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聞南海太守鮑靚有道德,往師事之,得其秘法。回至豫章,江中風濤大作,乃取所執白羽扇,畫水成路,徐行而渡。
渡畢,路復為水,觀者大駭,于是道術盛行,弟子相從者甚眾。
區區每欲拜投,奈母老不敢遠離。兄左右不惜勞苦,可往師之。”真君聞言,大喜曰:“多謝指教。”
真君待子元別去,即拜辭父母,收拾行李,竟投西寧,尋訪吳君。
有詩贊曰:
無影無形仙路難,未經師授莫躋攀。
胡君幸賜吹噓力,打破玄元第一關。
話說真君一念投師,辭不得路途辛苦。不一日,行到吳君之門,寫一個門生拜貼,央道童通報。吳君看是豫章門生許遜,大驚曰:“此人乃有道之士。”
即出門迎接。此時吳君年九十一歲,真君年四十一歲,真君不敢當客禮,口稱:“仙丈,愿受業于門下。”
吳君曰:“小老粗通道術,焉能為人之師。但先生此來,當盡剖露,豈敢自私,亦不敢以先生在弟子列也。”
自此每稱真君為許先生,敬如賓友。真君亦尊吳君而不敢自居。一日二人坐清虛堂,共談神仙之事。
真君問曰:“人之有生必有死,乃古今定理,吾見有壯而不老,生而不死者,不知何道可致?”吳君曰:“人之有生,自父母交,二氣相合,陰承陽生,氣隨胎化,三百日形圓,靈光入體,與母分離。五千日氣足,是為十五童男。
此時陰中陽半,可以比東日之光。過此以往,不知修養則走失元陽,耗散真氣,氣弱則有病老死苦之患。”
真君曰:“病老死苦,將何卻之?”吳君曰:“人生所免病老死苦,在人中修仙,仙中升天耳。”
真君曰:“人死為鬼,道成為仙,仙中升天者,何也?”吳君曰:“純陰而無陽者,鬼也。
純陽而無陰者,仙也。陰陽相離者,人也。惟人可以為仙,可以為鬼。仙有五等,法有三成,持修在人而已。”
真君曰:“何謂法有三成,仙有五等?”吳君曰:“法有三成者,小中、中成、大成。
仙有五等者,鬼仙、人仙、地仙、神仙、天仙。所謂鬼仙者,少年不修,恣情縱欲,形如枯木,心若死灰,以致病死,陰靈不散或作怪,故曰鬼仙。鬼仙不離于鬼也。
所謂人仙者,修真之士,不悟大道,惟小用其功。絕五味者,豈知有六氣。
忘七情者,豈知有十戒。行嗽咽者,哂吐納之為錯,著采補者,笑清凈以為愚。
采陰取婦人之氣者,與縮金龜者不同。益陽食女子之乳者,與煉金丹不同。
此等之流,只是于大道中得一法一術成功,但能安樂延壽而已,故曰人仙。人仙不離于人也。
所謂地仙者,天仙之半,神仙之中,亦只小成之法。識坎離之交配,悟龍虎之飛騰,煉成丹藥,得以長生住世,故曰地仙。
地仙不離于地也。所謂神仙者,以地仙,厭居塵世,得中成之法,抽鉛添汞,金精煉項,玉液還丹,五氣朝元,三陽聚頂,功滿忘形,胎生自化,陰盡陽純,身外有身,脫質升仙,超凡入圣,謝絕塵世,以歸三島,故曰神仙。神仙不離于神也。
所謂天仙者,以神仙厭居三島,得大成之法,內外丹成,道上有功,人間有行,功行滿足,授天書以返洞天,是曰天仙。
天仙不離于天也。然修仙之要,煉丹為急。吾有《洞仙歌》二十首,君宜謹記之。
丹之始,無上元君授圣主,法出先天五太初,遇元修煉身沖舉。
