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文集(3)
- 具茨集
- 王立道
- 4980字
- 2015-12-16 17:03:08
臣對臣聞帝王之治天下也固以善始為難而尤以保終為貴能保其終則其基之而為圣學藴之而為天徳推之而為王道莫不盡善盡美可久可大而所以保業之固享祚之長者皆于此乎在不能保其終則其學荒而弗緝徳隳而弗宏道弛而弗振而一時之治亦且于是乎衰矣而況于千萬年之久乎故曰慎厥終惟其始又曰慎厥初惟厥終帝王治天下之要臣竊以為無出于此者矣夫國之將興也自以為不足其亡也若有余臣以草茅書生濫與計偕仰承明問雖不足以測天地之髙深然反〈氵復〉圣制惟惓惓于三代以來歴世之久近年之長短而有及于祖宗之肇創列圣之遵承求所以永宗社萬禩之固保家國千世之傳民得以遂生物得以適所臣有以知陛下之心蓋兢兢焉若不足而太平之基萬世之治皆可以逆決于此矣其敢無辭以復乎恭惟陛下以明圣之資撫盈成之運踐祚以來盛徳大業與日俱新志定而事成道洽而政治羣生和萬物遂斯世斯民皆熙然于和氣熏蒸之中徳化洋溢之內此董子所謂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而逺近莫敢不一于正公孫弘所謂心和則氣和氣和則形和形和則聲和而天地之和應者也臣雖欲有言亦純乎無以議為矣所以反復究思以為陛下萬分有一之助者無亦曰保終而已誠以自三代以迄于宋中間歴世之久近歴年之長短雖雜然不齊然未有不以能保其終而久而長以不能保其終而近而短者也自一代而言則厥后之克艱降而為暴徳之罔后而湯以之興耿命之丕厘降而為元良之剝喪而武以之興自一君而言則嚴恭寅畏殷中宗所以享國之長也自時厥后立王生則逸生則逸而罔或克壽矣陛下所謂視其為君者何如臣則曰視其君之能保終與否而已其在于周則文武之所積累后之所以保持皆未有不保其終者其所以卜世三十卜年七百而卒過其歴者豈偶然之故哉上至夏商垂及唐宋夫亦若是而已其在于我國家則髙皇之創業以能保終而創之也太宗之繼述以能保終而繼述之也列圣之遵承以能保終而遵承之也陛下誠念祖宗創造之艱而欲求夫良法要道以永宗社以保家國使民得遂生物得適所臣竊以為亦無出于保終而已雖然謹終于始陛下既善其始矣仲舒強勉之言可毋陳也魏征十漸之屏可無列也而臣區區之情猶不能無言者亦憂治世而危明主之意而已夫今日之務有闗于陛下之保終者臣雖不能備言之竊以為其大者有四四者何也一曰盡下臣聞人君盡下則聦明開故古之帝王雖徳之至治之極而猶有進善之旌有誹謗之木有昌言之拜有多聞之求凡以道之使言而兢兢焉日求其所未及也夫是以下無匿情而上無遺聽臣無隠忠而君無蔽明蓋有賞之而使言者傳曰興王賞諫臣是也有罰其不言者書曰臣下不匡其刑墨是也陛下即位以來未聞賞一諫臣而以言受罪者屢矣陛下設諫爭之職置輔弼之臣皆將使為立仗馬與不然而何一鳴輙斥去也若是者其可以保終乎此臣所以望陛下之優直也公卿大臣皆陛下之所托重而恃力者固不止于四三人而已也而陛下之所及咨議者獨惟四三大臣而頃刻之召對倉卒之敷陳又未必盡其所當言與其所欲言也文學侍從之臣本以論說古今興衰之大要非以備數講論而已也而其所及陳于陛下之前者不過經筵之講章