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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白素云三探臥虎營黃衫客雙祭飛龍劍

  • 仙俠五花劍
  • 海上劍癡
  • 8320字
  • 2015-12-24 14:48:30

話說秦應龍用竹葉鏢要打一鳴,黃衫客未及破他,云萬峰顯靈,在半空中將拂塵一拂,毒鏢落地。一鳴見了,大哭一聲,傷心過甚,暈跌于地。黃衫客與眾莊丁爭來扶救,顧不得拿捉應龍。這秦應龍初見萬峰顯魂,嚇得面如土色,手腳也多軟了。后來一鳴哭暈過去,萬峰一縷靈魂急奔一鳴,手舉拂塵,向他連連揚動,救他還魂,將次蘇醒。秦應龍就乘這個機會,一溜煙混入人叢,把攜來的號衣、戰裙穿上,依舊扮作巡夜更兵,竟被混出莊門而去。

走得不多幾步,正是云萬峰的墳塋,又見萬峰怒沖沖擋住去路。應龍不敢再進,伏在道旁,只因他還命不該絕,萬峰只把拂塵向著應龍臉上一拂,覺得一股冷氣直撲面門。那面上的肉一絲一絲,頃刻間青腫起來,痛個不住,只急得在地亂滾。約有半刻余鐘始止,方敢放大著膽,睜睛四看。萬峰早已不知去向,一鳴及莊丁們也不追來,始覺心下稍安,急忙尋路回山。到得山營門,已是天將破曉。滿營大小將兵,尚在四山里亂搜亂檢,看見主帥回來,身上穿著雷家堡巡夜團丁的號衣、戰裙,后手不見了九股叉,臉上又青一條腫一條的,不知受了怎么傷痕。一個個參見之下,不敢動問,只回說:“末將及眾兵丁等到處搜查,并無奸細,請主帥定奪。”應龍自覺無顏,回說:“既無奸細,各自回哨,以后務要小心防守。”各將弁齊說一聲:“得令。”紛紛退出大營,暗地議論不表。

秦應龍回入內帳,換過衣服,吩咐親兵拿臉水來洗過了臉,覺得痛不可忍,取鏡子一照,但見一絲絲青腫之痕,好似畫圖上畫的倒垂柳線一般,不知共有百幾十條,擦又擦不去,掩又掩不得,好不惶恐。嘆一口氣,無可奈何,倒頭便睡。只是那里能睡得著,遂在枕上想出一個惡毒念頭,要煉一件劍仙所忌的暗器,務使破他不得,然后好殺盡眾人。我且按下慢提。再說雷一鳴,因見云萬峰顯魂救他,大哭暈去。幸經萬峰的陰靈默護,與黃衫及眾莊丁等施救,始得漸漸蘇醒,只覺四肢無力。黃衫客吩咐莊丁,扶回莊去安息。料秦應龍早已逃遁,暫且由他。一鳴又放聲大哭了一場。黃衫客苦苦勸住,略睡片時,天也明了,莊丁來報:“截云山白道姑要見黃道長與雷莊主。”一鳴吩咐:“請他進來。”素云到得客廳,先與黃衫客見過了禮,又與一鳴打個稽首,叫了一聲:“師兄,如今是一家人了。”一鳴也改口道:“白師妹,如何知俺拜師之事?”素云道:“是黃衫師伯前日在山中提起的,不然那得知道。”一鳴道:“原來如此。”黃衫客道:“白小姐來此何事?”素云道:“不瞞師伯說,奉恩師之命,特來與雷師兄約期,再往臥虎營,共殺秦賊報仇。不知師伯意下如何?”黃衫客聞言,把昨夜應龍探莊行刺之事,從頭至尾述過一番,說:“這幾天那廝營中必有準備,須得略緩數天方好。”白素云道:“若依師伯之見,當于何時可去?”黃衫客道:“依我之見,最妙稍停一月半月,待雷賢徒的工夫進境,始可萬無一失。但你們報仇心切,那得多延時日。就是秦應龍,日子多了,也恐他停留長智,或者另外生出別的事來。但今明這數夜中斷去不得,不如竟緩七天。待為師伯的此七天中再授雷賢契幾般絕技,然后保著你們同去,方可無慮,不知你二人意下若何?”一鳴道:“恩師吩咐,弟子自當謹從。想白師妹自然也無不依之理。”素云道:“既得師伯同去,諒來此次必報大仇。既使多緩幾日,亦無不可,何況僅只七天,但到了那日,不知從兩處進營,還是會在一處進營?”黃衫客道:“竟是兩處的妙。白小姐二更起身,三更到營,從他后營而入。雷賢契仍從虎爪嶺左營而進,也在三更左右。貧道從他前營進去,一齊下手,使他顧此失彼,方為上策。”二人聽了,滿心歡喜,各自牢記在胸。素云略又坐了片時,告辭回去。黃衫客因秦應龍善用暗器傷人,把飛劍之術傳授一鳴,教他隨機破敵之法,一鳴盡心練習。

