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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附錄一(5)

壬寅,滇中遂陷,成功亦卒于臺;公哭曰:『已矣!吾無望矣』!復還軍林門。會閩南諸遺老以成功卒,謀復奉魯王監國,貽書來商;公又喜,即以書約尚書盧公若騰而下,勸以大舉。又擬上詔書一道;又以書約成功子經,勸以「亞子錦囊三矢」之業。于是公厲兵束裝,以待閩中之問。是年,浙督趙公廷臣與中朝所遣安撫使各以書招公;公復安撫書,大略言:『不佞所以百折不回者,上則欲匡扶社稷、下則欲保捍桑梓。乃因國事之靡寧,而至民生之愈蹙。十余年來,海上芻茭糗糒之供、樓櫓舟航之費,敲骨吸髓,可為惕然。況復重之以遷徙,詒以流離;哀我人斯,汔可勞止!今執事既以保境息民為言,則莫若盡復濱海之民,即以濱海之賦畀我;在貴朝既捐棄地以收人心,在不佞亦暫息爭端以俟天命。當與執事從容羊、陸之交,別求生聚教訓之區于十洲三島間,而沿海藉我外兵以御他盜。是珠崖雖棄,休息宜然;朝鮮自存,艱貞如故。特恐執事之疑且畏耳,則請與幕府約:但使殘黎朝還故土,不佞即當夕掛高帆,不重困此一方也』。又復督府書:『執事新朝佐命,仆明室孤臣;……區區之誠,言盡于此』。閩南消息既杳,鄭經偷安海外,公悒悒日甚。

壬寅冬十一月,魯王薨于臺;公哭曰:『孤臣之棲棲有待,徒苦部下相依不去者,以吾主上也;今更何所待乎』!癸卯,遣使祭告于王。甲辰六月,遂散軍居南田之懸嶴。懸嶴在海中,荒瘠無人。山南有囗〈氵義〉港,可通舟楫;而其北為峭壁,公詰茅焉。從者惟故參軍羅子木、門生王居敬、侍者楊冠玉,將卒數人、舟子一人。

初,公之航海也,倉卒不得盡室以行;有司系累其家以入告。世祖以公有父,弗籍其家;即令公父以書諭公。公復書曰:『愿大人有兒如李通,弗為徐庶;兒他日不憚作趙苞以自贖』。公父亦潛寄語曰:『汝弗以我為慮也』!壬辰,公父以天年終;鄞人李鄴嗣任其后事。大吏又強公之夫人及子以書招公,公不發書,焚之。己亥,始籍公家;然猶令鎮江將軍善撫公夫人及子而弗囚也。嗚呼!世祖之所以待公者如此,蓋亦自來亡國大夫所未有;而公百死不移,不遂其志不已,其亦悲夫!于是浙之提督張杰懼公終為患,期必得公而后已。公之諸將孔元章、符瑞源等皆內附,已而募得公之故校,使居舟山之補陀為僧,以伺公。會公告糴之舟至,以其為校,且已為僧,不之忌也。故校出刀以脅之,其將赴水死;又擊殺數人,最后者乃告之。曰:『雖然,公不可得也。公畜雙猿以候動靜,舟在十里之外,則猿鳴木杪,公得為備矣』。故校乃以夜半出山之背,攀藤而入。暗中執公,并子木、冠玉、舟子三人;七月十七日也。十九日,公至寧;杰以轎迎之,方巾葛衣而入。至公署,嘆曰:『此沈文恭故第也,而今為馬廐乎』?杰以客禮延之,舉酒屬曰:『遲公久矣』!公曰:『父死不能葬、國亡不能救,今日之舉,速死而已』!數日,送公于杭;出寧城門,再拜嘆曰:『某不肖,有孤故鄉父老二十年來之望』!杰遣官護行。有防守卒史丙者,坐公船首,中夜忽唱蘇子卿「牧羊曲」以相感動;公披衣起曰:『汝亦有心人哉!雖然,吾志已定,爾無慮也』。扣舷和之,聲朗朗然。歌罷,酌酒慰勞之。而公之渡江也,得無名氏詩于船中;有云:『此行莫作黃冠想,靜聽先生「正氣歌」』!公笑曰:『此王炎午之后身也』。浙督趙公寄公獄中,而供帳甚隆;許其故時部曲之內附者,皆得來慰問。有官吏愿見者,亦弗禁。公終日南面坐,拱手不起;見者以為天神。杭人爭賂守者入見;或求書,公亦應之。嗚呼!制府之賢良,在張宏范之上。然非圣祖如天之大度,則褒忠之禮亦莫敢施;非公之忠,亦無以邀圣祖之惓惓也。九月初七日,公赴市;遙望鳳凰山一帶曰:『好山色』!賦絕命詞,挺立受刑;子木等三人殉焉。