而講章之所及又多陳善之詞而不皆責難之語論于古者詳而及于今者略得無猶有所憚而未盡乎臣愿陛下廣覽兼聽使凡公卿大臣以及于文學侍從皆得從容以獻其說或如司馬光之請毎日輪一員直資善堂夜則宿于崇文院以修非時宣召可也逺方之賤吏閭里之小民雖甚微細不足以煩陛下之念然其情之休戚固國勢安危之所系而亦享國久近之所闗也臣愿陛下開其自進之途使皆得以陳其欲言之情可乎凡此皆臣所謂盡下之說也二曰省費臣聞圣王不盡民之力不盡民之財故古者人君之養財也修之以六府厚之以八政而經之以九式無浮費也其養力也用民不過三日起役無過一人而又使之任老者之事食壯者之食無竭作也夫是以財力紓而百姓給百姓給而儲積富儲積富而國家安卒有水旱兇荒盜賊之患而皆待之有余矣今者陛下土木之功日以益盛闕廷之外斤鑿相聞畿甸之間輪蹄交錯臣亦知陛下凡所經營類由軌物而非以供耳目之娛然天下不可戶曉大抵君子信之而小人惑焉誠以朝廷之一金田野之百金也內帑之百金民間之萬金也陛下費以百金而民以萬金供之至于萬金則又可知矣且其所自來皆鬻妻僦產之需梏拲鞭撲之余也用之益多索之益急民安得而不窮則亦安得而不惑至于賦漕不給又不免出內府以繼之而三年九年之蓄益耗至是則雖君子亦不能無惑焉矣若是者其以為保終之道乎陛下欲民得以遂生物得以適所則此固其所當先慮者矣三曰正俗臣聞治天下以正風俗得賢才為本蓋上行下效謂之風眾心安定謂之俗此世道所由以盛衰而實治道所由以升降也陛下履中居正躬自勉以厚天下而風俗猶有未盡善者蓋有怙侈滅義驕淫矜夸如書稱殷士者矣有車馬衣裘宮室競飾和五味雜五色調五聲以觀欲于天下如嚴安之言于武帝者矣有財多而光榮史書而仕宦勇猛而臨官如貢禹之所論者矣有交親戚倚貴勢走髙門邀大車巧笑而偽言卑陬而姁愉偷一旦之容以售其技如栁宗元之所譏者矣凡此皆古之所謂敝俗而今皆有之陛下左右之臣計亦有以上聞者曾是不正則日以益敝而所以為陛下治道之累者蓋不淺矣若是者其可以保終乎臣竊以為正俗之道莫大于紀綱莫重于教化莫急于得人司馬光曰愿先定紀綱以還淳美之俗言風俗則系于紀綱也胡寅曰朝廷有教化則士人有亷恥士人有廉恥則天下有風俗言風俗之系于教化也董仲舒曰移風易俗使天下回心而向道類非俗吏之所能為則風俗之系于良吏又可見矣陛下有意于正俗其將于三者而留意乎四曰經武臣聞兵貴精而不貴多多而不精則徒耗廩給而無益于緩急之用今者兵非不多而常有微弱不振之患者何與謂之兵而不知戰也給漕挽者兵也服工役者兵也占于將校之役使者兵也羸老而坐食者兵也此孫洙所謂離為六七者也且縁邉之卒多強壯蠭悍而京師之兵反微弱不振則于古人所謂居重馭輕之意無乃失乎臣嘗竊求其故由于汰擇之無法簡教之無實而已所謂汰擇之法者何也兵之老弱者固多而強壯者計亦居其三四誠能擇其強壯者以時教之而老弱者則姑廩之而使給天雜役既不濫耗夫強壯之力而簡教亦不虛廢于老弱之徒兵其有不精乎所謂簡教之實者何也臣聞周官司馬之掌政也寓兵于農既使家各推其壯者以為兵然必中春教振旅中夏教茇舍中秋教治兵凡旗物號名鐘鼓鐲鐃之節莫不習之有素若闗節脈絡相通為一而又中春振旅王執路鼓中秋治兵王載太常蓋一歲四時之教而天子再臨焉非如今之所謂操者止以崇虛名應故事而已也如是而兵有不精乎此臣所以有經武之說也雖陛下所以保終之道不