光陰易過,到了第七日晚上。師徒二人夜膳已過,裝束停當,不帶莊丁,悄悄的出了堡門,取道往臥虎營,分路而進。那白素云這夜已到二鼓以后,拜別紅線欲行。紅線道:“黃衫師伯既為你們之事兩次進營,我雖殺戒久持,從前也有助你一臂之言。只因要你自己一人立些功果,所以未曾幫你。誰知你連去二次,不但皆未成功,更是險遭不測。今夜進營第三次了,為師的再難袖手。何況你們分道,從前后左營而進,右營尚苦無人。我今同你下山,竟從右營進去,何悉此賊不滅。但殺死你父母兄弟與云萬峰壯士的,乃是秦應龍一人。只須殺了應龍,大仇已報,千萬不可妄殺無辜,有傷天地好生之德。”素云跪謝道:“果得恩師相助,弟子沒齒不忘。若說妄殺好人,焉敢有違師命。就是雷師兄,已拜黃衫師伯為師,此番諒也不至如前次了。”紅線道:“這便才是。且今時已不早,我們就此去罷。”說畢,略把衣裙扎束一遍,師先徒后,一同下山,直奔臥虎營來。

到得營門,細數樵樓正敲三鼓,吊橋高扯,濠溝中水聲潺潺。紅線向素云把手一指,輕輕的兩足一登,架著半云半霧,飛奔右營。素云跳過深溝,繞至后營,飛上營墻,落在第一次來被更夫幾乎看破的那一株大樹之上。果然工夫日進一日,如今不但樹枝不動,就是樹葉也多不甚顛簸。莫說底下無人,即使有人也難知道,與前大是不同。素云上得樹去,因他曉得此處本有巡更的人,須得讓他過去之后,方可行事,不要再似從前魯莽。故在樹上略歇片時,不敢造次上屋。

稍停,果有更夫擊著梆鑼遠遠而來。惟先時乃是兩人一班,一個敲梆,一個敲鑼。如今卻添做四人一班,一個在前高擎火把,四下照著。一個在后,手中拿著一個信炮,大約是一有警報,預備著放炮關會的樣兒。中間這兩個人,依舊是一梆一鑼。素云瞧見,暗暗忖道:“看他營中這般防備,諒來一番嚴似一番。幸虧今夜來得人多,否則一定又難濟事。但不知黃衫師伯與雷師兄已經到否,何以寂無動靜。”想了一回,看巡更的去得遠了,放開俏膽,起個飛燕入林之勢,竄上營房,定睛先向四下一望。只見左營屋上隱隱有幾個人影,好象是在那里追逐的樣子,又聽得信炮之聲連珠亂響,料定是雷一鳴先自進營,已被秦營察破,暗說一聲:“不好!”正要設法救他。忽見前營起一道紅光,分明是失了火了。頃刻間,人聲鼎沸起來,又叫右營中起一片喊殺之聲,靈機一動,暗喜道:“這明明是黃衫師伯與恩師多在那里下手的了,奴如何呆在這里守著。”遂順手取起幾張屋瓦,盡力向地下一拋,喊聲:“俺白素云在此,爾等巡夜兵丁快快報與秦賊得知,速來領死。”道言未了,但聽得庭心中信炮齊鳴,頓時鬧出許多兵來,大喊拿人。素云全不理會。因想起那中軍大帳,第二次進營的時侯中曾到過的。故又飛奔軍帳來,也是一般的飛下幾張瓦兒,在屋面上虛張聲勢,惑亂他的軍心。誰知道帳內兵丁一半多向前營救火去了,一半已赴左右兩營拒敵,所以但聞信炮,不見伏兵。素云心下大喜,乘機又奔左營。但是雷一鳴正被秦應龍在屋上戰住,脫不得身。雖是前營火起,后營信炮亂鳴,右營殺聲震地,心下甚是驚慌,卻尚不肯放松一步。

