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 爝火錄
- 李天根
- 4801字
- 2015-12-19 14:57:49
督輔部將劉肇基、陳可立、張應夢、于永綬駐京口,浙江入衛都司黃之奎亦部水陸兵三、四千戍其地。之奎御軍嚴,四將兵恣,橫忍傷民,浙兵縛而投之江;遂有隙。已而守備李大開(一作大刀)統浙兵殺(一作斫)鎮兵馬,鎮兵遂與相擊,大開中矢死。亂兵大焚掠,死者四百人,民財罄盡。祁彪佳疾至,而永綬等遁去。奏聞,命四將赴可法軍前聽核;可法不能罪也。彪佳行視被難家,赒恤備至;民大悅。
于永綬等領馬兵駐鎮江,黃之奎領步兵至。又京口營兵、各路零卒,分扎西門外、校場等處。類聚繁雜,邪心易生;市鋪交易,爭較銖錙,各忌嫌忿。復因馬兵賤值攫小兒瓜,相持不讓。馬兵傷小兒頰;步兵不平,攢毆之,捆而擲之江。馬兵呼黨致斗,浙將李大刀呵之不止,抽矢射中數人;馬兵謂浙營兵將皆欺己,群起攻殺大刀。時浙兵有竄隱民家者,借端挾索,乘勢放火,恣行淫掠,口稱「四鎮以搶殺封侯伯,吾輩何憚不為哉」?居民大受其害。微撫軍,幾至大亂。而史督輔即調馬軍安插儀真。帝聞之,以永綬等馭兵無律,命速處首釁;道臣為地方受過,僅議薄譴。其后兵部調集,悉聽本處撫臣節制;著為令。
熊汝霖疏言:『臣自丹陽來,知浙兵為邊兵所擊,火民居十余里。邊帥有言:「四將以殺掠獲封爵,我何憚不為」?臣意四鎮必毅然北征,一雪此恥,今戀戀淮、揚何也?況一鎮之餉多至六十萬,勢必不能供。即仿古藩鎮法,亦當在大河以北,開屯設府。曾奧窔之內,而遽以藩籬視之』!
命繕寫「欽定逆案」進覽。
大清兵入德州,濟王師欽走死,謝陛、盧世〈榷,氵代木〉降;馬元騄南奔。
福王升楊文驄兵部員外郎。
初十日(丙寅)
起錢謙益禮部尚書,協理詹事府事。
謙益,字受之,號牧齋,常熟人;萬歷三十八年進士,官詹事兼禮部侍郎。
謙益自以初主立潞王議,懼不敢出,浼李沾疏薦。御史陳良弼言:『陛下以親以賢,當正大統。錢謙益邪議擋正,時沾與臣相對詫異。今沾忽以謙益與黃道周、黃景昉同薦,臣憂奸人鉆刺進身,心不可測;不惜一死爭之』。
謙益之起也,以妾柳如是自隨,冠插雉羽、戎裝,如昭君出塞狀;騎入國門,都人咸笑之。又命如是為阮大鋮奉酒,阮贈如是珠冠一,價值千金;謙益命柳謝,且移席近阮:無恥極矣。
「牧齋遺事」云:謙益應召,柳姬從之。道出丹陽,同車攜手;或令柳策蹇驢,而已隨其后。私語柳曰:『此一幅昭君出塞圖也』。邑中遂傳錢令柳扮昭君裝,煌炫道路。吁!眾口可畏也!
