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51章 豐鎬考信錄(14)

  • 考信錄
  • 崔述
  • 4562字
  • 2015-12-24 16:30:54

按:伐紂為武王時事,伐奄為成王時事,經傳皆有明文;而此數語未有確據,無由決其時世。竊意滅國至五十之多,必非一時之事;疑此數語皆兼武、成兩世言之。故并錄於此。

【附錄】“《易》之興也,其當殷之末世,周之盛德邪?當文王與紂之事邪?”(《易系辭下傳》)

【附論】“晉侯使韓宣子來聘,觀書於太史氏,見《易象》與《魯春秋》,曰:‘周禮盡在魯矣!吾乃今知周公之德與周之所以王也!’”(《左傳》昭公二年)

《易彖》、《爻》詞不可定為文王、周公作

近世說《周易》者皆以《彖詞》為文王作,《爻詞》為周公作。朱子《本義》亦然。余按:《傳》前章云:“《易》之興也,其於中古乎?作《易》者其有憂患乎?”初未言“中古”為何時而“憂患”為何事也。至此章始言其作於文王時,然未嘗言為文王所自作也。且曰“其當”,曰“其有”,曰“邪”,曰“乎”,皆為疑詞而不敢決。則是作《傳》者就其文推度之,尚不敢決言其時世,況能決知其為何人之書乎!至司馬氏作《史記》,因《傳》此文,遂附會之,以為文王里所演;是以《周本紀》云:“西伯之囚里,蓋益《易》之八卦為六十四卦。”《自序》亦云:“西伯拘里,演《周易》。”(演者,增也,即《本紀》所云“益八為六十四”者也)自是遂以《易卦》為文王所重。及斑氏作《漢書》,復因《史記》之言,遂斷以詞為文王之所系。是以《藝文志》云:“文王重《易》六爻,作《上下》篇。”又云:“人更三圣,世歷三古。”(謂伏羲,文王,孔子)自是遂以《易彖爻》之詞為文王所作矣。然其中有甚可疑者。《明夷》之五稱“箕子之明夷”,《升》之四稱“王用亨於岐山”,皆文王以後事,文王不應預知而預言之。《史》、《漢》之說不復可通,於是馬融、陸績之徒不得已,乃割《爻詞》謂為周公所作以曲全之。而鄭康成、王弼復以卦為包羲、神農所重,非文王之所演。然後後儒始獨以《彖詞》屬之文王,而分《爻詞》屬之周公矣,由是言之,謂文王作《彖詞》,周公作《爻詞》者,乃漢以後儒者因《史記》、《漢志》之文而展轉猜度之,非有信而可征者也。夫以卦為羲、農所重,雖無確據,而理固或有之;若周公之系《易》,則傳記從未有言及之者,惟《春秋傳》有見《易象》而知周公之德之語,然此自謂《易象》,非謂《易詞》也。晉文公之謀迎襄王也,筮之,遇《大有》之《暌》,曰“吉,遇‘公用亨于天子’之卦。”則是《易詞》晉固有之,不待至魯而後見。且即使起所見者果《易》之詞,而《卦爻》之詞果文王與周公所分系,則於文當兼言文王、周公之德,亦不得但美周公而不及文王也。秦、漢以後,司馬、班氏最為近古,然皆但言文王,不稱周公。乃至《易緯乾鑿度》、《通卦驗》等書最善附會者,亦但稱羲、文、孔三圣人而無一言及於周公。烏得分《卦爻》之詞而屬之兩人也!且《系詞傳》文云:“其初難知;其上易知。”又云:“二與四同功而異位;三與五同功而異位。”又云:“爻有等,故曰物;物相雜,故曰文;文不當,故吉兇生焉。”然後承之曰:“《易》之興也,其當殷之末世,周之盛德邪?當文王與紂之事邪?是故其辭危,危者使平,易者使傾。”(此文朱子分為兩章,古本合為一章)前呼後應,詞意甚明。所謂“其辭危”者,正指諸爻之詞而言;若果詞內有文王以後事,或《易》非文王作而《史》、《漢》誤稱之,不得獨摘《彖詞》屬之文王,而別以《爻詞》屬之周公也。乃朱子《本義》既不正其猜度之失,又不詳其展轉之因,而直曰此文王所系,此周公所系,若傳記確有明文可據,傳經以來即如是說者。無乃非闕疑之義,而使後之學者靡所考證乎!故今但錄《易》、《春秋》傳原文以存疑義;而不敢據漢儒展轉猜度之說,遂直斷何者為何人所作。仍略記其為說之因,庶使學者有所考焉。

周公事跡附考

經傳所記周公之事,不當入於《成王篇》中及無從辨其先後者,統載於此。

“惟周公誕保文、武受命,惟七年。”(《書洛誥》)