素云怒從心起,大喊:“秦賊死在目前,休得逞強。雷師兄不必著驚,俺白素云來也。”說罷,就是一劍,向秦應龍背后砍來。應龍急舉佩劍相迎,怎禁得前面一鳴又是一劍,從頂門砍下。應龍慌忙斜退一步,掣劍招架。素云又是颼的一劍,從斜刺里劈來,應龍見勢頭不好,正要下屋逃生,不防半空中又落下一個女子,深身紅色衣裳,好如一朵火云一般。應龍大驚失色,暗想:“此是何人,從未見過,看來今夜有些不妙。何況前營火光大起,這便如何才好。”心下一慌,手中佩劍慢得一慢,被素云擊落屋檐。應龍見大勢已急,只得雙足一躍,跳下地來。素云等怎肯相饒,也緊緊的下屋追趕。

應龍此時要想傳令手下軍兵與本來埋伏的撓鉤手、弓箭手等協力拿人,只因前營失火,有一大半人多去搶救,尚有一半又因后營、右營與本營中信炮齊鳴,不知到那一處應敵方好,鬧哄哄的毫無頭緒,多在那里亂跑,那能一線齊的到來聽令,要想奔回帳中,取一件順手兵器,無奈九股叉已于日前失在雷家堡上,新制的尚未制成。要思想用暗器,可惜蒺藜抓也在堡上被失。只剩得三、四支竹葉鏢在身,濟得甚事,百忙間猛然想起新煉的一件暗器,名子母彈,雖然尚未用過,何不試他一試。此彈約有茶杯大小,外層母彈極薄,內有五顆子彈,最小的只有胡桃般大,卻用毒藥煉成,打著時立刻爛入骨髓。因他恨著黃衫客用劍破了飛抓,雖不知他是上古劍仙,料來終是劍俠一流,縱有暗器不能取勝,故此窮思極想,制成這件東西。到得施用之時,他如用劍來擋,恰好擊破外層,那五顆子彈便可出其不意從空而下。那時他只有一把劍兒,焉能招架這許多子彈。此乃別人從來未有的毒器,可巧今夜帶在身邊,急忙取將出來,扭轉身軀,向著素云把手一揚,迎頭打去。一鳴眼快,見應龍立定身子,舉手向空,大喊:“白師妹,且慢前進,留心暗器。”一面祭起飛劍,迎將上去。猛聽得“撲”的一聲,砍個正著,母彈一破,子彈紛飛。后邊紅線見了,也想祭劍。誰知一鳴額上已經著了一彈,素云著了二彈,一在肩,一在頸邊。只打得疼痛非常,頓時皮膚紫腫起來,心上亦昏迷不醒。

紅線明知中的是毒器。莫說凡胎俗骨,禁他不起,就是自己虧得落后了些,未曾擊著,否則也恐有些不妙。只是身旁未帶丹藥,防他毒氣見風入骨,如何是好?正在著急萬分,忽見秦應龍呼呼氣喘,又從對面奔了回來,后邊追著一人,隱隱望去是黃衫客。紅線大喜,高叫:“黃道長,令徒在此已受重傷,快些搭救。”黃衫客聽一鳴又受了傷,怒從心起,兩足一緊,直逼應龍。紅線看見,仗劍夾攻,應龍見前有紅衣女子擋路,后邊又有黃衣道士追來,極吼一聲,左手又在身邊取出第二顆彈來,飛打黃衫。右手又取竹葉鏢來打紅線。那竹葉鏢被紅線飛劍擊落,這子母彈黃衫客未知厲害,紅線又關照不及,竟被飛劍劈開,墜下五顆,幸虧黃衫客素善金遁,他見母彈擊破,半空中滴溜溜的又散下許多彈來,喝聲:“好件利器。”急把身子一晃,借著金遁,遁入空中,大喊:“好秦應龍,下此毒手,諒來傷我門徒,也是此器。不要逞能,看我飛劍取你。”道言未了,但見劈空起兩道金光,如兩條黃龍一般直撲應龍,好不厲害。正是:善惡到頭終有報,淫兇今日豈能逃。

