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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漢高祖一竹皮冠起田野,初不食秦祿,卒能除其暴,拯一世之人于刀機陷阱之下,置于安樂之地。帝天下,傳之子孫四百年。其取之無一不義,雖湯、武有愧也。史臣不知出此,但稱“斷蛇著符,協于火德”,謬矣。

“太史遷取賈誼《過秦》上下篇以為《秦始皇本紀》、《陳涉世家》下贊文”,班固云爾。固《賈誼傳》不書《過秦》,今《史記·陳涉》語下著《過秦》為“褚先生曰”,非也。

王荊公非歐陽公貶馮道。按道身事五主,為宰相,果不加誅,何以為史?荊公《明妃曲》云:“漢恩自淺胡自深,人生樂在相知心。”宜其取馮道也。韓信既破趙廣武軍,李左車降虜也,乃西鄉而師事之,古今稱為盛德事。然信既重左車如此,曷不言于高祖尊用之?一問攻燕伐齊之后,則不知左車何在,其姓名亦不復見于史矣。如信故善鐘離昧,昧亡歸信,信遇之不薄也。一旦逼昧自剄,持其首以見高祖。昧罵曰:“公非長者!”予恐前之李左車,如后之鐘離昧也,信之不終,宜哉。

《新唐史·南詔》語中海島、溪峒間蠻人,馬援南征留之不誅者,謂“馬留人”。今世猴為馬留,與其人形同耳。

舜一歲而巡四岳,南方多暑,以五月之暑而南至衡山,北方多寒,以十一月之寒而至常山,世頗疑之。《漢書·郊祀志》:武帝自三月出行封禪,又北海至碣石,又巡遼西,又歷北邊,又至九原,五月還甘泉,僅以百日行萬八干余里,尤荒唐矣。

丞相掾和洽言于曹操曰:“天下之人,才德各殊,不可以一節取也。世有儉素過中,自以處身則可,以此格物,所失或多。今朝廷之議吏,有著新衣、乘好車者,謂之不清;形容不飾,衣裘敝壞者,謂之廉潔。至令士大夫故污辱其衣,藏其輿服;朝府大吏,或自挈壺餐以入官寺。夫立教以中庸,貴可繼也。今崇一概難堪之行以撿殊途,勉而為之,必有疲瘁。古之大教,務在通人情而已。凡激詭之行,則容引偽矣。”紹興以來,宰相趙元鎮好伊川程氏之學。元鎮不識伊川士資以進,反用妖妄眩惑一世,每拱手危坐,竟日無一言。或就之,則曰:“吾方思誠敬。”其去為奸為偽者,十人而九必敝衣粗食,以自垢污,否則斥為不肖矣。予恐后世之惑也,得和洽之言,故表出之。

田橫遠居萬里外海島中,高祖必欲其來,否則發兵誅之,橫不敢違。四皓者,近在商山,距長安無百埋,以高祖之暴,而子房謂“上有不能致者四人”,何也?蓋四皓俱振世之豪,其一天下拯人群之志,初與高祖同,高祖已帝,則可隱矣。故高祖全之不欲屈,非不能屈也。吾大父康節云。游士汝南范滂等非訐朝政,自公卿以降皆折節下之。太學生爭慕其風,以為文學將興,處士復用。申屠蟠獨嘆曰:“昔戰國之時,處士橫議,列國之王,至為擁彗先驅,卒有坑儒燒書之禍,今之謂矣。”乃絕跡于梁、碭之間,因樹為屋,自同傭人。居二年,滂等果罹黨錮,或死或刑者數百人。予謂桓、靈之時,國命自閽寺出,世既憤怨不平,故處士抗正議。互相名字,有“三君”、“八俊”、“八顧”、“八及”、“八廚”之名,太學諸生從之者至三萬余人。閽寺反謂:別相署共為部黨,圖危社稷。司空虞放、太仆杜密、長樂少府李膺、司隸校尉朱寓、潁川太守巴肅、沛相荀昱、河南太守魏朗、山陽太守翟超、任城相劉儒、太尉掾范滂等二百余人,皆死獄中。或徒或廢或禁及七族者,又六七百人。天下為之騷動,自古衣冠之禍未有也。世謂范滂等備忠孝之節者,誤矣。予得申屠蟠事,賢其絕識先物、智防明哲,故表出之。

