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 三教偶拈
- 七樂生
- 4939字
- 2015-12-24 14:57:18
武帝不聽,至是果然,侵亂晉朝。太子惠帝愚蠢,賈后橫恣,殺戮大臣。真君乃謂弟子曰:“吾聞君子有道則現,無道則隱?!彼旖夤贃|歸。
百姓聞知,扳轅臥轍而留,泣聲震地。真君亦泣下,謂其民曰:“吾非肯舍汝而去,奈今天下不久大亂,吾是以為保身之計。
爾等子民,各務生業。”百姓不忍,送至百里之外,或數百里,又有送至家中不肯回者。
真君至家,拜見父母妻子,合家相慶,喜不自勝。即于宅東空地結茅為屋,狀如營壘,令蜀民居之。
蜀民多改其氏族,從真君之姓,故號許氏營。
卻說真君之妻周夫人對真君言:“女姑年長,當擇佳配?!闭婢唬骸拔峋盟荚谛囊?,遍觀眾弟子中,有一人姓黃名仁覽,字紫庭,建城人也,乃御史中丞黃輔之子。
其人忠信純篤,有受道之器?!闭婢炝畹茏又軓V作媒。仁覽稟于父母,擇吉備禮,在真君宅上成婚。
滿月后,稟于真君,同仙姑歸家省親。仙姑恪盡婦道。仁覽吩咐其妻在家事奉公姑,復拜辭父母,敬從真君求仙學道。
卻說吳真君猛,時年一百二十余歲矣,聞知真君解綬歸家,自西安來相訪。
真君整衣出迎,坐定敘闊,命筑室于宅西以居之。
一日忽大風暴作,吳君即書一符,擲于屋上,須臾見有一青鳥銜去,其風頓息。
真君問曰:“此風主何吉兇?”吳君曰:“南湖有一舟經過,忽遇此風,舟中有一道人,呼天求救,吾以此止之?!?
不數日,有一人深衣大帶,頭戴幅巾,進門與二君施禮曰:“姓彭名抗,字武陽,蘭陵人也。
自少舉考廉,官至晉朝尚書左丞。因見天下將亂,托疾辭職。聞許先生施行德惠,參悟仙機,特來拜投為師。
昨過南湖,偶遇狂風大作,舟幾覆,吾乃呼天號救。俄有一青鳥飛來,其風頓息。今日得拜仙顏,實乃萬幸。”
真君即以吳君書符之事告之,彭抗拜謝不勝,遂挈家居豫章城中。既而見真君一子未婚,愿將女勝娘為配。真君從之。
自后待彭抗以賓禮,盡以神仙秘術付之。東明子有詩云:
二品高官職匪輕,一朝拋卻拜仙庭。
不因懿戚情相厚,彭老安能得上升。
此時真君傳得吳猛術,猶未傳諶母飛步斬邪之法,有太白金星奏聞玉帝:“南昌郡孽龍將為民害,今有許遜原系玉洞真仙降世,應在此人收伏。
望差天使,赍賜斬妖神劍,付與許遜,助斬妖精,免使黎民遭害?!?
玉帝聞奏,即宣女童二人,將神劍二口,赍至地名柏林,獻與許遜,宣上帝之命,督他斬魅除妖,濟民救世。
真君拜見受之,回顧女童已飛升云端矣。
后有詩嘆曰:
堅金烈火煉將成,削鐵吹毛耀日明。
玉女捧來離紫府,江湖從此水流腥。
且說江南一妖物,號曰孽龍,初生人世為聰明才子,姓張名酷。
因乘船渡江,偶值大風,其船遂覆,張酷溺于水中。彼時得附一木板,隨水漂流,泊于沙灘之上。
肚中正餓,忽見是有珠一顆,取而吞之。那珠不是別的珠,乃是那火龍下的卵,吞了這珠,卻不餓了,就在水中能游能泳。
過了一月有余,脫胎換骨,遍身盡生鱗甲,只有一個頭,還是人頭。
其后這個畜生,只好在水中戲耍,或跳入三級巨浪,看魚龍變化,或撞在萬丈深潭,看蝦鱉潛泳。
不想火龍見了,就認得他是兒子,噓了一氣,教以神通。
那畜生走上岸來,即能千變萬化,于是呼風作雨,握霧撩云,喜則化人形,而淫人間之女子,怒則變精怪,而興陸地之波濤,或壞人屋舍,或食人精血,或覆人舟船,取人金珠,為人間大患。
誕有六子,數十年間,生息繁盛,約有千余,兼之族類,蛟黨甚多,常欲把江西數郡,滾出一個大中海。
一日,真君煉丹于艾城之山,有蛟黨輒興洪水,欲漂流其丹室。真君大怒,即遣神兵擒之,釘于石壁,今釘蛟石猶在。
又揮起寶劍,將一蛟斬訖。不想那孽龍知道殺了他的黨類,一呼百集,老老少少,大大小小,都打做一團兒。
孽龍道:“許遜恁般可惡,欲誅吾黨,不報此仇,生亦枉然。”內有一班孽畜,有叫孽龍做公公的,有叫做伯伯的,有叫做叔叔的,有叫做哥哥的,說道:“不消費心,等我們去,把那許遜抓將來,碎尸萬段,以泄其恨?!?
