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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5)

一日,王巡撫大操人馬,命公子同到教場操練軍士,笑問曾公子道:“賢侄武藝一定精妙的了?”公子道:“略知一二,還望老伯指教。”王公道:“正要請教。”公子飛身上馬,往來馳驟,矢無虛發。又舞弄大刀,左右盤旋,兩邊看的,但見刀光一片,將人馬罩住,眼多花了,無不個個喝采。王巡撫大喜回衙,問公子道:“你看人馬何如?”公子道:“軍陣雖整,操練未熟,古人云:兵不在多而在精。不若挑選精銳,另成一隊,日夕訓練,厚其賞給,與同甘苦,臨陣之際,自能奮勇爭先,一以當百,庶幾戰無不捷。”王巡撫深服其論,便道:“欲屈公子為監紀之職,現有空頭札付在此,填上公子名字,方可號令三軍。”公子道:“既承相委,敢不效力?”

明日,王巡撫送過札付,曉示三軍,任憑監紀挑選。公于遂出號令,軍士中有能箭逾百步,力舉五百斤者,方為中式。挑了十日,中式者止有三百人。公子日市牛酒犒賞,親自教習武藝,均勞分逸,人人悅服,不上數月,盡成虎卒。一有寇至,公子身冒矢石,率了三百雄兵,沖鋒陷陣,無不摧敗,積寇巨盜,馬到擒來。賊人呼之為“曾家軍”。一聞曾家軍來,皆遁逃不暇。王巡撫將公子功績奏聞朝廷,升授副總兵之職。雖系武職功名,也算一朝際遇,不負平生志氣了。但禍福無常,升沉不測。未識公子日后若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回

虛心納諫最為先,何況馳驅軍陣邊?

堪笑書生無遠見,遂令馬革裹尸旋。

話說貴州地方苗蠻錯處,沿邊一帶皆是苗洞,洞主號曰“土司”,一方生殺,皆出其手,亦受巡撫節制。當日有一洞主,姓安,名邦彥,性情反復,驕悍異常,恃其地險兵強,不遵王化,屢次侵擾內地,殺害人民。王巡撫到任后,即欲起兵進剿,只因手下缺少良將,故爾隱忍不發。今得公子為將,所向無敵,軍威大振,遂決意征討。一面拜本進京,一面命將出師,點公子為前鋒,領步卒三干,先行殺進,自主中軍,在后接應。

前鋒進入苗界,諸苗望風披靡,勢如破竹。看看離洞不遠,有軍士來報:“前面一口險狹,有苗兵守把。”公子見天色已晚,吩咐安營,明日進兵。見旁有一山,山上亂石甚多,便命移營山上,軍士不許安睡,多拾石塊堆在身旁,及肩為止;如有寇來,即將石塊打下。放槍射箭,一概不用。

且說洞主安邦彥知有官兵殺入,聚集苗兵,先于險要處把守待敵。聞官兵近在十里外安營,便傳令二鼓起馬,先去劫營,殺他罄盡,帶領數千兵卒,乘黑殺來。見官兵扎營一上,亦即上山劫營。公子一見兵到,出令賊近十步,始將石塊打下。苗兵蜂擁上來,只見石塊如雨點一般打下,盡皆著傷,不能前進。連上數次,反打死無數苗兵。

天色將明,山上一聲炮響,沖下一隊人馬,人人奮勇,個人爭強,槍箭齊發。因夜里盡用石塊拒敵,火器弓矢俱足,盡力施放。苗兵如何抵擋,大敗而逃。公子率領三百親兵緊緊追趕,殺進隘口。把守的苗兵,殺得死的死,逃的逃。邦彥領了敗殘人馬進歸洞內,堅閉不出。公子一面報捷中軍,一面扎營洞中,等待后隊以來,一同攻擊。

王巡撫知前軍已獲大勝,便率大軍一齊趕到,將他洞門圍住,日夜攻打。邦彥見官兵勢大,料難拒守,從后路逃往別洞請救。公子見洞中有變,乘勢攻入。自古“蛇無頭而不行”,所存苗兵,皆跪地乞降。王巡撫即扎營洞內,號召各洞土司,如有不到,即移兵進剿。諸土司盡皆畏服,相率而來,愿各效順。

公子向王巡撫道:“首逆已逃,諸苗降伏,不如將邦彥土地分給各土司管轄,各土司利其土地,必協力擒拿,則邦彥之首,不日可致魔下。我們全師而還,最為上首。不然,事久生變,難保長勝。”王巡撫道:“苗亦倔強已久,乘此兵威,正好懾服。吾意欲將所得地方,收入版圖,據其險要,設官彈壓,永除邊境之害。況邦彥未獲,必捉住明正典刑,方顯國威。”公子道:“此計若行,恐各洞疑懼,皆有變心。一有變心,必至各路抄絕,吾軍深入重地,便進退兩難了。”王巡撫全不以公子之言為然。