命給寧南侯左良玉旗牌十二面。
大學士馬士英疏言:『據東鎮太子太師東平伯劉澤清揭前事內稱:「六月初六日,據北來難民嚴太、沈紹祖、潘章、張敬山等報稱:清兵五月初一日追賊至京出示云:大清國攝政王令旨,諭南朝官紳軍民人等知道,曩者欲與爾大明和好,永享太平;屢致書不答,以致四處深入,期爾朝悔悟耳。豈意堅執不從!今被流寇所滅,事屬既往,不必論也。且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有德者居之;軍民者,非一人之軍民,有德者主之。我今居此,為爾朝雪君父之仇,破釜沉舟;一賊不滅,誓不返轍。所過州縣地方,有能削發投順、開城納款,即與爵祿,世守富貴。如有抗拒不遵,大兵到,玉石不分,盡行屠戮。有志之士,正干功立業之秋。如有失信,將何以服天下?特諭??吹们迨?,是不知中國已有主矣。理合速差文武二臣頒詔北行,以安夷漢臣民之心」等因到臣。該臣看得清據北都已真,從此東南又換一局;若可羈縻,專力辦賊亦是一策。臣已遣馬紹愉往督輔史可法處,相機商酌。至北行赍詔之官,伏乞敕下禮部作速議遣,以安人心』。
萬元吉身雖在外,不忘朝廷,數有條奏:請修「建文實錄」,復其尊稱;并還懿文追尊故號,祀之寢園,以建文配;而速褒死事靖難諸臣及近日北都四方殉難者,以作忠義之氣。王皆從之。
元吉疏曰:『臣聞惟圣達孝,補先人之遺事,始稱丕承;群臣協忠,錄已往之幽芳,政為作則。仰惟我皇上大公為懷,善繼人志。前者恭謁孝陵,審視幾筵,儼對羹墻;徐問懿文園林所在,親為展拜。臣隨諸臣后,莫不手額:斯舉實為三百年來未有之盛事也。先臣楊守陳嘗議修「建文實錄」有云:「國可廢,史不可廢」。卓哉兩語,可稱要言不煩。弘治中,布衣繆恭伏闕上書,請復建文時故號,爵其后裔奉祀。時系恭獄,以聞于上,敬皇帝詔勿罪。夫滅曲直不載,不若直陳往事而示之以無可增加也;削廟號不隆,不若引景帝故事,還懿文當日追尊故號,祀之寢園而配以建文君也:二事并系大典。惟我皇上運際中興,卓識曠懷,同符開辟;伏乞敕下廷臣廣集眾議,「建文實錄」作何開局纂修?懿文故號、祀典作何厘正?若此舉告成,在天列宗之靈,必加陰隲;千秋萬世之下,傳為美談:孝莫大焉!抑臣更有請者,靖難死事諸臣歷蒙恩詔褒錄,乃謚蔭諸典尚缺有待。羨遜國之君臣何厚,媿此時之節義多虧!良由高皇帝開天立極,首褒余闕而斥危素,風勵備至;靖難以后,正氣漸就損削,故釀今日獪猾賣國之徒屈膝拜偽、靦顏見人也。請將靖難死事諸臣及北京各直省殉難諸臣,敕下諸司細加采錄,酌與謚蔭廟祀』。
命沈廷揚以海舟防江;尋命兼理餉務,饋江北諸軍(廷揚,字季明,崇明人。崇禎中,由國子生為內閣中書舍人,加戶部郎中,督海運;升光祿少卿)。
魯王泊舟鎮江,請于附近簡僻地方安頓。
北都陷,諸榷稅者多以自入。工部主事王域榷稅蕪湖,嘆曰:『君父遭非常之禍,臣子反因為利耶」?悉歸之南京戶部。尋由郎中遷建昌知府(域,字符壽,松江華亭人,舉人)。
十三日(己巳)
以吳志葵鎮守吳淞。
先是,江北諸鎮兵不戢,耽耽思渡。志葵時為游擊,隨撫臣鄭瑄鎮京口,悉心守御,晝夜靡懈,江上以安;故有是擢。
命詔使速行山西、陜西、北直、山東等處,仍多方傳布,以示朝廷不忘吾民至意。詔差乏員,命觀政進土赍宣。
