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安引兵攻富陽,拔之;一軍屯金村嶺、一軍屯朱橋。屯朱橋者,國安兄元龍領之,號漢營大總,有兵數(shù)千、船五百艘;沿江列營,起朱橋至轉塘口,延袤里許。時嚴州木商聞亂,遁去;大木蔽江而下,國安取之,因便立柵。右倚江、左拒山,首尾相射腹(?);中列舟艦為木譙,如卻月形,勢甚堅固。部將方元科引兵走六和塔覘視地形,值大清游騎出谷口,倉卒搏戰(zhàn),射殺一人、馬二匹。明日,以兵數(shù)千出;大清兵出清風亭大戰(zhàn),縱騎兵,張左右翼沖之,國安兵大敗。又明日,大清兵自六和塔薄國安營。國安開柵縱兵,兵亦殊死戰(zhàn),復敗。中夜,大清分為二,以八百騎走清風亭、以五百騎走橫山,繞出國安營后。國安既不設伏,又無斥堠;平明,敵兵覆之,卒煌急據(jù)橋發(fā)炮。風回火猛,藥箱震裂,守卒披靡;敵兵乘便過橋逼柵門,國安拒柵力戰(zhàn),自晨至晡。敵人登妙高山,遙望國安營中有石墻如白練,當柵中立;遂當墻發(fā)炮,墻立傾。一將大呼馳入,百騎繼之;國安兵大亂,奪舟遁去(王嗣槐)。
大清兵追躡馬士英,斬其兵五百級于余姚。
川督樊一蘅命楊展、馬應試取嘉定,邛眉故總兵官賈連登及其中軍楊維棟取資、簡,侯天錫、高明佐取瀘州,李占春、于大海守忠、涪;其它據(jù)城邑奉征調(diào)者,洪、雅則曹勛及監(jiān)軍副使范文光,松、茂則監(jiān)軍僉事詹天顏,夔、萬則譚弘、譚誼。一蘅乃移駐納溪,居中調(diào)度;與督師王應熊檄諸路刻期并進。張獻忠懼,盡屠境內(nèi)民,沉金銀江中;大焚宮室,火連月不絕;將棄成都,走川北。
金聲、江天一至江寧。
大清內(nèi)院洪承疇諭降備至,天一朗誦莊烈帝諭祭承疇文;承疇怒,命先斬天一。聲終不降,亦斬之:十月八日也。年四十有八(諭祭承疇文,聲奉敕撰)。
汪琬「文類」云:天一至江寧,總督欲不問;天一昂首曰:『我為若計,若不殺我、我必復起兵』!遂牽出通濟門,大呼高皇帝者三;南向再拜,坐而受刑。
洪承疇蒞殺金聲;聲既死,尸猶直立不仆。比承疇還署,見聲儼然危坐堂上;承疇大驚入內(nèi),恍惚不敢出者數(shù)日。
吳國楨、余元英、程有功隨金聲同日死。僧慧源、閔蕭倫生未嘗識聲,為奔走市棺殮聲,并殮四人。
金聲女及從女為尼者,聞訃俱白盡。
江陰破后,任源邃逃入太湖。已而往來山中,審各砦皆無成功者。久之不能忍,復出就呂氏于青山柵;與大清兵戰(zhàn)方酣,而呂潛遁,源邃被執(zhí),不屈死(源邃,宜興人;死年二十五。其兄元祥求其尸歸,葬之;侯方域為作傳)。
十四日(壬辰)
大清兵出江上,魯王總兵方國安嚴陳當之;張國維率部兵接應,王國斌、趙天祥踵繼,大清兵大敗回城。追至草橋門下,疾風暴雨驟至,火炮、弓矢不得發(fā);遂收兵。一雨數(shù)日,士氣大沮。
