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虛者宜補，然有不受補者，乃補之不得其當也。必須憑脈用藥，不可問病執(zhí)方六脈一部，或大或小之間，便有生克勝負之別：一方分兩，或加或減之中，便存重此輕彼之殊。脈有真假，藥有逆從，假如六脈洪大有力者，此真陰不足也，六味地黃湯。右寸更洪更大者，麥味地黃湯。如洪大而數(shù)者，人謂陰虛陽盛，而用知柏地黃湯則誤矣。如果真陽盛實，則當濟其光明之用，資始資生，而致脈有神，疾徐得次，以循其常經(jīng)矣。惟其真陽不足，假陽乘之，如天日不彰，而乃尤雷之火妄熾，疾亂變常也，宜六味加五味子、肉桂、助天日之陽光，以逐龍雷之假火。若至弦數(shù)、細數(shù)，則更系真陰真陽虧損，盒飯重用六味少加桂、附，以火濟火，數(shù)既可從，承乃可制，火既制而陰易長矣。況脈之微緩中和胃之氣也，不微而洪大，不緩而弦數(shù)，近乎無胃，用此既補真陽，以息假陽，復(fù)借真火，以保脾土，此補腎中真陰真陽之至論也。更有勞心運用太過，饑飽勞役失調(diào)，以致后天心脾氣血虧損者，設(shè)以根本為論，從事補腎，則元氣反隨下陷，化源既絕于上，腎氣何由獨足于下，縱下實而上更虛矣。理直六脈浮大無力者，此中氣不足，榮陰有虧，而失收攝元氣之用，宜于溫補氣血之中，加以斂納之味，如養(yǎng)榮湯，用五味子，更宜減去陳皮是也。六脈沉細無力者，此元陽中氣大虛，大宜培補中州，溫補氣血，蓋脾胃既為氣血之化源，而萬物之滋補，亦必仗脾胃營運而始得，故古方諸劑，必用姜、棗，即此義也。況中氣既虛，營運不健，故用辛溫鼓舞，使藥力自行，藥力不勞于脾胃之轉(zhuǎn)輸，如歸脾湯之劑，木香十全湯之用肉桂是也。如六脈遲緩甚微者，則無陽大虛，純以挽救陽氣為主，輕則人參理中湯，重則附子理中湯，不得雜一陰分之藥，蓋陽可生陰，陰能化陽耳。如六脈細數(shù)，久按無神者，此先天后天之陰陽并虧也，早服八味地黃丸，晚服人參養(yǎng)榮湯去陳皮，或十全大補湯去川芎、生地換熟地可也。如兩寸洪大，兩尺無力者，此上熱下寒，上盛下虛也，宜八味地黃湯，加牛膝、五味子，服至尺寸俱平而無力，則照前方，另煎參湯沖服。如兩尺有力，兩寸甚弱者，此元氣下陷，下實上虛也，宜補中湯升舉之。地既上升，天必下降，二氣交通，乃成雨露，此氣行而生氣不竭矣。先天之陽虛補命門，后天之陽虛溫胃氣；先天之陰虛補腎水，后天之陰虛補心肝，蓋心為血之主，而肝為血之臟也。然更重乎太陰，蓋脾者，榮之本，化源之基，血之統(tǒng)也。且一方之中，與脈有宜、有禁，宜者加之，禁者去之、如應(yīng)用十全大補湯，而肺脈洪大者，則芎 應(yīng)去，而麥味應(yīng)加者也，蓋芎味辛而升， 味雖甘，氣濃于味，故功專脾肺而走表也。六脈無力，則十全最宜，倘無力服參者， 術(shù)倍加，止用當歸，勿用地芍，蓋重于補氣，則歸為陰中之陽，地芍為陰中之陰耳。至于地黃一湯，根據(jù)脈輕重變化，百病俱見神功。

但六脈沉微，亡陽之癥，暫所忌之。蓋雖有桂附之熱，終屬佐使，而地茱一隊陰藥，乃系君臣，故能消陰翳之火也。其熟地重可加至二三兩，山茱只可加至三四錢，蓋酸味獨濃，能掩諸藥之長，況過酸強于吞服，便傷胃氣矣。此張姑取數(shù)端，以證變化之無盡，學(xué)人類推之，而自得其神矣。