禹后二世已失邦,啟、太康也。周公后五世已殺君,伯禽、考公、煬公、幽公,弟氵費殺幽公自立也。殷湯后一世有太甲失道,伊尹放之桐宮。周武王后四世有昭王,王道微缺,南巡狩,卒于江上,其卒不赴告,諱之也。漢高祖后一世有呂氏之禍。唐太宗后一世有武氏之禍。是數君者,豈無遺澤乎!

漢武帝用杜周為廷尉,詔獄連逮至六七萬人,交所增加十有余萬人。唐武后鞫流人,—日之中,萬國俊殺三百人,劉光業殺九百人,王德壽殺七百人。伯夷姓墨,名元,或作允,字公信;叔齊名智,字公達。兄弟也。孤竹君之子也。夷、齊蓋謚云。(原注:出《論語疏》、出《春秋.少陽篇》)

《前漢書·循吏傳》云:“孝宣自霍光薨后,始躬親萬幾,勵精為治,五日一聽政,自丞相以下各奉職而退。”五日一聽政,史臣以為美,則孝宣而上,不親覽天下之務可知矣。

李病,謂其弟弼曰:“我見房、杜生平勤苦,僅立門戶,遭不肖子蕩覆無余。應我子孫,悉以付汝。葬畢,當居我堂,撫養孤幼,謹察視之,其有志氣不倫、交游非類者,皆先撾殺,然后以聞。”自是至死,不復更言。予謂親見太宗百戰取天下之難,又忍死甚悲之言,首以遺高宗。至高宗欲立太宗才人阿武為后,褚遂良、郝處信等死爭不可,獨用“此陛下家事,勿問外人”一言,唐之宗社幾于覆亡,何能慮其家而不能慮其國也?真鄙夫也哉!

司馬文正公修《通鑒》時,謂其屬范淳父曰:“諸史中有詩賦等,若止為文章,便可刪去。”蓋公之意,欲士立于天下后世者,不在空言耳。如屈原以忠廢,至沉汨羅以死,所著《離騷》,漢淮南王、太史公皆謂其可與日月爭光,豈空言哉!《通鑒》并屈原事盡削去之,《春秋》褒毫發之善,《通鑒》掩日月之光,何耶?公當有深識,求于《考異》中無之。

古者,人君即位稱元年,始終之意也。漢武帝乃加建元之號,后因以名年,已非是,又數更易其號,寧有人君即位稱元年之后,再稱元年之理?唐之太宗即位,稱貞觀元年,至二十三年而終,為近古云。

唐太宗以讖欲盡殺宮中姓武者,李淳風以為不可,竟殺李君羨。讖有“一女子,身長,姓武”,其明白如此。后高宗欲立太宗才人武氏為皇后,長孫無忌、郝處信、褚遂良力諫,初無一語及武氏之讖。何也?武氏之變,至不可言,司馬文正《通鑒》不書怪,獨書此讖云。

漢桓帝時,或言:“民之貧困,必貨輕錢薄,發更鑄大錢。”事下四府群僚、太學能言之士議之。予嘗論國有政事,何太學之士得議?蓋其噓枯吹生,抑揚震動至此,故竇武之兩宮賞賜,悉散與太學諸生;陳蕃聞王甫之變,將諸生八十余人拔刃以入;范滂挾公議為訐,公卿皆折節下之;太學諸生附之者三萬余人,卒成部黨之禍,漢隨以亡。豈但曹節等罪哉!

