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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傳志之屬二(5)

禹為大司馬,稱病。禹故長史任宣候問,禹曰:“我何病?縣官非我家將軍不得至是,今將軍墳墓未干,盡外我家,反任許、史,奪我印綬,令人不省死。”宣見禹恨望深,乃謂曰:“大將軍時何可復行!持國權柄,殺生在手中。廷尉李種、王平、左馮翊賈勝胡及車丞相女婿少府徐仁皆坐逆將軍意下獄死。使樂成小家子得幸將軍,至九卿封侯。百官以下但事馮子都、王子方等,視丞相亡如也。各自有時,今許、史自天子骨肉,貴正宜耳。大司馬欲用是怨恨,愚以為不可。”禹默然。數日,起視事。

顯及禹、山、云自見日侵削,數相對啼泣,自怨。山曰:“今丞相用事。縣官信之,盡變易大將軍時法令,以公田賦與貧民,發揚大將軍過失。又諸儒生多窶人子,遠客饑寒,喜妄說狂言,不避忌諱,大將軍常仇之,今陛下好與諸儒生語,人人自使書對事,多言我家者。嘗有上書言大將軍時主弱臣強,專制擅權,今其子孫用事,昆弟益驕恣,恐危宗廟,災異數見,盡為是也。其言絕痛,山屏不奏其書。后上書者益黠,盡奏封事,輒下中書令出取之,不關尚書,益不信人。”顯曰:“丞相數言我家,獨無罪乎?”山曰:“丞相廉正,安得罪?我家昆弟諸婿多不謹。又聞民間讙言霍氏毒殺許皇后,寧有是邪?”顯恐急,即具以實告山、云、禹。山、云、禹驚曰:“如是,何不早告禹等!縣官離散斥逐諸婿,用是故也。此大事,誅罰不小,奈何?”于是始有邪謀矣。

初,趙平客石夏善為天官,語平曰:“熒惑守御星,御星,太仆奉車都尉也,不黜則死。”平內憂山等。云舅李竟所善張赦見云家卒卒,謂竟曰:“今丞相與平恩侯用事,可令太夫人言太后,先誅此兩人。移徙陛下,在太后耳。”長安男子張章告之,事下廷尉。執金吾捕張赦、石夏等,后有詔止勿捕。山等愈恐,相謂曰:“此縣官重太后,故不竟也。然惡端已見,又有弒許后事,陛下雖寬仁,恐左右不聽,久之猶發,發即族矣,不如先也。”遂令諸女各歸報其夫,皆曰:“安所相避?”

會李竟坐與諸侯王交通,辭語及霍氏,有詔云、山不宜宿衛,免,就第。光諸女遇太后無禮,馮子都數犯法,上并以為讓,山、禹等甚恐,顯夢第中井水溢流庭下,灶居樹上,又夢大將軍謂顯曰:“知捕兒不?亟下捕之。”第中鼠暴多,與人相觸,以尾畫地。鸮數鳴殿前樹上。第門自壞。云尚冠里宅中門亦壞。巷端人共見有人居云屋上,徹瓦投地,就視,亡有,大怪之。禹夢車騎聲正讙來捕禹,舉家憂愁。山曰:“丞相擅減宗廟羔、菟、蛙,可以此罪也。”謀令太后為博平君置酒,召丞相、平恩侯以下,使范明友、鄧廣漢承太后制引斬之,因廢天子而立禹。約定未發,云拜為玄菟太守,太中大夫任宣為代郡太守。山又坐寫秘書,顯為上書獻城西第,八馬千匹,以贖山罪。書報聞,會事發覺,云、山、明友自殺,顯、禹、廣漢等捕得。禹要斬,顯及諸女昆弟皆棄市。唯獨霍后廢處昭臺宮,與霍氏相連坐誅滅者數千家。

