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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傳志之屬二(7)

  • 經史百家雜鈔
  • 曾國藩
  • 4878字
  • 2015-12-20 14:21:53

武以始元六年春至京師。詔武奉一太守謁武帝園廟,拜為典屬國,秩中二千石,賜錢二百萬,公田二頃,宅一區。常惠、徐圣、趙終根皆拜為中郎,賜帛各二百匹。其余六人老歸家,賜錢人十萬,復終身。常惠后至右將軍,封列侯,自有傳。武留匈奴凡十九歲,始以強壯出,及還,須發盡白。

武來歸明年,上官桀、子安與桑弘羊及燕王、蓋主謀反。武子男元與安有謀,坐死。

初,桀、安與大將軍霍光爭權,數疏光過失予燕王,令上書告之。又言蘇武使匈奴二十年不降,還乃為典屬國,大將軍長史無功勞,為搜粟都尉,光顓權自恣。及燕王等反誅,窮治黨與,武素與桀、弘羊有舊,數為燕王所訟,子又在謀中,廷尉奏請逮捕武。霍光寢其奏,免武官。

數年,昭帝崩,武以故二千石與計謀立宣帝,賜爵關內侯,食邑三百戶。久之,衛將軍張安世薦武明習故事,奉使不辱命,先帝以為遺言。宣帝即時召武待詔宦者署,數進見,復為右曹典屬國。以武著節老臣,命朝朔望,號稱祭酒,甚優寵之。

武所得賞賜,盡以施予昆弟故人,家不余財。皇后父平恩侯、帝舅平昌侯、樂昌侯、車騎將軍韓增、丞相魏相、御史大夫丙吉皆敬重武。武年老,子前坐事死,上閔之,問左右:“武在匈奴久,豈有子乎?”武因平恩侯自白:“前發匈奴時,胡婦適產一子通國,有聲問來,愿因使者致金帛贖之。”上許焉。后通國隨使者至,上以為郎。又以武弟子為右曹。武年八十余,神爵二年病卒。

甘露三年,單于始入朝。上思股肱之美,乃圖畫其人于麒麟閣,法其形貌,署其官爵、姓名。唯霍光不名,曰大司馬大將軍博陸侯姓霍氏,次曰衛將軍富平侯張安世,次曰車騎將軍龍額侯韓增,次曰后將軍營平侯趙充國,次曰丞相高平侯魏相,次曰丞相博陽侯丙吉,次曰御史大夫建平侯杜延年,次曰宗正陽城侯劉德,次曰少府梁丘賀,次曰太子太傅蕭望之,次曰典屬國蘇武。皆有功德,知名當世,是以表而揚之,明著中興輔佐,列于方叔、召虎、仲山甫焉。凡十一人,皆有傳。自丞相黃霸、廷尉于定國、大司農朱邑、京兆尹張敞、右扶風尹翁歸及儒者夏侯勝等,皆以善終,著名宣帝之世,然不得列于名臣之圖,以此知其選矣。

贊曰:李將軍恂恂如鄙人,口不能出辭,及死之日,天下知與不知皆為流涕,彼其中心誠信于士大夫也。諺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此言雖小,可以喻大。然三代之將,道家所忌,自廣至陵,遂亡其宗,哀哉!孔子稱“志士仁人,有殺身以成仁,無求生以害仁”,“使于四方,不辱君命”,蘇武有之矣。

漢書-趙尹韓張兩王傳

趙廣漢字子都,涿郡蠡吾人也,故屬河間。少為郡吏、州從事,以廉潔通敏下士為名。舉茂材,平準令。察廉為陽翟令。以治行尤異,遷京輔都尉,守京兆尹。會昭帝崩,而新豐杜建為京兆掾,護作平陵方上。建素豪俠,賓客為奸利,廣漢聞之,先風告。建不改,于是收案致法。中貴人豪長者為請無不至,終無所聽。宗族賓客謀欲篡取,廣漢盡知其計議主名起居,使吏告曰:“若計如此,且并滅家。”令數吏將建棄市,莫敢近者。京師稱之。

