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 日知錄
- 顧炎武
- 2335字
- 2015-12-26 15:58:17
褚先生補《史記·日者列傳》:“孝武帝時,聚會占家問之:某日可取婦乎?五行家曰:可。堪輿家曰:不可。建除家曰不吉。叢辰家曰大兇。歷家曰小兇。天人家曰小吉。太乙家曰大吉。辯訟不決,以狀聞。制曰:‘避諸死忌,以五行為主。’”
以日同為占
裨灶以逢公卒于戊子日,而謂今七月戊子,晉君將死。萇宏以昆吾乙卯日亡,而謂毛得殺毛伯而代之是乙卯日,以卜其亡。此以日之同于古人者為占,又是一法。
天道遠
春秋時,鄭裨灶、魯梓慎最明于天文。《昭公十八年》:夏五月,宋、衛、陳、鄭災,裨灶曰:“不用吾言,鄭又將火。”子產不從,亦不復火。《二十四年》:夏五月乙未朔,日食,梓慎曰:“將水。”叔孫昭子曰:“旱也。”秋八月,大雩。是雖二子之精,亦有時而失之也。故張衡《思玄賦》曰:“慎灶顯以言天兮,占水火而妄訊。”
一事兩占
《襄公二十八年》:春,無冰。梓慎曰:“宋、鄭其饑乎?歲在星紀,而淫于玄枵,以有時災,陰不堪陽。蛇乘龍,龍,宋、鄭之星也,宋、鄭必饑。玄枵虛中也,枵耗名也,土虛而民耗,不饑何為?”裨灶曰:“今茲周王及楚子皆將死。歲棄其次而旅于明年之次,以害鳥帑。”周、楚惡之。十一月癸巳,天王崩。十二月,楚康王卒。宋、鄭皆饑。一事兩占,皆驗。
春秋言天之學
天文王行之說,愈疏則多中,愈密則愈多不中。春秋時言天者,不過本之分星,合之五行,驗之日食、星孛之類而已。五緯之中但言歲星,而余四星占不之及,何其簡也。而其所詳者,往往在于君卿大夫言語動作威儀這間及人事之治亂敬怠,故其說也易知,而其驗也不爽。揚子《法言》曰:“史以天占人,圣人以人占天。”
左氏不必盡信
昔人所言興亡禍福之故不必盡驗。《左氏》但記其信而有征者爾,而亦不盡信也。三良殉死,君子是以知秦之不復東征;至于孝公,而天子致伯,諸侯畢賀,其后始皇遂并天下。季札聞齊風,以為國未可量;乃不久而篡于陳氏。聞鄭風,以為其先亡乎;而鄭至三家分晉之后始滅于韓。渾罕言:“姬在列者,蔡及曹、滕其先亡乎?“而滕滅于宋王偃,在諸姬為最后。《僖三十一年》:狄圍衛,衛遷于帝丘。卜曰:“三百年。”而衛至秦二世元年始廢,歷四百二十一年。是《左氏》所記之言亦不盡信也。
列國官名
春秋時列國官名,若晉之中行,宋之門尹,鄭之馬師,秦之不更庶長,皆他國所無。而楚尤多,有莫敖、令尹、司馬、太宰、少宰、御士、左史、右領、左尹、右尹、連尹、針尹、寢尹、工尹、卜尹、芋尹、藍尹、沈尹、清尹、莠尹、囂尹、陵尹、郊尹、樂尹、宮廄尹、監馬尹、楊豚尹、武城尹其官名大抵異于他國。
地名
《左傳·成公元年》:“戰于鞍,入自丘輿。”注云:“齊邑。”《三年》:“鄭師御晉,敗諸丘輿。”注云:“鄭地。”《哀公十四年》:“坑氏葬諸丘輿。”注云:“坑氏,魯人也。泰山南城縣西北有輿城。”又是魯地。是三丘輿為三國地也。《文公七年》:“穆伯如莒,蒞盟,及鄢陵。”注云:“莒邑。”《成公十六年》:“戰于鄢陵。”注云:“鄭地,今屬潁川郡。”是二鄢陵,為二國地也。《襄公十四年》:“伐秦,至于棫林,為二國地也。《襄公十七年》:“衛孫蒯田于曹隧,飲馬于重丘。”注云:“曹邑。”《二十五年》:“同盟于重丘。”注云:“齊地。”是二重丘,為二國地也。《定公十二年》:“費人北,國人追之,敗諸姑蔑。”無注,當是魯地。《哀公十三年》:“彌庸見姑蔑之旗。”注云:“越地,今東陽大末縣。”是二姑蔑,為二國地也。
地名盂者有五。《僖公二十一年》:“宋公、楚子、陳侯、蔡侯、鄭伯、許男、曹伯會于盂。”宋之盂也。《定公八年》:“單子伐簡城,劉子伐盂,以定王室。”周之盂也。《十四年》:“衛太子蒯聵獻盂于齊。”衛之盂也。而晉則有二盂。《昭公二十八年》:“盂丙為盂大夫。”今太原盂縣。《哀公四年》:“齊國夏伐晉,取邢、任、欒、鄗、逆畤、陰人、盂、壺口。”此盂當在邢、洛之間。
州國有二。《桓公五年》:“州公如曹。”注:“州國在城陽淳于縣。”《十一年》:“鄖人將與隨、絞、州、蓼伐楚師。”注:“州國在南郡華容縣東南。”
昌
《僖公三十年》:“王使周公閱來聘,饗在昌歜、白、黑、形鹽。”注曰:“昌歜,昌蒲菹。”而《釋文》歜音在感反,正義曰:“齊有邴歜,魯有公父歜,其音為觸。《說文》:“歜,盛氣怒也。從欠,蜀聲。’此昌歜之音,相傳為在感反,不知與彼為同為異。”今考顧氏《玉篇》有“”字:“:徂敢切,昌蒲俎也。”然則傳之昌正合此字,而唐人已誤作“歜”。是知南北之學陸、孔諸儒猶有不能遍通。《哀公二十五年》:“若見之君將瑴之。”今本作“”,《廣韻》注曰:“《說文》從口。”蓋經典之誤文不自天寶、開成始矣。
《襄公二十四年》:“日有食之。”正義曰:“此與二十一年頻月日食,理必不然。但其字則變古為篆,改篆為隸,書則縑以代簡,紙以代縑,多歷世代,轉寫謬誤,失其本真,后儒因循莫能改易。”此通人之至論。考《魏書》江式言:“魯共王壞孔子宅,得《尚書》、《春秋》、《論語》、《考經》。又北平侯張倉獻《春秋左氏傳》,書體與孔氏相類,世謂之古文。”自古文以至于今,其傳寫不知幾千百矣,安得無誤?后之學者,于其所不能通,必穿鑿而曲為之說,其為經典之害也甚矣!
古之教人必先小學,小學之書,聲音、文字是也。《顏氏家訓》曰:“夫文字者,墳籍根本。世之學徒多不曉字,讀《五經》者,是徐邈而非許慎;習賦誦者,信褚詮而忽呂忱;明《史記》者,專皮、鄒而廢篆籀;學《漢書》者,悅應、蘇而略《蒼》、《雅》。不知書音是其枝葉,小學乃其宗系。”吾有取乎其言。
文字不同
《五經》中,文字不同多矣。有一經之中而自不同者。如“桑葚”見于衛詩,而魯則為“黮”;“鬯弓”著于鄭風,而秦則為“韔”《左氏》一書,其錄楚也“薳氏”或為“蒵氏”,“箴尹”或為“針尹”,況于鐘鼎之文乎!《記》曰“書同文”,亦言其大略耳。
所見異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