隔了數日,諸苗見大軍不遇,盡懷異志,只道巡撫俱要奪他土地,后再傳喚,竟無一洞到來。斯時,王巡撫亦覺苗心有變,依了公子說話,傳令班師,將中軍改作前隊,命公子押后,陸續退出苗疆。那知安邦彥逃到生苗洞中,誑稱洞內貨寶無算,盡被官兵據有,愿得起兵相救,殺退官兵,土地之外,子女玉帛盡送洞主受用。苗人是最貪利的,一聞此言,欣然相許,便起兵數千,同了邦彥余眾,一齊殺來。又打聽諸洞各懷疑懼,勒兵自守,遂暗暗遣人要結,令各路起兵截殺。諸苗皆受其命,見大兵已經起行,竟從別路抄來。

再說王巡撫雖已退師,尚未曉得邦彥復來,諸苗從逆,一路扎寨安營,絕不提防有變。其夜,正交二鼓,軍士皆已鼾睡,忽聞營外齊聲吶喊,急忙起身,帶著帳前親軍,出營看視。只見無數苗兵殺入營門,眾軍從睡夢中驚醒,頭頂上攝去了三魂,腳底下溜掉了七魄,被苗兵砍瓜切萊一般,束手就死。巡撫率領親軍迎敵,怎奈苗兵一擁而來,隨身軍士看看殺盡,滿目盡是刀槍,脫身無路,嘆道:“悔不聽曾公子之言!”遂以刀自刎而死。

且表公子后隊人馬尚隔數里,聞前面喊殺連天,知是大軍被劫,忙即率眾來救。忽有數殘軍卒,飛奔逃來報道:“主將陣亡,全軍盡沒!”公子大驚,兵心亦慌亂起來,方傳令無動,而苗兵已殺到面前。奮死迎戰,雖殺了苗兵數百,其如越殺越多,四面受敵,三千步卒死亡略盡,只有三百親軍,隨著公子,左沖右突,苗兵圍住不放,殺到天明,皆身受重傷。苗兵知是官兵精銳,各操強弓毒弩,遠遠身來,箭如飛蝗,著者輒倒。公子拼命奪路而走,那知坐的馬中箭倒地,被苗兵搶上擒住,囚入后營。正是:

龍離大水遭蝦戲,虎落深潭被犬欺。

惟有束手持死而已。忽見一苗兵走來,把他上下一相,悄悄問道:“你是祥符曾公子么?”公于應道:“正是。”那人走開,晚上搬些酒肉來,對眾苗兵道:“主帥已追殺前去,留我們在此監押,這班人不怕他走上天去,今晚落得受用。”遂歡呼暢飲,個個吃得大醉如泥。那人便解公子綁縛,拖了便走。走出營門,到一山徑僻處,將腰刀一把,干糧一包,贈與公子道:“此是一條小路,兩晝夜可達中土,公子就得生了。”公子問其姓名,那人道:“公子還記得在莊上所獲賊人么?我即是也。蒙贈盤費回家,即投入苗洞。今日擒住公子者,就是我洞苗兵。天幸遇著,故來相救,以報大恩。如今不要擔擱,作速去罷。”

公子正在慌急之際,不及致謝,拔步便走,那里管一路崎嶇。走到天明,腹中饑餓,便坐在地上,解看干糧,是一方牛肉,用月切開,吃了一飽,往前再走。雖逢幾處險惡所在,卻無一個苗兵攔阻。又走一程,道路漸漸平坦,望見人家房屋,知是中土地界了。斯時,沿邊的人民正慮苗兵殺來,驚惶無定,一見公子模樣,知是苗洞中逃出來的,爭來相問。公子備訴情由,曉得是一位官府,連忙備飯相留。公子問:“此處到省城尚有多少遠?”有的道:“從小路抄去要近百里,待我們備了牲口送去便了。”

又行一日,看看到了省城,留守官員知巡撫陣亡,大軍不返,盡點百姓上城守護,城門緊閉不開,見公子逃歸,便即放入。公子對眾官大哭,自言喪師辱國,死有余辜。有的道:“將軍莫哀,今日孤城,還仗協力同守。”公子到巡撫衙中,安慰他家眷屬一番,依舊上城把守。因公子城名索著,今得逃歸,各官倚為長城,人心恃以少安。又幸苗兵只在沿邊殺掠,不敢深入,故省城得全。

公子想起前日無意中救了一人,今日亦在無意中得此人之力,脫此大難,豈非奇事?但未知喪師之罪,朝廷作何處分,終日擔著憂懷。不上半月,忽報新巡撫走馬到任。公于隨眾出接,投過手本,即傳進見。公子同了眾官,庭參已畢,巡撫便問那個是曾英。公子稟道:“卑職是曾英。”巡撫道:“你曉得朝廷有旨么?”公子聽見有旨,便雙膝跪下。巡撫道:“旨意道來,王巡撫死于王事,贈爵賜謚。你們敗逃軍將,失于救護,拿解來京,發三法司勘問定罪。”又向公子道:“我亦知你是一員能將,但圣旨嚴緊,誰敢保留?”隨即除去冠帶,上了刑具,差官解進京去。有同寅相好的,各湊盤費相送,叮嚀解官小心看視。

