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篤當然照辦。曲蘭蘭第二天又來，見孫暢脖子上多了個菩薩，果然有些在意。也沒有再約孫暢出去喝茶，而是把郭云天約了出來，一出門就著急問她，“他那脖子上的菩薩是誰給的？”

“哦，這個啊……”郭云天故意皺起眉頭，含含混混地說，“好像是別人送的呢。”

“送的？誰？”曲蘭蘭果然急了。

“這個啊……”郭云天故意吞吞吐吐起來，“好像是個女的呢。和他一樣是公務員。”

“啊？”曲蘭蘭的臉猛地漲得通紅，接著大為泄氣。在這個一切都要向錢看的時代，男人擇偶的時候不可能不看經濟條件。曲蘭蘭只是普通小職員，在經濟條件上，自然不能和公務員相比。

然而她并沒有就此灰心——當然了，還沒有全盤皆輸呢，撲過來用逼問的語氣問郭云天，“那個女的長得怎么樣？聽說能上出學來的女生相貌都不會好的……能考上公務員的更是如此……恐龍吧？嗯？”

“嗯……”郭云天抿了抿嘴，假裝為難地看了她一眼。

“到底是什么樣子的？”曲蘭蘭幾乎要喊了。

“這個啊，就長相而言，長得有點像蒼井空……”郭云天信口胡編，“不過比她黑一點。也不算多漂亮……”

曲蘭蘭頓時泄了氣。如果說她長得像林青霞、奧黛麗赫本或者是伊麗莎白泰勒她都不會如此泄氣。但問題是長得像蒼井空……大家都懂的。

不過她仍沒有徹底灰心，“既然像蒼井空……那她私生活方面一定很亂吧？跟AV女優差不多的，嗯？”

“這個嘛，我不是很清楚，”郭云天故意費力地轉動著眼珠，“我和她又不熟……不過她既然能做公務員，如果私生活很亂的話，政審那一關一定過不了吧。”

曲蘭蘭的臉更黑了，但也殘留著一點紅：大概她還抱著那位女人“私生活很亂”的幻想。

郭云天從沒見她如此生氣和泄氣過，倒也有些發怵，趕緊補了一句，“我這也都是聽人說……包括這個墜子是女人送的事情。”他畢竟只是我的大伯子，不會跟我匯報談戀愛的事情的。”

曲蘭蘭呆怔怔地聽著，似乎全部聽而不聞。她發呆了半晌，轉身垂頭喪氣地走了，背影特別的凄涼落寞。郭云天不禁惻然生憫，暗自催促自己一定要盡快給曲蘭蘭找個找對象，便轉身回家了。沒想到半夜又接到曲蘭蘭的電話。

電話里曲蘭蘭幾乎是在哭叫，“天天！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好不容易才遇到一個真正讓我動心的，卻被其他人捷足先登了……我不甘心！天天，你一定要幫我，幫我把那個不要臉的女人擠走！你一定要幫我啊！”

郭云天沒想到曲蘭蘭會有這么大的反應，一時間頗有些手足無措，只好陪著小心應付她。她從沒見曲蘭蘭如此認真地為男人煩惱過，頗有些驚詫和擔憂，又聽她口口聲聲地罵那個女人“浪賤”，也頗有種被隔山打到的感覺。好不容易應付完了曲蘭蘭，郭云天便坐在床上發起了愁。糟了。看來曲蘭蘭這次相當認真，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她要是一時激動，跑去問孫暢，或是跑到孫暢的單位核實，西洋鏡不一下就拆穿了么？不……她應該不會這么迅速，她剛剛受過打擊，應該蟄伏幾天……

然而曲蘭蘭遠比她想得迅速。第二天上午剛下班，郭云天就看到曲蘭蘭一臉黑紅地站在門口。郭云天一看就發怵，但也無路可逃，只好猶豫著走過去，“蘭蘭，你怎么……”

曲蘭蘭一見到她兩眼就亮了，沖口就說，“天天，我今天去孫暢的單位了……”

郭云天嚇得腦中一麻，心頭也涼了：這下完蛋了！

曲蘭蘭掏出手機，猛地遞到郭云天眼前，“你看看，是不是這個賤女人？”

郭云天發現她的手機里赫然有一個女孩的照片，頓時愣了。

“這是我偷拍來的……這賤女人，攆著孫暢說長道短……真有點像蒼井空啊……”曲蘭蘭咬牙切齒地說。

郭云天一懔，盯著照片仔細看了看，不禁駭然失笑：巧了。孫暢的同事里還真有一個長得像蒼井空的。大約有六七分像，稍微有些黑。竟跟她編的非常符合。郭云天說這些的時候只是信口胡謅，從沒想過如果這是真的將是多么糟糕的事情。現在她發現這是真的了，簡直有種如臨深淵的感覺：長得像蒼井空，又倒追孫暢……威脅可比曲蘭蘭要大得多了！

