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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洙泗考信馀錄(2)

  • 考信錄
  • 崔述
  • 4897字
  • 2015-12-24 16:30:54

《論語先進篇》有曾皙與子路、冉有、公西華侍坐言志之事。余按此章,孔子問以何事答知己,故子路等三人所言皆從政之事;“風、浴、詠歸”,於知我不知我何涉焉?且先生問更端則起而對,禮也;,孔子方與諸弟子言而皙鼓瑟自如,不亦遠於禮乎?至在孔子之前而稱夫子,乃春秋時所無;《論語》中惟《陽貨篇》有之,乃戰(zhàn)國時人所撰,不足據(jù)。然則此章乃學老、莊者之所偽而後儒誤采之者。朱子謂“曾點所言有萬物得所之意,故孔子與之”,論雖巧而恐其未必實也。故今不載此文。

辨曾皙倚門之歌

《檀弓》云:“季武子死,曾皙倚其門而歌。”余按:孟子曰:“若琴張、曾暫、牧皮者,孔子之所謂狂矣。”又曰:“其志然,曰‘古之人!古之人!’夷考其行而不掩焉者也。”孔子亦曰:“狂者進取。”又曰:“吾黨之小子狂簡,斐然處章。”若大夫喪而倚其門而歌,無禮甚矣,孔子何取焉?且季武於卒於昭公七年,孔子僅十八歲,度曾皙是時當不過數(shù)歲,而安能倚其門而歌乎!此乃放誕之士,莊周之徒之所偽,故今不錄。

“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唯!’子出:門人問曰:‘何謂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論語里仁篇》)

一貫之詔非傳道

先儒釋此章者皆以“一貫”之詔為孔子傳道於曾子。所謂一者,萬理渾然,非忠恕也;曾子但借學者進修之目,欲人之易曉耳。余按:顏淵問仁,孔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仲弓問仁,孔子曰:“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子貢問博施濟眾可謂仁乎,孔子曰:“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所言皆日用尋常平易切實之事,凡學者皆可以致力,雖大賢由之而未能盡,從未有高遠深微,難以名狀,使人無從致其力者。顏淵曰:“夫子循循然善誘人!博我以文,約我以禮。”果有秘密之傳,一言以悟道,孔子何不以告顏子,而使之勞勞於博文約禮之中乎?蓋曾子、子貢其資皆不逮顏子,而用力之勤則諸弟子莫有及者;但勤而未得其要,故以一貫詔之。此乃因所不及而教之。非以一貫為傳道,亦非人人皆當聞一貫之旨而後為聞道也。孔子言一,不言一為何物,既曾子以為忠恕,則是一即忠恕也。謂一非忠恕,則是曾子欺門人也。且一既非忠恕,果何物乎?名之而不能名也,則曰“萬理渾然”而已。萬理渾然又何物乎?既終莫能名之,則又曲為之解,謂“圣人之一,不待盡,不待推者也;學者則盡而為忠,推而為恕者也。”夫不待盡而自忠,謂之非忠,可乎?不待推而自恕,謂之非恕,可乎?由是言之,孔子之所謂一,即忠恕也,曾子不予欺也。大抵儒者之論皆患在於過高,欲求加於忠恕之上而不知其反陷入於空虛無用之地。吾寧遵曾子之言使學者皆有所持循,不敢從宋儒之說使圣道漸入於杳冥。且一之為何物,門人不知,一之非忠恕,曾子不言;門人不知,曾子不言,而朱子生二千馀年之後,獨能默默與圣人之心相契而有以知之,吾恐朱子之賢或尚未至於此。嗟夫,自以孔子之一貫為傳道,而世之學者莫不喜捷得而憚勤求矣;自以一貫為非忠恕,而世之學者莫不談虛理而遺實事矣!象山開其源,陽明揚其波,舉天下聰明豪杰之才咸以禪理為宗門,頓悟為心法,至於明季而遂不可收拾。乃世之混同朱、陸與軒陸輊朱者輒謂象山高明而朱子平實。彼象山者,吾不知其高明何在,第恐朱子平實之中尚未免有一二之過於高深者存也。