論補須分氣味緩急

夫藥之五味，皆隨五臟所屬，以人而為補瀉，不過因其性而調(diào)之。五味一定之性，本定而不可變。在人以五臟四時，迭相施用，行變化而補瀉之。然藥之形有形，其氣味寒熱則無形，人之神無形，動而變，變而病，則有形，故以有形之藥，而攻有形之病，更以無形之氣味，而調(diào)無形之神氣。大抵善攻克削之藥，皆無神而與人氣血無情，故可只為糟粕之需。善調(diào)元氣之藥必有神，而與人氣血有情，故堪佐助神明之用。且五臟皆有精，五臟之精氣充足，始能輸歸于腎，腎不過為聚會關(guān)司之所，故《經(jīng)》曰：五臟盛乃能瀉。設(shè)一臟之精氣不足，則水谷日生之精，正堪消耗于本臟，焉有余力輸歸及腎哉！故補之之法，務(wù)調(diào)臟。臟平和，則腎水之化源自得，然輕清象天，《經(jīng)》曰：形不足者，溫之以氣。濁陰象地，《經(jīng)》曰：精不足者，補之以味。補者，謂彼中所少何物，我即以此補之，償其不足也。味者，重濁濃味之謂，如地黃枸杞膏之類是也。奈何近用味藥者，僅存其名，體重之藥每同體輕者等分，或用錢許幾分，是有名而無實效且欲峻補腎家者，用牛膝、杜仲之類，下趨接引，尚慮不及，反加甘草緩中，藥勢難以趨下，泥滯中脘矣。至如血少者養(yǎng)血，歸地芍藥之類是也；氣虛者益氣，參 苓術(shù)之類是也；真陰虧者補真陰，地茱麥味之類是也；真陽損者補真陽，桂附之類是也。如饑者與食，渴者與水，無不附應(yīng)得宜。其血脫補氣者，雖謂陽旺，能生陰血，究竟因當脫勢危迫，而補血難期速效，故不得已為，從權(quán)救急之方，茍非命在須臾，還須對癥調(diào)補，氣虛補氣，血虛補血，陰虧補陰，陽虧補陽，虛之甚者補之甚，虛之輕者補之輕。

虛而欲脫者，補而還須接，所以有補接二字，書未詳明。蓋脫勢一來，時時可脫，今用大補之劑，挽回收攝，若藥性少，過藥力一緩，脫勢便來，故峻補之藥。必須接續(xù)，日夜勿間斷也，俟元氣漸生于中，藥餌方可少緩于外。虛病受得淺者，根本壯盛者，少年血氣未衰者，還元必快。衰敗者，還元自遲，必須補足，不可中止，工夫一到，諸侯霍然向來，所有之病、大病內(nèi)可除，向來不足之軀、大病內(nèi)可壯。故人不求無病，病中可去病，病復(fù)可知調(diào)理樽節(jié)也。

辨?zhèn)泻泻飧袃?nèi)傷

傷寒、感寒、中寒、及外感內(nèi)傷，虛實迥別，治法懸絕，書未洞悉其詳，后學(xué)何從辨別，誤投誤殺，臭可底止。蓋傷寒者，冬月受寒，即病之名也。夫冬時殺厲之寒過甚，偶失調(diào)護，得以犯之，但陽氣閉藏斂納，中氣不甚空虛，外邪何能重人？所以，身發(fā)壯熱，由表入里，次第傳經(jīng)。善治之者，散其外邪，調(diào)其營衛(wèi)，而病自己，豈其必俟傳足六經(jīng)，以竟其局耶！感寒者，外寒雖甚輕，然當時令陽氣升浮在表，且我正氣甚虛，足以感之，身或微熱，或不熱，六脈無力，神氣困倦，當溫以調(diào)之，而病自愈也，至于中尋者，由人中氣元陽虧極，又遇強暴之寒邪，直中于中，手足厥冷，息微體倦，六脈沉細語言無力，身不發(fā)熱，即微熱而口不滿，此時不急峻用溫補以保之，則幾希之元陽失散，殘滅乃易易耳。書云：宜急溫之，遲則不救。故術(shù)附、參附、理中、四逆，皆為此等設(shè)也。至于外感內(nèi)傷，尤須剖明脈訣，以左關(guān)人迎脈大為外感。然外感之中，尤有內(nèi)傷之辨，外感惡寒，雖近烈火不除；內(nèi)傷惡寒，得就溫暖即解。外感鼻氣不利；內(nèi)傷口不知味。外感邪氣有余，故發(fā)言壯厲；內(nèi)傷元氣不足，故出言懶怯。外感頭痛，常痛不休；內(nèi)傷頭痛，時作時止。外感手背熱；內(nèi)傷手心熱。脈訣以右關(guān)氣口脈大為內(nèi)傷，此謂內(nèi)傷飲食，有余癥也，宜消之。至于書論治法，云外感少內(nèi)傷多，只須溫補不可發(fā)散，此言元氣內(nèi)傷，非飲食之謂也。證屬天淵，治者從何作主，故宜分飲食傷為有余，勞倦傷為不足，此即《內(nèi)經(jīng)》飲食勞倦，損傷脾胃之義。然內(nèi)傷勞倦，中氣即虛，外感虛人，略緩時日，未有表病而不累及里者，未有受病而不傷人正氣者。初病當分內(nèi)外，久則統(tǒng)致一虛，故諸病身發(fā)壯熱者、脈洪數(shù)有力者、掀衣氣粗者、語言不倦者、發(fā)渴喜冷者，皆為有余。若不發(fā)熱及微熱者，脈沉細弦緩無力者，里衣密處者，語言無力者，微渴喜熱者，及不渴者，皆為不足。有余為陽癥客病，不足為陰癥主病耳。

辨?zhèn)泻贌峒倜?

