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
并不存在一方單獨為另一方全身心付出且又
至死不渝的愛情故事。
冬季的平城并無太多景點可以消遣,好在有專車接送,兩個年輕女孩可以在出城的路上慢慢商量。
李茶的母親得知兩個女孩結伴出行,特意囑咐司機在路上多做關照,務必保證兩人的人身安全。司機是個四十來歲的大叔,也姓李,在李茶父親的手下干了二十多年,說起來也算是李茶的半個長輩。見兩個人都沒主意,司機老李便提議:“小姐,鐘小姐,這個季節可以去東郊滑雪,順便泡溫泉,吃一吃那邊特色的全魚宴。”
“哎,這個好!”李茶也來了精神,“說起來我也好久沒泡過溫泉了。”
鐘情卻有些為難:“我不會滑雪……”她自小生長在南方小鎮,來到平城后,每日都在為未來和夢想打拼,偶爾有了閑暇,也都把時間分攤在與陸河的相處上,偌大的平城,許多經典和好玩處她莫說前去,甚至連聽都沒聽說過。
“那里有教練專門教,不難!”老李笑呵呵地說,“說起來,我們小姐也不太會滑,每次都要狠狠栽幾個跟頭才肯回家。”
李茶登時有些窘,瞥到鐘情臉上的愁色,也顧不上面子,干脆拿自己逗悶子說道:“對啊!反正我也不太會,到了那兒就是瞎玩唄!”
鐘情見兩個人都興致勃勃,便點頭答應:“那咱們就去滑雪吧。”
周末的清晨,出城車輛頗多,車子一路走一路堵,到了某處更看到遠處架起了黃色的隔離帶。
“怎么了?”李茶到底是小孩脾氣,看到有熱鬧就搖下車窗,抻長脖子向外看,“李叔叔,前面是出車禍了嗎?”
“有可能。小姐還是把車窗搖上,注意安全。”老李仔細叮囑過李茶,才解釋說,“前面應該是出了什么事故,否則不會堵得這么厲害。”
車子幾乎一路挪動向前,比之步行也快不了多少。車內的暖氣開得很足,鐘情和李茶兩個人挽著手臂,坐在后座,漸漸都有些昏昏欲睡。突然間李茶又把車窗搖下,一面拍著鐘情:“鐘情姐,你看那個人是誰!”
鐘情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見路邊零星站著三兩個人,旁邊還有交警問話,細一打量,其中一個男人側面朝著她們,穿著灰色休閑外套,單手插著褲兜,看起來有些漫不經心的姿態,脊背卻挺得筆直,正是前不久才在晚會上見過的男人。
“黎邵晨……”鐘情念出他的名字。
一旁李茶卻很興奮,一雙大眼睛亮閃閃地看著她:“我記得那天晚上他還邀你跳舞了!鐘情姐,你說他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鐘情駭笑,臉上的表情幾乎僵住,顯然對李茶的無端揣測驚嚇不小:“亂講,我跟他一點兒都不熟。”
說話間,鐘情又朝著窗外望了一眼,卻見那個兩人談論的對象正朝著車子方向走來,臉上掛著一貫讓人討厭的笑。
李茶很快也發現他朝著這邊走來,掐著鐘情手臂小聲嚷嚷:“他過來了!”
前面老李聽到兩個人的動靜,發問:“小姐,鐘小姐,是認識的朋友?”眼看前方車子緩緩開動,他說,“這邊講話不方便,要不我把車子停到應急車道吧。”
鐘情還在猶豫,李茶卻已經拍了板:“開過去吧!”一邊還朝外面的人打了個手勢,示意他不用走過來了。
很快,車子在外側車道停妥,李茶和鐘情先后下了車,就見黎邵晨并另外兩男一女一同走了過來。
黎邵晨走在最前面,便為幾人作介紹:“這位是鐘情,李……”
李茶在旁邊飛快地接道:“我是李茶。”一邊說著,還俏皮地歪頭一笑。
黎邵晨也回以一笑,又指著身旁幾人道:“這是我們卓晨的正牌老總,蕭卓然。這位是他女朋友姜如藍,這位是展陸。”
幾個人相互問好,鐘情見到他們中間還有一位女士相隨,聯想起之前看到交警問話,便問:“是出了什么事嗎?”按理她和黎邵晨算不上熟稔,這人雖然總是一張笑臉,也是個知曉分寸的,不會無緣無故半路遇上就往上貼。
黎邵晨扯著嘴角笑得有點無奈:“被后面的車追了個尾,有點兒嚴重。”鐘情和李茶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就見車輛已經被拖到一邊,好好的一輛咖啡色沃爾沃,車子后部被撞得屁股癟進去一塊,可憐兮兮地縮著尾巴蹲在一邊,那情形可遠不止是“有點嚴重”。
鐘情和李茶幾乎同時說出聲:“人沒事就好。”
對面站著的女孩也朝著她們兩人笑笑:“是啊。幸好邵晨的車技還不錯。”
鐘情無聲地微微挑眉,真沒想到,和幾個朋友出行,黎邵晨還要擔當車夫角色。
黎邵晨仿佛知道她為什么挑眉,朝著她擠了擠眼,笑著道:“周六一大早,兩位小姐這是往哪里去?”