上乃下詔曰:“乃者東織室令史張赦使魏郡豪李竟報冠陽侯云謀為大逆,朕以大將軍故,抑而不揚,冀其自新。今大司馬博陸侯禹與母宣成侯夫人顯及從昆弟子冠陽侯云、樂平侯山諸姊妹婿謀為大逆,欲詿誤百姓。賴宗廟神靈,先發得,咸伏其辜,朕甚悼之。諸為霍氏所詿誤,事在丙申前,未發覺在吏者,皆赦除之。男子張章先發覺,以語期門董忠,忠告在曹楊惲,惲告侍中金安上。惲召見對狀,后章上書以聞。侍中史高與金安上建發其事,言無入霍氏禁闥,卒不得遂其謀,皆讎有功。封章為博成侯,忠高昌侯,惲平通侯,安上都成侯,高樂陵侯。”

初,霍氏奢侈,茂陵徐生曰:“霍氏必亡。夫奢則不遜,不遜必侮上。侮上者,逆道也。在人之右,眾必害之。霍氏秉權日久,害之者多矣。天下害之,而又行以逆道,不亡何待!”乃上疏言:“霍氏泰盛,陛下即愛厚之,宜以時抑制,無使至亡。”書三上,輒報聞。其后霍氏誅滅,而告霍氏者皆封。人為徐生上書曰:“臣聞客有過主人者,見其灶直突,傍有積薪,客謂主人,更為曲突,遠徙其薪,不者且有火患。主人嘿然不應。俄而家果失火,鄰里共救之,幸而得息。于是殺牛置酒,謝其鄰人,灼爛者在于上行,余各以功次坐,而不錄言曲突者。人謂主人曰:‘鄉使聽客之言,不費牛、酒,終亡火患。今論功而請賓,曲突徙薪亡恩澤,焦頭爛額為上客耶?’主人乃寤而請之,今茂陵徐福數上書言霍氏且有變,宜防絕之。鄉使福說得行,則國亡裂土出爵之費,臣亡逆亂誅滅之敗。往事既已,而福獨不蒙其功,唯陛下察之,貴徙薪曲突之策,使居焦發灼爛之右。”上乃賜福帛十匹,后以為郎。

宣帝始立,謁見高廟,大將軍光從驂乘,上內嚴憚之,若有芒刺在背。后車騎將軍張安世代光驂乘,天子從容肆體,甚安近焉。及光身死而宗族竟誅,故俗傳之曰:“威震主者不畜,霍氏之禍萌于驂乘。”

至成帝時,為光置守冢百家,吏卒奉詞焉。元始二年,封光從父昆弟曾孫陽為博陸侯,千戶。

漢書-李廣蘇建傳

李廣,隴西成紀人也。其先曰李信,秦時為將,逐得燕太子丹者也。廣世世受射。孝文十四年,匈奴大入蕭關,而廣以良家子從軍擊胡,用善射,殺首虜多,為郎,騎常侍。數從射獵,格殺猛獸,文帝曰:“惜廣不逢時,令當高祖世,萬戶侯豈足道哉!”

景帝即位,為騎郎將。吳、楚反時,為驍騎都尉,從太尉亞夫戰昌邑下,顯名。以梁王授廣將軍印,故還,賞不行。為上谷太守,數與匈奴戰。典屬國公孫昆邪為上泣曰:“李廣材氣,天下亡雙,自負其能,數與虜確,恐亡之。”上乃徙廣為上郡太守。

匈奴侵上郡,上使中貴人從廣勒習兵擊匈奴。中貴人者數十騎從,見匈奴三人,與戰。射傷中貴人,殺其騎且盡。中貴人走廣,廣曰:“是必射雕者也。”廣乃從百騎往馳三人。三人亡馬步行,行數十里。廣令其騎張左右翼,而廣身自射彼三人者,殺其二人,生得一人,果匈奴射雕者也。已縛之上山,望匈奴數千騎,見廣,以為誘騎,驚,上山陳。廣之百騎皆大恐,欲馳還走。廣曰:“我去大軍數十里,今如此走,匈奴追射,我立盡。今我留,匈奴必以我為大軍之誘,不我擊。”廣令曰:“前!”未到匈奴陳二里所,止,令曰:“皆下馬解鞍!”騎曰:“虜多如是,解鞍,即急,奈何?”廣曰:“彼虜以我為走,今解鞍以示不去,用堅其意。”有白馬將出護兵。廣上馬,與十余騎奔射殺白馬將,而復還至其百騎中,解鞍,縱馬臥。時會暮,胡兵終怪之,弗敢擊。夜半,胡兵以為漢有伏軍于傍欲夜取之,即引去。平旦,廣乃歸其大軍。后徙為隴西、北地、雁門中云中太守。