丹之祖,生育三才運今古,隱在鄱湖山澤間,志士采來作丹母。
丹之父,曉來飛上扶桑樹,萬道霞光照太虛,調和兔髓可烹煮。
丹之母,金晶瑩潔夜三五,烏兔搏搦不終朝,煉成大藥世無比。
丹之胎,烏肝兔髓毓真胚,一水三汞三砂質,四五三成明自來。
丹之兆,三日結胎方入妙,萬丈紅光貫斗牛,五音六律隨時奏。
丹之質,紅紫光明人莫識,元自虛無黍米珠,色即是空空即色。
丹之靈,十月脫胎丹始成,一粒一服百日足,改換形骨身長生。
丹之圣,九年煉就五霞鼎,藥力加添水火功,枯骨立起孤魂醒。
丹之室,上弦七號下弦八,中虛一寸號明堂,產出靈苗成金液。
丹之釜,垣廓壇爐須堅固,內外護持水火金,日丁金胎產盤古。
丹之灶,鼎曲相通似蓬島,上安垣廓護金爐,立練龍膏并虎腦。
丹之火,一日地辰十二個,文兮武兮要合宜,抽添進退莫太過。
丹之水,器憑勝負斯為美,不潮不濫致中和,滋產靈苗吐金蕊。
丹之威,戲光耿耿沖紫薇,七星燦爛三臺爛,天丁地甲皆皈依。
丹之竅,天地人兮各有奧,紫薇岳瀆及明君,三界精靈皈至道。
丹之彩,依方逐位安排派,青紅赤白黃居中,攝瑞招祥神自在。
丹之用,真土真鉛與真汞,黑中取白赤中青,全憑水火靜中動。
丹之融,陰陽配合在雌雄,龍精虎髓鼎中烹,造化抽添火候功。
丹之理,龍膏虎髓靈無比,二家交仗黃精,屯蒙進退全終始。
丹之瑞,小無其內大無外,放彌六合退藏密,三界收來黍珠內。
丹之完,玉皇捧祿要天緣,等閑豈許凡人泄,萬劫之中始一傳。
真君曰:“多謝指迷。敢問仙丈,五仙之中,已造到何仙地位?”吳君曰:“小老山野愚蒙,功行殊欠,不過得小成之功,而為地仙耳。若于神仙天仙,雖知門路,無力可攀。”
遂將燒煉訣,并白云符書,悉傳與真君。真君頓首拜謝,相辭而歸。
回至家中,厭居鬧市,欲尋名山勝地,以為棲身之所。聞知汝南有一人,姓郭名璞,字景純,明陰陽風水之道,遨游江湖。真君敬訪之。
璞一日早起,見鴉從東南而鳴,遂占一課,斷曰:“今日午時,當有一仙客許姓者,到我家中,欲問擇居之事。”至日中,家童果報客至。璞慌忙出迎,禮罷,分賓而坐。
璞問曰:“先生非許姓為卜居而來乎?”真君曰:“公何以知之”璞曰:“某今早卜卦如此,未知然否?”真君曰:“誠然。”
因自敘姓名,并道卜居之意。璞曰:“先生儀容秀偉,骨骼清奇,非塵中人物。富貴之地,不足居先生。
居先生者,其神仙之地乎?”真君曰:“昔呂洞賓居廬山而成仙,鬼谷子居云夢而得道,今或無此吉地么?”璞曰:“有,但當遍歷耳。”于是命童仆收拾行囊,與真君同游江南諸郡,采訪名山。
一日行至廬山。璞曰:“此山嵯峨雄壯,湖水還東,紫云蓋頂代產升仙之士。但山形屬土,先生姓許,羽音屬水,水土相克,不宜居也。但作往來游寓之所則可矣。”
又行至饒州鄱陽,地名旁湖,璞曰:“此旁湖富貴大地,但非先生所居。”
真君曰:“此地氣乘風散,安得擬大寶貴耶?”璞曰:“相地之法,道眼為上,法眼次之。
道眼者,憑目力之巧,以察山河形勢;法眼者,執天星河圖紫薇等法,以定山川吉兇富貴之地。
天地所秘,神物所護,茍非其人,見而不見。俗云福地留與福人來,正謂此也。”
真君曰:“今有此等好地,先生何不留一記以為他日之驗?”郭璞乃題詩一首為記云:
