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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孟子事實錄(2)

  • 考信錄
  • 崔述
  • 4893字
  • 2015-12-24 16:30:54

“齊宣王問曰:‘齊桓、晉文之事可得聞乎?’孟子對曰:‘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後世無傳焉;臣未之聞也。無以,則王乎!’曰:‘德何如則可以王矣?曰:‘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無恒產而有恒心者,惟士為能。若民,則無恒產,因無恒心。茍無恒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及陷於罪,然後從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為也!……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盒肉矣。百畝之田勿奪其時,八口之家可以無饑矣。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弟之義,頒白者不負戴於道路矣。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饑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孟子至齊在至梁之後

《史記孟子荀卿列傳》云:“道既通,游事齊宣王,宣王不能用;梁,梁惠王不果所言,則見以為迂遠而闊於事情。”是謂至齊在至梁之前也。余按:《孟子梁惠王篇》皆以時之先後為序,而至梁在篇首,見襄王後乃次之以齊宣,則是見梁惠在先,見齊宣在後也。即以《史記》之文論之,周顯王三十三年乙酉,孟子至梁,後二十三年齊始取燕,當是時梁惠王卒已久矣,然則孟子去齊以後必無復有粱之事。故今次至齊於至梁之後。

孟子不拿周室之故

說者謂孔子修《春秋》,尊周室,而孟子勸齊、梁行王政,為有悖於孔子之旨。以余考之,不然。《史記趙世家》:“成侯七年,與韓攻周;八年,分周以為兩。”以《周本紀》計之,則顯王二年也。蓋周之東遷,晉、鄭焉依,故令雖不行於天下而猶足以立國。烈王元年,韓滅鄭,六年,趙成侯、韓共侯遷晉桓公於屯留,(語本《竹書紀年》,與《史記》文小異)晉、鄭既亡,周孤立無所依,故韓、趙得分之。(自晉亡至此,凡四年)然則顯王之世已失其國,無復尺土一民之為己有矣。是以《戰國策》中所記周事但有西周君、東周君,而無一語及王;且云“東周與西周爭”,“東周與西周戰”,然則東、西二周亦判然為兩國,而周王特寄食於其間,乃欲於此時責天下以尊周,亦不情之至矣!《史記周本紀》:“顯王五年,賀秦獻公;二十六年,致伯於秦孝公;三十三年,賀秦惠王。”如小國之事大國者然。蓋諸侯惟秦史尚存,故司馬氏得以據而記之。其於三晉、齊、楚,當亦類是。然則周於是時固已降同諸侯,但其名差異耳。至三十五年,諸侯會徐州以相王,則并其名亦無異於列國。故《傳》曰:“成王定鼎於郟辱阝,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孟子曰:“由周而來,七百有馀歲矣。”然則自此以後,已不在卜年之數之內,周禮亦無復有存者,是以孟子欲得王者以安天下,不得以孔子之所為責孟子也。孟子曰:“春秋無義戰,彼善於此則有之矣。征者,上伐下也;敵國不相征也。”又曰:“天子討而不伐;諸侯伐而不討。五霸者,摟諸侯以伐諸侯者也。”由斯以觀,使孟子生春秋之世亦必尊周室無疑矣。孟子曰:“禹、稷、顏回同道。”又曰:“禹、稷、顏子易地則皆然.”其於曾子、子思之去與留亦云。是故,孔子之德非孟子之所及,若尊周與不尊周則圣人所處之時勢不同,非其道之異也。學者考古不詳而妄議圣人,余甚不敢。故今考其前後而備論之。

孟子之王政

孟子何為以“王”說齊宣也?古之圣王皆非有心於王天下也,德盛化行,人自歸之;非齊王所及也。顧戰國之時,民困已極,孟子急欲救之,故以王歆動齊王之心,使勉為保民之事耳。何以有“恒產,恒心”之論也?圣人之治天下,非但養之也,亦將以教之。故舜命棄播百谷,即命契敷五教,所以“無饑”之後必繼之以“庠序之教”也。申以孝弟之義,何以言頒白者之不負戴也?古之所謂“弟”者,非惟事兄也,亦將以事老也。故契致以人倫而曰:“長幼有序。”孔子曰:“入則孝,出則弟。”若惟事兄而已,當云入則弟,不當云出則弟矣。

孟子救世苦衷

按:人君撫有一國,當先自正其身心,不溺於私欲;至於淫聲,蕩人心志,尤所當痛絕者。乃齊王好貨,好色,孟子不匡其失,而但以為“與民同之”即可以王;齊王好世俗之樂,而孟子以為“今之樂由古之樂”,此何說乎?無他,戰國之時生民涂炭,孟子目擊其艱,急欲拯於水火之中,而是時大國之君惟齊宣猶足用為善,齊宣所好又非旦夕所能改者,故不得已而為此言,冀其或能行仁政耳。此孟子救世之苦衷,非正論也。讀《孟子》者當以意逆志,不可執詞以害其意,亦不得以是輕議孟子也。故今皆不載,并識其說於此。