第十一回 雪奇仇淫兇授首報私憤名妓蒙冤

話說黃衫客見秦應龍平時造孽多端,今夜又疊用暗器傷人,居心太毒,若再容他在世,貽害何窮,因祭飛劍取他。此劍共有兩柄,一雌一雄,名飛龍劍,乃取孽龍利爪在丹爐中用陰陽水、文武火煉成,鋒利無比。不用他時,依舊黃沖沖、尖越越的,兩片龍爪一般。運動時,每柄有三尺余長,二寸余闊,左盤右繞,前起后落,夭矯非凡,令人逃避不得。應龍一見,魄散魂飛,那身子不由不縮做一團,在地亂滾。黃衫客即將飛劍困住應龍,且不殺他,先把一鳴傷口看過,又看了素云的傷,喜得多在實地,不甚緊要。伸手在懷中取出金創起死回生丹,先令一鳴服下,又分一半交給紅線遞與素云,又傾出些獺髓膏來,將二人的傷口敷好。說也奇怪,頓時痛止腫消,神清氣爽,紅線深贊丹藥之靈。

惟是那秦應龍圍困得時候久了,早有無數軍兵聞知主帥被難,爭來搶救。只怕的是劍光霍霍,那一個敢拼命上前。應龍在劍光中大嚷大喊,黃衫客與紅線見此光景,又是可恨,又是可憐。素云、一鳴滿心歡喜,仗劍在手,奔至身旁,高喊:“萬惡兇徒,不想你也有今日。”素云手起劍落,將頭割在手中。一鳴也是一劍,把腰斬為兩截。尚要舉劍砍他一個千刀萬剮之時,黃衫客與紅線止住道:“善哉!善哉!論秦應龍作孽彌天,斬作肉泥也不為過。但古人云:‘人死怨消,’你等奇仇已報,也就罷了,還勸你們勿為已甚為是。”二人始收了寶劍,反一個想著父母兄弟,一個想著萬峰與眾團丁,好生凄慘,止不住淚下如雨。

黃衫客見殺了應龍,起手向劍光一指,收回仙劍,從容向眾軍兵道:“你主帥罪惡貫盈,理應自作自受。今貧道等為民除害,與你等眾兵無干,快些各自歸營,并將你主帥的尸身埋葬,以后務要勉為良善,勿蹈奸淫,以致受此慘報。這就不負貧道等一片救世苦心了。”眾兵丁初見主帥已死,嚇做一堆。如今聽這言語,并無加害之意,始各放大著膽,共謝不殺之恩。然后把秦應龍的尸身搬入大營而去。

黃衫客見眾兵已退,又想:“秦應龍雖然奸惡,究是朝廷統兵大員。這事鬧得大了,眾兵丁明日終須報官緝兇。紅線與白素云在截云山,不過師生兩人,到可無礙。獨有一鳴,他是土著,況且雷家堡上無數人家,豈可連累。因與一鳴商議,應得如何處置?”一鳴道:“弟子拜師之日,早有棄家訪道之心。如今仇人已誅,好在天尚未明,意欲作速回家,將家財盡行散給村人。凡是雷姓,先教他們連夜共攜細軟,遠走高飛。余人只說此乃雷姓族人所作之事,與別姓無干。雖甄知縣與秦賊通同一氣,然與雷家有隙,卻與別姓無仇,諒來可免牽累。弟子愿隨恩師左右,即使走遍天涯,始終必無怨悔。”黃衫客點頭道:“賢契之意,卻又不差。但黑夜之間,雷姓的村人甚多,豈能立時遠避,此事尚欠斟酌。”白素云道:“依弟子愚見,師伯、師兄立刻回莊,作速料理諸事。待等定妥之后,也來截云山小住。這里請黃師伯與雷師兄留個簡兒,聲明秦應龍奸淫婦女,殺害良民,所以被師兄與弟子殺了,不干他人之事,如欲緝拿兇手,現在截云山住,還他一個著實下落。官長既有把握,必不冤及無辜,不知恩師與師伯之意如何?”黃衫客撫掌道:“好個光明正大的主見,這話才是義俠家的正宗。但貧道與令師今夜既亦在場,何能皆推在你二人身上。竟說我們四人所為,且教他照此詳發上臺,行文緝捕,免他地方干系是了。”紅線道:“道長之言有理。”于是黃衫客重至大營,向軍士們要了一副紙墨筆硯,先把應龍惡跡敘述一過,然后書明殺他之人,現在何處,盡可申詳緝捕,不得連累好人。寫畢,問:“營中可有中軍?”當有中軍胡用上前答道:“中軍官在。”黃衫客遂將此紙交付與他。又說:“明日如須報官蒞驗,當堂呈與縣尊。”胡用不敢不接,諾諾連聲,揣在懷里。黃衫客又問:“前營的火可救已熄,曾否傷人?”胡用回說:“已救熄了,幸未損傷人口。”黃衫客遂與紅線打個稽首,說聲:“暫別。”同著一鳴回莊,散給家財,料理各事,直至天色大明,始得草草畢事。師徒二人果然離卻雷家堡,來至截云山上。紅線、素云早已先回,迎入山中,好在余房甚多,揀了兩間凈室安身。從此二仙二俠同住一處,暫且慢表。再說秦營大小將兵,等一到黃衫客等去后,巴至天明,由胡中軍領著五營四哨將弁,飛投城武縣告警,并請驗尸。只嚇得甄知縣面如死灰,口口聲聲只說:“這還了得。”急忙傳齊刑仵、書役,打道大營勘驗。仵作喝報:“驗得尸身已分三段,乃是利劍所傷。上段齊肩,中段齊腰,皮肉寸斷,絕不粘連。”