北直頒詔,差王俞讜、馬直同行。
故大學士孔貞運卒。
朱統〈金類〉疏劾劉宗周。言『宗周請移蹕鳳陽;蓋以鳳陽高墻所在,欲以罪宗處皇上,而與史可法擁立潞王。其兵已伏丹陽,當急備』。
統〈金類〉,南昌建安王府鎮國中尉;時候考吏部。
勘議原任總督王永吉。
張惟機、楊汝成從陸至山東,方大猷遣牌送至濟寧登舟。
都察院直陳巡方之弊,請急獎清直,以肅臺規。帝命申明之。
吏部尚書張慎言罷。馬士英念慎言秉銓,阮大鋮終不能起,乃令劉孔昭、湯國祚、趙之龍等力攻慎言。慎言再疏乞休,得請。而山西盡陷于賊,慎言無家可歸,流寓蕪湖、宣城間。國亡后,疽發于背,戒勿藥卒;年六十九。
慎言陛辭,帝曰:『晉疆未復,卿已無家可歸。沿途僑寓需召』。慎言遂寓寧國。孤孫間關來侍,慎言曰:『祖孫相聚足矣』!久之,郁郁以死;孫扶櫬歸葬故里。
福建巡撫張肯堂遣兵入衛(肯堂,字載寧,松江華亭人;天啟五年進土)。
升王廷垣、管紹寧禮部左右侍郎。
劉澤清疏劾劉宗周勸往鳳陽,為謀不忠、料事不智;抗稱草莽孤臣,無禮;陰撓恢復,不義;欲誅臣等激變士心,召生靈之禍,不仁。
初,澤清縱兵南下,大肆殺掠;無敢聲其罪者。宗周首出疏糾參之,謂澤清、杰皆可殺;曰廣票優旨:『付史館紀錄』。士英乃嗾澤清與姜、劉為難;士英票澤清疏:『憲臣平日原以議論取重』。蓋譏之也。
靖江王攻復道州。
兵部主事何綱疏言:『臣請陛下三年之內,宮室不必修、百官禮樂不必備;惟日求天下才,智者決策、廉者理財、勇者御敵。爵賞無出此三者,則國富兵強,大敵可勝(一作服)。若以驕悍之將馭無制之兵,空言恢復,是卻行而求前也。優游歲月,潤色偏安;錮豪杰于草間、追梟雄為盜賊,是株守以待盡也。惟廟堂不以浮文取士而以實績課人,則真才皆為國用,而議論亦省矣。分遣使者羅草澤英豪,得才多者受上賞,則梟杰皆畢命對疆而盜魁亦少矣。東南人滿,徙之江北,或賜爵、或贖罪,則豪右皆盡力南畝,軍餉亦充矣』。時不能用。
楚王進「中興議」,內言『江山形勝,荊、襄急宜收拾』。帝以其說可采,命該部速復。
大清侍郎王鰲永招撫山東,青州、東昌、臨清、兗州皆降,惟濟寧不下。
「核真略」云:清朝下東省,止一人一騎責取遵依,無不應者;積感之所劫也。及濟寧不應,亦遂慘淡而去,繼至亦止十三人。設南都有千人之旅,渡河先至,呼吸可通;山東豈遂歸清耶!
督輔史可法奏「款清滅寇疏」曰:『先帝以圣明之主,遘變非常;即梟逆闖之頭,不足舒宗社之恨。是目前最急者,無踰于辦寇矣。然以我之全力用之寇,而從旁有牽我者,則我之力分;以寇之全力用之我,而從旁有助我者,則寇之勢弱:不待智者而后知也。近聞遼鎮吳三桂殺賊十余萬,追至晉界而還?;蛟平枨逡云瀑\、或云借清以成功,音耗杳然,未審孰是。然以理度之,寧州既撤,則清必隨以入關;此時畿輔之間,必為清有。但清既能殺賊,即是為我復仇。予以義名,因其順勢,先國仇之大,而特宥其前辜;借兵力之強,而盡殲其丑類:亦今日不得不然之著數也。前見臣同官馬士英已籌及此;事期速舉,謀戒需遲。今胡馬聞已南來,而兇寇又將東突;見廟堂之上,未定遣何官用敕、辦何銀幣、派何從人。論議徒多,光陰已過。萬一清至河上,然后遣行,是清有助我之心,而我返拒;清有圖我之志,而我返迎。所重者皇上之封疆,所輕者先帝之仇恥。既示我弱,又長清驕;不益嘆中國之無人,而北伐之無望耶?伏乞敕下兵部會集,臣即定應譴之官某文某武,或徑通清主、或先通九五。應用敕書速行核議,應用銀幣速行置備(一作辦);并隨行官役若干,各項應給若干糜費,一并料理完備,定于月內啟行。庶款清不為無名,而滅寇端在此舉矣』。