靖康初元,海外與國亂神州,勢尚淺。朝廷有施行,太學諸生必起論之。又舉合國人進斥大臣,擊登聞鼓,碎之。廟堂畏怯拱默,不敢立一事,天下卒至不救。賴今天子中興,加大號令,始畏懾壞散。不然,其禍不在漢部黨之下矣。鮑宣云:“民有七亡,豪強大姓蠶食無厭,一亡也。”馬援云:“大姓侵小民,乃太守事耳。”然以曹操之勇,尚云:“先在濟南除殘去穢,以是為豪強所忿,恐致家禍,故謝病去。”今之君子,欲區區以禮義廉恥裁大姓之暴吾民者,亦疏矣。

蜀于韋皋刻石文字,后書皋名者,必鐫其中,僅可辯。故宋子京書皋事云:“蜀人思之,見其遺像必拜,凡刻石著皋名者皆钅去其文,尊諱之。”近有自西南夷得皋授故君長牒,于皋位下,書若皋字,復涂以墨,如刻石者,蓋“皋”花字也。當時書石,亦用前名后押之制,非蜀人钅其文尊諱之。如本朝韓魏公書“花”字寫成“琦”字,復涂以墨,尚可辯,亦此體也。

卷十一大賢如孟子,其可議,有或非或疑或辯或黜者,何也?予不敢知。具列其說于下方,學者其折衷之。后漢王充有《刺孟》,近代何涉有《刪孟》,文繁不錄。王充《刺孟》出《論衡》,韓退之贊其“閉門潛思,《論衡》以修”矣。則退之于孟子《醇乎醇》之論,亦或不然也。

略法先王而不知其統,猶然而材劇志大,聞見雜博。案往舊造說,謂之五行,甚僻違而無類,幽隱而無說,斗約而無解。飾其辭而祗敬之,曰:此真先君子之言也。子思唱之,孟軻和之,世俗之講猶瞀儒,唯唯然不知其所非也,遂受而傳之,以為仲尼、子游為茲厚于后世。是則子思、孟軻之罪也。(右《荀卿,非十二子》)

疑“伯夷隘,柳下惠不恭”,曰:孟子稱所愿學者孔子,然則君子之行孰先于孔子?孔子歷聘七十余國,皆以道不合而去,豈非非其君不事乎?孺悲欲見孔子,孔子辭以疾,豈非非其友不友乎?陽虎得政于魯,孔子不肯仕,豈非不立于惡人之朝乎?陽虎得政于之臣,豈非不羞污君乎?為委吏,為乘田,豈非不卑小官乎?舉世莫知之,不怨天,不尤人,豈非遺佚而不怨乎?飲水曲肱,樂在其中,豈非厄窮而不憫乎?居鄉黨,恂恂似不能言,豈非由由與之偕而不自失乎?是故,君子邦有道則見,邦無道則隱,事其大夫之賢者,友其士之仁者,非隘也。和而不同,遁世無悶,非不恭也。茍無失其中,雖孔子由之,何得云君子不由乎?疑“陳仲子避兄離母”,曰:仲子以兄之祿為不義之祿,蓋謂不以其道事君而得之也。以兄之室為不義之室,蓋謂不以其道取于人而成之也。仲子蓋嘗諫其兄矣,而兄不用也。仲子之志,以為吾既知其不義矣,然且食而居之,是口非之而身享之也,故避之。居于於陵,於陵之室與粟,身織屨、妻辟纟盧而得之也,非不義也。豈當更問其筑與種之者誰邪?以所食之,兄所受之饋也,故哇之。豈以母則不食,以妻則食之邪?君子之責人,當探其情,仲子之避兄離母,豈所愿邪?若仲子者,誠非中行,亦狷者有所不為也。孟子過之,何其甚歟?疑“孟子將朝王”,曰:孔子,圣人也;定、哀,庸君也。然定、哀召孔子,孔子不俟駕而行。過位,色勃如也,足ㄟ如也;過虛位且不敢不恭,況召之有不信而他適乎?孟子學孔子者也,其道豈異乎?夫君臣之義,人之大倫也,孟子之德,孰與周公?其齒之長,孰與周公之于成王?成王幼,周公負之以朝諸侯,及長而歸政,北面稽首畏事之,與事文、武無異也。豈得云彼有爵,我有德齒,可慢彼哉!