公子將隨身人役盡行打發,單留四個家人跟隨進京。曉行夜宿,一路無話。到了京都,收入刑部牢中,三法司會審,獄中提出公子,當堂勘問,自書供狀。公子囚首階下,將致敗緣由,及身在后隊,不及救護,以致被執,乘間脫逃等情,一一寫出呈上。三法司道:“你是前鋒,失護主將,被執脫逃,這罪已極大了。”吩咐監候,請旨定奪。

要曉得明朝法律最重失機,凡失機者無不立決。況公子孤身無援,焉得不問成大罪?此時坐在天牢,唯有引頸待刃。四個家人亦料主人不日就戮,大家哭泣不已。忽一日,獄官笑嘻嘻走來道:“曾老爺,你可幸無事了!兵部侍郎陳大人出了一本,說你人才有用,可圖后效。圣上準了,有旨免死,發往軍前效力贖罪。”公子道:“垂死之人,那得邀此天恩?”正在半信不信,只見刑部傳票到來,著即出禁。此時公子喜出望外,正如鬼門關上推轉來的一般,遂別了獄官,走出天牢,別尋寓所安歇。家人們亦快活不了。

公子但想:“陳侍郎素未相識,何以出本救我?”遂內稟貼,跪門相謝。侍郎傳見。公子走近堂下,望見侍郎,忙向階前叩謝救命之恩。侍郎道:“請起相見。老夫為國用才,并非施恩足下。施恩足下者,是新科翰林金良,你去謝他才是。”

公于唯唯辭出,又想:“金翰林亦未識面,為何救我?”心上茫然不解,即備名貼,竟往金翰林家來。翰林一見名貼,立即請會。兩下見禮,分賓坐定。公子啟口道:“方才去謝陳大人,他說曾英性命全虧老先生救拔,故來相謝。”說罷,便欲跪下。翰林以手相扶道:“你的性命另有人救的,弟不敢受謝。也不是這個人救的,卻是吾兄自己救的。”公子聽了,益發茫然,打一恭道:“求老先生明示。”金翰林道:“少頃便知。”留入書房,設酒相持。酒至數杯,翰林問起出兵始末。公子一一細說。翰林道:“這是天心愛才,朝廷洪福,不忍埋沒英雄,故到處逢兇化吉。”

兩下正說得高興,家童報道:“夫人出來。”只見一簇女人,擁出一位棉妝花簇的夫人來。公子正欲起避,那夫人即雙膝跪下道:“恩人請上,待妾拜謝。”公于回避不及,只得也跪下去。翰林雙手來扶。公子伏地不起,等待夫人拜完,轉身進內,才立起身來。便問翰林道:“這位夫人是老先生何等宅眷,前來行此大禮?”翰林道:“難道不認得了么?此即尼庵被難之陸氏女兒也。賴兄保全,又救他父親出獄,一家戴德。弟昔未第時,流寓寧陵,目前妻亡過,娶她為室,日夜向弟稱誦大德。弟慕兄義氣久矣。今聞陷罪在獄,賤荊寢食不安。弟系新進書生,朝廷大事,不敢開口,只得轉懇敝老師,出本保奏,幸邀圣恩恕免。此皆吾兄盛德所致。今日賤荊自宜當面拜謝。若非吾兄仗義于前,安得獲報于今?弟故說該謝自己。”說罷,拍手大笑。公子才得明白,連稱“惶愧”不已。

翰林又對公子道:“弟與兄雖系初次相逢,卻是神交已久,愿為異姓兄弟,未知兄肯俯允否?”公子道:“既承不棄,敢不如命?”便設香案,向天同拜。序過年齒,翰林長公子三歲,為兄,公子為弟。夫人在內聞之,亦喜。公子道:“既為兄弟,便如骨肉,愿請嫂嫂拜見。”翰林邀入內堂,與夫人序叔嫂之禮。公子又謝救拔之恩。翰林道:“彼此施恩,扯直罷了。”三人皆笑。重至書房,兩人開懷暢飲,直至更闌方散。

隔了數日,兵部札付下來,令往貴州效力。公子不敢久留,翰林夫婦又相厚贈,把酒送行,灑淚而別。公子到了貴州,效力幾年,奉旨復職。直到三十歲上,始娶夫人,果如前說。其后剿除苗寇,屢立大功,升至都督同知之職,衣錦歸里。生二子,祟禎朝俱成進士。

看此書者,即不能如公子天生豪杰,亦學他做些仗義濟人的事,日后定必獲報,所謂“近在于身遠子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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