唐王以吳貞毓為吏部文選司主事(貞毓,字符聲,宜興人;崇禎十六年進士)。
原任兵部郎中王期升、御史彭遇颽至行在,王加期升總督、遇颽僉都御史。大學士路振飛、曾櫻封還內(nèi)降:『遇颽降賊而南依馬士英,巡按浙江,搜括閭閻,以至激變。期升在太湖奉宗室盛澄稱通城王,居然帝制;派餉賣札,張奪民女,為兩山百姓不容而逃于關:皆不可用;臣等非有私隙也』。王乃止。
大清兵攻吉安,徐必達戰(zhàn)敗赴水死;會廣東援兵至,大清兵退屯峽江。
魯王拜孫嘉績東閣大學士。
張鵬翼感魯王知遇恩,頗以中興為己任。每戰(zhàn)身先士卒,多所斬獲;命鎮(zhèn)守衢州。
唐王遣兵科給事中劉中藻頒諭浙東,魯王兵部右侍郎出檄嚴拒之。
初,監(jiān)國大學士方逢年密奏監(jiān)國,請與福建合;監(jiān)國是其議;而浙東諸臣多通閩,惟張國維不附。至是頒詔至,諸臣爭欲應之;監(jiān)國不悅,下令返臺州,士民惶惶。國維在江上聞之,曰:『國當大變,凡為高皇帝子孫、臣庶,所當同心并力,共復國仇。成功之后,入關者王;此時未可定上下也』!即星馳至紹興,安撫臣民。上疏福建曰:『監(jiān)國當人心奔散之日,倡集為勞。一旦南面正朔,猝然有變,恐鞭長莫及;唇亡齒寒,悔莫可追!攀龍附鳳,誰不欲之;此在他臣則可,在臣則不可。臣,老臣也;豈若朝秦暮楚之客有左右其間哉』!熊汝霖等亦曰:『吾知奉吾主上而已,不知其它』。遂不奉詔。中藻廢然而返。
徽州既失,丘祖德駐華陽、麻三沖駐稽亭;他蜂起者有十余部。有徐淮者部署之,合宣城吳漢超,連句容、溧水、高淳、溧陽、涇、太平諸縣;每戰(zhàn),三衡執(zhí)大刀陷陣。
大清兵營木城于錢塘江北岸。
永寧王慈炎招連子峒土兵數(shù)萬后建昌,入撫州。汀、贛間峒賊有四營,張安尤驍勇善戰(zhàn);四營之一也。慈炎招降之,以其兵復撫州;唐王賜號「龍武新軍」。
汀、贛峒賊數(shù)萬,時出剽掠,百姓苦之。其首領為蕭升閻總,號閻羅總;自分四營,故又名四營頭。其前、左營最強,張安前、左營之一營也;驍勇敢戰(zhàn),久有歸正意。永寧既為王體忠所敗,走寧都,遂入粵招蕭閻兵圖興復。先一日,蕭升閻總夢紅日臨門。日中,耐永寧王至,以為吉征;遂與同事。永寧同張安提兵出湖東與敵遇,屢戰(zhàn)屢捷;遂拔撫州及進賢。上疏報捷,賜張安軍名「龍武新軍」。羅川王率兵來合,約分道恢江省。會龍武兵與羅川兵爭舍,羅川亟出止之;流矢中其喉而卒。永寧以糧餉不繼,棄進賢、守撫州。
唐王以尹民興為御史。
二十日(戊戌)
唐王命林蘭友巡按江西;敕書諭之曰:『爾此行,著顯破情面,明豎擔當,大展忠猷;令人指之曰:「如此行事,方是中興之驄馬;如此激揚,方是天子之法臣」。爾是朕親簡之臣,爾之不善,即朕不明;爾之有為,亦朕善用。江民憔悴于貪政久矣,切切以朕「先教后行、先情后法」八字行之;又八字曰「小貪必杖,大貪必殺」。真能代朕行此十六字,始不負人君耳日之寄。根心而行,休說誑話。至諭切諭,想著記著』!