甄衛親視一過,吩咐中軍:“購備上等棺木,好好安殮,靜待報知家屬扶回。”胡中軍又呈上黃衫客昨夜所寫那張紙兒,甄衛接來看過,收藏過來。又至前營,把被火燒毀的營房略勘一過,回說:“此事鬧得大了,本縣擔當不起。且俟詳過上司再奪。”一面先行簽派差捕到截云山,打聽兇手下落。一面傳雷家堡地保、坊長細問:“雷一鳴是否脫逃,家中有無眷口?”至于營中一切軍務,且由中軍暫時權理,再待上憲派員接統。部署已定,起道回衙。

忽報:“朝中有緊要公文投到,并有秦太師囑致臥虎營的家書,現在差客請見。”甄知縣吩咐:“有請。”差官上堂,呈上公文。原來是因雷一鳴聚眾謀叛,朝廷已派專閫大員張浚,分兵來剿,即日起程,縣中應早擇營地,接應軍糧。差官又呈上秦丞相囑甄知縣轉致秦應龍的家書。甄衛收了,告差官說;“秦統制已于昨夜被雷家堡武舉雷一鳴與截云山女匪白素云等所害,此書容俟下官另修一函,并這原信轉復太師。”差官唯唯。甄衛傳諭從人:“速備公館,留差官暫住。且俟明日修好復書,一并帶回。”從人遵命,引差官告退。

甄衛持書回到上房,心下悶悶不樂,暗想:“秦應龍是太師堂弟,雖非一母,究是手足至親。一旦死于非命,太師怎肯干休,看來我這頭上烏紗,也有些不當穩便。”又想:“這封書信,必定是秦應龍拜本之時,嫁禍雷家堡上,托太師爺斡旋的復書,何不私自拆開一觀。倘然書中責備于他,說他平時所作所為不應如是,如今應龍死了,或者不至十分吃緊。否則,定有些兒不妙,我須打個主意,保住前程才是。”想罷,取清水將書噴濕,揭開封面,抽將出來,從頭至尾細細一看。內中寫著“雷家堡之事,已經奏知圣聰,嘉汝殺云萬峰叛賊有功,恩賜黃金千兩,加贈少保銜。不日將有旨下,并諭張浚分軍剿逆,克日起程。惟大軍未到以前,雷一鳴等或有與汝為難之處,須與甄衛商議,見機而作。彼系地方官,有節制鄉民之權,諒來可免意外。至于調升一節,可俟雷家堡事平,一有優缺,當即秦明升補”云云。閱完,不禁心下大驚,呆呆的坐了半晌,仍將原書封固好了。卻想:“此事怎樣辦法,才能得太師不怒,靜待大兵到來剿山。”左思右想了好一回兒,忽然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吩咐傳點升堂,飾發朱簽,派令通差:“捕拿北城外彩霞坊妓女薛飛霞到案聽審,立等回話,不得遲誤買放。”各差捕因并無原告,不如本官何意,但是奉公差遣,焉敢怠慢。只得領簽下堂,一窩蜂往彩霞坊來。