止于此四者然因是四者而求之庶幾有得于萬分之一而臣區區之私憂過計亦可以少自釋矣雖然臣所論者政也保國之末而享治之流也陛下無亦于其本源而求之乎何謂本曰禮是已何謂源曰仁是已禮以為本仁以為源此三代所以享國長久之道而我祖宗之所以立國列圣之所以守成皆未嘗有出于此況夫由是而盡下則仁足以容其直而禮足以感其誠也由是而省費則仁不忍于竭民禮不靡于非制也由是而正俗則一人仁而天下興仁也一人讓而天下興譲也由是而經武則仁不至于殃民禮不違于軍政也而天下之事皆可于是乎推矣而何有于保終乎而何宗社之弗永家國之弗保乎而何民有不遂其生物有不適其所者乎臣愚草野之人不知忌諱惟陛下恕其狂而終覽之幸甚臣謹對
鄉會試策十道【甲午乙未】
第一問【甲午科】
有建天下之本有運天下之資何謂建天下之本功徳之盛可以經緯天地而成大有為之志者是也何謂運天下之資形勢之張可以宅中圗大而樹大有為之基者是也本之以功徳而復資之以形勢則動無不克事無不濟以之創業而可以垂億萬年無疆之統以之守成而可以保億萬年無疆之祚矣此愚于圣祖之基跡太宗之定鼎所以不區區于形勢而必有以求其本也請終言之今之建康即古之建康也古之國于此者若晉宋齊梁陳皆偏安一隅而不能由是以進取至我圣祖始自淮右渡江而基跡焉夫以鐘山龍盤石城虎踞在昔孔明嘗以為帝王之宅王導嘗以為經營四方此其根本而其言不驗于晉宋之朝者豈非由其無功徳以承之乎今之燕山亦古之燕山也古之都于此者若金若元皆茍且為治而不能由是以宅中至我太宗始以江淮為根本而定鼎焉夫以內而太行西來重岡迭阜外而渾蔚諸州髙山峻嶺在昔蘇秦嘗以為天府百二之國杜牧嘗以為王不得不王伯不得不伯而其言不驗于金元者豈非由其無功徳以基之乎蓋失其道則形勢雖強不足以立此山河之美吳起所以有在徳不在險之言也彼六朝金元其功徳果何如哉得其道則形勢雖微亦足以興豐沛之間古未有興王之跡也而髙祖起于泗上南陽之間古亦未有興王之跡也而光武起于舂陵此天時地利孟子所以有不如人和之說也若我祖宗之興非即髙祖光武之儔歟然自當時觀之則一出而江漢清再舉而吳會平三征而閩越歸命四伐而荊湖率從中原之師兵不血刃太平之績一怒而成我祖宗之取天下易于反掌矣而必遲之以十六年之久豈固出漢髙下以創業而貽守成之基殆有不容于欲速者耳既而羣雄盡剪矣四夷咸賓矣內而百官之正外而民志之一紀綱有常政務畢舉我太宗之守天下宜亦可以無為矣而北剿強胡六飛三駕不免如漢武之經畧者豈顧不文景若哉以守成而兼創業之功殆有不容于自安耳不然則雖圣徳神功足以建天下于億千萬年之久而區區殘狄恐不免乗一日之間矣非太宗驅除之又何以定萬世之基哉于乎天下財賦盛于東南而金陵為之會天下戎馬盛于西北而金臺為之樞用東南之財賦綂西北之戎馬無敵于天下矣而我祖宗之立國則豈以之而自恃哉仁義得民蓋取諸周規模宏逺蓋取諸漢品式備具蓋取諸唐家法嚴肅蓋取諸宋而歴代之弊一切掃去此固圣子神孫萬世所當法也愚請頌之以為獻
第二問