是時,昌邑王征即位,行淫亂,大將軍霍光與群臣共廢王,尊立宣帝。廣漢以與議定策,賜爵關內侯。遷潁川太守。郡大姓原、褚宗族橫恣,賓客犯為盜賊,前二千石莫能禽制。廣漢既至數月,誅原、褚首惡,郡中震栗。

先是,潁川豪杰大姓相與為婚姻,吏俗朋黨。廣漢患之,厲使其中可用者受記,出有案問,既得罪名,行法罰之,廣漢故漏泄其語,令相怨咎。又教吏為缿筩,及得投書,削其主名,而托以為豪桀大姓子弟所言。其后強宗大族家家結為仇讎,奸黨散落,風俗大改。吏民相告訐,廣漢得以為耳目,盜賊以故不發,發又輒得。一切治理,威名流聞,及匈奴降者言匈奴中皆聞廣漢。

本始二年,漢發五將軍擊匈奴,征遣廣漢以太守將兵,屬蒲類將軍趙充國。從軍還,復用守京兆尹,滿歲為真。

廣漢為二千石,以和顏接士,其尉薦待遇吏,殷勤甚備。事推功善,歸之于下,曰:“某掾卿所為,非二千石所及。”行之發于至誠。吏見者皆輸寫心腹,無所隱匿,咸愿為用。僵仆無所避。廣漢聰明,皆知其能之所宜,盡力與否。其或負者,輒先聞知,風諭不改,乃收捕之,無所逃,按之罪立具,即時伏辜。

廣漢為人強力,天性精于吏職。見吏民,或夜不寢至旦。尤善為鉤距,以得事情。鉤距者,設欲知馬賈,則先問狗,已問羊,又問牛,然后及馬,參伍其賈,以類相準,則知馬之貴賤不失實矣。唯廣漢至精能行之,他人效者莫能及。郡中盜賊,閭里輕俠,其根株窟穴所在,及吏受取請求銖兩之奸,皆知之。長安少年數人會窮里空舍謀共劫人,坐語未訖,廣漢使吏捕治具服。富人蘇回為郎,二人劫之。有傾,廣漢將吏到家,自立庭下,使長安丞龔奢叩堂戶曉賊,曰:“京兆尹趙君謝兩卿,無得殺質,此宿衛臣也。釋質,束手,得善相遇,幸逢赦令,或時解脫。”二人驚愕,又素聞廣漢名,即開戶出,下堂叩頭,廣漢跪謝曰:“幸全活郎,甚厚!”送獄,敕吏謹遇,給酒肉。至冬當出死,豫為調棺,給斂葬具,告語之,皆曰:“死無所恨!”

廣漢嘗記召湖都亭長,湖都亭長西至界上,界上亭長戲曰:“至府,為我多謝問趙君。”亭長既至,廣漢與語,問事畢,謂曰:“界上亭長寄聲謝我,何以不為致問?”亭長叩頭服實有之。廣漢因曰:“還為吾謝界上亭長,勉思職事,有以自效,京兆不忘卿厚意。”其發奸擿伏如神,皆此類也。

廣漢奏請,令長安游徼獄吏秩百石,其后百石吏皆差自重,不敢枉法妄系留人。京兆政清,吏民稱之不容口。長老傳以為自漢興治京兆者莫能及。左馮翊、右扶風皆治長安中,犯法者從跡喜過京兆界。廣漢嘆曰:“亂吾治者,常二輔也!誠令廣漢得兼治之,直差易耳。”

初,大將軍霍光秉政,廣漢事光。及光薨后,廣漢心知微指,發長安吏自將,與俱至光子博陸侯禹第,直突入其門,廋索私屠酤,椎破盧罌,斧斬其門關而去。時,光女為皇后,聞之,對帝涕泣。帝心善之,以召問廣漢。廣漢由是侵犯貴戚大臣。所居好用世吏子孫新進年少者,專厲強壯鋒氣,見事風生,無所回避,率多果敢之計,莫為持難。廣漢終以此敗。