公諱煌言,字玄箸,別號蒼水;浙寧波府鄞縣西北廂人也。父刑部員外郎圭章,祖應斗,曾祖尹忠。太夫人趙氏,感異夢而生公。公神骨清削勁挺,生而跅弛不羈。喜呼盧,無以償博進,則私斥賣其生產;刑部怒。先宗伯公之中孫穆甫雅有藻鹽,曰:『此異人也』!乃以己田售之,得金三百兩為清其逋;而勸以折節讀書。思陵以天下多故,令諸生于試「經義」后,試射。諸生從事者新,莫能中;公執弓抽矢,三發三中。舉崇禎壬午鄉試。感憤國事,欲請纓者累矣;而卒以此死。公初以爭頒詔事,與同里楊侍御文瓚忤;遂不復面。及戊子,侍御一門死節,公哭之慟;曰:『負吾良友』!所親有失節者,公從海上貽之書曰:『汝善自衛,勿謂鞭長不及汝;吾當以飛劍斬汝』!公之初入海也,嘗遭風失維,飄至荒島,絕食。夢一金甲神告之曰:『贈君千年鹿,遲十九年還我』!次早,果得一鹿,蒼色;人食一臠,積日不餓。及被執,又夢金甲神來招之;蓋十九年矣。雅精壬遯之學。己亥之渡東溪也,占得四課空陷;方大驚,而兵至。糴舟未返,即以金甲之夢占之,大兇;方呼居敬告之,而兵至。生于萬歷庚申六月初九日,得年四十有五。娶董氏,子萬祺,并先公三日戮于鎮江。女一,即歸予族祖穆翁為子婦;予族母也。初,杭有舉人朱璧者,抗詞作保狀,以百口保萬祺母子;不得。今以再從子鴻福為公后。公之未死,嘗賦詩欲葬湖上岳忠武王、于忠肅公二墓之間。于是鄞人故御史紀五昌捐金,令公甥朱相玉購公首,而杭人張文嘉、沈橫書等斂之。有朱錫九、錫蘭、錫旗、錫昌兄弟者豫為公買地經紀之,而鄞人萬斯大等葬之南屏之陰,從公志也;姚江黃公宗羲為之銘。子木等三人附焉。至今十七余年,每逢春秋佳日,游人多以只雞絮酒酹公墓下者;而吾鄉亦以公忌日祭之。羅子木者,名綸,以字行;溧陽人也。己亥,公在江上,子木挾策上謁。公以其少年而負奇氣,有清河李萼之目,欲留之幕中;以父老辭。及公之蕪關,子木之族父蘊章故在成功軍中,引見成功。江寧之敗也,子木涕泣頓首,固請成功無遽去;而不能得。成功因強子木奉父泛海;子木至海上,不欲參成功軍事。旋奉父北行,將赴公營;卒與大兵遇,格斗。子木墜水得救起,而其父被縛去。子木展轉閩南,思出奇計以救父;逾時不得音問,嘔血幾死。復赴公營,公勉以立功即為報仇;遂相依不去以死。冠玉,鄞人。制府以其年少,將脫之;固請從死。王居敬者,字畏齋,一字采薇;黃巖人也。公被執,居敬以計得脫。其后為僧,名超遁;頗能言公遺事,亦不負公者。而前此誘執公之故校,得以功授千戶;奉大帥命巡海島,猝遇公之舊將憤其害公,執而殺之。予嘗謂公解軍而后,已將以懸嶴為首陽;向非張杰生事徼功,公似可以無死。然是時公猶未五十,非甘心黃冠以老者也。若留公至十年以往,三藩之禍,公決未肯晏然坐視者;而謂中土能忘情于公乎!此文山之所以不見保于夢炎也。且天下無惜死之忠臣,剖肝絕脰,正所以全歸也。公丙戌以前文字,皆無存者。令所存者:「奇零草」,甲辰六月以前之作也;「冰槎集」,其雜文也;「北征錄」,己亥紀事之編也;「采薇吟」,則散軍以后之作,而蒙難諸詩附焉:共八卷。公既愛防守卒史丙之義,遂日呼與語,因得藏公之集。有宜興人徐堯章者,從丙購之;曰:『公之真跡,吾日夕焚香拜之;不可以付君』!堯章乃鈔以歸。