這一次老李先說話了:“黎先生是想搭車嗎?我們小姐和鐘小姐打算去東邊滑雪場。”
黎邵晨驚喜地展眉:“那正好!我們本來也要去那邊,聽說那邊山里新開辟了一處溫泉小鎮,還可以吃全魚宴,我才說帶著我們蕭總和嫂子去玩一趟!沒想到出門不利啊!”說著,他將目光投向鐘情,還露出一抹有點可憐兮兮的慘笑來。
老李這一次沒有發話,而是把話語權交給了李茶和鐘情。
站在黎邵晨身邊的男人面容俊美,卻一直沒什么表情,到了這時才開口道:“我們人多,本來不便同行,不過小如身體一直不太好,如果能夠搭你們的車子先過去,那就最好不過了。我們三個人稍后再過去與你們會合,不會耽誤幾位太多時間。”
鐘情認出這人就是黎邵晨口中的蕭卓然蕭總,聽聞這人年紀輕輕,卻已經退出平城商界,把卓晨全權交給黎邵晨打理,自己則與女友移居外省小城,提前退休過起了逍遙日子。今日一見,別的尚且不能確認,這疼老婆倒與傳聞相當一致。鐘情和李茶交換個眼色,兩個女孩子本來就是外出散心,也無謂多出一個人同行。
李茶熱情地招待:“那姜小姐就趕快上車吧。車里暖和些。”
蕭卓然朝著李茶和鐘情微微頷首:“多謝了。稍后在那邊會合,大家一起吃頓便飯吧!”
鐘情看出這人跟黎邵晨一冷一熱,但明顯這一位說話做事更為沉穩,道謝也是誠心實意,和李茶稍一合計,便說:“那好,我們就把姜小姐送到溫泉小鎮,中午大家一起用飯。”
黎邵晨的表現則更夸張,學古代書生那般朝著鐘情和李茶的方向作了個揖:“小生在這兒代兄弟謝過兩位小姐啦!”不等幾人發笑,他自己已經正了面色,低聲囑咐老李,“路上注意安全。多謝。”
直到車子開出一段距離,鐘情注意到,蕭卓然還站在原地看著車子的方向,明明漸行漸遠,卻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始終追隨著車子里某人的一動一靜。轉過身,就見姜如藍坐在自己身旁,螓首微低,并不是讓人第一眼就驚艷的模樣,卻透著一股溫潤如玉的寧靜美好。
坐在副駕的李茶注意到鐘情的眼神,不禁笑道:“鐘情姐你看什么呢,都看呆了!是覺得人家姜小姐長得比你還好看嗎?”
姜如藍聽到這話,也抬起頭來,瞧了瞧李茶,又看向鐘情,淺笑著說道:“你們兩個都長得比我漂亮多了,還拿我的容貌開玩笑。”
鐘情淺淺一笑:“沒有。我剛剛是在看你家那位,咱們的車子都開出去很遠了,就他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望著。他對你真好。”
這么一說,姜如藍微微有些臉紅:“他……是對我挺好的。”
一聊戀情,李茶就來了精神:“姜小姐,你給我們講講,你和蕭總是怎么認識,怎么談戀愛的呀?怎么就找到這么個長得又帥、又多金、對人又好,還不是Gay的好老公!”