初,廣漢客私酤酒長安市,丞相吏逐去,客疑男子蘇賢言之,以語廣漢。廣漢使長安丞按賢,尉史禹故劾賢為騎士屯霸上,不詣屯所,乏軍興。賢父上書訟罪,告廣漢,事下有司復治,禹坐要斬,請逮捕廣漢。有詔即訊,辭服,會赦,貶秩一等。廣漢疑其邑子榮畜教令,后以他法論殺畜。人上書言之,事下丞相御史,案驗甚急。廣漢使所親信長安人為丞相府門卒,令微司丞相門內不法事。地節三年七月中,丞相傅婢有過,自絞死。廣漢聞之,疑丞相夫人妒殺之府舍。而丞相奉齋酎入廟祠,廣漢得此,使中郎趙奉壽風曉丞相,欲以脅之,毋令窮正己事。丞相不聽,按驗愈急。廣漢欲告之。先問太史知星氣者,言今年當有戮死大臣,廣漢即上書告丞相罪。制曰:“下京兆尹治。”廣漢知事迫切,遂自將吏卒突入丞相府,召其夫人跪庭下受辭,收奴婢十余人去,責以殺婢事。丞相魏相上書自陳:“妻實不殺婢。廣漢數犯罪法不伏辜,以詐巧迫脅臣相,幸臣相寬不奏。愿下明使者治廣漢所驗臣相家事。”事下廷尉治,實丞相自以過譴笞傅婢,出至外弟乃死,不如廣漢言。司直蕭望之劾奏:“廣漢摧辱大臣,欲以劫持奉公,逆節傷化,不道。”宣帝惡之。下廣漢廷尉獄,又坐賊殺不辜,鞠獄故不以實,擅斥除騎士乏軍興數罪。天子可其奏。吏民守闕號泣者數萬人,或言:“臣生無益縣官,愿代趙京兆死,使得牧養小民。”廣漢竟坐要斬。

廣漢雖坐法誅,為京兆尹廉明,威制豪強,小民得職。百姓追思,歌之至今。

尹翁歸字子兄,河東平陽人也,徙杜陵。翁歸少孤,與季父居。為獄小吏,曉習文法。喜擊劍,人莫能當。是時,大將軍霍光秉政,諸霍在平陽,奴客持刀兵入市斗變,吏不能禁,及翁歸為市吏,莫敢犯者。公廉不受饋,百賈畏之。

后去吏居家。會田延年為河東太守,行縣至平陽,悉召故吏五六十人,延年親臨見,令有文者東,有武者西。閱數十人,次到翁歸,獨伏不肯起,對曰:“翁歸文武兼備,唯所施設。”功曹以為此吏倨敖不遜,延年曰“何傷?”遂召上辭問,甚奇其對,除補卒史,便從歸府。案事發奸,窮竟事情,延年大重之,自以能不及翁歸,徙署督郵。河東二十八縣,分為兩部,閎孺部汾北,翁歸部汾南。所舉應法,得其罪辜,屬縣長吏雖中傷,莫有怨者。舉廉為緱氏尉,歷守郡中,所居治理,遷補都內令,舉廉為弘農都尉。

征拜東海太守,過辭廷尉于定國。定國家在東海,欲屬托邑子兩人,令坐后堂待見。定國與翁歸語終日,不敢見其邑子。既去,定國乃謂邑子曰:“此賢將,汝不任事也,又不可干以私。”

翁歸治東海明察,郡中吏民賢不肖,及奸邪罪名盡知之,縣縣各有記籍。自聽其政,有急名則少緩之,吏民小解,輒披籍。縣縣收取黠吏豪民,案致其罪,高至于死。收取人必于秋冬課吏大會中,及出行縣,不以無事時。其有所取也,以一警百,吏民皆服,恐懼改行自新。東海大豪郯許仲孫為奸猾,亂吏治,郡中苦之。二千石欲捕者,輒以力勢變詐自解,終莫能制。翁歸至,論棄仲孫市,一郡怖栗,莫敢犯禁。東海大治。