嗚呼!吾鄉死事諸公,公為最后,而所成亦最偉。然世人但知夸公之忠誠,而予更服公之經略。故涉歷山海之間,且耕且屯,而民樂輸賦;招撫江北三十余城,而市不易肆;小住緱城,而陂塘之利傳之無窮。惟其深仁以成遺愛,斯在古人中,諸葛孔明渭南之師不過爾爾。諸葛有荊、益之憑藉,所以得成三分之業;而公無所資,終于賫志以死,則天也!嘗有盜公之衣者,部下擒而獻之公;曰:『衣在我為我煖,在爾為爾暖;其煖一也』。即以其衣賜之。其大度如此。姚江黃公之志,其敘公北征稍詳;而前后多所罣漏。至于公之官階,終尚書;浙督趙公曾以其印上之。而高氏「雪交亭集」以為閣學、黃氏「墓志」以為侍郎,皆不合;「翁洲新志」則謂公于己丑已官尚書,亦不合。若杭人吳農祥所作公傳,尤誕妄不足取信。予乃考公集中諸事蹟,合之野史所紀,并得之先族母之所傳者,別為碑銘一篇。或曰:公子萬祺在鎮,故嘗有侍婢舉一子;守者憐其忠嗣,私為育之。然今無可考矣(張美翊案曰:蒼水有后,詳見「四月談助」卷二十四第八葉)。嘉慶三年,浙江提督蒼保,其嗣裔也。

其銘曰:天柱不可一木撐,地維不可一絲擎。豈不知不可,聊以抒丹誠;亦復支吾十九齡,啼鵑帶血歸南屏。他年補史者,其視我碑銘!

