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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王政三大典考(5)

  • 考信錄
  • 崔述
  • 4675字
  • 2015-12-24 16:30:54

按:《國語》一書,語多荒唐,文亦冗蔓,乃戰國之人取春秋之事而擬其語言者。是以所稱三代制度,列國世系,率與經傳不合;而自相矛盾者亦復不少。如《周語》以齊為四岳之後,《鄭語》又以齊為伯夷之後;《晉語》以炎帝為姜姓,《周語》又以四岳為共工之孫而賜姜姓;如此之類不可枚舉。此固不足道也。自司馬遷誤以為左氏所著,漢末學者因之題曰《春秋外傳》,而人遂無敢議其非者;即明知其悖於經傳,亦必委曲而為之說,良可笑也。然此雖有“嚳”之文,亦非以嚳為始祖所自出之帝而之也。何者?此章之意皆主於祀有功,以明爰居無功而不當祀。故曰:“法施於民則祀之,以死勤事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能御大災則祀之,能捍大患則祀之;非是族也,不在祀典。”又曰:“仁者講功;無功而祀之,非仁也?!比粍t醫嚳之但以其有功故之耳,非以為始祖所自出之帝也。自社稷以下凡十有九祀,皆先舉其功而後記其祀。故曰“黃帝能成命百物以明民共財,顓頊能修之,帝嚳能序三辰以固民,堯能單均刑法以儀民,舜勤民事而野死”云云。然後繼之曰“故有虞氏黃帝而祖顓頊”云云。然則嚳之但以其“能序三辰以固民”故之耳;使嚳不能序三辰以固民,則周固不之矣,嚳之,非以為始祖所自出之帝而之也。且虞郊堯而商舜,皆非其祖所自出也。若必其祖所自出之帝而後諦之,則不幸而所自出之帝無功而反有過,若宋之祖帝乙,鄭之祖厲王者,則將之乎?將不之乎?若亦之,則與前後所稱“圣王制祀”“仁者講功”之語自相剌謬,而豈有是文理也哉!由是言之,《國語》“嚳”之文雖不經,然亦初未有其始祖所自出之帝之說也。蓋此章之與經傳所稱之皆不同,此章“嚳”之文輿《小記》、《大傳》“其祖之所自出”之意亦不相涉,固不得強附會之為一而以為其始祖所自出之帝也。

“有虞氏黃帝而郊嚳,祖顓頊而宗堯。夏后氏亦黃帝而郊鯀,祖顓頊而宗禹。殷入嚳而郊冥,祖契而宗湯。周人嚳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蹏磕苄蛐浅揭灾?。堯能賞均刑法以義終。舜勤眾事而野死。鯀障洪水而殛死。禹能修鯀之功。黃帝正名百物以明民共財。顓頊能修之。契為司徒而民成。冥勤其官而水死。湯以寬治民而除其虐。文王以文治。武王以武功去民之,此皆有功烈於民者也?!保ā都婪ā罚?

《祭法》竄易《國語》之三謬

按:《祭法》此文乃竄易《國語》之文而失其意者。無論祀典未確,即文理亦不通。然漢以後諸儒咸信從之而無異言,殊可笑也!何者?《國語》此章之意在制祀之以功,故先言圣王制祀之法而後舉十九祀以實之;由社稷而郊祖宗報,皆先敘其功而後記其祀;章法井然,不可紊也?!都婪ā藩氄宋墓谥?,而置其全文於篇末,遂致前文突然,後文缺然;中又間以天地廟社群神之祀六七百言,遂使前後文義了不相貫。一謬也,《國語》郊祖宗之祀凡十三人,故此十三人皆祖敘先其功?!都婪ā犯摹白谒础睘椤白趫颉保隘厮础睘椤隘貒俊?,刪舜之祀而仍序舜之功,不刪“郊稷”之文而反刪稷嚳敘功之語,遂致記祀則十二人中有稷而無舜,敘功助十二人中有舜而無稷,前後不符,自相矛盾。二謬也?!秶Z》敘十三人之功,記十三人之祀,皆以世代先後次之?!都婪ā缝队涭雱t概以郊祖宗為次,嚳、鯀、在顓頊前而契居冥後,於敘功則又先言嚳、堯,舜、鯀、禹而後以黃帝、顓頃繼之,世代淆亂,祖孫顛倒。三謬也。具為錄人之舊,不問可知。且共所記七廟五祀之制皆與經傳他篇互異,則此篇出於漢儒之手明甚。若《國語》此章,則首尾完密,文義明順,乃其人之所自作無疑也。嗟乎《國語》,戰國之文,本不足道,而《祭法》采之,又竄易之而失其本意,則作《祭法》者其識又出《國語》下遠甚;然而後之儒者見其在《戴記》中,遂真以為周公之制而不敢議,反以為《國語》采《祭法》之文,則後儒之識又出《祭法》下遠甚矣!磁州鬻煙草者,楊氏最著名。以他人之貨置楊氏肆中,則價高而人爭貿之。嗚呼,世之不辨真偽而但以其名焉者,皆若是而已矣!雖然,《祭法》固不足信,然亦初未有其始祖所自出之帝之說也;但其所采《國語》全文倒在篇後,人但見其首而未暇細審其尾耳。此又不可以誣《祭法》矣。

一,自鄭康成始以《小記》“其祖之所自出”為“其始祖之所自出”,然所自出者乃謂天神,非人鬼,與《祭法》“殷、周嚳”之文無涉。

“,大祭也。始祖感天神靈而生,祭天則以祖配之?!保ㄠ嵖党伞缎∮涀ⅰ罚?

