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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縈思集

  • 解人頤
  • 錢德蒼
  • 2757字
  • 2015-12-18 10:40:33

纊衣詩

開元中,頒賜邊軍纊衣,俱宮人所制。有軍士于衣中得詩曰:“沙場征戍客,寒苦若為眠。戰袍親手作,知落阿誰邊?蓄意多添線,含情更著綿。今生已過也,重結后身緣。”軍士以白于帥,帥進之玄宗。上命遍示六宮,有作者勿隱。一宮人自言萬死,上深憫之,遂以嫁得書軍士,曰:“我與結今世緣。”邊人皆感泣。

謝幻睿縫衣詩

懶向妝臺理曉妝,為郎獨自制衣裳。金針入處心俱痛,素線穿時恨共長。

霜戶敢辭纖手冷,蕓窗思貼弱肌香。縫成不怪無鴻雁,贏得宵來覆妾床。

宮怨詩

庭院深深晝漏清,閑門春草共愁生。夢中正得君王寵,卻被黃鸝喚一聲。

解縉詩錦衣公子未還家,紅粉佳人喚賜茶。內院深沉入不見,隔簾閑卻一團花。

鐵鉉二女詩

教坊脂粉洗鉛華,一片閑心對落花。舊曲聽來猶有恨,故園歸去已無家。

云鬢半綰臨汝鏡,兩淚空流濕絳紗。今日喜逢白司馬,樽前重與訴琵琶。

骨肉傷殘產業荒,一身何忍去歸娼?涕垂玉箸辭宮舍,步蹴金蓮入教坊。

攬鏡自憐傾國貌,向人羞學倚門妝。春來雨露寬如海,嫁得劉郎勝阮郎。

破衣詩

破衣覆體實堪嗟,背冷肩寒臂不遮。曬處恰如漁網罟,脫來猶似佛袈裟。

補時還有千條線,拆下全無半寸紗。最恨不堪忙里著,十回伸手九回差。

婦寄夫衣詩

情同牛女隔天河,又喜秋來得一過。歲歲寄郎身上服,絲絲是妾手中梭。

剪聲自覺和腸斷,線腳那能抵淚多。長短只依先去樣,不知肥瘦近如何。

孟淑卿悼亡詩

斑斑羅袖濕淚痕,深深無香使還魂。豆蔻生存人不見,一簾明月伴黃昏。

拒女奔

風清月白夜窗虛,有女來歸笑讀書。欲把琴心通一語,十年前已慕相如。

商婦拒人詩

妙翅青鸞似困雞,偶隨孤鴻到江西。春風桃李空嗟怨,秋水芙蓉強護持。

仙子自居蓬島鏡,漁郎休想武陵溪。金鈴掛在花枝上,不許流鶯聲亂啼。

畫中美人詩

紹興中,有畫中美人,吟詩曰:

石頭城外是江灘,灘上行舟多少難。潮信有時還又至,郎舟一去幾時還?

下第詩

杜高下第將至家,其妻劉氏先寄以詩曰:

郎君灼灼有奇才,何事年年被放回?而今妾面羞郎面,郎若來時傍夜來。金陵女子懷夫詩云:

瀟湘江上探春回,消盡寒冰落盡梅。愿得良人似春色,一年一度一歸來。

新嘉驛詩

新嘉驛有女子題詩于壁云:“銀紅衫子半蒙塵,一盞殘燈伴此身。恰似梨花經雨后,可憐零落不成春。萬種憂愁訴與誰,對人強笑背人悲。此詩莫作尋常看,一句詩成千淚垂。”后書云:“予生長會稽,幼攻書史,年方及笄,嫁于燕客,具林下之風致,事腹負之將軍,加以河東獅子吼,一日數聲,今早‘薄言往訴,逢彼之怒’,鞭笞亂下,辱等奴婢,氣填胸臆,幾不能起。嗟乎!紅顏薄命,死何足惜,但恐湮沒無聞,故忍死須臾,以淚和墨,題詩于壁,庶知音讀之,悲予生之不辰也!”

小青詩

稽首慈云大士前,莫生西上莫生天。愿為一滴楊枝水,灑作人間并蒂蓮。

春衫血淚點青紗,吹入林逋處士家。嶺上梅花三百樹,一時應變杜鵑花。

新妝竟與畫圖爭,知在昭陽第幾名。瘦影自憐清水照,卿須憐我我憐卿。

西陵芳草騎轔轔,內信傳來喚踏春。杯酒自澆蘇小墓,可知妾是意中人。

冷雨幽窗不可聽,挑燈閑看牡丹亭。世間亦有癡如我,豈獨傷心是小青。

脈脈溶溶艷艷波,芙蓉睡醒欲如何?妾映鏡中花映水,不知秋思落誰多?

