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2)
- 石屋余瀋
- 馬敘倫
- 3757字
- 2015-12-26 18:08:32
往聞江蘇承宣署有大仙樓,遇布政使有升遷,即現異征:樓門凡中左右各一,平日扃之,中門忽開則使升巡撫,左啟升漕運總督,署使真除,則啟右門,歷試不爽也。清末,陸鐘琦升山西巡撫,中門忽啟;然自此門即不閉,蓋是年武昌起義矣。茲復得四事,其三陳丈仲恕說,其一葉丈浩吾說。陳丈云:富陽人陸某,求是書院開始第一班學生也,后畢業上海約翰書院,清末以六品警官供職京師,以信耶教故,無異種信,其初至京,居某處,屋故有大仙,而陸不之信也,一日,倏有大石自空而墜,幾中其顛,人謂之曰:“君不信大仙,今驗矣。”陸曰:“是石也,安知必為渠所致乎。”言未已而又一石至,陸猶強項不信。是夜,門無故自開。翌日,陸自以木石塞其門,及旦而木石如故,門已失所在,陸乃異之,走語其友魏沖叔,沖叔亦不信,曰烏有是,偕往覘之,沖叔睹石曰:“是烏足異,若此石能自窗孔入者,乃異耳。”言已而一石果自窗孔入,沖叔懼而去。自是或擲自鳴鐘于水缸,或塞裘袍于小甕,敗物甚夥,乃循俗祀之而已。丈又云:杭人某,奉母以居,而不信狐之能仙也。其赴春官試,嘗挾數百金,必置秘戲圖于其中,蓋聞有鐵板數者,能算取人財,以此壓勝也,一日,狐以稻草為箸置幾上,設于其母臥榻前,蓋若供殃者然,又列秘戲圖焉,其母見之大怒曰:“是欲咒我死耶,且又烏得是物。”撻某無數,某呼詈而告冤于人也。丈又云:某遇一狐友,能飲,相對設盞,不見其形而盞屢空。且善謔,某自以為得友。其后,某出賈,其妻乃畫一八卦,懸之床上,蓋懼狐之來也。然狐初故不至,及是,狐至謂某之妻曰:“吾與若夫友,甚相得,且助若家致溫飽,如某事某事,皆吾陰助以得利也,若何為為此,謂吾將不敢至耶?今來語若者,所書八卦有誤耳。”詞已即去,妻顧視八卦,果有誤也。某歸,狐不復至而家日落。葉丈云:民國三年,上海英國租界地名麥家圈者,有居民某姓,其老嫗取衣涼臺,擷領而塵撾之,蓋去塵也。忽有北方婦人聲曰:“汝奈何撾吾臂乎?”老嫗大驚,呼少婦至,告以故,少婦曰:“烏有是,若誤聆耶。”即聞答曰:“我實在此。”少婦詢以自何處來,曰自山東某縣來,且非我一人,我家全在此矣。自是,風傳某家有狐仙,稅務使英人裴某聞之,躬訪察之,甫至,即聞曰:“裴先生來矣。”繼而數英人至,皆立道其姓氏、職業無訛也。如是旬余,忽謂某家曰:“吾與若緣盡矣,今且移至某地,自此與若別矣。”后遂無異。
狐祟
因記狐異,復憶一事,同縣袁文藪毓麟,故居杭州城內廣興巷,屯紙為業,一日,紙堆之中,忽然火起,顧亦無所毀損。人知其為狐祟,而文藪是時方主無鬼之論,邀韓靖澄同觀之,果非傳者之謬也,因嚇之曰:“如不即戢,將控諸城隍,火竟不戢,且四面磷磷,此止彼作。”二人懼而并去,而袁氏之業自此衰。此文藪目擊,可為傳信。
熊十力奇疾
沈瓞民來。與瓞民不見三十年矣。瓞民長余八歲,然神氣甚佳,眉有壽相,談及吾宗一浮,知與熊十力同任復性書院事于重慶。十力治哲學、通佛理、又精儒家言,欲貫通之,而有抑揚,大抵以儒佛為勝。平生有奇疾,終日立而不坐,冬不能御裘,雖居北平猶然,不然則遺精也。今乃病愈,可喜。