【附論】“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論語學而篇》)

辨辭魯致邑之說

《說苑》云:“曾子衣敝衣以耕,魯君使人往致邑焉。曾子不受,曰:‘臣聞之,受人者畏人,予人者驕人。縱子有賜,不我驕也,我能勿畏乎!’孔子聞之,曰:‘參之言足以全其節(jié)也!’”余按:君子之辭受準乎義而已,若以畏人驕人為詞,淺矣。況國君所賜尤不可以茍辭茍受,而乃以俗情之施於平人者施之於君乎!且曾子於及門年最少,若能為君所重如此,必其中年後事,孔子安得復存。此乃戰(zhàn)國以後楊氏之徒之所偽,故不錄。

辨辭齊聘之說

《說苑》稱曾子從孔子於齊,齊景公以下卿禮聘曾子,曾子固辭。余按:《史記》稱曾子少孔子四十六歲,雖未必悉實,要觀《論語》之文則曾乎於門人中年最少也。齊景公以哀之初年卒,曾子甫十馀歲,孔子以昭之末年至齊,曾子時猶未生,而何得以下卿禮聘之乎!大抵《韓詩外傳》、《說苑》等書多本於戰(zhàn)國時人之言而不知考其年世者,故今多不采。

“曾子養(yǎng)曾皙,必有酒肉。將徹,必請所與。問有馀,必曰有。”(《孟子》)

【附論】“若曾子則可謂養(yǎng)志也!”(同上)

辨受父大杖之說

《說苑》云:“曾子耘瓜,誤斬其根。曾皙怒,援大杖擊之;曾子仆地。有頃,蘇;進曰:‘大人用力教參,得無疾乎?’退屏,鼓琴而歌。孔子聞之,告門人曰:‘參來勿內(nèi)也’”云云。此說世多信之。余按:孟子曰:“中也養(yǎng)不中,才也養(yǎng)不才,故人樂有賢父兄也;如中也棄不中,才也棄不才,則賢不肖之相去其間不能以寸。”《記》曰:“為人子,止於孝;為人父,止於慈。”傳曰:“父慈,子孝。”然則其子即不中不才,為之父者且不忍遽棄以傷其天性之親;況曾子中且才者也,耘瓜而斷其根,其細已甚,而曾皙圣門高弟,其曠達之懷必不至以小物介意,寧有因區(qū)區(qū)之事逞一朝之怒,遂不復顧其子之生死乎!孟子曰:“曾子養(yǎng)曾皙,必有酒肉;將徹,必請所與;問有馀,必曰有。”其善體親心如是,況於身,父母之遺體,乃毫不自貴重,甘奉此身以殉親一時之怒,萬一遂死;事過而親怒平,而悔之無及,為子者何以能自安?《傳》曰:“小人老而無子,知擠於溝壑矣。”曾子果死,異日酒肉之養(yǎng)誰奉之,況請所與而進所馀乎!然則即養(yǎng)口體者亦不敢輕於一死,況曾子之養(yǎng)志者哉!余謂曾皙之曠達,曾子之孝謹,其家庭之間必雍睦異常;但曾子既以孝名,後人言孝者因以事附曾之,故有“里名勝母,曾子不入”之語,而《孝經(jīng)》一篇亦為孔子、曾子問答之言,猶之乎孔子稱閔子之孝而後人遂以蘆花之事附會之也,猶之乎今世言耿介者必附會以為包拯、海瑞,言推測者必附會以為諾葛孔明、劉伯溫也。為此說者不過欲明“大杖則逃”之義,因借曾子以垂訓於後世,而不知其誣古人也。故今但采《孟子》之文載之,而他附會之說概不列焉。