“保命七年”事未可確知

按:《明堂位》、《韓詩外傳》皆以七年為周公踐阼之年;《偽傳》從之,前篇已辨之矣。《蔡傳》以為周公在洛之年,其說較正。然竊疑此文似當自成王親迎周公之日數之,乃於事理為近;特不當有攝政踐阼之事耳。但經傳皆無明文,未敢臆斷。今統載於篇後,以存缺疑之義。

“自陜而東者,周公主之。自陜而西者,召公主之。”(《公羊傳》隱公五年)

周、召分陜不在武王時

《王制》云:“八伯各以其屬屬於天子之老二人,分天下以為左右,曰二伯。”按:《書康王之誥》:“太保率西方諸侯入應門左;畢公率東方諸侯入應門右。”《春秋傳》:“卻將新軍,且為公族大夫,以主東諸侯。”則是所主者朝覲會同事耳。至於政令之布,仍當二相共理之。若取天下而平分之二人,亦非體制也。《樂記》云:“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世儒緣此,遂有謂二公分陜在武王世者。按《史記燕世家》,此文載於成王之世。蓋武王時太公為師,位在召公之右,似不應以周、召分陜;而《武》樂亦成王時所作,則分陜固不必定指武王時也。《書君篇序》云:“召公為保,周公為師,相成王為左右。觀此文,似《史記》為得之。今從之。

“陜”或郟字之誤

《說文》“陜”字注云:“宏農,陜也。”以故說者皆以此陜為今陜州。按陜州之名陜,古無所考;既非都會之地,又無長山大川直亙南北,若大行、鴻溝可辨疆域者,於此分界,將何取焉?且自陜州以東,青、兗、徐、揚四州,及冀、豫、荊三州地十之八九;陜州以西,雍、梁二州,及冀、豫、荊三州地十之一二:廣狹亦大不偷。《傳》云:“成王定鼎於郟、辱阝。”《周語》云:“晉文公既定襄王於郟。”是洛亦稱郟也。洛邑,天下之中,當於此分東西為均。“陜”“郟”字形相似,或傳寫者之誤。而古今地名同者亦多,或別有地名陜,非宏農之陜,亦未可知也。

【附錄】“周公謂魯公曰:‘君子不施其親;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故舊無大故則不棄也;無求備於一人。’”(《論語微子篇》)

辨握吐哺之說

《韓詩外傳》云:“周公踐天子之位七年,布衣之士所贄而師者十人,所友見者十二人,窮巷白屋先見者四十九人,時進善百人,教士千人,宮朝者萬人。成王封伯禽於魯,周公戒之曰:‘往矣!子無以魯國驕士!吾,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也,又相天下,吾於天下亦不輕矣;然一沐三握,一飯三吐哺,猶恐失天下之士。’”余按:周公無踐天子位之事,前固已辨之矣;即所稱師事,友見,握,吐哺,亦無此事也。古者天下有道,進賢使能,鄉有舉,里有選,有一賢人未嘗不知,知之未嘗不用也;凡卿大夫士皆賢才也,凡賢才皆卿大夫士也,周公安所得布衣之士而見之而禮之乎!古者士敦節義,咸自重而輕功名,不為臣則不見:段干木逾垣而辟之,泄柳閉門而不納,春秋以後猶然,況成周之世乎!天下之賢士誰肯自枉以見周公者,而煩周公之吐哺握乎!戰國之世,卿大夫多世祿,不則其姻族嬖幸之人,賢才伏處而無由進,由是為士者不恥干謁以求榮顯;是以有孟嘗、信陵之屬以好士聞。彼蓋見當時之風氣如是,而因億料周公大圣之必有更甚於是者,遂撰為是說耳;而豈知其不然也哉!此說本之《荀子》,其詞與此少異;而《尚書大傳》、《史記》、《說苑》皆有之,殊失圣人之真。故今不錄而為之辨。

辨觀橋觀梓之說

《尚書大傳》云:“伯禽與康叔見周公,三見而三笞;乃見商子而問焉。商子曰:‘南山之陽,有木曰橋。’二三子往觀之,高高然而上。商子曰:‘橋者,父道也。南山之陰,有木曰梓。’二三子復往觀焉,晉晉然而循。商子曰:‘梓者,子道也。’明日見周公,入門而趨,登堂而跪。拂其首,勞而食之曰:‘爾安見君子乎!’”余按:孟子曰:“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也;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父子之道,天性也。或椎野之人,頹敝之俗,容有不知敬其親者;若文王、周公世濟其圣,其家庭之間禮法之美,伯禽必有習而安焉者,何待見橋梓而後知哉!且圣人之於子,有不及,教之而已;不教而笞之,何取焉!使伯禽終不悟,不徒傷其恩乎!即使伯禽能悟,亦何如明告之之為省且易也!此說至為淺陋,而學者多貪用此典,遂致傳布而信為真,故今辨之。