凡大祭曰。‘自’,由也。大祭其先祖所由生,謂郊祀天也。王者之先祖皆感太微五帝之精以生:蒼則靈威仰,赤則赤怒,黃則含樞紐,白則白招拒,黑則汁光紀?!敖杂谜龤q之正月郊祭之?!保ㄠ嵖党伞洞髠髯ⅰ罚?

《鄭玄》以天神為其祖之所自出

按:太微五帝之說本出《春秋緯》,謂黑帝為契所自出,蒼帝為稷所自出。後漢最重讖緯,是以鄭氏信之而以為祭天,以所自出為天之五帝,由是不得不以“其祖”為始祖耳。此說至為荒唐,而以為郊尤屬乖謬。王肅、趙匡非之,是已。然以“其祖所自出”為“其始祖所自出”,則其誤實始於此。夫鄭以“所自出”者為天神,故以“其祖”為始祖。今王、趙既以“所自出”者為人,則是此祖之前尚有一代,豈得稱此祖為始祖乎!此理甚明,不待言者。不知朱子何以從其說也?

“郊祖宗,謂祭祀以配食也。此,謂祭吳天於圓丘也。”(鄭康成《祭法注》)

《鄭玄》解之三說

按:“圓丘”之文本於《周官》,即郊也。鄭氏於《小記》、《大傳》既以為郊矣,而此文又郊并舉,故不得已而分郊與圓丘為二以曲全其說耳。此說之誤顯然易見,不待辨者。韋昭之解《國語》,與鄭正同,疑即采之《鄭注》?;驏|漢時舊有此說,亦未可知也。鄭氏於,為說凡三,而以《王制》、《祭統》等篇為夏、殷之禮者不與焉?!都婪ā分?,圓丘也。《小記》、《大傳》之,郊也?!洞呵锝泜鳌贰ⅰ墩撜Z》之,宗廟之也。大抵鄭氏說經,其失在分。《戴記》諸篇本非一人所撰,所聞異辭,所傳聞又異辭,是以彼此互異。鄭氏不辨其是非,務曲為之說,使之并行不悖。此其失也。然於宗廟之仍以為祭後稷群廟,不以為祭嚳也。然則鄭氏之失在分,其得亦在分。分之,而誤者自誤,不因一誤而并經傳他記之文而盡誤也。此猶鄭氏失中之得也。

一,自王肅始合《大傳》、《祭法》及諸經傳之為一,以為周人嚳即其祖之所自出;趙匡從而演之;其後朱子《集注》及宋、元、明諸儒之說皆本於此。

黃帝,是宗廟五年祭之名。故《小記》云:‘王者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虞氏之祖出自黃帝,以祖顓頊配黃帝而祭,故云“以其祖配之。”(孔穎達《禮記疏》節錄王肅《圣證論》)

“《禮大傳》及《喪服小記》云:‘禮,不王不;王者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則諸侯不得行禮明矣。蓋帝王立始祖之廟,百世不遷:猶謂未盡其追遠尊先之意,故又推尊始祖所自出之帝而追祀之於始祖之廟,就以始祖為配。此祭不兼群廟之主,為不敢褻狎故也。其年數,或每年,或數年,未可知也?!都婪ā吩唬骸爸苋睡貒慷拣ⅲ嫖耐醵谖渫酢!别槭甲?,嚳為始祖所自出之帝,故郊則以稷配天而則以稷配嚳,無可疑也。(李廉述趙匡語)