以高第入守右扶風,滿歲為真。選用廉平疾奸吏以為右職,接待以禮,好惡與同之;其負翁歸,罰亦必行。治如在東海故跡,奸邪罪名亦縣縣有名籍。盜賊發其比伍中,翁歸輒召其縣長吏,曉告以奸黠主名,教使用類推跡盜賊所過抵,類常如翁歸言,無有遺脫。緩于小弱,急于豪強。豪強有論罪,輸掌畜官,使斫莝,責以員程,不得取代。不中程,輒笞督,極者至以鈇自剄而死。京師畏其威嚴,扶風大治,盜賊課常為三輔最。

翁歸為政雖任刑,其在公卿之間清潔自守,語不及私,然溫良謙退,不以行能驕人,甚得名譽于朝廷。視事數歲,元康四年病卒。家無余財,天子賢之,制詔御史:“朕夙興夜寐,以求賢為右,不異親疏近遠,務在安民而已。扶風翁歸廉平鄉正,治民異等,早夭不遂,不得終其功業,朕甚憐之。其賜翁歸子黃金百斤,以奉其祭祠。”

翁歸三子皆為郡守。少子岑歷位九卿,至后將軍。而閎孺應至廣陵相,有治名。由是世稱田延年為知人。

韓延壽字長公,燕人也,徙杜陵。少為郡文學。父義為燕郎中。刺王之謀逆也,義諫而死,燕人閔之。是時,昭帝富于春秋,大將軍霍光持政,征郡國賢良、文學,問以得失。時魏相以文學對策,以為“賞罰所以勸善禁惡,政之本也。日者燕王為無道,韓義出身強諫,為王所殺。義無比干之親而蹈比干之節,宜顯賞其子,以示天下,明為人臣之義。”光納其言,因擢延壽為諫大夫,遷淮陽太守。治甚有名,徙潁川。

潁川多豪強,難治,國家常為選良二千石。先是,趙廣漢為太守,患其俗多朋黨,故構會吏民,令相告訐,一切以為聰明,潁川由是以為俗,民多怨仇。延壽欲更改之,教以禮讓,恐百姓不從,乃歷召郡中長老為鄉里所信向者數十人,設酒具食,親與相對,接以禮意,人人問以謠俗,民所疾苦,為陳和睦親愛、銷除怨咎之路。長老皆以為便,可施行,因與議定嫁娶、喪祭儀品,略依古禮,不得過法。延壽于是令文學校官諸生皮弁執俎豆,為吏民行喪嫁娶禮。百姓遵用其教,賣偶車馬下里偽物者,棄之市道。數年,徙為東郡太守,黃霸代延壽居潁川,霸因其跡而大治。

延壽為吏,上禮義,好古教化,所至必聘其賢士,以禮待用,廣謀議,納諫爭;舉行喪讓財,表孝弟有行;修治學官,春秋鄉射,陳鐘鼓管弦,盛升降揖讓,及都試講武,設斧鋮旌旗,習射御之事,治城郭,收賦租,先明布告其日,以期會為大事,吏民敬畏趨鄉之。又置正、五長,相率以孝弟,不得舍奸人。閭里仟佰有非常,吏輒聞知,奸人莫敢入界。其始若煩,后吏無追捕之苦,民無箠楚之憂,皆便安之。接待下吏,恩施甚厚而約誓明。或欺負之者,延壽痛自刻責:“豈其負之,何以至此?”吏聞者自傷悔,其縣尉至自刺死。及門下掾自剄,人救不殊,因瘖不能言。延壽聞之,對掾史涕泣,遣吏醫治視,厚復其家。

延壽嘗出,臨上車,騎吏一人后至,敕功曹議罰白。還至府門,門卒當車,愿有所言。延壽止車問之,卒曰:“《孝經》曰:‘資于事父以事君,而敬同,故母取其愛,而君取其敬,兼之者父也。’今旦明府早駕,久駐未出,騎吏父來至府門,不敢入。騎吏聞之,趨走出謁,適會明府登車。以敬父而見罰,得毋虧大化乎?”延壽舉手輿中曰:“微子,太守不自知過。”歸舍,召見門卒。卒本諸生,聞延壽賢,無因自達,故代卒,延壽遂待用之。其納善聽諫,皆此類也。在東郡三歲,令行禁止,斷獄大減,為天下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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