“孟子見齊宣王曰:‘所謂故國者,非謂有喬木之謂也,有世臣之謂也。王無親臣矣!昔者所進,今日不知其亡也。’王曰:‘吾何以識其不才而舍之?’曰:‘國君進賢如不得已,將使卑逾尊,疏逾戚,可不慎與!左右皆曰賢,末可也。諸大夫皆曰賢,未可也。國人皆曰賢,然後察之;見賢焉,然後用之。左右皆曰不可,勿聽。諸大夫皆曰不可,勿聽。國人皆曰不可,然後察之;見不可焉,然後去之。’”

孟子用人之說與齊大夫

按,治國莫要於用人,不得其人則雖善政亦不能行,故周公有《立政》之篇,孔子有“人存政舉”之對。《孟子》此章實治國之要術,故今載於《保民章》之後;至是而王道全矣。雖然,孟子此言特為齊王言之耳。左右之言不可信,固也;諸大夫多矣,何以其言猶皆不可信而必訪諸國人,而又以身察之?人主之勞,何至於是?堯、舜,大圣人也,然其命官也,不過咨於四岳,訪於廷臣而已,皆得其人,建大功於天下。亦非惟圣帝哲王然也,齊桓公聽鮑叔之薦而相管仲,晉文公聽趙衰之薦而用卻谷、欒枝、先軫,皆能治其國而霸諸侯。而孟子乃為是言者何哉?蓋齊之廷臣不肖者多而賢者少,惟諸大夫之言是聽則必有夤緣權幸以求進身者。觀於王、陳賈,齊之大夫可知矣。觀於《牽牛章》中,肥甘、輕暖、采色、聲音、便嬖,王之諸臣皆足以供之大夫之逢迎其君者不乏人矣。觀於王至公行氏有進而與言者,有就其位而與言者,庶僚之奔走於大夫之前者亦不乏人矣。如是而欲資大夫之薦引,安能得賢士而用之!其必至於蠹國害民者勢也。雖有即墨大夫而無如毀之者之多,雖有阿大夫而無如譽之者之眾,齊之往事概可見矣!故凡人主處休明之世,俊杰盈廷,政事修舉,則不必過為其煩;若不幸值廢弛之後,朝多幸位,阿諛成風,非大振乾綱,廣開耳目,不足以起其衰而革其弊。孟子此言誠撥亂反治之良策也夫!

以必阝恤之戰證孟子用人之說

吾讀《春秋傳》至晉、楚必阝之戰而知晉政之衰也。必阝之役晉師何以敗也?曰:晉之軍帥不和,既不量力而輒濟河,又不設備,故敗。曰:固也,然猶非其本也。《傳》曰:“晉魏求公族,未得。”又曰:“趙旃求卿,未得。”卿大夫豈可求者乎!蓋有求而得者,與夫不求而遂不能得者,是以人競於求;若得者皆不因於求,則無復有求之者矣。文公之世,趙衰薦為元帥,豈嘗求之乎!胥臣薦缺之賢而文公以為下軍大夫,缺亦未嘗求也。亦非但不求也,文公以趙衰為卿而衰讓於欒枝、先軫,且以己所得者讓之於人矣。無怪乎所用皆賢,一戰而遂霸也。且凡求進用者非逢迎則賄賂。逢迎賄賂而得為卿大夫,其人必不肯以報國安民為事;逢迎賄賂而後得為卿大夫,則賢才必無由而進。雖文、襄之澤未衰,晉卿大夫之中非無賢者,顧賢者少而不肖者多,則賢者亦不得展其用,是以事權不一,在國則無以撫其民,在軍則無以勝厥敵也。若果能如孟子之言,見賢然後用之,豈復有求之者!吾故觀於城濮與必阝之事而益信孟子言之可為世鑒也。

【附錄】“儲子曰:‘王使人瞰夫子,果有以異於人乎。’孟子曰:‘何以異於人哉!堯、舜與人同耳。’”

齊王悅服孟子

觀此文,則齊王於孟子可謂心慌誠服矣。《梁惠王》、《公孫丑》兩篇敘孟子事,皆以時之先後次之。其見於他篇者,無可考其先後,故皆因事而附錄之。

孟子將朝王,王使人來曰:‘寡人如就見者也;有寒疾,不可以風。朝將視朝,不識可使寡人得見乎?’對曰:‘不幸而有疾,不能造朝。’明日,出吊於東郭氏。公孫丑曰:‘昔者辭以病,今日吊,或者不可乎?’曰:‘昔者疾,今日愈,如之何不吊!’王使人問疾,醫來,孟仲子對曰:‘昔者有王命,有采薪之憂,不能造朝。今病小愈,趨造於朝。我不識能至否乎?’使數人要於路,曰:‘請必無歸而造於朝!’不得已而之景丑氏宿焉。景子曰:‘內則父子,外則君臣,人之大倫也。父子主恩;君臣主敬。丑見王之敬子也,未見所以敬王也。’曰:‘惡,是何言也!齊人無以仁義與王言者,豈以仁義為不美也,其心曰“是何足與言仁義也”云爾;則不敬莫大乎是。我非堯、舜之道不敢以陳於王前,故齊人莫如我敬王也。’景子曰:否,非此之謂也。禮曰:“父召,無諾;君命召,不俟駕。”固將朝也,聞王命而遂不果,宜與夫禮若不相似然。豈謂是與!曾子曰:“晉、楚之富,不可及也。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義;吾何慊乎哉!”大豈不義而曾子言之,是或一道也。天下有達尊三:爵一,齒一,德一。朝廷莫如爵,鄉黨莫如齒,輔世長民莫如德。惡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故將大有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謀焉則就之;其尊德樂道不如是,不足與有為也。