行盡江南數百州,惟有旁湖出石牛。
雁鵝夜夜鳴更鼓,魚鱉朝朝拜冕旒。
離龍隱隱居乾位,巽水滔滔入艮流。
后代福人來遇此,富貴綿綿八百秋。
許郭二人離了鄱陽,又行至宜春棲梧山下。有一人姓王名朔,亦善通五行歷數之書,見許郭二人登山采地,料必異人,遂迎至其家。
詢姓名已畢,朔留二人宿于西亭,相待甚厚。真君感其殷勤,乃告之曰:“子相貌非凡,可傳吾術。”
遂密授修煉仙方。郭璞曰:“此居山水秀麗,宜為道院,以作養真之地。”王朔從其言,遂蓋起道院。
真君援筆大書“迎仙院”三字,以作牌額,王朔感戴不勝。二人相辭而去,遂行至洪都西山,地名金田。
則見:嵯嵯峨峨的山勢,突突兀兀的峰巒,活活潑潑的青龍,端端正正的白虎,圓圓凈凈的護沙,灣灣環環的潮水。
山上有蒼蒼郁郁的虬髯美松,山下有翠翠青青的鳳尾修竹,山前有軟軟柔柔的龍須嫩草,山后有古古怪怪的鹿色枯樟。
也曾聞華華彩彩的鸞吟,也曾聞昂昂藏藏的鶴唳,曾聞咆咆哮哮的虎嘯,也曾聞呦呦詵詵的鹿鳴。
這山呵比浙之天臺,更生得奇奇絕絕;比閩之武夷,更生得苕苕;比皖之九華,更生得迤迤邐邐;比蜀之峨嵋,更生得秀秀麗麗;比楚之武當,更生得尖尖圓圓;比陜之終南,更生得巧巧妙妙;比魯之泰山,更生得蜿蜿蜒蜒;比廣之羅浮,更生得蒼蒼奕奕,真個是天下無雙勝境,江西第一名山。
萬古精英此處藏,分明是個神仙宅。
卻說郭璞先生,行到山麓之下,前觀后察,左顧右盼,遂將羅經下針審了方向,撫掌大笑曰:“璞相地多矣,未有如此之妙。
若求富貴,則有起歇,如欲棲隱,大合仙格。觀其岡阜厚圓,位坐深邃,三峰壁立,四環云拱,內外勾鎖,無不合宜。大凡相地兼相其人。
觀君表里正與地符。且西山屬金,以五音論之,先生之姓,羽音屬水,金能生水,合得長生之局,舍此無他往也。
但不知此地誰人為主。”旁有一樵夫指曰:“此地乃金長者之業。”真君曰:“既稱長者,必是善人。”
二人徑造其家。金公欣然出迎,歡若平生。金公問曰:“二位仙客,從何而至?”郭璞曰:“小子姓郭名璞,略曉陰陽之術。
因此位道友姓許名遜,欲求棲隱之地,偶采寶莊,正合仙格,欲置一舍,以為修煉之所,不知尊翁肯慨諾否?”金公曰:“第恐此地褊小,不足以處許君。如不棄,并寒莊薄地數畝,悉當相贈。”
真君曰:“愿訂價多少,惟命是從。”金公曰:“大丈夫一言,萬金不易。愚老拙直,平生不立文券。”
乃與真君索大錢一文,中破之自收其半,一半付還真君。真君叩頭拜謝。三人分別而去。
于是真君辭了郭璞,擇取吉日,挈家父母妻子凡數十口,徙于西山,筑室而居焉。
金公后封為地主真官,金氏之宅,即今玉隆萬壽宮是也。
卻說真君日以修煉為事,煉就金丹,用之可以點石為金,服之可以卻老延年,于是周濟貧乏,德義彰播。
時晉武帝西平蜀,東取吳,天下一統,建元太康,從吏部尚書山濤之奏,詔各郡保舉孝廉賢能之士。
豫章郡太守范寧,見真君孝養二親,雍睦鄉里,輕財利物,即保舉真君為孝廉。
武帝遣使臣束帛赍詔,取真君為郡旌陽縣令。真君以父母年老,不忍遠離,上表辭職。
武帝不允,命本郡守催迫上行。挨至次年,真君不得已,辭別父母妻子,只得起程。