凡霜降以后，春分以前，天氣嚴寒，調(diào)理不謹，感中其邪，頭疼壯熱，名為傷寒。

其余二季，雖寒而不嚴，何有真?zhèn)∫病Ｈ欢聡篮蝹喽泻呱伲疚⒑蝹疅o而中寒者偏多？蓋冬主閉藏，天之陽氣，人之陽氣，產(chǎn)伏于內(nèi)，所以外雖嚴寒，不能直入，乃名為傷。當從表散，表罷里和，毋拘三陰傳變。若在春夏，天之陽氣，人之陽氣，升浮在外，加之不謹，外雖微寒，可以直中陰經(jīng)，乃名為中，當急溫補。即有發(fā)熱者。乃虛陽浮表也，其脈必沉細而無神，且補中氣以斂虛陽。有頭痛者，虛火胃土也，其脈必浮大而無力，宜溫下元，以藏龍火，此引火歸源之法，以治假熱之癥也。更有假脹者，凡人中氣充足，健運不息，何有脹滿之虞？若胃虛不能納食，則有虛飽之患；脾虛不能化谷，則有倒飽作脹之虞。更有下元虛極，無根脫氣，上乘胸火，蓋腎主納氣，肺主出氣，腎虛不能閉藏，則氣竟出而不納，肺雖司出，氣奔太迫，有出無歸，肺亦脹滿，是以胸膈之間，脹悶難狀，甚則攻刺沖心，大痛欲絕，此惟宜以補為消，從塞因塞用之法。心脾不足者，大補心脾，以便中氣營運則快。若腎經(jīng)虛寒者，溫補下元，使真氣封藏乃愈。此納氣藏源之法，以治假脹之癥也。如不知此，一如消克順氣，益令虛氣無根據(jù)，上攻喘促而死。然氣病用氣藥而不效者，緣氣之藏者，無以收也。肺主氣，腎藏氣，故古人用補腎藥加肉桂、五味子，以收濁氣下歸也。總之，表熱多，由里陽外越；上熱皆由下火上乘，雖有外邪感觸，亦不過初受發(fā)病之端。況玩《經(jīng)》云：邪之所奏，其氣必虛。可見外邪感襲，亦由虛名。至于春夏陽氣浮越，尤易正氣外泄，倘不知此，輕投寒劑，則外浮掛散之陽，何自而歸，內(nèi)存幾殺之陽，復(fù)加撲滅，重則暴亡，輕則中滿。奈何近醫(yī)不識病情，凡五六月發(fā)熱，概云瘟病，傷寒，稍見紅點，即云時行、瘟疹，投以寒涼，誤人多矣。至于口干煩渴，喜冷浩飲，似屬實熱，然究其源，若非胃汁干枯，即系腎水燥稿，所以引水自救也。冰水入胃，津液愈凝，寒入丹田，虛火益上，雖系龍雷，亦能焚焦草木，故畫赤眼紅，牙焦舌燥，六脈洪數(shù)，竟似有余，投以寒涼，必致煩躁狂擾，津液燥竭而死。若能求源從治，用水中補火，熱藥涼飲之方。二三劑后，自然假陽之癥潛消，而真寒之癥畢露，不知此而以寒涼誤人者更多矣，惟真?zhèn)畬崯岜忝氐群蛘撸瑒t從寒涼利下。先標后本可也。然須辨癥的確，務(wù)審可寒則寒，可下則下，必期中病，否則，殺人如劍，慎之！

辨宗氣衛(wèi)氣營氣

《靈樞》曰：五臟者，所以藏精神魂魄者也：六腑者，所以受水谷而化行物者也。

其氣內(nèi)于五臟，而外絡(luò)支節(jié)，其浮氣之不循經(jīng)者為衛(wèi)氣，其經(jīng)氣之行于經(jīng)者為營氣，陰陽相隨，內(nèi)外相實，如環(huán)之無端，故《經(jīng)》曰：治病之道，氣內(nèi)為寶。真萬世醫(yī)旨之格言也。《靈樞》曰：審察衛(wèi)氣為百病母。蓋人身之中，惟氣而已。宗氣者，丹田先天之大氣也，猶天地之有太極也。衛(wèi)氣者，建運周身之陽氣也，猶太極之動而生陽也，營氣者，根中守固之陰氣也，猶太極之靜而生陰也。天地間惟氣以為升降，而水則從氣者也，故天包水，水承地。一元之氣升降于太虛之中，水不得而與也，故潮之往來，特隨氣耳，非潮自能然也。人身亦惟以氣為主，而血則猶水，不可以血即為營氣也，彼謂血即為營者，非經(jīng)旨也。《靈樞·營衛(wèi)生會》篇謂：營氣化血，以奉生身。則營氣始能化血焉，何以血為營耶？故氣而云宗者，無氣之宗也：氣而云衛(wèi)者，圍表而捍外也：氣而云營者，守營而固中也。宗氣也，衛(wèi)氣也。營氣也，可不細辨歟。

別癥論

凡治適病者易，治矢病者難。今工者盡難，蓋知虛實之變幻，寒熱假真之不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