孽龍道:“聞得許遜傳授了吳猛的法術,甚有本事,還要個有力量的去才好?!?
內有一長蛇精,說道:“哥哥,等我去來。”孽龍道:“賢弟倒去得?!?
于是長蛇精帶了百十個蛟黨,一齊沖奔許氏之宅,一字陣兒擺開,叫道:“許遜敢于我比勢么?”真君見是一伙蛟黨,仗劍在手,問云:“你這些孽畜,有甚本事,敢于我相比?!?
長蛇精道:“你聽我說:
鱗甲棱層氣勢雄,神通會上顯神通。
開喉一旦能吞象,伏氣三年便化龍。
巨口張時便作霧,高頭昂處便呼風。
身長九萬人知否,繞遍昆侖第一峰。
長蛇精恃了本事,耀武揚威。眾蛟黨一齊踴躍,聲聲口口說道:“你不該殺了我家人,定不與你干休?!?
真君曰:“只怕你這些孽畜,逃不過我手中寶劍?!蹦情L蛇精就弄他本事,放出一陣大風來,只見:視之無影,聽之有聲,噫大塊之怒號,傳萬竅之跳叫。
一任他乒乒乓乓,栗栗烈烈,撼天關,搖地軸,九天仙子也愁眉。
那管他青青白白,紅紅黃黃,翻大海,攪長江,四海龍王同縮頸。
雷轟轟,電閃閃,飛的是沙,走的是石,直恁的滿眼塵霾春起早。
云慘慘,霧騰騰,折也喬林,摧也古木,說甚么前村燈火夜眠遲。呼啦啦,前呼后叫,左奔右突,就是九重龍樓鳳閣,也教他萬瓦齊飛。咕嘟嘟,橫沖直撞,亂卷斜拖,即如千丈虎狼穴。
難道是一毛不拔,縱宗生之大志,不敢謂其乘之而浪破千層。雖列子之冷然,吾未見其御之而旬有五日。
正是萬里塵沙陰晦螟,幾家門戶響敲推,多情折盡章臺柳,底事掀開社屋茅。
真個好一陣大風也。真君按劍在手,叱曰:“風伯等神好將此風息了?!?
須臾之間,那風寂然不動。誰知那些孽怪又弄出一番大雨來,則見:石燕飛翔,商羊鼓舞。
滂沱的云中瀉下,就似傾盆,呼啦的空里注來,豈因救旱。
逼逼剝剝,打得那園林蕉葉,東一片,西一片,翠色闌珊;淋淋篩篩,滴得那池沼荷花,上一瓣,下一瓣,紅妝零亂。
溝面洪盈,倏忽間,漂去高鳳庭前麥;檐頭長溜,須臾里,洗卻周武郊外兵。
這不是鞭將蜥蜴,碧天上祈禱下的甘霖。這卻是驅起鯨鯢,滄海中噴將來的唾沫。
正是茅屋人家煙火冷,梨花庭院夢魂驚,渠添濁水通魚入,地秀蒼苔滯鶴行。
真個好一陣大雨也。真君又按劍叱曰:“雨師等神,好將此雨止了?!?