辨成、康賜魯重祭之說

《戴記祭統篇》云:“周公既沒,成王、康王追念周公之所以勛勞者而欲尊魯,故賜之以重祭:外祭則郊社是也,內祭則大嘗是也。夫大嘗升歌《清廟》,下而管《象》,朱干玉戚以舞《大武》,八佾以舞《大夏》,此天子之樂也。”程子曰:“周公之功固大矣,皆臣子之分所當為,魯安得獨用天子禮樂哉!成王之賜,伯禽之受,皆非也。”余按:天子諸侯名器之異,所以辨等威,別上下,定民志耳,非以得之則為優,不得則為絀也。孔子疾病,子路使門人為臣,孔子曰:“予與其死於臣之手也,無寧死於二三子之手乎!”孟懿子問孝,孔子曰:“無違。”樊遲曰:“何謂也?”孔子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故無識者以僭為榮,稍有識者方且以僭為恥。成、康皆周令主,其不肯以非禮尊周公也明矣。且春秋以降,僭禮者多矣,管仲之塞門反坫,季氏之八佾《雍》徹,此又誰實賜之?蓋魯之君自僭天子禮樂,相沿既久,莫知所始,其國人遂為是想當然之說以曲護其失耳。楚公子圍設服離衛,諸侯之大夫譏之,伯州犁曰:“此行也,辭而假之寡君。”其事與此正同。安得據《戴記》無稽之言,遂定為古人罪案也!不然,賜祭,一事耳,成則成,康則康,何以概云“成王、康王”乎!故今不錄。

卷六

成、康之際

“自彼成、康,奄有四方,斤斤其明。”(《詩周頌》)

《毛詩》釋《執競篇》“成康”之非

衛宏《毛詩序》云:“《執競》,祀武王也。”“不顯成康”,《傳》云:“不顯乎其成大功而安之。”由是鄭、孔以來皆以此“成康”為稱武王語。余按:“自彼成、康”,猶所云“自彼氐、羌”也。惟氐、羌之為二國名也,故自氐、羌以東則云“自彼氐、羌”;惟成、康之為二王謚也,故自成、康以降則云“自彼成、康。”若訓以為“成大功而安之”,豈得謂之“自彼”乎哉!宋歐陽永叔作《詩時世論》,朱子《詩序辨說》,皆以此篇為昭王以後詩,以《昊天有成命篇》為康王以後詩,其說良是。今從之。說詳見后條下。

“成王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密,於緝熙,單厥心。肆其靖之。”(《詩周頌》)

“《昊天有成命》,頌之盛德也。其詩曰:‘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成王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密,於緝熙,厥心。肆其靖之。’是道成王之德也。成王,能明文昭,能定武烈者也。”(《周語》)

引歐陽修、朱熹語辨《毛詩》釋《昊天有成命篇》“成王”之非

衛宏《毛詩序》云:“《昊天有成命》,郊祀天地也。”鄭氏《詩箋》云:“文王、武王受其業,成此王功,不敢自安逸。”韋氏《國語解》云:“文、武修己自勤以成其王功,非謂周成王身也。”后之說《詩》者皆從之。至宋,歐陽永叔始駁其謬;朱子《詩序辯說》論之尤詳。今載其說於左。

歐陽永叔作《詩時世論》:“《昊天有成命》曰:二后受之,成王不敢康。’所謂‘二后’者,文、武也;則‘成王’者,成王也。當為康王以後之詩。而毛、鄭以《頌》皆是成王之作,遂以‘成王’為成此王功,《執競》曰:‘不顯成康’,‘自彼成康。’所謂‘成康’者,成王、康王也,猶文王、武王謂之‘文武’耳。然則《執競》當是昭王以後之詩。而毛以為‘成大功而安之’,鄭以為‘成安祖考之道’,皆以為武王也。《噫嘻》曰‘噫嘻成王’者,亦成王也。而毛、鄭皆以為武王。由其以《頌》皆為成王時作耳。以為成王、康王,豈不簡且直,而於詩文理易通。如毛、鄭之說,豈不迂而曲,文理亦不完而難通。學者何苦從其迂曲而難通者哉!”

主站蜘蛛池模板: 萨嘎县| 乌审旗| 托克逊县| 读书| 奎屯市| 阿城市| 政和县| 句容市| 新昌县| 西城区| 天峻县| 盈江县| 吉首市| 廉江市| 临颍县| 普兰店市| 普陀区| 娱乐| 嘉祥县| 兴安盟| 卓尼县| 新安县| 乌鲁木齐市| 盐津县| 丰台区| 宁德市| 临湘市| 黄龙县| 邳州市| 闽清县| 边坝县| 铜鼓县| 龙川县| 香格里拉县| 林州市| 永昌县| 盱眙县| 东平县| 孝昌县| 丁青县| 云龙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