疑“孟子謂氐{圭黽},居其位不可以不言,言而不用不可以不去,己無官守,無言責,進退可以有余裕”。曰:孟子居齊,齊王師之。夫師者,導人以善而救其惡者也。豈得謂之“無官守、無言責”乎?若謂之為貧而仕邪,則后車數十乘,從者數百人,仰食于齊,非抱關擊柝之比也。《詩》云:“彼君子兮,不素餐兮。”夫賢者所為,百世之法也。余懼后之人挾其有以驕其君,無所事而貪祿位者,皆援孟子以自況,故不得不疑。

疑“沈同問伐燕”,曰:孟子知燕之可伐,而必待能行仁政者乃可伐之。齊無仁政,伐燕非其任也。使齊之君不謀于孟子,孟子勿預知可也。沈同既以孟子之言勸王伐燕,孟子之言尚有懷而未盡者,安得不告王而正之乎?夫軍旅者,大事也,民之死生,國之存亡皆系焉。茍動不得其宜,則民殘而國危,仁者何忍坐視其繆妄乎?

疑“父子之間不責善”,曰:《經》云“當不義,則子不可不爭于父”。《傳》云“愛子教之以義方”。孟子云:“父子之間不責善。”不責善,是不諫不教也,而可乎?

疑“性猶湍水”,曰:告子云:“性之無分于善不善,猶水之無分于東西。”此告子之言失也。水之無分于東西,謂平地也。使其地東高而西下,西高而東下,豈決導所能致乎?性之無分于善不善,謂中人也。瞽叟生舜,舜生商均,豈陶染所能變乎?孟子云人無有不善,此孟子之言失也。丹朱、商均自幼及長,日所見者堯、舜也,不能移其惡,豈人之性無有不善乎?

疑“生之謂性”,曰:孟子云:“白羽之白猶白雪之白,白雪之白猶白玉之白。”告子當應之云:“色則同矣,性則殊也。”羽性輕,雪性弱,玉性堅,而告于亦皆然之,此所以來犬牛人之難也。孟子亦可謂以辯勝人矣。

疑“齊宣王問卿”,曰:《禮》“君不與同姓同車,與異姓同車”,嫌其逼也。為卿者,無貴戚異姓同姓皆人臣也。人臣之義,諫于君而不聽,去之可也,死之可也,若之何其以貴戚之故,敢易位而處也。孟子之言過矣。君有大過無若紂,紂之卿士莫若王子比干、箕子、微子之親且貴也。微子去之,箕子為之奴,比干諫而死。孔子曰商有三仁焉。夫以紂之過大,而三子之賢,猶且不敢易位也,況過不及紂而賢不及三子者乎?必也后世有貴戚之臣,諫其君而不聽,遂廢而代之,曰:“吾用孟子之言也,非篡也,義也。”其可乎?或曰:孟子之志,欲以懼齊王也。是又不然。齊王若聞孟子之言而懼,然則將愈忌惡其貴戚,聞諫而誅之;貴戚聞孟子之言,又將起而蹈之,則孟子之言,不足以格驕君之非,而適足以為篡亂之資也。其可乎?

疑“所就三,所去三”。曰:君子之仕,行其道也,非為禮貌與飲食也。伊尹去湯就桀,桀豈能迎之以禮哉?孔子棲棲遑遑周游天下,佛兮召,欲往,公山弗擾召,欲往,彼豈為禮貌與飲食哉?急于行道也。今孟子之言曰:“雖未行其言也,迎之有禮,則就之。禮貌衰,則去之。”是為禮貌而仕也。又曰:“朝不食,夕不食,君曰‘吾大者不能行其道,又不能從其言也,使饑餓于我土地,吾恥之’。周之,亦可受也。”是為飲食而仕也。必如是,是不免于鬻先王之道,以售其身也,古君子之仕者,殆不如此。