吏部左侍郎王志道進「本朝實錄」。
唐王每切責廷臣怠玩;路進飛因進曰:『上謂臣僚不改因循,必致敗亡;臣謂上不改操切,亦未必能中興也。上有愛民之心而未見愛民之政,有聽言之明而未收聽言之效。喜怒輕發(fā),號令屢更。見群臣庸下,而過于督責;因博覽書史,而務求明備。凡上所長者,皆臣所甚憂也』。其言曲中王短云。
特禁云山禪寺僧宗德聚眾建齋拜禮諸天菩薩寶號。
金聲既敗,溫璜嚴兵自守郡城。黃澍以門獻,璜趨歸村舍,語妻茅同死。妻無難色,乃匿幼子女于他室,而急呼長女起;女方寢,問何為?曰:『死爾』!女既延頸受帨未絕,復刃之。茅整衣臥,璜截其喉;有頃,呼曰:『未也』!再刃而絕。璜書遺令訖,即自刎。越日蘇;遂絕粒五日,兩手自抉其傷,乃絕。
璜臨命索筆書百余字;略曰:『世受國恩,惟以死報。妻與長女俱已殉難;幼子、季女如其不容,即并殺之』。北帥憐其忠,瘞之水陸寺旁。所遺子女,徽人蓄之;后送歸其家(「成仁錄」)。
吳應箕被獲,慷慨就死。
應箕之死,當路大臣作露布,著以「殷頑」之目。其文章散佚,時人有見其片言只字,毀滅之恐后。陽羨陳定生藏其「樓小堂集」,命侯方域序而行之。
大清兵乘間復取寧州,乘勝攻奉新;許文龍先伏火槍于上坑嶺,大清兵遇伏而敗。
唐王命揭重熙以考功員外郎兼兵科給事中,從大學士傅冠辦湖東兵事;用大學士曾櫻薦也。
大清兵進剿方國安,國安水師數(shù)萬盡殲。馬士英擁殘兵欲入閩,唐王以其罪大,不許。
鄭芝龍囗士英,以為土英不即叛降而亟亟求太祖子孫而立之,一念可嘉。帝下其議于廟堂廷臣;議云:『士英蠹國僨師,禍延宗社;擅權納賄,怨結生靈。養(yǎng)私兵以致寇,為兇暴于國門;擁天子以出奔,遂賣君于中道。由昔言之,誤我圣安皇帝、誤我慈禧太后,蒙塵播遷,罪在天下;當為天下之所共誅。由今言之,不奉隆武之朔、不請藁街之罪,矯虔狼戾,罪在興朝;當為興朝之所其誅。今江右有馬兵、象兵,皆云滇余孽;湖東有惠登相、金聲桓,亦舊與奸輔關通。士英若能圖功自贖,以滇人收滇兵,為功甚易;以馬兵收象賊,奏效非難。僅有桑榆之勛,略寬銜橛之路:亦諸臣所以曲體天心、弘開法網(wǎng)者也』。帝以為然,敕禁各關兵將毋得放逆輔馬士英入關。
黃蜚既死,余眾聚洞庭西山,擁楚藩通城王盛澄行大將軍事。而山中無糧,軍政不立;所恃者徐云龍而氣已喪。城中聲言大兵將下西山,遂縛同事蔡象坤以獻大清巡撫土國寶,殺之。吳兆勝統(tǒng)兵至西山,受云龍降;安撫而還。
魯王督師熊汝霖與大清兵戰(zhàn)屢敗,入海寧;募兵萬人。
唐王敕上游巡撫吳春枝速移駐邵武,以確虔中消息。時傳聞虔撫李永茂先具舟移眷屬駐粵東境,且與軍民不協(xié),訛橫日聞;宣言寇至之日,反戈相向。閣臣林欲揖、朱繼祚、蘇觀生密言于王,令吏、戶、兵、工四部會議虔事。吏部尚書張肯堂為之疏辨,尋得溫旨。
十一月己酉朔
唐王予傅鼎銓知府銜,赴贛州軍前自效。鼎銓,字維衡,撫州臨川人,崇禎十三年進士;官翰林院檢討。京師陷,鼎銓出謁賊;及賊敗,南還。至是,曾櫻薦之于王;王以其降賊,命從軍自效。
敕吏部云:『方今中興事重,政務繁多。惟舊輔黃景昉受簡先帝,敏慎宏亮,才堪救時;舊輔高弘圖直道壯節(jié),望重具瞻:即著該部補本起用,仍著中書舍人陳翔敦聘』。
以何九云為翰林院編修。九云,字悌囗,晉江人,癸未進士,選庶吉士;大司空喬遠之子,文行俱優(yōu)。王兆熊劾其從逆,冢臣曾櫻疏薦之;有旨:『九云名家子弟,有品有學;兩京日期甚明,何得一概牽詆!即著湔洗冤情,速令來京供職,纂修「烈廟實錄」。不得再有托陳,不許人言再為誣蔑』!