辨心動歸省之說

傳記有云:“曾子薪於野,有客至,母以手扌益其臂;曾子心動,棄薪馳歸,問‘母無恙乎?’”或又云:“曾子在楚,心動,歸問其母;母曰:‘思之指。’”余按:此二說亦一事而傳聞異其詞者。在楚道遠,指事小,似不如前說之近理。然皆似因曾子之孝而附會之者,故今不錄。

辨曾母投杼之號

《新序》云:“曾參處鄭,有與同姓名者殺人。人告其母曰:‘曾參殺人。’其母織自若也。頃一人又告之,其母曰:‘吾子不殺人。’一人又來告,其母投杼下機,逾墻而走。”按此乃戰(zhàn)國策士假設(shè)之言,以見讒言之易入,以曾子之賢,故之耳。寧有賢如曾子,其母知之有素,而尚惑於人言者乎!《說苑》又有“邑名勝母,曾子不入”之語,亦系假設(shè)之言,因曾子之孝而之者。故今俱不錄。

“曾皙嗜羊棗而曾子不忍食羊棗。”(《孟子》)

【附論】“公孫丑問曰:‘膾炙輿羊棗孰美?’孟子曰:‘膾炙哉!’公孫丑曰:‘然則曾子何為食膾炙而不食羊棗?’曰:‘膾炙,所同也;羊棗,所獨也。諱名,不諱姓:姓,所同也;名,所獨也。’”(同上)

辨執(zhí)喪過禮之說

《戴記檀弓篇》記“曾子謂子思曰:‘,吾執(zhí)親之喪也,水漿不入於口者七日。’子思曰:‘先王之制禮’”云云。余按,此亦因曾子之孝而附會之者。曾子能體親心而徹必請,問必曰有,其獨不能體親心而自重其身乎!且即曾子果有此事,亦不必呼子思而告之也。故不錄。

辨重祿輕祿之說

《韓詩外傳》云:“曾子仕於莒,得粟三秉,方是之時,曾子重其祿而輕其身。親沒之後,齊迎以相,楚迎以令尹,晉迎以上卿,方是之時,曾子重其身而輕其祿。”又引曾子言云:“吾嘗仕齊為吏,祿不過鍾釜,尚猶欣欣而喜者,非以為多也,樂其逮親也。既沒之後,吾嘗南游於楚,得尊官焉,堂高九仞,榱題三圍,轉(zhuǎn)轂百乘,猶北鄉(xiāng)而泣涕者,非為賤也,悲不逮吾親也。”余按:此特因曾子以孝著,故言孝者必歸之耳。親存則不擇官而仕,親沒則富貴如浮云,此君子之常,況於曾子,其理固應(yīng)如是;然其事則必無之事也。曾子,孔門高弟,如欲辭尊居卑,固自易易,不必於齊於莒;而齊迎以相,楚迎以令尹,晉迎以上卿,乃戰(zhàn)國之風氣,春秋時固未有如是者。且楚僭王猾夏,曾子必不仕楚;而堂高九仞,榱題三圍,轉(zhuǎn)轂百乘,亦非曾子之所為也。故今俱不錄。

“曾子居武城,有越寇,或曰:‘寇至,盍去諸?’曰:‘無寓人於我室,毀傷其薪木。’寇退,則曰:‘修我墻屋,我將反。’寇退,曾子反。左右曰:‘待先生如此其忠且敬也,寇至則先去以為民望,寇退則反,殆於不可?’沈猶行曰:‘是非汝所知也!昔沈猶有負芻之禍,從先生者七十人未有與焉。’”(《孟子》)

【附論】“孟子曰:‘曾子,師也,父兄也’”(同上)