客卿輿居官(一)

天子諸侯之視朝也皆有定期,此何以稱孟子將朝,又何以齊王不知孟子之將朝而使人召之?蓋孟子之在齊乃客卿也,與居官任職者不同。戰國之世,凡客游於諸侯之國者,朝皆未有定日,欲朝則往朝耳。故《史記》云“游事齊宣王”,言游事,以別於居官任職者也。是以孟子將朝而齊王猶不知而使人召之也,此蓋當時風氣如是,非但孟子然也。但在他人聞王之召則疾趨而赴之,惟孟子不欲因召而往耳。若果居官任職,豈容如是!觀此章之文,及後《氐{圭黽}》、《不受祿》兩章,孟子在齊所處之時勢可知矣。

“孟子之平陸,謂其大夫曰:‘子之持戟之士日而三失伍,則去之否乎?’曰:‘不待三。’‘然則子之失伍也亦多矣!兇年饑歲,子之民老羸轉於溝壑,壯者散而之四方者,幾千人矣。’曰:‘此非距心之所得為也。’曰:‘今有受人之牛羊而為之牧之者,則必為之求牧與芻矣。求牧與芻而不得,則反諸其人乎?抑亦立而視其死與?’曰:‘此則距心之罪也!’他日見於王,曰:‘王之為都者臣知五人焉,知其罪者惟孔距心。’為王誦之。王曰:‘此則寡人之罪也!’”

《平陸章》見齊君臣之美

此章,孟子責孔距心之罪,宣王亦自引咎,人莫不謂齊大夫之曠職而齊王之大致矣;然吾讀之而猶覺齊君臣之殊不易得也。距心誠為曠職,然其心猶知恤民,其言猶知引咎,初未嘗剝民之膏脂以自奉,盜君之倉庫以自肥,亦未嘗自矜其能而歸咎於歲也。齊王誠為失政,然猶自知其過,未嘗怙終而拂諫也。是其國事尚未大壞。是以宣王雖不能辟土地,朝秦、楚,而猶能保其國;至於閔王,為燕所滅,止守莒、即墨二邑,而其臣民猶知發憤距敵,卒盡復其舊土;直至王建之世,秦滅三晉、燕、楚之後,力不能敵而後國亡。孔子言“觀過知仁”,吾故讀《平陸》一章而知齊之猶能自固也。唐、宋之季,世遠書缺,吾不知其詳矣;若明季之事,則吾鄉前輩之所記載尚可考而知之。崇禎十二三年,大名大荒,不惟轉且散也,甚至於人相食。然上之所免賦稅,道府皆匿不下行,仍使州縣催征而與之均分之,民之饑寒樸責而死者累累。此其視孔距心何如也?民之困至是極矣,然莊烈帝皆不之知,惟知任用奸邪,俾得互相蒙蔽,有直言時事者必致之罪,直至城破之時猶自謂非亡國之君。其視齊宣又何如也?所以自成、獻忠烏合之眾本不難於剿滅,乃至一府則一府歸之,至一縣則一縣歸之,求其如齊而不可得。無他,其人心風俗已壞故也。由是言之,齊之君臣尚有可取,是以孟子謂王“猶足為善”而不忍去齊也。

“孟子謂氐{圭黽}曰:‘子之辭靈丘而請士師,似也,為其可以言也。今既數月矣未可以言與?’氐{圭黽}諫於王而不用,致為臣而去。齊人曰:‘所以為氐{圭黽}則善矣,所以自為則吾不知也。’公都子以告。曰:‘吾聞之也,有官守者不得其職則去;有言責者不得其言則去。我無官守,我無言責也,則吾進退豈不綽綽然有馀裕哉!’”

客卿與居官(二)

觀此章,孟子自言無官守,無言責,則孟子在齊乃客卿,非居官受職者明矣。蓋戰國之士游於鄰國者多,雖不受職,茍為時君所禮,亦畀以爵,《戰國策》所謂“魏王使客將軍辛垣衍行入邯鄲”者是也。說并詳前《將朝王章》及後《不受祿》章。

【附錄】“孟子為卿於齊,出吊於滕。王使蓋大夫王為輔行。王朝暮見,反齊、滕之路未嘗與之言行事也。”

【附錄】“公行子有子之喪,右師往吊。入門,有進而與有師言者,有就右師之位而與右師言者。孟子不與右師言。”

王敬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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