那雨一霎時間半點兒沒了,真君乃大顯法力,奔往長蛇精陣中,將兩口寶劍揮起,把長蛇精揮為兩段。
那伙蛟黨,見斬了蛇精,各自逃生。真君趕上,一概誅滅,徑往群蛟之所,尋取孽龍。
那孽龍聞得斬了蛇精,傷了許多黨類,心里那肯干休,就呼集一黨蛟精,約有千百之眾。
人多口多,罵著真君:“騷道野道,你不合這等上門欺負人。”
于是呼風的呼風,喚雨的喚雨,作霧的作霧,興云的興云,攫煙的攫煙,弄火的弄火,一齊奔向前來,真君將兩口寶劍,左砍右斫,那蛟黨多了,怎生收伏得盡,況真君此時,未傳得諶母飛騰之法,只是個陸地神仙。
那孽龍倒會變化,沖上云霄,就變成一個大鷹兒。真個:爪似銅釘快利,嘴如鐵鉆堅剛,展開雙翅欲飛揚,好似大鵬模樣。云里叫時聲大,林端立處頭昂,紛紛鳥雀盡潛藏,那個飛禽敢擋。
只見那鷹兒在半空展翅,忽啦地撲將下來,倒把真君臉上撾了一下,撾得血流滿面。
真君忙揮劍斬時,那鷹又飛在半空中去了。真君沒奈何,只得轉回家中。那些蛟黨見傷得性命多了,亦各自收陣回去。
卻說真君見孽龍神通廣大,敬來吳君處相訪,求其破蛟之策。
吳君曰:“孽龍久為民害,小老素有剪除之心,但恨道法未高,莫能取勝。
汝今既擒蛟黨,孽龍必然忿怒,愈加殘害,江南休矣?!?
真君曰:“如此奈何?”吳君曰:“我近日聞得鎮江府丹陽縣地名黃堂,有一女真諶母,深通道術,吾與汝同往師之,叩其妙道,然后除此妖物,未為晚也。”
真君聞言大喜,遂整行囊與吳君共往黃堂,謁見諶母。諶母曰:“二公何人,到此有何見諭?”真君曰:“弟子許遜、吳猛,今因江南有一孽龍精,大為民害,吾二人有心殄滅,奈法術殊欠。
久聞尊母道傳無極,法演先天,徑來懇求,望指示仙訣,實乃平生之至愿也?!?
言訖,拜伏于地。諶母曰:“二公請起,聽我言之。君等乃夙稟奇骨,名在天府。
昔者孝悌王自上清下降山東曲阜縣蘭公之家,謂蘭公曰:‘后世晉代當出一神仙,姓許名遜,傳吾至道,是為眾仙之長。’
遂留下金丹寶鑒,銅符鐵券,并飛步斬邪之法,傳與蘭公,復令蘭公傳我。
蘭公又使我收掌,以付汝等,積有四百余年矣。子今既來,吾當傳授于汝?!?
于是選擇吉日,依科設儀,付出銅符鐵券,金丹寶鑒,并正一斬邪之法,三五飛騰之術,及諸靈章秘訣,并各樣符,悉以傳諸許君。
今凈明法、五雷法之類,皆諶母所傳也。”諶母又謂吳君曰:“君昔者以神方為許君之師,今孝悌王之道,唯許君得傳,汝當退而反師之也?!?
真君傳道已畢,將欲辭歸,心中暗想:“今幸得聞諶母之教,每歲必當謁拜,以盡弟子之禮?!?
此意未形于言,諶母已先知矣,乃對真君曰:“我今還帝鄉,子不必再來謁也?!?
乃取香茅一根,望南而擲,其茅隨風飄去。諶母謂真君曰:“子于所居之南數十里,香茅落于何處,其處立于廟宇,每歲逢秋,一至吾廟足矣?!?