曲蘭蘭見郭云天怔怔地出神，以為她在為自己犯難，忍不住大聲唉聲嘆氣起來——人就是這毛病，在自己將哭未哭的時候，如果有人陪哭，立馬會掉淚。

“不過沒事，小天，”曲蘭蘭嘆了會兒氣之后忽然堅強起來——不過更像是拗勁發了，“男人固然會喜歡風騷的女人，但未必會喜歡放蕩的女人……這家伙一看就放蕩。我一定要調查清楚她的一切，再把她的真面目揭發出來，看以后誰還要她！”曲蘭蘭咬牙狠狠地說，就像和這個女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樣。

郭云天隨口應付著她，把她哄走，然后低著頭回到家，坐在床沿上發怔。說真的。她可沒有曲蘭蘭那么樂觀。什么一看就放蕩……能上學的八十后，都是被父母看著長大的，能放蕩到哪里去？說不定戀愛經驗還非常簡單呢！完了，這下完了……男人最喜歡外表風騷內里簡單的女人，更何況她還是公務員……而她現在卻只能緩圖、暗圖……利用曲蘭蘭，讓她和這個女人斗？不成。一來是這樣太缺德，還有就是曲蘭蘭，她是這塊兒料么？

郭云天坐在床上胡思亂想了好久，最終決定還是刺探一下孫暢，看看他和那女人的關系已經進展到什么地步了。

郭云天又找了個空蕩，溜到了孫暢身邊。開口就問他，“唉，哥，你是不是有對象了？怎么不告訴我啊？”

“什么？”孫暢竟是一副錯愕的樣子。

“裝什么裝啊，我聽鄰居大媽說，看到你和一個女孩一起逛街，聽說她長得像蒼井空，嗯？”郭云天朝他擠了擠眼睛，裝出很興奮的樣子。假裝高興本是她的拿手好戲，但今天在擠出笑容的時候，卻分明感到自己的心在滴血。

“不是吧……”孫暢一副想生氣又不好意思生氣的樣子，苦笑著說，“她長得像蒼井空么？”

“呃？”郭云天一凜，耳朵也立即豎了起來：怎么的？真和她一起逛街了？

“其實我們只是同事啊……在一塊走純屬偶然碰到了……哪有他們說的那種關系啊。”孫暢表情尷尬，不知是因為被人誤會還是不好意思承認。

“哦，是那樣啊。”郭云天迅速轉了轉眼珠，裝作有些失望的樣子，“我還以為……算了，你也不要太在意，那些大媽的思想還停留在封建時代，只要看到男女走一起大概就以為他們有關系！再說……你年齡也到了，她們這樣懷疑也很正常，哈哈。”

孫暢嗯了一聲，臉色神情晦澀不明。郭云天本想進一步打聽那個女人的消息，但怕萬一孫暢真的對她沒有雜念，這樣反而會促使他注意她，那樣就不妙了。所以她就沒有再多話，退回房間里，準備找機會自己去調查。

調查這個女人并不難。一打開他們單位網頁就是的。她叫竹君，是他們單位的“才女”，經常在他們單位職工自娛自樂的版塊寫詩發表，所以論壇的管理員就把她的照片貼在了論壇的首頁。在郭云天看來，自己拿腳指頭寫的詩都比她寫得好，她之所以能上論壇發表肯定是因為她長得像蒼井空——再往下敘似乎就有人身攻擊的嫌疑了，她趕緊截斷了自己的思緒——沒辦法，在某些時候，她的確不比曲蘭蘭強多少。

確認她的身份之后自然就是接近她。一天下班后，她打電話對孫篤說自己單位要聚餐，自己卻溜到了孫暢的單位門口。她先藏在樹后面，等竹君出來。

孫暢先出來了。郭云天把自己藏得嚴嚴的，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又過了片刻，竹君出來了。只見她神色匆匆，手里還拿著手機——似乎剛剛接過電話，聽說了什么緊急的事情一樣。郭云天立即不動聲色地跟在她的身后，竟發現她走進了白蓮三巷……呃？

在這一瞬間郭云天的心頭喜氣暗涌：要知道白蓮三巷可是本市民間的紅燈區，里面有“發廊”“美容院”無數，都是做那種行當的。竹君跑到這里來……難道她的私生活真的很亂？亦或者，根本就是賣的？

這一點和竹君公務員的身份很不相稱，簡直有些匪夷所思。因此郭云天不敢十分認定，更不敢十分欣喜，只是不動聲色地跟在她的后面，想看到最后再作決斷。

只見竹君走到了一家發廊前面，猶豫了一會兒，忽然低頭沖了進去。

在一瞬間郭云天差點唱起了“哈利路亞”——看來竹君是風塵女子無疑——現在倒也有些腦殘的大學生，不缺吃不缺喝學習也好，卻偏偏去搞桃色買賣，至于某些貧困、經不起誘惑的高材生，做這種行當的更多……嗨，管她是什么原因。她只要想辦法讓孫暢發現這一點就夠了……怎么才能不動聲色地讓他知道呢？

發廊里忽然傳出了吵罵聲。郭云天一凜，只見竹君從發廊里出來，身上還是那套樸素的裝束，手里卻拽著一個女孩子。這個女孩子盤著頭發，臉上濃妝艷抹，從臉上看不出年紀。但從她尚未長成的體態來看，應該還沒到十八歲。