辨速貧速朽之說

《戴記檀弓篇》云:“有子問於曾子曰:‘問喪於夫子乎?’曰:‘聞之矣。喪欲速貧,死欲速朽。’有子曰:‘是非君子之言也!’曾子曰:‘參也與子游聞之。’有子曰:‘然則夫子有為言之也。’曾子以告子游,子游曰:‘桓司馬自為石槨,三年而不成,夫子曰:“若是其靡也,死不如速朽之愈也。”死之欲速朽,為桓司馬言之也。南宮敬叔反,必載寶而朝,夫子曰:“若是其貨也,喪不如速貧之愈也!”喪之欲速貧,為敬叔言之也。’”余按:“喪欲速貧,死欲速朽”之語曾子果與子游同聞之,則桓司馬、南宮敬叔之事曾子必與子游同見之,何容曾子不知而子游獨知之?公明儀曰:“三月無君則吊。”孟子曰:“惟士無田則亦不祭。”又曰:“且比化者無使土親膚,於人心獨無忄交乎。”喪之不欲速貧,死之不欲速朽,此自天理人情之自然,以曾子之大賢必不為是不情之語明矣。蓋自孔子沒後,諸弟子之門人各私其師,故多自尊其師之說而譏他人,因而撰為此等語耳。今不錄。

辨蒸梨出妻之說

世傳曾子以妻蒸梨不熟而出之,終身不娶,曰:“高宗以後妻殺孝己,吉甫以後妻放伯奇;吾上不及高宗,中不比吉甫,容知其得冤於非乎!”或疑蒸梨過小,不至於出,為之解曰:“出妻,令其可嫁;蓋有大過而出,以蒸梨為名爾。”余按:妻也者,上奉父母,下理內(nèi)政,所關(guān)甚重。若少年時出妻而不復娶,中饋之何人?“有母尸饔”,胡不恤焉,而家政亦必至於廢。若既老而出之,豈數(shù)十年皆無大過,獨一日而忽有大過乎?且既奉吾親以終天年矣,老而棄之?亦非君子之所以居心也。道之傳也,孔子授曾子,曾子授子思,子思傳之孟子,而三人皆以出妻聞,孟子之妻亦幾於出,豈為圣賢妻者必皆有大過,抑為圣賢者必求全責備,一不當意即出之乎?周公曰“無求備於一人”,孔子謂“君子之使人也器之”,孟子曰“中也養(yǎng)不中,才也養(yǎng)不才”,然則於妻亦當如是。若為圣賢妻而必至於出,天下誰復敢為圣賢妻者!此皆必無之事,故今不載。說并見《正錄考終篇》中。

“曾子有疾,召門弟子曰:‘啟予足,啟予手!《詩》云:“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而今而後,吾知免夫!小子。’”(《論語泰伯篇》)

辨疾革易簀之說

《戴記檀弓篇》云:“曾子寢疾病,童子曰:‘華而皖,大夫之簀與?’曾子曰:‘斯季孫之賜也,我未之能易也。元,起易簀。’曾元曰:‘夫子之病革矣,不可以變。幸而至於旦,請敬易之。’曾子曰:‘吾何求哉!吾得正而斃焉斯已矣!’舉扶而易之,反席未安而沒。”余按《論語》:“曾子有疾,召門弟子曰:‘啟予足,啟予手!《詩》云:“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而今而說,吾知免夫!’”曾子守身慎行,動必以正,自其平日之事,不應(yīng)臨沒而尚有不得其正者。藉令童子不言,曾子不將不得正而斃乎?大夫之簀如非曾子之所當御,則當賜之時固必辭之;即辭之不獲,平日亦必屏之而不用;如可御於生時,烏在病革之時遂必當易之乎!為是說者,不過欲明曾子之心安於正,雖病革而不肯茍焉,而豈知稱其臨沒之賢而反無說以解於平日邪!故今不載。

後學多宗曾子

按:《論語》於曾子不字之而子之,所記曾子言行亦多,疑皆曾子門人所記。蓋曾子於孔門,年最少而學最純,故孔子既沒,後學多宗曾子者。圣道之顯多由子貢,圣道之傳多由曾子;子貢之功在當時,曾子之功在後世。故次曾子於顏子,次子貢於閔冉、仲弓,或以德貴,或以功著也。

《大學》非曾子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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