若說這薛飛霞,乃姑蘇人,父名薛慕仁,是個飽學窮儒,因屢試不第,憤郁而亡。其時,飛霞年只十歲,隨母王氏,相依為命。后因貧苦不堪,慕仁有個表親在東省為官,母女二人故至山左探親。不料行至城武地面,王氏害起病來,一命嗚呼。飛霞時年十五,哭得肝腸寸斷,主意毫無。只得自賣自身,將母親草草殮葬。誰知賣在彩霞坊一個王老媽樂戶人家。那王老媽就把飛霞領回,教他學習吹彈歌唱與一切曲院中接客的套兒。飛霞初時不肯,爭奈虔婆手口俱毒,終日里非打即罵,受不得許多苦楚,暗想:“不知暫且允從,或者命中有救,得遇個正人君子提出火坑。或竟嫁他為妻,尚有出頭之日。即如近日韓世忠的夫人梁氏紅玉,聞他也是妓女出身,目下已經做了一品夫人,好不榮耀。”主意已定,勉強的回轉心來,隨著一班姊兒、妹兒胡亂學些歌技。大凡聰明的人,諸事一學就會,一會就精。飛霞何等伶俐,不上兩三個月,竟成了一個出色的粉頭。王老媽就歡喜起來,令他應酬狎客。只是性氣甚烈,客人到他房中,但許談談講講,或是唱支曲兒,下盤棋兒,寫幾個字兒,對幾聯對兒。若使稍涉邪念,他就要著起惱來。因此,客皆替他取了一個外號,叫做“鏡中花”,乃看得折不得的意思。不知不覺在院中混了一年有余,也有許多豪客,或想與他梳櫳,或想娶他為妾,飛霞決意不從。王老媽因他人才出眾,纏頭所入每日甚多,所以卻也不去強他。

去年,甄衛放了城武縣知縣的缺,到了縣中尚未上任,聞得飛霞美貌無雙,私自隱著姓名,黑夜里前去游玩。一見之下,色授魂飛,便要與他定情,飛霞不允。甄衛只道娼妓人家可以用勢欺壓得的,他竟說出真姓名來,定要強逼成歡。不料飛霞非但不從,反說:“大老爺既是此間的父母官,雖未到任,也不該微服嫖娼。小女子今夜若從,反恐損了大老爺的盛德,玷了大老爺的官箴,日后如何治得萬民?這事斷使不得。”甄衛聽了,尚要用話逼他。飛霞淚汪汪的,又回說道:“大老爺,且莫錯了念頭。小女子雖落火坑,也是儒家之女。只因遭家不造,誤墮煙花,每望有個好人救奴脫離苦海。若大老爺今夜定要威逼,小女子寧死不從。何況院中姊妹甚多,倘被他們知道真情,沸沸揚揚傳講出去,只怕大老爺大是不便,還求珍重些兒才是。”這一席話,只說得甄衛有威難使,無口可開,頓時老羞變怒,罵聲:“好個不中抬舉的賤人!”搶白一場,恨恨而去。直至今日,未曾出得這口氣兒。

初時王老媽知道飛霞得罪了未到任的新任老爺,暗中懷著鬼胎,也曾把飛霞責打了一番,說他吃了為娼的飯,自然要干為娼的事:“你今年紀說小不小,也是十六歲的人了。本縣老爺要你,乃是天大喜事,你敢使性惱人。若是鬧出禍來,這還了得。”后來聽見甄衛到任,并無動靜。過了一年有余,也就把這念兒淡了。誰知甄衛原是一個陰險的人,吃了人的暗虧,一時雖不發作,卻切切的記在心頭,常想尋件事兒報復。如今雷家堡出了巨案,他竟想出一條絕毒的計來,只說:“雷一鳴本是土豪,秦應龍屢欲剿辦,積下深仇,此次應龍之死,訪聞實因私往彩霞坊薛飛霞家閑游。飛霞本與一鳴有交,送信雷家堡上,致被一鳴糾人追襲殺斃,所以只傷應龍一人。刻下一鳴糾合亡命,雄踞截云山謀叛。縣中兵力單薄,不敢往拿,故將娼婦薛飛霞,拘獲訊供候詳。”一面密遣心腹家丁,親至臨安,捏造消息,使他傳到秦太師的耳中。“太師向知應龍為人,貪花好色,一聞此信,必定認以為真。那時抱怨應龍不該身為統兵大員,私入娼寮,被人殺害。倘使訊出實情,申詳到京,反于聲名有礙,定要私下囑托,千萬把此事隱起。不是將飛霞瘦死獄中,以滅其口,或借他交通叛寇的罪名,問個死罪。既可出了往日之氣,又可使太師來仰求于我,將來反有個升調可圖,豈非一舉兩得。”這是他欺瞞著東省離臨安甚遠,應龍平時行止不端,營中又無親丁活口可證,滿營的大小將弁更料定他們無人親臨安向太師前訴說之故,所以定下這一條移花接木、公報私仇之計,要難為這烈性裙釵。可憐薛飛霞那里得知,就是眾差役也不明就理。既然奉了本官的簽票,自然如飛的向彩霞坊拿人。正是:計就月中擒玉兔,謀成日里捉金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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