“你怎么又到這里來了！”竹君用近乎撕裂的聲音訓斥著她，看起來痛心疾首，“大媽媽一說你不見了，我就知道你到這里來了……你怎么還做這種事呢？再這樣下去，你一生就完了啊！”

“我的一生早就完了！”那女孩昂著頭和她對吼。

“什么叫早就完了？”竹君眼圈發紅，眼中也含滿了熱淚，“被父母拋棄的人多了，難道他們的生活也都沒希望了么？只要你好好讀書，你總有出頭的那一天的！”

“我不想再聽你的花言巧語了！”那女孩用力地摔開她的手，“一個兩個都只是說的好聽，其實沒有一個是真正幫我的！我不想再讀書了！我不是那塊料！也不想再回大媽媽那里去了……不想再被蠱惑了！”

竹君的臉猛地漲得通紅，猛地一巴掌扇到那女孩的臉上。那女孩的臉立即漲紫了，卻沒有還手，轉身就朝發廊里沖去。

“你到哪里去？”竹君沖過去攔她，發廊里卻竄出一個大漢，一把把竹君推倒在地上，“臭娘們，管什么閑事？”

竹君捂著摔痛的胳膊，對那大漢橫眉冷對，“又是你……只會欺凌弱小和良善！你好歹也是個男人，為這種作骯臟生意的人作打手，不覺得可恥么？”

“他媽的！”大漢的臉立即漲紅了，沖過來就要踹她。

“唉呦，消消氣消消氣，”在這關鍵的時刻，郭云天陪著笑站了出來，“好男不跟女斗啊，大哥，你看她細皮嫩肉的，把她打傷了，不有損你的顏面么？”說到這里她頓了頓，“再說這位姐們看起來也不是這里的人，非親非故的，你要吧她打傷了，恐怕不好調解……”郭云天其實這是在提醒這位大漢，竹君不是這條街上的人，有可能是更高階層的人。如果他把她打傷了，可能會引來不測的麻煩。

在郭云天的好言相勸和隱晦威嚇下，那大漢收斂了怒氣，罵罵咧咧地進去了。郭云天過去扶起竹君。竹君雖然硬氣，但也不是不識好歹，知道郭云天是在幫她的忙，別任由她扶起。和她一起走到街道的拐角。

“謝謝你。”竹君低聲對郭云天道謝。

“沒事。我就看不得男人打女人。”郭云天佯裝不介意地說——其實她心里很介意：她到底在干什么啊，幫助情敵？

郭云天把竹君帶出白蓮三巷，找了個茶館請她喝茶——表面上是幫助她平復情緒，其實是想慢慢地詢問情況。

“那女孩是誰？你的學生么？你是老師？”郭云天一來是詢問情況，二來是表示自己對她一無所知。

“我不是老師。”竹君微微頓了頓，“她是……我一個朋友收養的。”

“呃？”

竹君發覺郭云天有些差異，趕緊微笑著解釋，“我有個朋友……嚴格來說是像阿姨一樣的人。她自己出錢，開了一個孤兒院……收養了幾十個孩子。他們叫她‘大媽媽’，我也跟著他們一起喊她大媽媽。”

“哦。”郭云天這才明白“媽媽”怎么還分大小。“那你……也是孤兒院的創辦人之一了？”

“不是。”竹君苦笑著搖了搖頭，笑容中略微帶了點羞慚，“我只是沒事的時候幫幫忙……只是個義工啦。”

“哦。”郭云天低低地應了一聲。話說今天的事態還真有戲劇性。剛才還有種種訊息誤導她，讓她懷疑竹君是個風塵女子。現在卻讓她發現她是個閑時作義工照顧孤兒的善良女人。長相性感、工作好、心地還善良……啊咧？簡直像言情小說里的女主角了。

竹君又深深地嘆了口氣，眼圈也紅了，“說實在的，對我只能閑時幫幫忙……我是很羞愧的。大媽媽不圖名不圖利，完全是出于一片慈善之心才開了這個孤兒院，撐得很苦……”說到這里她的語氣中加了幾分心酸幾分憤懣，“你也知道的……在中國，作慈善的總是很辛苦……大媽媽本來挺有錢的，但開了孤兒院之后很快就窮了……對這些孩子，難免有些照顧不周的地方。所以慧慧這孩子……就……”說到這里就滴下淚來。

郭云天啞然。是啊。中國就有這么一個怪現狀。只要一作慈善，十有八九會一貧如洗，廣欠債務，說不定還會得絕癥沒錢治。

竹君抹了抹眼淚，再開口時聲音已啞了不少，“我也想幫忙，但我也沒什么錢，拿的工資又被我爸媽管著……他們不喜歡慈善事業，說做慈善的都是傻瓜……所以我沒法幫她……”

郭云天雖然對她不懷好意，但聽到她的話后也是忍不住為她心酸，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動作，也讓竹君頗為感激，對她的態度也親熱了起來。