盈盈金谷女班頭,一曲驪珠眾妓收。直得樓前身一死,季倫原是假風流。

鄉心不畏雨峰高,昨夜慈親入夢遙。說是浙江潮有信,浙潮爭似廣陵潮。

百結回腸寫淚痕,重來惟有舊朱門。夕陽一片桃花影,知是亭亭倩女魂。

可憎詩

世間何物甚堪憎?蚤虱蚊蠅鼠賊僧。船戶車夫并晚母,濕些爆炭水油燈。

反四喜詩

舊得意詩有“久旱逢甘雨”四句,好事者續以失意詩:寡婦攜兒泣,將軍被敵擒;失恩宮女面,下第舉人心。不久詩 “彩云易散琉璃破”,此乃喻不久也。即水中之泡,風中之燭,亦未切當。近有一詩云:老健春寒秋后熱,半夜殘燈天曉月。草頭露水板橋霜,水上浮漚山頂雪。更一字不可移。

芙蓉詩

張安斯有潭百畝,環植芙蓉,秋來紅妝相映。一女子題詩亭上云:

芙蓉花發滿江紅,盡道芙蓉勝妾容。昨日妾從堤上過,如何人不看芙蓉?

妒花詩

昨夜海棠初著雨,數朵輕盈嬌欲語。佳人曉起出蘭房,摘來對鏡比新妝。

問郎花好奴顏好,郎道不如花窈窕。佳人當下發嬌嗔,不信死花勝活人。

將花揉碎擲郎前,請郎今夜伴花眠。

詠紅指甲

金鳳花開血色殷,佳人染得指尖丹。彈箏亂落桃花片,把酒輕浮玳瑁斑。

拂鏡火星流夜月,畫眉紅雨過春山。幾回漫托香腮想,疑是胭脂點玉顏。

貧女詩

蓬門未識綺羅香,擬托良媒亦自傷。誰愛風流高格調,共憐時世儉梳妝。

惟將十指夸纖巧,不把雙眉斗畫長。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

蒨桃詩

寇萊公有妾名蒨桃,公因會贈歌妓似束綾,蒨桃作詩云:

一曲清歌一束綾,美人猶自意嫌輕。不知織女機窗下,幾度拋梭織得成。

東坡、琴操問答

東坡游西湖,與妓琴操相攜。坡云:“何謂湖中景?”操云:“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何謂景中人?”操云:“裙拖六幅湘江水,髻挽巫山一段云。”“何謂人中景?”操云:“金勒馬嘶芳草地,玉樓人醉杏花天。”坡云:“究竟如何?”對云:“門前冷落車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因悟,即日削發為尼。

古絕句

莫作商人婦,金釵當卜錢。朝朝江口望,錯認幾人船。

不喜秦淮水,生憎江上船。載奴夫婿去,經歲又經年。

君家何處住,妾住在橫塘。停船試相問,或恐是同鄉。

離高明月出,照此誰家樓。上有羅衣裳,涼風吹不休。

枷 詞

有告奸情者,官欲枷女人。婦言能詞,官命就事作《黃鶯兒》一首,云:“妾命木星監,一人身,兩截分。松衫裁剪為圓領,脂難點唇,頸交不成,低頭不見弓鞋影。好羞人,出頭露面,難見故鄉親。花發不能簪,奈無能,梳鬢云。并肩人難把身相近,香腮怎溫,櫻桃怎親,畫眉兒無計難幫襯。成新文,風流邑宰,獨桌宴紅裙。”官笑而釋之。

感舊詞

張子厚夢前身是唐盧仝,作《異夢錄》,喜詠感舊詞云:

當時我醉美人家,美人顏色嬌如花。今日美人棄我去,青樓珠箔天之涯。娟娟嫦娥月,三五、二八盈又缺。翠眉蟬鬢生別離,一望不見心斷絕。心斷絕,九千里,夢中醉臥巫山云,覺來淚滴湘東水。湘江兩岸花木深,美人不見愁人心。含愁更奏綠綺琴,調高弦絕無知音。美人兮美人,不知為暮雨,為朝云?相思一夜梅花發,忽到窗前疑是君。

寄妻詞 附:答夫詩

楊升庵謫滇中,久不能調。寄夫人詞云:

費長房縮不盡相思地,女媧氏補不完離恨天。淚珠與銅壺共滴,愁腸與蘭焰同煎。愁和悶,經歲年年。

夫人答詩云:

雁飛曾不到衡陽,錦字何由寄永昌。三春花柳妾薄命,六詔風煙君斷腸。曰歸曰歸嗟歲暮,其雨其雨怨朝陽。相聞空有刀環約,何日金雞下夜郎?

孟淑卿詩

《題觀蓮美人圖》云:

綠槐蟾靜日偏長,懶囗金爐百和香。莫摘池中蓮子看,個中多半是空房。

《春歸》詩云:

落盡棠梨水拍堤,萋萋芳草望中迷。無情最是枝頭鳥,不管人愁只管啼。

別情歌

自別后遙山影影,更那堪遠水粼粼。見楊柳飛綿滾滾,對桃花醉臉醺醺。透內閣香風陣陣,掩重門暮雨紛紛。怕黃昏,不覺又黃昏。不銷魂,怎的不銷魂。新啼痕間舊啼痕,斷腸人送斷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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