真君有二姊,長姊事南昌盱君,夫早喪,遺下一子盱烈,字道微,事母至孝。
真君慮其姊孀居無倚,遂筑室于宅之西,奉姊居之,于是母子得聞妙道。
真君臨行,謂姊曰:“吾父母年邁,妻子尚不知世務,賢姊當代弟掌治家事。
如有仙翁隱客相過者,可以禮貌相待。汝子盱烈,吾嘉其有仁孝之風,使與我同往任所。”
盱母曰:“賢弟好去為官,家下一應事體,為姊的擔當,不勞遠念。”
言未畢,忽有一少年上堂,長揖言曰:“吾與盱烈哥哥,皆外甥也,何獨與盱兄同行,而不及我?”真君視其人,乃次姊之子,復姓鐘離,名嘉,字公陽,新建縣象牙山西里人也。
父母俱早喪,自幼依于真君,為人氣象恢弘,德性溫雅,至是欲與真君同行。真君許之。
于是二甥得薰陶之力,神仙器量從此以立。真君又呼其妻周夫人,告之曰:“我本無心功名,奈朝廷屢聘,若不奉行,恐抗君命,自古忠孝不能兩全,二親老邁,汝當朝夕侍奉,調護寒暑,克盡汝子婦之道。
且兒女少幼,須不時教訓,勤以治家,儉以節用,此是汝當然事也。”周夫人答曰:“謹領教。”言罷,拜別而行,不在話下。
卻說真君未到任之初,蜀中饑荒。民貧不能納租。真君到任,上官督責甚嚴,真君乃以靈丹點瓦石為金,暗使人埋于縣衙后圃。一旦拘集貧民未納租者,盡至階下。
真君問曰:“朝廷糧稅,汝等緣何不納?”貧民告曰:“輸納國稅,乃理之常,豈敢不遵。
奈因饑荒,不能納爾。”真君曰:“既如此,吾罰汝等在于縣衙后圃,開鑿池塘,以作工數。
倘有所得,即來完納。”民皆大喜,即往后圃開鑿池塘,遂皆拾得黃金,都來完納,百姓遂免流移之苦。
鄰郡聞風者,皆來依附,遂至戶口增益。按《一統志》,旌陽縣屬漢州,真君飛升后,改為德陽,以表真君之德及民也。其地賴真君點金,故至今尚富。這話休題。
那時民間又患瘟疫,死者無數,真君符咒所及,即時痊愈。
又憐他郡病民,乃插竹為標,置于四境溪上,焚符其中,使病者就而飲之,無不全可。
其老幼婦女羸不能自至者,令人汲水歸家飲之,亦復安痊。郡人有詩贊曰:
百里桑麻知善政,萬家煙井沐仁風。
明懸藻鑒秋陽暴,清逼冰壺夜月溶。
符置江濱驅痼病,金埋縣圃起民窮。
真君德澤于今在,廟祀巍巍報厥功。
卻說成都府有一人姓陳名勛,字孝舉,因舉孝廉,官居益州別駕。
聞真君傳授吳猛道法,今治旌陽,恩及百姓,遂來拜謁,愿投案下,充為書吏,使朝夕得領玄教。
真君見其人,氣清色潤,遂付以吏職。既而見勛有道骨,乃引勛居門下為弟子,看守藥爐。
又有一人姓周名廣,字惠常,廬陵人也,乃吳都督周瑜之后。
游巴蜀云臺山,粗得漢天師驅精斬邪之法,至是聞真君深得仙道,特至旌陽縣,投拜真君為師,愿垂教訓。
真君納之,職掌雷壇。二人自是得聞仙道之妙。真君任旌陽既久,弟子漸眾,每因公余無事,與眾弟子講論道法。
卻說晉朝承平既久,外有五胡強橫,濁亂中原。那五胡:
匈奴劉淵居晉陽,羯戎石勒居上黨。
羌人姚弋仲居扶風,氐人符洪居臨渭。
鮮卑慕容居昌黎。
先是漢魏以來,收服夷秋,諸朝多居塞內。太子洗馬江統勸武帝徙于邊地,免后日夷狄亂華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