,則無益也?!毖粤T,將鰲奉上,下堂而去。
七竅果如所囑,烹而獨食。馨香之氣,沁人肺腑。暗自思曰:“此鰲真不易得也。”剛舉二箸,微風動處,其肉化為粉白。以箸挑起,乃是一幅粉紙,上有墨跡。細細視之,首數語云:“禁止大道,釁起水妖;水妖不除,終自為害?!比绱说日Z。以下不知何說,待緩述之。
第一○二章 數次化身勤指點 幾番形變巧提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