弘一預知寂期
弘一法師俗姓李,吾浙之平湖人,而世居河北,家世富貴,其名字屢易。余于其友馮某知其善書,篆隸皆擅勝一時,而力于魏碑,《中外日報》封面,即其手筆也。時為清德宗光緒二十五六年間,其字叔同。叔同善音樂,出入勾闌,昵一妓,妓亦善書,致相得。后忽游日本,仍研求音樂。歸而清社已墟,遂執教于杭州第一師范學校,頗為學生宗仰。易字息霜,既而厭世,披剃于杭州虎跑定慧寺。后游錫福建,往還閩浙,居泉州開元寺時為多。三十一年十一月十一日夏丐尊來,以弘一圓寂告。弘一貽書與丐尊告別,謂將以某月日離世間,而缺其月日,寂后告喪者為補具之,乃舊歷九月初四日,即今歷十月十二日也。世盛言高僧預悉死期,若可定以晷日者。其實神明之士自知魂魄盛衰,則死可預測,若必期以晷日,乃傳者神之耳。使弘一告別之書傳之后世,亦必以弘一自知寂于九月初四日矣。余方寄弘一詩求書,托丐尊轉投,計時未達而弘一已寂,可謂緣慳。
出使笑談
清季始建三品以上大臣出使有條約各國,即駐其都。開府設屬,其次有參贊等官。遇賀節慶,出使大臣率參贊以下朝焉。楊樞使日本時,一歲,朝元旦。凡朝,日皇南面立桌內,使臣去桌丈許,北面三磬折,畢,趨至桌前,日皇已舉手待握,握畢,使臣侍立于桌側,申言隨使各官同賀之意,即依次唱名。參贊以下隨唱前謁,禮如使臣。凡握手尚右,以左為褻。參贊汪度,誤舉左手,日皇因不與握,度不知也。楊樞大驚,陰撼度右臂,意其能覺,而殿陛平滑不利立,中國衣冠峨博,輒易致蹉跌,度為樞所撼,即俯仆陛上,大失儀節。日本每歲有二節,春日櫻花,秋日菊花,大集百官,張宴玩賞,各國使臣以下咸得與焉。然宴皆立食,肴饌別貯大盆,各自操刀匕,就盆割取。相與先占席次,后往取饌,往往得食失位,得位失食。中國禮服峨博,不利操刀匕,率不得食。得之緩者,食甫及咽,而日皇已傳警蹕,扈從而出,亦不得飽。歐美人又善侮謔,每以殘骨置中國官禮冠內,朱纓污損,歸者輒生悔恨。而中國官戴翎者,游覽之際,昂首高矚,翎掃歐美婦人乳上,亦為所恨云。
力醫
林琴南語余,清德宗末年疾甚,詔各省進醫,琴南鄉人力鈞(其子業新醫,嘗與余同事國立北京醫學專門學校)嘗進御。歸言:太后南面坐,德宗西面坐,力鈞跪而請脈,良久,起奏太后曰:“皇上圣體虛弱,須進補劑。”太后嚴色云:“若知虛不受補否?”鈞復奏;“少進毋妨。”太后云;“汝慎之。”鈞謹諾而退,汗浹背矣。
李秀成義子
杭州云林寺(俗稱靈隱)西有永福寺,游人不易至也。余嘗與馬一浮訪之,寺僧僅一人,年近七十,名忘之矣。自云俗姓沈,紹興人,幼時為太平天國軍某將所得,攜至蘇州,忠王李秀成納為義子。秀成義子凡三,而沈最幼。王有夫人三,而沈隸正室,頗得憐愛,予果下馬一,每晨騎而游。至玄妙觀前進羊肉面以為常,人呼之為三殿下。沈猶能略言府中事,謂忠王府為江蘇巡撫署,柱飾以龍,王頗為蘇人所喜,夫人亦慈。李鴻章攻蘇州,王遣散眷屬,沈從囗王郝囗囗至嘉興(姓名、地點皆記不真矣),降于鴻章,鴻章賞以三品冠服,今其臥室中猶存此冠,導余等觀之。又導視一龕,龕中供神位,署曰“先考忠王上秀下成”云云。又嘗于佛龕屜中出小冊相示,所書皆太平天國諸王、諸將及女丞相傅囗囗及洪宣嬌等姓名。余嘗摘記之,今不存矣。沈以竹木制為刀鈹等器,時時舞之,蓋幼時所習也。沈自道披剃之由,以降后還故籍,取妻,有子矣,而病,病中夢觀世音菩薩告以不出家且死,遂為僧。沈主持此庵,一切身任之,至七十后始納一弟子。余于十六年后未嘗至寺,沈當已寂久矣。余見沈時,沈已有精神病,自稱玉皇御妹夫,自書玉皇妹像,奉之臥室;又從云林寺山門至其寺途中,亦常有所畫像也。