諶母言罷,空中忽有龍車鳳輦來迎,諶母即凌空而去。其時吳、許二君望空拜送。即還本部,遂往尋飛茅之跡。
行至西山之南四十里,覓得香茅,已叢生茂盛,二君遂于此地建立祠宇,亦以黃堂名之。
令匠人塑諶母寶像,嚴奉香火,期以八月初三日,必往朝謁,即今崇真觀是也,朝謁之禮猶在。
真君亦于黃堂立壇,悉依諶母之言,將此道法傳授吳君,吳君反拜真君為師。自此二人始有飛騰變化之術。
回至小江,寓客店,主人宋氏見方外高人,不索酒錢,厚具相待。
二君感其恭敬,遂求筆墨,畫一松樹于其壁上而去。
自二君去后,其松青郁如生,風動則其枝搖搖;月來,則其彩淡淡;露下,則其色濕濕,往來觀者,日以千計。
去則皆留錢謝之,宋氏遂至巨富。后江漲堤潰,店屋俱漂,惟松壁不壞。
卻說孽龍精被真君斬其族類,心甚怒,又聞吳君同真君往黃堂學法,于是命蛟黨先入吳君所居地方,殘害生民,為災降禍。
真君回至西寧,聞蛟孽腥風襲人,責備社伯:“汝為一縣鬼神之主,如何縱容他為害?”社伯答曰:“妖物神通廣大,非小神能制?!痹偃x罪。
忽孽龍精見真君至,統集蛟黨涌起十數丈水頭,那水波濤泛漲,怎見得好狠:只聽得潺潺聲振谷,又見那滔滔勢漫天。雄威響若雷奔走,猛涌波如雪卷顛。
千丈波高漫道路,萬層濤激泛山巖。冷冷如漱玉,滾滾似鳴弦。觸石滄滄噴碎玉,回湍渺涉漩渦圓。
低低凸凸隨流蕩,大勢彌漫上下連。
真君見了這等大水,恐損壞了居民屋宇田禾,急將手中寶劍,望空書符一道,叫道:“水伯,急急收下?!?
水伯收得水遲,真君大怒。水伯道:“常言,潑水難收,且從容些。”
真君欲責水伯,水伯大懼,須臾間將水收了,依舊是平洋陸地。真君提著寶劍,徑斬孽龍。
那孽龍變作一個巡海夜叉,持槍相迎。這一場好殺:真君劍砍,妖怪槍迎。劍砍霜光噴烈火,槍迎銳氣迸愁云。
一個是洋子江生成的惡怪,一個是靈霄殿差下的仙真。那一個,揚威耀武欺天律;這一個,御暴除災轉法輪。
真仙使法身驅霧,魔怪爭強浪滾塵。兩家努力爭功績,皆為洪都百萬民。
那些蛟黨見孽龍與真君正殺得英雄,一齊前來助戰。忽然弄出一陣怪沙來,要把真君眼目蒙蔽,只見:似霧如氤初散漫,紛紛藹藹下天涯。
白茫茫到處難開眼,昏暗暗飛時找路差。打柴的樵子失了伴,采藥的仙童不見家。
細細輕飄如麥面,粗粗翻覆似芝麻。世間朦朦山頂暗,長空迷沒太陽遮。
不比塵囂隨駿馬,難言輕軟襯香車。此沙本是無情物,登時刮得眼生花。
此時飛沙大作,那蛟黨一齊吶喊。真君呵了仙氣一口,化作一陣雄風將沙刮轉。
吳君在高阜之上,觀看妖孽,更有許大神通,于是運起掌心蠻雷,望空打去。
雖風云雷雨,乃蛟龍所喜的,但此系吳君法雷,專打妖怪。
則見:運之掌上,震之云間,虺虺可畏,轟轟劃劃初聞。燒起謝仙之火烈,推轉阿香之車輪。
音赫赫,就似撞八荒之鼓,音聞天地;聲,又如放九邊之炮,響振軍屯。使劉先生失了雙筋,教蔡元中繞遍孤墳。聞之不及掩耳,擋之誰不銷魂。真個天仙手上威靈振,蛟魅胸中心膽傾。
那些群孽,聞得這個法雷,驚天動地之聲,倒海震山之怒,唬得魂不附體。
更見那真君兩口寶劍,寒光閃閃,殺氣騰騰,孽龍抵擋不住,就收了夜叉之形,不知變了個甚么物件,潛蹤遁走。
真君乃舍了孽龍,追殺蛟黨,蛟黨四散逃去。真君追二蛟至鄂渚,忽然不見,路逢三老人侍立。
真君問曰:“吾追蛟孽至此,失其蹤跡,汝二老曾見否?”老人指曰:“敢伏在前橋之下?!?
真君聞言,遂至橋側,仗劍叱之。蛟黨大驚,奔入大江,藏于深淵。真君乃即書符數道,敕遣符使驅之。
蛟孽不能藏隱,乃從上流奔出。真君揮劍斬之,江水俱紅。此二蛟皆孽龍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