武帝即位,左右言廣名將也,由是入為未央衛尉,而程不識時亦為長樂衛尉。程不識故與廣俱以邊太守將屯。及出擊胡,而廣行無部曲行陳,就善水草頓舍,人人自便,不擊刁斗自衛,莫府省文書,然亦遠斥候,未嘗遇害。程不識正部曲行伍營陳,擊刁斗,吏治軍簿至明,軍不得自便。不識曰:“李將軍極簡易,然虜卒犯之,無以禁;而其士亦佚樂,為之死。我軍雖煩憂,虜亦不得犯我。”是時,漢邊郡李廣、程不識為名將,然匈奴畏廣,士卒多樂從,而苦程不識。不識孝景時以數直諫為太中大夫,為人廉,謹于文法。

后漢誘單于以馬邑城,使大軍伏馬邑傍,而廣為驍騎將軍,屬護軍將軍。單于覺之,去,漢軍皆無功。后四歲,廣以衛尉為將軍,出雁門擊匈奴。匈奴兵多,破廣軍,生得廣。單于素聞廣賢,令曰:“得李廣必生致之。”胡騎得廣,廣時傷,置兩馬間。絡而盛臥。行十余里,廣陽死,睨其傍有一兒騎善馬,暫騰而上胡兒馬,因抱兒鞭馬南馳數十里,得其余軍。匈奴騎數百追之,廣行取兒弓射殺追騎,以故得脫。于是至漢,漢下廣吏。吏當廣亡失多,為虜所生得,當斬,贖為庶人。

數歲,與故潁陰侯屏居藍田南山中射獵。嘗夜從一騎出,從人田間飲。還至亭,霸陵尉醉,呵止廣,廣騎曰:“故李將軍。”尉曰:“今將軍尚不得夜行,何故也!”宿廣亭下。居無何,匈奴入遼西,殺太守,敗韓將軍。韓將軍后徙居右北平,死。于是上乃召拜廣為右北平太守。廣請霸陵尉與俱,至軍而斬之,上書自陳謝罪。上報曰:“將軍者,國之爪牙也。《司馬法》曰:‘登車不式,遭喪不服,振旅撫師,以征不服,率三軍之心,同戰士之力,故怒形則千里竦,威振則萬物狀;是以名聲暴于夷貉,威棱憺乎鄰國。’夫報忿除害,捐殘去殺,朕之所圖于將軍也;若乃免冠徒跣,稽顙請罪,豈朕之指哉!將軍其率師東轅,彌節白檀,以臨右北平盛秋。”廣在郡,匈奴號曰“漢飛將軍”,避之,數歲不入界。

廣出獵,見草中石,以為虎而射之,中石沒矢,視之,石也,他日射之,終不能入矣。廣所居郡聞有虎,常自射之。及居右北平射虎,虎騰傷廣,廣亦射殺之。

石建卒,上召廣代為郎中令。元朔六年,廣復為將軍,從大將軍出定襄。諸將多中首虜率為侯者,而廣軍無功。后三歲,廣以郎中令將四千騎出右北平,博望侯張騫將萬騎與廣俱,異道。行數百里,匈奴左賢王將四萬騎圍廣,廣軍士皆恐,廣乃使其子敢往馳之。敢從數十騎直貫胡騎,出其左右而還,報廣曰:“胡虜易與耳。”軍士乃安。為圜陳外鄉,胡急擊,矢下如雨。漢兵死者過半,漢矢且盡。廣乃令持滿毋發,而廣身自以大黃射其裨將,殺數人,胡虜益解。會暮,吏士無人色,而廣意氣自如,益治軍。軍中服其勇也。明日,復力戰,而博望侯軍亦軍,匈奴乃解去。漢軍邑,弗能追。是時,廣軍幾沒,罷歸。漢法,博望侯后期,當死,贖為庶人。廣軍自當,亡賞。