鐘情和姜如藍幾乎一齊笑出來。
姜如藍微微凝神,過了一會兒才回答:“我們兩個,起先是同事,一起經歷了許多事,最后才在一起的。”
鐘情看著她眼睛里隱隱透露出的堅定,脫口道:“你一定也為他付出許多。”
這世上,并不存在一方單獨為另一方全身心付出且又至死不渝的愛情故事。像蕭卓然這樣一眼望去就覺得木秀于林的男人,能對眼前這個女孩子死心塌地,兩個人之間的“經歷”,一定比姜如藍三言兩語概括的多許多,也沉重許多。
姜如藍有些詫異她的洞察力,靜了片刻才點點頭:“是。”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夸贊說,“之前才回來的時候,就聽邵晨在飯桌上提起你,說你聰明又美麗,沒想到今天會在這種情況下遇見。鐘小姐不只是聰明,觀察人也細致入微。”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原本是真心夸獎的話,聽在鐘情耳中,卻覺得錐心一般。如果自己真如旁人所說那般聰慧細致,又怎么會對陸河的出軌和背叛一無所知。這樣一想,一股絕望和荒謬頃刻之間罩頭澆下,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臉色也在瞬間蒼白得厲害。
姜如藍見她神色不對,便輕輕推了推她的手臂:“鐘小姐,你是身體不舒服嗎?”
旁人不了解個中緣由,李茶卻比誰都清楚鐘情的心病,連忙替她圓過去:“鐘情姐之前大病了一場,才好,所以我們倆才說到郊區散散心。”
姜如藍聞言,輕輕觸了觸鐘情額頭:“還好,沒發燒。”她見鐘情臉色蒼白,神色也不對,瞬間明白過來自己剛才言語間觸到了旁人心事,便也順著李茶的話改口道:“散散心是不錯。我之前在網上看了那個溫泉小鎮的介紹,就想說一定要過去看看。你們原本是打算去滑雪?”
“對呀。”李茶說,“我們原本的計劃是滑雪、泡湯、吃全魚宴。不過如今順序顛倒也不錯。”
姜如藍面上浮現幾許歉意:“真不好意思,讓你們臨時改換行程。其實我在那邊跟他們等一等也沒關系,卓然已經叫了車,過個二十分鐘,大概也就到了。”
“不一定的。”鐘情回過神,連忙加入兩人談話,“我們過來的時候,一路堵車,今天出城車輛很多,堵一堵,等個四十分鐘一個小時也是有的。”
“對呀。”李茶擠了擠眼,笑得有點壞,“真讓你在冷風里等那么久,蕭總還不得心疼死。”
三個女孩子一路說說笑笑,老李把電臺都一早關掉,聽著幾人談天說地,偶爾和景色天氣相關的,他也會插幾句,沒人再覺得困倦。再加上沿途越發順暢,不多時,車子就開到了山里。老李這時才說:“前幾天下了雪,這邊山路不太好走,幾位小姐都坐穩了。”
李茶乖巧地挺直脊背:“放心吧李叔叔,我安全帶早就系好了。”
這句話倒是提醒了老李:“鐘小姐、姜小姐,你們二位最好也系上安全帶。”
常年居住在都市,道路平穩得連顆石子都少見,許多人坐在車后座,都沒有系安全帶的習慣。聽到老李提醒,鐘情和姜如藍也都各自系好。
鐘情望著車窗外的山景,不由得感慨:“山里的雪化得真是慢啊。”
“嗯。”姜如藍望著遠處山峰的雪色,突然說,“對了,我記得那個小鎮的介紹,說莊園里還有菊花節,不知道咱們這會兒過去,能不能趕上。”
山路難行,又有積雪,老李一心專注在開車,這一次難得地沒有搭腔。
李茶拿出手機:“我看看網上的評論。”刷了好一會兒,什么都沒刷出來,李茶小聲嘟囔:“這山里信號可真夠差的。”
聽她這樣一說,鐘情和姜如藍也各自拿出手機,發現不僅網絡連不上,連接打電話的信號都沒有。
鐘情望著姜如藍的側臉,有些擔憂:“到時會不會聯系不上他們?”
“沒關系。”姜如藍露出一抹淺笑,“等到了小鎮里面,如果信號還不好,可以借他們的固定電話用一用。或者干脆就坐在大廳里等。現在通訊這么發達,怎么樣都能聯系上的。”
鐘情看著她自信的笑顏,不禁艷羨:“你和蕭先生的默契真好。”一般妻子遇到這樣情況,可能會急得不行,唯獨她鎮定自若,想來兩人一定經歷過類似情形,才會如此淡然地說出這些話來。
姜如藍望著她的眼,輕聲說:“鐘小姐這么聰明,將來一定也會遇到與你默契相守的伴侶。”
李茶搗鼓完手機,正好聽到這一句,頓時精神了:“那我呢?”
姜如藍笑著說:“你這么可愛,肯定也會遇到一個真心疼愛你的好丈夫。”
李茶對于戀愛結婚相當有熱情,聽了這話頓時雙手合十,一臉虔誠:“借你吉言!阿彌陀佛!”
車子里幾個人都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