人才之在天地間有可以氣運而拘者有不可以氣運而拘者何則氣運之行有盛有衰而人才之生亦有盛有衰必以為不出于氣運則古人以有為之才而不能成有為之功者亦多矣而可以為非天乎必以為盡出于氣運則古之圣賢固未嘗有不可為之時也而又可以為非人乎吾是以知不為氣運所拘者非常之才也而其拘于氣運者則亦常才而已而可以概論之乎執事發策而以人才之闗于氣運下詢承學請得而究言之夫氣運之說何始也無乃后之儒者見天下有其人而無其時者以為天實為之乎非也愚嘗有所驗矣唐虞之時洪水泛濫蒸民未粒其所以為天下患者不可以一二數謂之氣運之盛不可也而皋夔禹稷之徒生于其時卒有以成時雍風動之化者何歟商周之初承桀紂之虐其所以為生民害者不可以旦夕去謂之氣運之衰可也而伊虺周召之徒生于其時卒有以致從乂迓衡之治者又何歟知此則人才之盛衰其果不可以氣運拘也明矣然自春秋言之則以齊之鮑叔管仲晉之舅犯先軫郄克趙衰宋之華元楚之子文蒍賈秦之百里奚吳之季札鄭之子產其才非不杰然也而大之僅能輔其君以主夏盟次之僅足保全境內說者固曰氣運之衰耳自漢唐言之則若蕭曹若丙魏若房杜姚宋其才蓋非管鮑諸人比也而能佐其君以立一綂之業以成一代之治說者固曰氣運之盛為之耳知此則人才之盛衰其又不能不以氣運拘也明矣要之為氣運拘者一方之才也不為氣運拘者天下之才也士君子之處世其將為一方之才乎其將為天下之才乎為一方之才則管鮑諸人之在春秋蕭曹諸人之在漢唐者其所為吾不屑也為天下之才則皋夔禹稷之在唐虞伊虺周召之在商周者其所為有取也不然則定哀之時其氣運何如也而孔子且曰吾為東周齊宣之時其氣運又何如也而孟子且曰王猶反手信乎非常之才終有非氣運所能拘者耳而諸葛亮狄仁杰之事業又何暇為之屑屑哉
第三問
求帝王之治者不可不在于道求帝王之道者不可不本于心心也者其道之會歟道也者其治之基與治不本于道則疎略茍簡而不足以成可大之業道不本于心則強為襲取而不足以成可久之徳此后世之治所以恒不古若而賢臣之于君每不能自己其責難之誠也請因明問而復之人之言曰古之治天下者純任道后之治天下者純任法又曰三代而上治出于一而禮樂達于天下三代而下治出于二而禮樂為虛文信乎三代之治不復可見于后世也已然吾之心即帝王之心吾之道即帝王之道舉而措之亦存乎其人耳然自圣學不明不惟上之人不知所以為治而下之人亦鮮有能以是而導其上者在于漢吾得一董仲舒焉吾得一王吉焉仲舒之言于武帝曰愿陛下設誠于內而致行之則三王何異然觀其所謂正心以正朝廷百官與夫勉強行道勉強學問之言則其致行之實固在是矣吉之言于宣帝思建萬世之長策舉明主于三代之隆然觀其所謂朝廷不正難以言治左右不正難以化逺與夫獨行于深宮之言則其長策之建固在是矣其在于宋吾得一程伯子焉吾得一邵康節焉伯子勸神宗行王道期致治如三代之隆然觀其所謂稽古正學明善惡之歸辨忠邪之分則其致治之說不可知耶康節作皇極經世曰茍有命世之人則雖民如夷狄三變而帝道可舉然觀其以易書詩春秋皇帝王伯盡圣賢之事業則其所謂帝道者不又可知耶惜武帝有嘉唐虞樂商周之志而不免肆惰于窮黷宣帝謂漢家自有制度而不免溺意于刑名神宗可與有為而卒惑于安石以致新法紛紜此董生之言所以見廢于漢而程邵之說所以不行于宋也與然而致君當道卒未能如四子之純粹而簡切者焉方今皇明在上興道致治有能得其說而存之則因心以求道因道以求治將必有在而徳可久業可大帝王之治可復見于今日矣若夫條鼌董之疏以法弱翁之忠校宣公之奏以繼子瞻之志者則執事責也愚何知焉
第四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