疑“堯、舜,性之也;湯、武,身之也;五霸,假之也”。曰:所謂性之者,天予之也;身之者,親行之也;假之者,外有之而內實亡也。堯、舜、湯、武之于仁義也,皆性得而身行之也。五霸則強焉而已矣。夫仁者,所以治國家而服諸侯也。皇帝王霸皆用之,顧其所以殊者,大小高下遠近多寡之間耳。假者,文具而實不從之謂也。文具而實不從,其國家且不可保,況能霸乎?雖久假而不歸,猶非其有也。

疑“瞽叟殺人”,曰:《虞書》稱舜之德曰:“父頑,母囂,象傲。克諧以孝,,不格奸。”所貴于舜者,為其能以孝和諧其親,使之進,進以善自治而不至于惡也。如是,則舜為子,瞽叟不殺人矣。若不能止其未然,使至于殺人,執于有司,乃棄天下,竊之以逃,狂夫且猶不為,而謂舜為之乎?是特委巷之言也,殆非孟子之言也。且瞽叟既執于皋陶矣,舜惡得而竊之?雖負而逃于海濱,皋陶猶可執也。若曰皋陶外雖執之以正其法,而內實縱之以予舜,是君臣相與為偽,以欺天下也,惡得為舜與皋陶哉!又舜既為天子矣,天下之民戴之如父母,雖欲遵海濱而處,民豈聽之哉?是皋陶之執瞽叟,得法而亡舜也,所亡益多矣。故曰:是特委巷之言,非孟子之言也。(右司馬文正公《疑孟》)

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其余則日月至焉而已矣。”孔子曰:“吾之于人也,誰毀誰譽?如有所譽,必有所試。”其于顏淵,試之也熟而觀之也審矣。蓋嘗默而察之,閱三月之久,而其顛沛造次,無一不出于仁者,是以知其終身弗叛也。君子之觀人也,必于其所慮焉觀之,此其所慮者容有偽也,雖終身不得其真,故三月之久,必有備慮之所不及者。偽之與真無以異,而君子賤之何也?有利害臨之則敗也。孟子曰:“堯、舜,性之也;湯、武,身之也;五霸,假之也。久假而不歸,安知其非有也?”假之與性,其本亦異矣,豈論其歸與不歸哉?使孔子觀之,不終日而決,不待三月也,何不知之有?

子曰:“志于道,據于德,依于仁,游于藝。”志者無求無作,志于心而已,孟子所謂心勿忘。據者可求可作之謂也。依者未嘗須臾離,而游者出入可也。君子志于道,則物莫能留;而游于藝,則道德有自生矣。

子貢問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孟子較禮食之輕重,禮重而食輕,則去食;食重而禮輕,則去禮。惟色亦然。而孔子去食存信,曰“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不復較其重輕何也?曰“禮信之于食色,如五谷之不殺人。”今有問者曰:吾恐五谷殺人,欲禁之如何?必答曰:吾寧食五谷而死,不禁也。此孔子去食存信之論也。今答曰:擇其殺人者禁之,其不殺人者勿禁也,五谷安有殺人者哉?此孟子禮食輕重之論也。禮所以使人得妻也,廢禮而得妻者皆是,緣禮而不得其妻者,天下未嘗有也。信所以使人得食也,棄信而得食者皆是,緣信而不得食者,天下未嘗有也。今立法不從天下之所同,而從其所未嘗有以開去取之門,使人以為禮有時而可去也,則將各以其私意權之,其輕重豈復有定物?由孟子之說,則禮廢無日矣。或曰:舜不告而娶,則以禮則不得妻也。曰:此孟子之所傳,古無是說也。凡舜之事,涂廩浚井,不告而娶,皆齊魯間野人之語,考之于《書》,舜之事父母,蓋焉,不至于奸,無是說也。使不幸而有之,則非人理之所期矣。自舜已來,如瞽叟者,蓋亦有之,為人父而不欲其子娶妻者,未之有也。故曰:緣禮而不得其妻者,天下無有也。或曰:嫂叔不親授,禮也。嫂溺而不援,曰禮不親授,可乎?是禮有時而去取也。曰嫂叔不親授,禮也。嫂溺援之以手,亦禮也。何去取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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