召對閩縣八十五歲老人周良屏于便殿,訪地方利病;良屏詳對,稱旨。
考選推官周之夔,御批對策云:『之夔此作,畢竟是老作家;學識多到,尤堪詞林之選。即授翰林院編修』。
初四日(壬子)
冬至,唐王行郊天禮于南郊。鄭芝龍、鄭鴻逵稱疾不出;戶部尚書何楷疏言『禮莫大于郊,二勛臣不陪祀,無人臣禮;當正其罪』!王獎其風節(jié),命掌都察院事。
郊祀之時,風和星燦,祝文升天;帝大喜,群臣皆加恩一級。
大清襲海州,各營俱潰,胡海定被執(zhí);臨刑,首既殊,僵立不仆。門人揭鼎同死;家以他徙,免于難(海州一作海川)。
唐王召李永茂為兵部右侍郎,以張朝綖代永茂;甫任事,擢萬元吉為兵部右侍郎兼右副都御史,總督江西、湖廣諸軍,召朝綖還。永茂即丁艱去。
帝遣督撫至浙,更易浙官;眾遂大嘩。魯王御史李長祥請自統(tǒng)兵往戮之,福建所遣官俱逃歸;閩、浙遂成水火。
初六日(甲寅)
唐王升熊開元左僉都御史。
丘祖德、麻三衡約諸部合攻郡城,不克;沈壽堯陣歿,祖德退還山中。大清兵攻拔其砦,被執(zhí),磔死;其子亦死。
三衡戰(zhàn)敗被獲死,去祖德之死越四日。同時號七家軍者,吳太平、阮恒、阮善長、劉鼎甲、胡天球、馮百家亦皆死。三衡臨難詩有云:『怒沖千丈發(fā),笑擲百年頭』!時人傳誦之。
大清王得仁破安仁、貴溪。
貴溪舉人畢員士先赴水,家人救之;行至五里橋,望拜祖塋,觸橋柱死。
初九日(丁巳)
唐王復張居正錦衣世蔭,授其曾孫同敞指揮僉事。同敞在崇禎十三年請復武蔭,授中書舍人;十五年,奉敕慰問湖廣諸王,因令調(diào)兵云南。未復命,兩京相繼陷,走詣王;王亦念居正功,授職。尋奉使湖南。
召對淡溪王并諸子及奉新王四侄。
大學士楊廷麟請王出江右、何騰蛟請出湖南、浙中諸將請幸衢州;原任臨清州知州金堡陛見,言騰蛟可恃、芝龍不可恃,急宜棄閩幸楚。王大喜,即授堡兵科給事中。
堡入關,奏姚志卓戰(zhàn)功。且言『今時天子宜為將、不宜為帝,湖南有騰蛟新?lián)嶂T營,皇上親入其軍,效光武駕馭銅馬故事;此皆戰(zhàn)兵可用,中興天子須以馬上成功。若夫千騎萬乘出蹕入警之儀,盡可去也』!帝大喜,語廷臣曰:『朕得金堡,如獲至寶』。即授給事中。堡以守制固辭,請敕印聯(lián)絡江上義師以出(堡,字衛(wèi)公,號道隱;浙人)
追謚學士陶安為「文端」、少卿李習為「忠恪」;從內(nèi)閣中書舍人陶光翔請也。
總督丁魁楚檄思恩參將陳邦傅等襲桂林。
靖江王令孫金鼎上潯州催兵應援,遇參將陳邦傅等奉調(diào)勤王,率師東指;邦傅與金鼎為兒女姻,金鼎以為應援有人矣,乃告以靖江敗衄狀。邦傅宴之;時參畫胡執(zhí)恭、毛可求同席,酒半起更衣,邦傅密語執(zhí)恭曰:『靖江無謀,動輒敗衄;我等若少依違,禍不旋踵矣!幸金鼎自來送死,乘此擒獻以邀大功,何愁不富貴耶』!計定,復即席醉而投之水;仍取其尸,擦灰包扎,即傳諭各舡易「剿逆」旗幟,解功至梧州。廣督丁魁楚大喜,敘以首功,官征蠻將軍,協(xié)東師前赴桂林。
何楷知不為二鄭所容,連章請告去;途遇賊截其一耳,乃芝龍所使部將楊耿也。
帝欲曲全楷,允其回籍,俟再召。漳州破,楷遂抑郁而卒。
十二日(庚辰)
唐王以貪吏虐民,誅建陽知縣施〈火豦〉、邵武知府吳煒炆(一作煒炆)、推官朱??;人稍惴恐。
施〈火豦〉以貪酷被劾。帝痛國事之壞,皆由守、令以貪失民心,欲殺貪吏數(shù)人以警其余;為奸胥摘發(fā),兼以問官挾仇羅織,坐誅?!椿鹭e〉,字火然,號嘉峪,湖州人;崇禎十六年進士。煒炆,亦湖州人。「南略」云:『兵科給事中金堡疏激隆武賞罰不明,殺同鄉(xiāng)施〈火豦〉、吳煒炆二人;人畏之,故有「虎牙」之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