王肅以《五帝》世系并合《祭法》、《小記》之謬

按:《祭法》之文采之《國語》,本後人所偽,不足為據,且亦與《小記》、《大傳》之毫不相涉?!都婪ā分?,但謂黃帝與嚳有功於世故當祀耳,非謂其為祖之所自出也。《小記》、《大傳》則欲以明嫡庶所祀祖禰遠近之分,但問其為所自出與否,不問其有功與否也;王氏不達其意,乃附會之使合為一,見《大戴禮》、《史記》所稱五帝世系有可假借者,遂以為黃帝與嚳因顓頊、稷之所自出而得。其說誠巧,然於本篇之意則大相悖矣。且《大戴》與《史記》烏在其可據耶?《傳》曰:“黃帝氏以囗紀,炎帝氏以火紀,共工氏以水紀,太氏以龍紀,少氏以鳥紀;自顓頊以來乃紀於近。”然則顓頊氏之去黃帝也遠矣。而《大戴》以為黃帝生昌意,昌意生顓項,謬矣?!秱鳌吩唬骸案咝潦嫌胁抛影巳?,高陽氏有才子八人;此十六族者,世濟其美,不隕其名,以至於堯?!狈蛟弧白濉?,曰“世濟”,則由高辛氏以至於堯不一世矣。而《大戴》乃以高陽為黃帝孫,高辛為黃帝曾孫,而堯為高辛之子,又謬矣。堯之二女,舜之妻也。而《大戴》與《史記》乃以為堯、舜同出於黃帝,堯與舜之高祖敬康為同高祖兄弟,無論亂倫瀆禮,誣圣人而得罪於名教,而其年亦不合。此乃齊東野人之語,而肅據之以駁鄭氏,一何亻真乎!至以稷、契為嚳之子,堯之兄弟,則其謬尤顯然可見。《書》曰:“棄,黎民阻饑,汝後稷,播時百谷。”舜命稷也。若果堯之兄弟、則堯享國百年而殂落,又三年而後舜即位命官,稷於此時少亦不下百數十歲,然後舉為舜臣,有是理乎!故張融曰:“堯有賢弟,七十不用,須舜舉之,此不然明矣?!庇墒茄灾⒐谭菄恐?,周人安得以嚳為稷所自出而之哉!肅既誤合二篇之說為一,又以為即宗廟五年之,而漢儒所論之舊說遂盡變而大失其真矣。歐陽子序《帝王世次圖》曰:“孔子沒,異端之說興,往往反自於孔子之從以取信於世。學者習傳盛行之異說而不知取舍真偽、如司馬遷之《史記》是矣?!蹦沃螕妒酚洝分来味煊哉邸督洝分?,盡黜《三傳》先儒之舊說乎!

趙匡加“始”與“祖”而續“帝”於“所自出”之謬

《記》云:“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蔽磭L言其始祖所自出而以始祖配之,亦未嘗言所自出之為帝也。“始”也者,最初之名也。“始祖”也者,即所謂祖之所自出者也。始祖以前豈遂無人,而莫知其為誰,故即以此祖為始祖而奉之於太廟;若復別有所自出之人,則此祖不得謂之始祖矣。趙氏乃加“始”於“祖”之上而續“帝”於“所自出”之下,以誣《小記》、《大傳》。既謂之始祖矣,復安得別有所自出之帝乎哉!王者繼天立極,報本追遠,雖天地猶將父母之,乃於己之真始祖則祧之而不使入廟,而但取第二代之祖強名之曰始祖而納之於太廟,百世不祧,而真始祖僅於數年之內一借享於第二代祖之廟而止,是豈仁人孝子之所忍乎!然則稷之前果更有一嚳,則周之始祖乃嚳非稷矣。曰:“諸侯不敢祖天子也?!痹唬褐T侯不敢祖天子者,謂始祖之世見為天子而己見為諸侯,故不敢以卑褻尊,以旁支亂正統也。若世已失天下數千馀年,其後嗣或滅或絕,不能自振,而己身為天子,豈得止祭及其分封之祖,而分封之祖之父曾有大功於世以啟佑後人者遂甘絕其血食而不問呼!且是乃天子不敢祖天子,非諸侯不敢祖天子也。是故,商之世,紂也,武庚也;微仲以下當祖微子。然至武庚亡而宋封,則必祖契而不僅祖微子矣。晉之世適,文侯也,昭侯也;武公以下當祖桓叔。然至翼滅而曲沃命,則必祖唐叔而不僅祖桓叔矣。由是言之,嚳果為稷之父,則周必以嚳為始祖;周但以稷為始祖,則嚳必非稷之父矣。若之何其以嚳為稷之所自出也!蓋上古之時人情樸魯,典冊不多,自稷以前皆已無考,是以即以稷為始祖;豈容於始祖之前而復別求所自出哉!且禮以卑就尊,未聞有以尊就卑者。群廟之主皆太祖子孫也,故得以升而合食焉。毀廟之主則不合食於未毀之群廟矣,太祖之父豈得反就其子而合食耶,凡祭必有主。太祖之父之主,平日藏於何所?茍且而藏之他室。則不可。若亦為之立廟,則何不就其廟而祭之?廟於彼而祭於此,不亦遠於禮乎!王氏之學去鄭本遠,而專與鄭為難。以魏、晉俗重門閥,而肅父為魏三公,女為晉太后,由此與鄭齊名。然晉以降,若杜預之《左傳解》,范甯之《梁注》,孔穎達之《禮記疏》,皆仍用舊說,不從王義也。自趙氏欲借之以攻《左傳》,始據王說以為難端。逮朱子采其言以入《集注》,遂為不刊之典,而《傳記》先儒之說始無復有過而問焉者矣。相沿既久,人且不知其出於肅,況復能溯流窮源而知其誤,并知其所由以誤乎!此其悖於經傳者三也。

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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