李叔同一言阻止毀寺
與夏丐尊談及李叔同,叔同以富家子弟,挾絕世聰明,初則比伍優倡,終乃投跡空門,苦行向老。十六年,何應欽率東路軍入浙,時中國共產黨方與國民黨合作,其政治主張滅毀宗教,故一時寺院僧侶無不惶恐。叔同正游杭州,即召其昔日教授浙江第一師范學校時之弟子宣中華至虎跑寺語以不可,寺院因得不毀。中華語人曰:“生平未嘗受刺激如今日之深者。聞李先生言,不覺背出冷汗。”蓋叔同有一語,謂“和尚這條路亦當留著”也。余謂叔同唯此語為阻止毀寺有效之言,中華所謂受刺激之深者亦指此言。即此可明人各自私自利,此念一起,任何可以犧牲矣。夫佛法最重利他,而世之僧侶唯求自度。其所以利他者,亦唯以法耳。受人供養而無所施舍,偶有施舍皆小惠耳。余嘗謂使僧侶真明佛法,決當棄袈裟,投數珠,而從生活實際上解決眾生之苦惱。不然,彼過去千佛,最大功德,不過開山傳法,而活地獄依然歷劫不毀。以叔同之聰明,使不僅求自度,其功德必不僅保存一地之寺院而已。且彼時寺院之得不毀,亦非中華一陣冷汗所得收效。正亦因緣多方,時勢為之。此后果得保存,永歷未來乎?然保存之又有何益于眾生。宣中華者,諸暨人,聞系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亦其浙江黨部之領袖也。然是年中華由杭州至上海,未達而遭捕,竟死。后數年,余從表舅梁西仲之女,岐祥、屺祥秭妹,以共產黨關系被拘于北平公安局,累月不得釋。余乃為營救。既出,談及共產黨,岐祥表妹謂人言中華之死,由你致之。余甚異焉。余絕對不主以暴行加于人者,況陷人于死乎!往在北平,中國共產黨領袖陳獨秀自上海來,主東城腳下福建司胡同劉叔雅家。一日晚飯后,余忽得有捕陳獨秀訊,且期在今晚。自余家至福建司胡同,可十余里,急切無以相告,乃借電話機語沈士遠。士遠時寓什方院,距叔雅家較近,然無以措詞,倉卒語以告前文科學長速離叔雅所,蓋不得披露獨秀姓名也。時余與士遠皆任北京大學教授,而獨秀曾任文學院院長。故士遠往告獨秀,即時逸避。翌晨由李守常僑裝鄉老、獨秀為病者,乘騾車出德勝門離平。十三年,余長教部,內政部咨行教部,命捕李壽長。余知李壽長即李守常之音訛,即囑守常隱之,守常亦是時北平共產黨部領袖也。余時雖反對共產黨暴動政策,然未嘗反對純正之社會主義,十五年中華以清黨離杭州,亦未知如何竟被逮而致死。其人頗有才,更惜之也。
書法要拙中生美
書自懸肘來之拙是真拙,非不知書者之自然拙,亦非知書者之模仿拙。自然拙不美,模放拙反丑。近世如何子貞之小字,確是腕肘并運,五指齊運否尚看不出。包慎伯似兼運指者。
勞玉初先生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