張督師畫像記余祖望

吾鄉傳張督師畫像者頗多,其遺集卷首亦有之;而神氣骨相各不同。先伯母自黃巖歸,予以叩之;則曰:『無一肖者。嘗聞先公于甲辰錢塘獄中,曾寫一像,富有存者;汝盍訪之』!予乃貽書訪之萬九沙先輩,而九沙曰:『有之』;因摹寄焉。先伯母曰:『是已』。予遂取姚江黃先生之志、楊征士遴之記及吳農祥傳讀于旁,先伯母曰:『惟「吳傳」舛戾無可信者。然吾所記軼事,雖耄忘十九,尚有足以補黃、楊之闕;汝其識之!先公生平不執宿見。畫江之役,閩中以詔書至,張公國維、熊公汝霖謂不宜開讀,以阻軍氣;朱公大典、錢公肅樂恐啟爭端,相持未下。當時庶僚疏論此事者,李侍郎長祥與先公右張,而楊侍御文瓚右朱;先公即出揭力排楊。由是,相為水火。及議遣大臣入閩,先公方以翰林兼行人請,得輔行;以折閩人之詰難。已而楊之兄弟娣姒一門死義,先公在海上貽書汝諸祖,以為媿良友;今其牘尚有存也。舟山之陷也,張名振初聞大兵三道并出,自以習熟形勢,謂「蛟關天險,不可旦夕下」。乃悉其銳師,奉王揚聲趨松江,以牽舟山之勢。是時,先公亦為所拉,同在行間;不料蕩胡失守,以火攻死。一夕昏霧,大兵畢渡。名振已抵上海,聞變遽還,則不及矣;謂其輕出則可,謂其奉王以逃則誤也。是時名振老母、愛弟、妻子俱在城中,卒以一門殉;使其逃,則何不盡室而行乎!甲午,名振邀先公入長江,誠意伯劉孔昭亦同行。或言「孔昭先朝巨奸,豈可與共事」?先公曰:「孔昭之亂南都,擢發不足罄其罪;然當趙之龍輩迎降恐后,獨全軍出海,則尚有可錄者。今托同仇之義以來,疾之已甚,恐其為馬士英之續也」!聞者韙焉。乙未,名振病卒,遺令以部卒來屬,先公麾下始盛。鄭氏遣人來通好,先公言:「監國干侯之辱,鄭氏修唐藩頒詔之隙也;然鄭氏不肯負唐,吾又豈敢負魯」!故雖與鄭氏合從,而終為魯;鄭氏亦諒先公之誠也,以公誼相重焉。是時,鄖陽山寨有所謂十三家軍者;滇事之急,先公嘗遣吳職方祖錫往說之,令出兵撓楚以救滇而不克。壬寅而后,先公貽書汝諸祖,以事不可為,欲散其軍;然日復一日,以王在也。直至甲辰王薨,而后決計入山。故「采薇」之吟,自此而始。先公有從弟從軍海上,入山以后不知所終。聞有冒其名至錢塘者,為諸遺民所詰而去』。先伯母之所傳如此。是時年八十矣,牙齒俱脫。懸畫像于房,喃喃然且泣且語;每語又于邑,聞者皆泣下。而督師之須眉,亦浮動紙上。予時年十八,據觚而聽;聽已記之,然其文草草未就也。未幾,先伯母返黃巖,踰年而卒。

雍正己酉,始重為詮次,而記之畫像之首。歐公記王彥章畫像,多正「舊五代史」之謬者;予文雖劣,亦不為無補也。

年譜(一)鄞縣全祖望紹衣輯

公諱煌言,字玄箸,號蒼水;為宋宰相張文節公知白裔孫。文節之后,自滄州徙平江,又自平江徙鄞;居鄞九世,避元季亂,泛海至于高麗。明初,始歸故里;時號為高麗張氏。張氏兄弟孝友,世所稱「雍睦堂」者也。又六世,生尹忠;尹忠生應斗。應斗生圭章,公之父也;登天啟甲子科,官刑部郎。

明神宗萬歷四十八年(庚申)六月十九日,公生(有作四日者訛)。

太夫人趙氏,中年艱于子,禱漢壽亭侯祠,得異夢,生公;故小字阿云(是年八月以后,稱泰昌)。

熹宗天啟元年(辛酉),公二歲。

是年,遼左失事。

思宗崇禎元年(戊辰),公九歲。

崇禎四年(辛未),公十二歲。

太夫人趙氏卒。

崇禎八年(乙亥),公十六歲。

補邑諸生。時天下多故,朝議欲重武略;命學使者于「經義」之后,試以騎射。諸生從事者新,莫能中;公挽強弓抽矢,連三發,皆貫革,意氣閑暇。學使者大奇之。

崇禎十三年(庚辰),公二十一歲。

公少好黃白之學,嘗絕粒運氣,困殆幾斃。已而游于椎埋拳勇之徒,扛鼎擊劍,日夜不息。忽又縱博,無以償所負,則私斥賣其生產;刑部恨焉。

崇禎十五年(壬午),公二十三歲。

公舉于鄉。

大清順治元年(甲申),公二十五歲。

國難報至。

順治二年(乙酉),公二十六歲。

江南失守。六月,同錢公肅樂起兵邑中。時浙東義旗四出,姚江則孫公嘉績、熊公汝霖,會稽則鄭公遵謙,東陽則張公國維,金華則朱公大典,臨海則陳公函輝,慈谿則沈公宸荃。公奉監國至越,詔以翰林院檢討(張美翊案曰:「黃梨洲墓志銘」作編修);掌制誥,兼行人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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