初,廣與從弟李蔡俱為郎,事文帝。景帝時,蔡積功至二千石。武帝元朔中,為輕車將軍,從大將軍擊右賢王,有功中率,封為樂安侯。元狩二年,代公孫弘為丞相。蔡為人在下中,名聲出廣下遠甚,然廣不得爵邑,官不過九卿。廣之軍吏及士卒或取封侯。廣與望氣王朔語云:“自漢擊匈奴,廣未嘗不在其中,而諸妄校尉已下,材能不及中,以軍功取侯者數十人。廣不為后人,然終無尺寸功以得封邑者,何也?豈吾相不當侯邪?”朔曰:“將軍自念,豈嘗有恨者乎?”廣曰:“吾為隴西守,羌嘗反,吾誘降者八百余人,詐而同日殺之,至今恨獨此耳。”朔曰:“禍莫大于殺已降,此乃將軍所以不得侯者也。”

廣歷七郡太守,前后四十余年,得賞賜,輒分其戲下,飲食與士卒共之。家無余財,終不言生產事。為人長,爰臂,其善射亦天性,雖子孫他人學者莫能及。廣吶口少言,與人居,則畫地為軍陳,射闊狹以飲。專以射為戲。將兵,乏絕處見水,士卒不盡飲,不近水;不盡餐,不嘗食;寬緩不苛,士以此愛樂為用。其射,見敵,非在數十步之內,度不中不發,發即應弦而倒。用此,其將數困辱,及射猛獸,亦數為所傷云。

元狩四年,大將軍票騎將軍大擊匈奴,廣數自請行。上以為老,不許;良久乃許之,以為前將軍。

大將軍青出塞,捕虜知單于所居,乃自以精兵走之,而令廣并于右將軍軍,出東道。東道少回遠,大軍行,水草少,其勢不屯行。廣辭曰:“臣部為前將軍,今大將軍乃徙臣出東道,且臣結發而與匈奴戰,乃令一得當單于,臣愿居前,先死單于。”大將軍陰受上指,以為李廣數奇,毋令當單于,恐不得所欲。是時,公孫敖新失侯,為中將軍,大將軍亦欲使敖與俱當單于,故徙廣。廣知之,固辭。大將軍弗聽,令長史封書與廣之莫府,曰:“急詣部,如書。”廣不謝大將軍而起行,意象慍怒而就部,引兵與右將軍食其合軍出東道。惑失道,后大將軍。大將軍與單于接戰,單于遁走,弗能得而還。南絕幕,乃遇兩將軍。廣已見大將軍,還入軍。大將軍使長史持糒醪遺廣,因問廣、食其失道狀,曰:“青欲上書報天子失軍曲折。”廣未對。大將軍長史急責廣之莫府上簿。廣曰:“諸校尉亡罪,乃我自失道。吾今自上簿。”

至莫府,謂其麾下曰:“廣結發與匈奴大小七十余戰,今幸從大將軍出接單于兵,而大將軍徙廣部行回遠,又迷失道,豈非天哉!且廣年六十余,終不能復對刀筆之吏矣!”遂引刀自剄。百姓聞之,知與不知,老壯皆為垂泣。而右將軍獨下吏,當死,贖為遮人。

廣三子,曰當戶、椒、敢,皆為郎。上與韓嫣戲,嫣少不遜,當戶擊嫣,嫣走,于是上以為能。當戶蚤死,乃拜椒為代郡太守,皆先廣死。廣死軍中時,敢從票騎將軍。廣死明年,李蔡以丞相坐詔賜冢地陽陵當得二十畝,蔡盜取三頃,頗賣得四十余萬,又盜取神道外壖地一畝葬其中,當下獄,自殺。敢以校尉從票騎將軍擊胡左賢王,力戰,奪左賢王旗鼓,斬首多,賜爵關內侯,食邑二百戶,代廣為郎中令。頃之,怨大將軍青之恨其父,乃擊傷大將軍,大將軍匿諱之。居無何,敢從上雍,至甘泉宮獵,票騎將軍去病怨敢傷青,射殺敢。去病時方貴幸,上為諱,云“鹿觸殺之”。居歲余,去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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