太仆少卿萬元吉疏言:『先帝天資英武,銳意明祚而禍亂益滋,寬嚴之用偶偏、任議之途太畸也。先帝初懲逆珰用事,委任臣工力行寬大;諸臣狃之,爭意見之異同,略綢繆之桑土。敵入郊圻,束手無策;先帝震怒,宵小乘間,中以用嚴。于是廷杖告密加派抽練,使在朝者不容救過,在野者無復聊生;廟堂號振作,而敵強如故,寇禍彌張。十余年來小人用嚴之效如是,先帝亦悔,更從寬大,悉反前規,天下以為太平可致;諸臣復競賄賂、肆欺蒙,每趨愈下,再攖先帝之怒。誅殺方興,宗社繼沒。蓋諸臣之孽,每乘于先帝之寬;而先帝之嚴,亦每激于諸臣之玩:臣所謂寬嚴之用偶偏者此也。國步艱難,于今已極。乃議者求勝于理,即不審勢之重輕;好伸其言,多不顧事之損益。殿上之彼己日爭,閫外之從違遙制。一人任事,眾口議之:如孫傳庭守關中,識者俱謂不宜輕出;而已有以逗撓議之者矣。賊既渡河,臣語史可法、姜曰廣急撤關寧吳三桂兵隨樞輔迎擊,先帝召對時群臣亦曾及此;而已有以蹙地議之者矣。及賊既燎原,群臣咸勸南幸、或勸皇儲監國南都,皆權宜善計;而已有以邪妄議之者矣。由事后而觀,咸追恨議者之誤國;倘事幸不敗,必共服議者之守經。大抵天下事,無全害亦無全利。當局者非樸誠通達,誰敢違眾獨行;旁持(一作觀)者競意氣筆鋒,必欲強人從我:自所謂任議之途太畸者此也。乞鹽前事之失,為后事之師,以寬為體、以嚴為用。蓋崇簡易、推真誠之謂寬,而濫賞縱罪者非寬;辨邪正、綜名實之為嚴,而鉤距索隱者非嚴。寬嚴得濟,任議乃合。仍請于任事之臣,嚴核始進、寬期后效;無令行間再踵藏垢、邊才久借燃灰,收之以嚴:然后可任之以寬也』。詔褒納之。
時武臣各占分地,賦入不以上供,恣其所用。置封疆一切不問,與廷臣互分黨援。干預朝政,排擠異己;奏牘紛如,紀綱盡裂。而劉澤清所言尤狂悖;王初立,即言『宋高宗即位南京,即以靖康二年五月為建炎元年,從民望也。乞以今年五月為弘光元年』。顧錫疇言:『明詔已頒,不可違改』。乃已。
呂大器劾馬士英賣官鬻爵,疏言:『近年溫、周擅權,老成凋謝;一時庸奸僨事,中原陸沉?;噬现信d,朝士云蒸蔚起,不意馬士英濁亂朝政。夫馬士英非以賄敗遣戌、借名知兵而為鳳督者哉!乃挾重兵入朝,靦顏政地。南國從來藹藹多士,一經唆擬,而殿陛喑啞叱咤者藐至尊若贅瘤矣?!改姘浮挂粫?,光帝定為亂臣大防,而士英拉阮大鋮于御前,欲躋中樞。其子銅臭為都督,女弟夫未履行陣為總戎,姻婭越其杰、田仰、楊文驄,先朝罪人,盡登膴仕,亂名器。竊思士英有何勞績,倏而尚書、宮保、內閣,倏而金吾世蔭也?夫吳甡、鄭三俊,臣不謂無一事失,而端方直諒,終為海內正人之歸;土英、大鋮,臣不謂無一技長,而奸回邪慝,終為宗社無窮之禍』。疏入,勖以和衷體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